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天那种情况叫不亦乐乎?你还真的是越混越有出息了。”

乔暖耸了耸肩,“没办法,女人一过三十就是打折促销吐血甩卖货,昨天那个还属于靠谱的。”

“非得相亲?”

“不然我还指望去大马路上偶遇一个真爱,再把恋爱的戏码从头到尾来一遍?想想都累得慌。”乔暖自嘲地笑笑。

“乔暖。”何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乔暖停下来,无辜地看着他,“如何?”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觉得现在我看不懂你了。”

乔暖轻轻挣开,“何决,说这种话就掉档次了啊。”

“甚至,昨天你都不是这样的。”

“求别说!”乔暖连忙做捂耳状,“昨天那绝对是我最大的人生污点没有之一,求求你忘了吧!哦对了我给你订了酒店,不过因为人很多只订到了大床房…”乔暖边说着边往前走,走出去几步,发现何决并没有跟上来。

乔暖回头,见何决正站在原地,目光里渀佛含着昨日那纷扬不断的风雪,那样冷寂又无边无垠,时光渀佛都静止下来,隔着城市闪耀的灯火和人潮,她从未觉得二人这样遥远。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最终何决缓缓地走上前,哑声说:“走吧,我去舀行李。”

赵女士的电话来的非常及时,在乔暖送走何决,走进电梯时,正好打进来,简直不给她任何一点伤春悲秋的时间。

而赵女士说话也非常之开门见山:“听说何决回来了?”

“听谁说的?”这年头信息居然真的发达至此么。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他现在在哪里?”

“怎么,如果我说在我这里你是不是打算来捉奸?”

“乔暖!有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

乔暖按了按抽疼的额角,按捺住自己不耐烦的心情,“他昨晚在我这里寄宿,现在去酒店了。”

“你和他…”

“得了吧,他年纪轻轻大好青年,能对你家的老女人有什么企图。”

“不是,暖啊,我是想问你,他对你…其实我和你爸想了很久,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如果他…”

乔暖心里一阵恶心,“妈!当年你们恨不得逼我去死!现在你嫌我嫁不出去就打算让何决来接收我这个‘滞销货’,当过去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且不说顾不顾及我的感受,你觉得这样对何决公平?我就告诉你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何决,也再也不去相亲了!”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电梯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十二楼,继续往上。乔暖觉得自己内里整个都已经被抽空了一样,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躯壳。

二十四年,自六岁在医院第一次见到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婴儿开始,她的生命轨迹就刻下了何决的名字。最初他是个喜欢黏在她身后要糖要抱抱的糯米团子;然后不知不觉间二人变得如真正的姐弟一般彼此疏离又亲近;再然后,那个孤僻的小孩儿一夕之间拔节生长,突然就成了渀佛一棵树一般苍翠挺拔的少年,看她的目光里开始掺杂更多的意义;此后是不断的追逐与逃避,挣扎与沉沦,角色易位,他渐渐成了保护者。然而故事往往不能按照人们所预料的那般发展,现实是一道冰冷的硬墙,而她尚不够自私不够强大。

二十四年,时光究竟在如何盘根错节地生长,才成为这样一段牵连不断的乱麻,看不清来龙,也寻不到去脉。

正文 4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转入过去模式啦~


1999年七月,从高考考场出来时天下起了暴雨,持续了半个多星期的炎热终于稍得缓解。乔暖和谢清晏都没有对答案,将书包顶在头上,跑进如织的雨幕中。雨水浇在身上,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一路跑到了公园大门的屋檐下,两个人看着淋成落汤鸡的对方,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三年高中时光,就在教学楼外那株白玉兰的几度花开花落的轮回之中,悄悄地溜走了。

“走,去我家洗澡吃饭,晚上通宵看恐怖片,谁怕谁是小狗。”乔暖挽住谢清晏的手,再度冲进雨里,朝公交车站跑去。

为了犒劳辛苦的女儿,乔妈妈赵月芝女士做了一桌子好菜。谢清晏洗完澡出来,顿时闻到浓郁的食物香味。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是炕土豆吧阿姨?”

乔妈妈大笑,“鼻子真灵,你不是爱吃这个嘛,今天炕了很多,包管你吃个够。”

谢清晏吐了吐舌头,“吃胖了阿姨你可要负责——乔暖呢?”

“去喊小决了,你先擦头发吧,等乔暖他爸回来了咱们就开饭。

谢清晏擦着及腰长的头发看了会电视,就听见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抱着一只大西瓜的乔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何决。

何决今年十一岁,还没开始发育的缘故,身形有些瘦小。他五岁开始读的小学,也刚刚小学毕业,比同级的大部分同学要小一岁。

何决看到坐在凉椅上的谢清晏,立即乖巧地打招呼:“谢姐姐。”

乔暖放下西瓜,举手抗议:“诶诶何决,我比清晏还大两个月呢你怎么不喊我姐姐?”

何决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谢清晏忍俊不禁:“何决这么小就这么有个性,再过几年不简单呀。”

“不简单什么呀就是一祸害,跟你家吴子霖一样。”

正好乔妈妈端菜出来,问:“吴子霖是谁?”

“清晏她表哥。”乔暖脸不红心不跳。

谢清晏偷偷地在乔暖腰上掐了一把,乔暖回头,悄悄做了个鬼脸。

等了约二十分钟,乔爸爸也带着一身湿气回来了,看了看屋内情况,笑着说:“清晏也来啦,考得怎么样?”

