细细碎碎的步子踩过满铺的青石板,清音一路小跑着,好不容易抬头,望见了圣心殿三字。
屋内,正如清音所料般,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心里自觉一酸,就木然的抬脚跨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众人纷纷抬起脑袋,见到清音,脸上均是一喜,而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不敢再望她们一眼,便直直的朝着妖妃的寝殿走去。
殿内,满目狼藉,东西摔了一地,打碎的药碗,推倒的座椅。
妖妃却安静的躺在床榻之上,发出未梳,妆也未点,上半身之起,靠在了床柱之上。
无神的转过了脑袋,见到清音,脸上倒也未有丝毫的震惊,只是凄凉一笑,“本宫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娘娘…”,清音上前,跪在了她身侧,“奴婢让娘娘担忧了”。
妖妃眸光空洞的望向远处,脸上,更加失了原先的那份华彩,说出来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再怎么兜着圈子,终有一天,也会兜回来的“。
清音担心着她的身子,见她面色苍白,在看着地上一地的碎片,想来是不想吃饭,“娘娘,身子要紧,已去的就当成怀恋吧,放在心底,不要再想了。”
妖妃听完,竟是大笑起来,“你以为本宫是为了那个孩子难过?告诉你,不会,本宫亲手扼杀他,一点都不觉得后悔…”,笑的肆意,却怎么也止不住,那顺着眼角留下的眼泪。
清音看到难受极了,双膝跪着上前,抓住了妖妃的两手,“娘娘,您用不着这样,都过去了”。
妖妃挣开手,将脸埋入掌心,一字一语,断断续续的从指缝间逸出,“清音,要是有一天,那样的事也被你遇上了,你会怎么做?”
清音一怔,她自己从未想过,那样的枷锁一旦扣在自己身上,自己又能不能承受得住。
“呵…”,妖妃抬起脑袋,意味深长的望向了她,“这种事不会发生,冥帝他不会让别的男人碰你的。清音…”,一手抓在了她的手腕间,那一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清音,千万不要爱上冥帝。
可是,祭台上的那一剑,没有感觉,又何来的奋不顾生呢。
颓败的松开手,妖妃无力的躺了回去,“你下去吧”。
清音见她无力的样子,转身望向那贵了一地的丫鬟们,“娘娘…”。
妖妃一抬手,不想再多说一句,“都出去吧。”
“谢娘娘,”清音站起身,走到门口之时,将殿门掩上,回身,便让跪着的人都起来。
有几个跪的久了,一站起来便腿软,清音忙得上前扶住,“对不起”。
几人都深知妖妃的脾性,这种惩罚,也习惯了,“不关你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清音眼一酸,一时语塞,只得将她们一一搀扶到石阶上坐下来。
皇城的天,暖洋洋的,清音跑来跑去,一下便是大汗淋漓,几人都各自忙去了。只有她,守在妖妃门外,见久久没有动静,这才放心的走开一会。
季节的转变,一下热的恨不得将那外衣脱去。
清音一手挡在额前,一手撑在墙壁上,这什么天啊,说变就变。
走了几步,一手轻扇着,见四周没没人索性将两边的袖子高高的掳起,走入园子,恬静的站在一处假山面前。
阅儿…。清音抬起脑袋,望向上空,你会在那呢?
梦里,男子的声音冷酷霸道,为什么会说阅儿是他的禁奴,闭上眼,狠狠的摇了摇脑袋,只是一个梦而已。
梵祭司悄然无声的上前,高大的身影遮在她上头,“你在做什么?”
清音被突如其来的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双肩一缩,便转过了身子,“奴…奴婢见过梵祭司”。
“起来吧,”梵祭司站在假山前,一如之前的黑色,恰到好处的契合在这阳光之下。
清音起身,抬头,便见男子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鬼面之下,是莫名的压抑。
“黑暗王朝的人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清音老实作答,并且认定了,是他救得自己一命。
“没有便好…”,梵祭司顿了一下,目光下移,便落在了她的双臂之上。
白洁如玉,没有一丝它色…。等等,没有守宫砂。
梵祭司鬼面下的神色一凛,连带着那掩起的剑眉,也紧紧的皱起。
“你的手…”。
“手?”清音望向自己的手臂,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忙的双手护住,“我没有守宫砂”。
见她低垂着脑袋,一脸落寞,梵祭司便也不再问下去,脸上,满是复杂的情绪。
“这守宫砂可以再点,人眼是看不出来真伪的”。
清音听闻,将双手放了下来,小脸之上堆起释然的笑意,“谢谢梵祭司,奴婢这样挺好的,”苦涩的弯下嘴角,抬眸,“奴婢认为,真正爱上了,是不会在乎这一颗守宫砂的”。况且,自己本身便是清白的。
梵祭司对上她的眼,只见她一脸平静,虽有失意,却丝毫不矫揉造作,倒也率真。
嘴角一勾,笑意中带着几分欣赏,“你说的对,只要爱上,是什么都不会在乎的”
清音心一热,就像是他同妖妃那般,不能享受,却是如此心近。一份牵挂,就足够了。
“清音,”梵祭司深沉的嗓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安抚,“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真的是来自异世么?”
