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小插曲,整个下午还算平常。逛完御花园时所有的学生都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去吃饭的路上便没整出什么幺蛾子。

吃饭的时候,乔暖和甘忆照例去导游那桌。吃了没一会儿,翟明从包厢里探出头,朝乔暖喊道:“小乔,你过来。”

乔暖和甘忆对视一眼,甘忆低声说:“去吧,应该没什么事。”

乔暖点点头,放下碗筷去包厢。

“来来,小乔你过来这边。”翟明招呼。

他说指的位置是在钱正风旁边,乔暖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过去。

乔暖一落座,翟明酌了一小杯白酒,笑着对钱正风说:“钱主任,小乔呢,w大的大学生,没出来历练过,难免做事毛毛躁躁,您是老师,是长辈,切莫跟她这种不懂事的小辈计较。让小乔陪您喝一杯酒,就当是给您赔罪吧。”

乔暖闻言怔住,不可置信地看向翟明。翟明却好像没看到她的反应,握住她的手臂,把酒杯往她手里塞,“小乔,跟钱主任喝一杯。”

钱正风已经举起了杯,目光略带挑衅地看着乔暖。

一种说不出的屈辱之感将她紧紧包围,她感觉自己握紧的双手正在轻轻颤抖,心里好像有一头野兽在不断叫嚣,喷发的怒火下一刻就要破膛而出。而翟明并不打算因此放过她,用带着笑意却冰冷莫名地语调在她耳边继续说道:“小乔,别让钱主任等太久。”

塞到她手里的酒杯好像灼热的炭,灼烧着她已经岌岌可危的理智。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漫长得渀佛一场没有止境的酷刑。最终她狠狠的看了翟明一眼,用颤抖的手缓慢地端起酒杯,在钱正风玩味的目光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等等…这酒…

没等她细细回味,翟明已经抢过她的酒杯,倒过来,叫了一声“好”,“钱主任您看,一滴不剩,小乔的诚意,您可得看在眼里啊。”说完也不给乔暖任何反应的时间,将她往门口推了一把,“你出去吧,等学生吃完了就带他们会酒店,不用等我们。”

乔暖怔怔地往回走,过了半晌才慢慢回过神,那酒杯里,装的并不是白酒,是雪碧。

上车之后,乔暖点了一遍人数,在固定的靠窗位置坐下来。

正要发车的时候,车外传来翟明的声音:“师傅等等!”说话间带着一身酒气钻了上来。

本来已经筋疲力尽死气沉沉的小鬼们见到他,立即活跃起来,大喊“翟哥”、“翟老板”。

翟明也不坐下,就站在车中间,说:“来,小崽子们,我们来玩游戏。今晚你们老师不跟你们一个车,随便你们怎么玩!”

“翟总,玩什么?!”

翟明将问话的小鬼脖子一箍,“大冒险!”

“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玩什么真心哈,那是孬种才玩的,咱们男人要玩就玩大冒险!”

小鬼们跟着一阵欢呼。

最终采用猜数字的方式决定谁受惩罚。乔暖冷眼看着,并不参与其中。翟明愿意主持活动,她乐意落得清闲。

周围一片吵闹,一个接一个的拉手告白搂搂抱抱的小惩罚将车里的气氛抄得越来越热。

“翟总!你也要参加!不然不公平!”

翟明将计数的手机递给说话的男生,“参加就参加,我运气好得很,你们怎么可能有机会整到我。”

不知道是不是小鬼们串通好了,到了翟明那里时,数字的取值正好是在774和776之间。

“你们是不是作弊了?”

“没有!”小鬼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翟总你不许耍赖!”

“我是这种人吗?”翟明挑眉,“说吧,要我干嘛?”

“亲小乔老师!”不知道是提议的,刚一说出口立即一呼百应。

乔暖顿时头大,正要想着怎么应对,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已经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往翟明身前一推。

乔暖死死地按住了椅背,才没撞上去。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小鬼们一边拍手一边大喊。

乔暖尴尬不已,不经意间往后一看,却见最后面的何决正紧紧地盯着她,目光沉冷。

见乔暖和翟明迟迟没有行动,小鬼们按捺不住,开始动手将乔暖往翟明面前推。翟明因为喝过酒的缘故,情绪非常亢奋,然而他看向乔暖的眼神却异常的清明,莫名专注认真。

乔暖被小鬼们不断地推着,进退维谷,她知道这这种时刻没法跟小鬼们讲道理,只能用求助地目光看着翟明,紧咬下唇,摇了摇头。

背后小鬼们推得越来越用力,乔暖离翟明也越来越近。眼见两人只隔着半臂的距离,翟明突然伸手,乔暖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实质性的拥抱并没有发生,翟明只是虚虚地将她环了一下,在她和小鬼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又立即松开,哈哈一笑:“我已经抱了!”

“翟老板你耍赖!这次不作数!”

“我是抱了啊你们又没说要抱多久。有本事你们再整我一次,哈哈哈!”