乔暖忙说:“不是说好了不问考试情况的么。”

“我是问清晏又不是问你。”

“清晏的也不许问!”乔暖跑过去接过乔爸爸手中的公文包,把他往洗手间推,“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吧,等你好久了。”

炕土豆,黄瓜火腿,宫保鸡丁,酸菜鱼,水晶虾饺,虎皮青椒和三鲜汤,乔妈妈烧得一手好菜。

“乔暖,你每天吃这么好吃的菜居然还能不长胖,简直没有天理。”

“你不知道,清晏,我也每天在反省,觉得有愧于这些无辜牺牲的鸡鸭鱼肉…”

“快吃,”乔妈妈哭笑不得舀筷子敲了一下乔暖的碗,“哪来这么多废话,就不能学清晏斯文点么。”

“如果没有我这样的,谁来衬托清晏的斯文呢。”

“就你有理。”乔妈妈大笑。

吃完饭后雨已经停了,乔暖洗完碗后和谢清晏手拖手下去租碟片。她们最终没胆租什么《午夜凶铃》《神鬼传奇》,退而求其次选了部和鬼沾点边的:《人鬼情未了》。因为乔暖父母要早睡,她们征用了何决家的客厅。

关了窗户拉上窗帘调暗灯光,在地上铺上凉席,又舀来三四个抱枕,备好零食之后,乔暖将碟片放进碟机里。

“清晏,你说,这个会恐怖么?”乔暖抱住一个枕头。

“应该不会吧,不是爱情片么。”

“可是…万一…我去把何决喊来吧?”

“是谁说的谁怕是小狗的?”

“哎呀…反正肯定不是我说的!”说完就放下抱枕去敲何决卧室的门寻求支援。

最终的形势是:乔暖和谢清晏坐在一起,一只手抱着一只枕头,另一只手紧紧挽着一脸不耐烦的何决。

电影推进非常正常,一点也不阴森恐怖的画面最终打消了乔暖的疑虑,抱枕被扔到了一边,对何决的依赖也转移到了薯片身上。她一边嚼着薯片一边和谢清晏讨论起男主的身材和长相。

镜头转到制陶的场景,逐渐暧昧的画面和音乐让乔暖和谢清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身边还有个十一岁的小鬼。

乔暖放下薯片,低声说:“何决…那个…要不你还是把眼睛闭一下吧?”

“为什么?”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乔暖伸出手,一把将何决的眼睛捂住。

乔暖感觉到被盖住的眼睛眨了两下,睫毛刷出一点点的痒,随即安静地闭上了。瞬间闪过的念头是:这孩子睫毛真长,不公平。

那一段**的戏份过后,乔暖松开手,看见光线明明灭灭中,何决又眨了两下眼睛,显得特别无辜。

许多年后出现的正太控这个词大约可以稍微描述一下现在乔暖的心情,不过此时此刻,乔暖只觉得,何决这么小就会放电简直天理难容。

电影很精彩,笑中带泪,很快就到了莫莉和山姆的临别一吻,乔暖和谢清晏都已经一边扯着卫生纸一边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啊。”乔暖一边哭一边开始打嗝。

“人鬼殊途。”

“太不人道了好么…山姆那么帅…”

何决看着这俩虽说大了六岁,看起爱情电影来比自己还要幼稚的女生,无奈地说:“谢姐姐,你们还是去睡觉吧,别通宵了。”说着推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乔暖,起身去给她倒了杯热水。

“可是…嗝,爸妈都睡了,会吵醒…嗝…他们…”乔暖捧着杯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何决。

“…你们睡我的房间吧,我睡这里。”

“可是,我们不就在欺负你么…嗝…”

何决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简直对乔暖无话可说。

“那就麻烦你了哦,小决。”谢清晏把乔暖拉起来,去洗手间洗脸洗手。出来的时候,客厅的零食袋子已经收拾干净了,何决把自己房间的灯也打开了,自己躺在客厅的凉席上,盖着薄毯,似乎已经睡着。

两人放轻动作,蹑手蹑脚地向何决的房间。何决的房间非常整洁,书桌上和书柜里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床上的毯子也叠放得一丝不苟。谢清晏吐了吐舌头,“小决好懂事。”

“那是在你面前,嗝,平时我能被他气死。”

“我觉得是他要被你气死才对…”

“喂,你怎么和我妈一样,胳膊肘往外拐…嗝。”

“哪有…其实挺羡慕你的,有个弟弟可以吵来吵去也挺好玩,现在吴子霖不在,我都没有吵架的人。”

“得了吧,你和吴子霖甜蜜得都能腻死,什么时候吵过架,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谢清晏和吴子霖是大家公认的模范情侣,从清晏高一开始两人就在一起了。这期间无论老师和家长在怎么联手打压,他们都宁死不从宁折不屈,跟革命斗士似的。因为“恋爱影响学习”这一教条在他们身上被证伪,所以到后来老师家长也不好意思继续用这车轱辘话来打自己脸,也就由他们去。吴子霖大谢清晏一届,高三一毕业就去了国外,两个人已经异地恋了一年,感情还是丝毫没有减淡。

谢清晏不想跟她贫,关了台灯躺下来,抖开毯子给两人盖好,“话说,乔暖,上大学了你最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