再一次的被提及,清音并未隐瞒,真诚的眸子忽闪着,“奴婢醒来时,便躺在了那张天网之上,脑子里只记得最后一个场景。便是跌落到了无底的悬崖里”。
梵祭司见她一脸认真,也表现出了几分新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和平…”,清音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清澈的眸子溢满了暖暖的笑意,“还有,平等”。
“平等?”梵祭司反复呢喃着,“真有那样的地方?”
“当然…”,清音拼命的点了点脑袋,“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可以自由的选择”。
梵祭司听完,便望向了远处,话语中夹杂着一份希翼,一下变倍破碎,“那样看来,我们冥朝的天便愈加黑暗了”。
清音原先沉浸的心情也被拉了回来,这里才是现实,她依旧是奴婢,梵祭司,依旧得臣服,“奴婢…不是故意的”。
梵祭司见清音一脸内疚,一张笑脸急的通红,那惆怅的心,一下变舒展了开来,“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自称奴婢,不是说,你们那里都是平等的么?”
清音瞳眸一闪,满心喜悦,“梵祭司,你信我?”眸中,带着一份渴望,希望可以被人相信。
嘴角跟着淡淡的笑起,“清音,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很容易感染别人?”
“如果真的是,”女子顿了顿,侧着脑袋,模样透着几分俏皮,“我希望可以感染所有的人”。
梵祭司看着她的侧脸,“也包括冥帝么?”
清音只觉心猛的一下揪的生疼,“皇上,我感染的了么?”
梵祭司见她敛下笑意,那神采飞扬一下子便被阴霾所代替,当下心一软,却还是说了实话,“感染不了…,除非…。”
“除非什么?”清音见他欲言又止,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除非…”,梵祭司认真的盯着她,目光坚定,“你的毁灭!”
清音显然是被吓住了,小嘴微张,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皇上…,”她想起了妖妃的形容,恶魔,妖孽…,重重的摇了摇头,“我不信”。
男子一手摘下就近的花瓣,递到她面前,“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信了。清音…,不要以为冥朝是多么的美好,也不要以为,冥帝是个会有爱的人”。
掌心一翻,那原先眼里的花瓣便跌落在了地上,安静的,寂寞的躺着,清音顺着望下去,心里难受的厉害。
“皇上,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梵祭司望着清音执着的眼,“等着吧,不久后你就会知道了”。
话一说完,男子便与她擦身而过,走了回去。
独留下清音一人,呆呆的看着那片花瓣,蹲下身子,拾起,一离开滋润,便迅速枯萎了。
清音将它抓在掌心,放在鼻翼间轻嗅,原先消极郁闷的心情,一下便被抛在了脑后,笑着扯了扯嘴角,管它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提起裙摆,便走出了园子。
清音走的很慢,没事,就当是闲逛着。嘴角不经意的一转,便望见一抹白色的身影。
脚步一顿,清音只觉着眼熟,见是两人在一处殿门口讲这话,忙的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后面。
隔得也不算远,但却能清晰的彼此间的对话。
清音探出半个脑袋,这种尴尬的偷听场面,怎么老是被自己撞见。
男子站在左边,身侧,隐隐听见一阵女声,只是被挡住了,一下认不出来。
男的,一身纯白色长袍,脸上,依旧是那冷然的鬼面,是副祭司风擎燃。
“上次的事,你做的很好”。
“多谢副祭司…”,女子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恭敬。
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清音将上半身探出,却还是被副祭司的身形给挡住了,只看见一尾红色的裙摆。
“副祭司,可是那妖妃侍了寝,并未有事啊,”女子不解的发问道,“不应该是活不出当夜的么?”
“这倒无妨,想不到这妖妃,还真是不简单,”副祭司双手抱在胸前,睬了边上的女子一眼,“这件事,没有他人知晓吧?”