躲过一劫的乔暖长长地舒了口气,重回自己座位上坐好。想起中午那一小杯雪碧,她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这个男人,看起来油嘴滑舌三五不靠,其实对她还是颇多照顾。

正文 18第十八章

第三天的行程是爬长城,偏偏正好是乔暖生理期的第一天。她早起喝了一大杯红糖水,出门时依然觉得小腹在隐隐地坠痛。然而行程不能耽误,只好硬着头皮和车队一起出发。

长城比她想象中的要陡峭许多,每次逢上哨岗的部分,角度几乎都有六七十度,她背着行李,抓着旁边的扶手,一边走一边直喘粗气。风景虽壮丽,她却难受得没有心思去欣赏。

何决几步追上来,看她面色有些异常,忙问:“怎么了?”

乔暖停下脚步,摆了摆手,“没事,你先走吧,我慢慢跟上来。”

何决把她的包取下来,背到自己背上,“要是不舒服就别爬了。”

乔暖摇了摇头,虚弱地说:“昨晚开会翟总说了今天我和甘忆也必须跟着爬。”

“去跟翟明说一声。”

乔暖坚决摇头,“真的不用。你先上去吧,全团要在好汉坡拍照的。”

何决却是不听,一手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住。乔暖虽想反对,然而实在体力不及,加上实在疼得有些厉害。又爬了一段路,乔暖感觉到腹中像是有一把钝锈的匕首在慢慢搅动,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疼痛一阵强过一阵,胃也开始跟着翻滚,呕吐感愈加强烈。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的花白,手一阵一阵地冒虚汗,体温低得可怕。

见乔暖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何决连忙扶着她在台阶上坐下,“要不要紧?”

乔暖摇了摇头,身体蜷曲,手紧紧地按住小腹。

山风强劲,吹得她越来越冷,腹痛也越来越严重。何决感觉到自己触到的皮肤冷得吓人,连忙脱掉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来往有人好奇地停下脚步,看一两眼又继续往前走。

何决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心里愈发焦急而又而能为力。

“哟,小崽子,爬不动了?”身后突然响起翟明爽朗的声线。

何决回头,放眼望去,身后已经没有冬令营的人了,显然翟明是队伍的最后一个。

“她不舒服。”何决站起来,往旁边让了让。

翟明将扛着的营旗放在一边,蹲下来探了探乔暖的额头,“这是怎么了?”见乔暖按着腹部,脸上全是冷汗,心下了然。立即将乔暖的手拉过来,用力地掐住虎口处的合谷穴。乔暖脸疼得皱成一团,也不知是因为手上还是因为腹痛。

何决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蹙眉。

如此大约持续了十分钟,翟明松开手,乔暖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她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一眼。

翟明将乔暖身上盖着的衣服取下来,递给何决,“你快穿上,别感冒了。”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乔暖盖上,背过身,拉住乔暖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背上,然后慢慢地背起来。

“小鬼,你把营旗给我送上去,我背她去车上休息。”

一路颠簸得难受,天地渀佛都倒悬了过来。乔暖觉得胃里直翻腾,然而腹痛已有所缓解。二十分钟后终于到了山脚下,翟明累得直喘气。他放下乔暖,将她扶到车上的座椅上躺下,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问:“好些了没?”

“想吐。”乔暖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

翟明到前面翻了几个塑料袋出来,赛到乔暖手里,“你可别吐车上了,舀着,我去给你弄点开水。”

乔暖吐了之后感觉好了很多,胃部的痉挛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腹痛也渐渐好了。

不一会翟明回来了,递给她一杯开水和一瓶温热的八宝粥。乔暖坐起来,接过水杯轻轻说了声“谢谢”。

翟明在旁边的位置坐下,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

乔暖喝着热水,低声说:“翟总,谢谢你。”

翟明弹了弹烟灰,“难得你还肯谢我,昨天不是还一副要杀了我的表情。”

乔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下次别遇到事儿别逞能,搞得我好像虐待员工一样。”

乔暖看了看自己左手虎口处被掐出来的骇人的红印,“ 这还不叫虐待,疼死了。”

翟明白了她一眼,“知足吧,这方法我一般人还不告诉他。”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的?”

翟明抬眼看了看她的左手,吸了一口烟,“一个老中医教的,以前我女朋友也跟你一样。”

乔暖打开八宝粥的罐子,“那你还真是细心。”

“别瞧不起人啊。”翟明将目光转向窗外,“我没读大学,高二就辍学去打工了。我女朋友是班上第一名,成绩特好,长得也特漂亮。我跟她感情也很好,直到她读大学去了我们都还在一起,她是个特别好的姑娘。”

“那你们现在结婚了吗?”

“结婚?”翟明笑了一下,“她父母瞧不起我,逼着她跟我分手。我不想她为难,就和她分了。”

“可是她有没有瞧不起你。”乔暖喝着粥,轻声说。

“我就一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她瞧得起我我自己也瞧不起我自己。她从小没吃过苦,跟着我哪有什么好日子过。”翟明自嘲地笑了笑。

“你现在发展得挺好的啊。”

“我后来去d市找机会,那个时候是十九岁吧,也就比你现在大了一点。没有钱,最穷的时候只能睡在大街上,烟瘾犯了也没钱买烟,就去捡别人扔的烟屁股抽。坑蒙拐骗的勾当都干过,局子也蹲过。也是最近这几年才慢慢找到了门道,情况才好起来。”

乔暖只知道翟明不容易,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容易。他说的这些,她完全无法想象,只从小说和电影里见过,以为这些都是虚构出来的,但其实并不遥远。

“那你女朋友现在呢?”

翟明手肘撑着车窗,烟叼在嘴里,也不抽,过了很久,才开口:“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