女子细细的想了想,“没有,那替死鬼也已经被妖妃处罚了”。
清音一慌,将身子缩了回去,他们说的,应该是妖妃侍寝那件事了。
替死鬼,也就是喜儿了。
清音再度将脑袋探了出去,只见男子正背对着自己,转身之际,一眼便瞧见了他身侧的,意嬷嬷。
她知道,喜儿身后的主子便是意嬷嬷,只是没料到,意嬷嬷的身后,竟然是副祭司。
对风擎燃,清音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再祭台之上见过几面,更加想不到,他同妖妃会有什么仇。
副祭司满意的点了点脑袋,“就算意嬷嬷不在也无妨,”梵,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么,只是,这些都已经改变不了了。
“这包药…”,男子从衣袖中拿出一包药粉放到了意嬷嬷的手中,“你再找个时机,给妖妃服下去”。
意嬷嬷手中掂量着那包药粉,“副祭司,这是?”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只需要按着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以后…”,男子唇角一勾,“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的”。
“谢副祭司,”意嬷嬷欣喜的接了过去,将那小包的药粉在手中翻着看,艳丽的脸上,随即带着一份担忧,“只是,经过了上次的事后,我怕那妖妃早有防范,不容易下手”。
风擎燃眼一冷,“这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而且…越快越好”。
意嬷嬷不再多说一句,只得答应下来,“是,副祭司”。
清音听罢,便将身子紧紧的缩了起来,又是对付妖妃。
副祭司吩咐完,便走开了。意嬷嬷将那药粉放入衣袖中,见周边没有她人,这才放心的朝着另一边走去。
过来许久,清音才敢走出来,怪不得都说,身在皇宫便要步步为营,以前总觉得妖妃毒辣,现在想想,也不足为奇了。
一看时辰,改是用午膳的时候了,清音拔开了步子,便朝着御膳房跑去。
“哟,音姑娘来了…,”总管见清音进来,忙殷勤的上前,“妖妃娘娘今日,想用点什么?”
清音想了想,便笑着答话,“麻烦总管大哥了,还是来清淡的吧”。
“行,”总管扭头吩咐一旁的人,见清音站在这,四处张望着,“音姑娘,您先回去吧,等下我差人送去”。
“不用了,”清音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还是我自己端去吧”。
那总管见她执意,便也不再坚持,自顾自的忙去了。
宫里的膳食,一顿就足够寻常百姓家吃一天了。清音小心的端着托盘,回到圣心殿。
妖妃的情绪低落,却并不排斥进食,清音一勺勺的喂着,就连端茶倒水的活,也一并搅了过来。
她深知,意嬷嬷同副祭司都是得罪不起的,自己又没有什么证据,只能处处提防着。
忙碌一整天,清音才可以歇上一回,将身后的门带上,便一手轻锤着腰,走了回去。
冥帝的寝宫。
偌大的宫殿中,竟没有一名服侍的丫鬟,冥帝将人尽数遣退,自己将那外袍脱去。
殿门被推开,福公公走了进来,“皇上”。
“起来吧,”精壮的胸膛之上,血已经止住了,白色的纱布之上,渗透着几丝红色的瑰丽。
福公公起身,站在了冥帝身侧,“皇上,您这一剑,可是刺的深了”。
冥帝却是不以为然,将那纱布取了下来,“不刺的深,怎么骗的了那血奴?”
“音姑娘?恕老奴愚钝,音姑娘不是替‘皇上’挡了那一剑吗,她应该不知道才是”。福公公疑惑的皱了皱眉,一脸不解。
“朕将她带回黑暗王朝之时,被她摘下面具,生怕她起疑心,朕这一剑,不得不受,”所以才会在清音面前,故意将伤口扯开,让她亲眼所见。
福公公明白的点了点头,“恤王爷带兵,也不知有无胜算”。
冥帝穿上明黄的丝质寝衣,烛火之下,那份怨气越加突兀,“朕就不信,朕的黑暗王朝会那般不堪一击”。
“老奴不是那个意思,”福公公听见男子语气中的暴戾,慌忙跪下身,“皇上饶命”。
“福公公…,”冥帝睬了地上一眼,“你是看着朕长大的,难道连你也觉得,朕是靠近不得的?一句话,便让你吓成那样…,起身吧”。
“是,谢皇上”,福公公赶忙起身,倒也不是怕,只是冥帝的性子,太难以捉摸。
“现在,朕的遇刺,终于有了一个攻打黑暗王朝的理由…”,冥帝起身,走到那烛台跟前,凉薄的唇轻勾起,目光如炬。
福公公虽是知晓冥帝的计划,却根本不清楚,他为何会让自己的兵马,去攻打费劲心里建起的黑暗王朝。
当然,他更加不敢问出口。
冥帝伸出食指,轻逗着那摇曳的火烛,随着他的拍动,屋内忽明忽暗,紧窒中带着几丝沉闷的压抑。
修长的指放在烛火只之上,福公公心急的上前,“皇上,当心烫着手”。
冥帝并未回头,过了许久,方将手收了回去,“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听见他那样的口气,福公公只是站在一侧,望着他的侧脸,无奈的说不出话。
“福公公…”,冥帝忽的转身,烛火隐去,只留下一片黯淡,“你说清音,见了朕会害怕么?”
一句寻常的问话,却让福公公无言以对,冥帝身上的秘密,他根本便不知晓,“依老奴看,音姑娘对皇上是动心的,定能过的了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