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A市人……家属……也还是不要了,他们都太远了……”
大妈又和大爷交换了一下眼神。
“可是小产对于女孩子伤害很大的,你这样一个人,没人照顾,是不行的。”大妈有些着急。
“应该没事吧……”我扯了个笑容,“我后天还要有急事,要坐飞机。”
“那怎么行!”大妈直接站起来,“你简直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这个不处理好,不休养好,以后会生不出孩子的!小小年纪,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愣了愣,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倒不是被大妈骂的,是我忽然觉得很伤心,这样充满关爱的责备,我很久没有听到过了,而且,我伤心地想,也许以后也再也听不到了。
所有的脆弱,竟然在两个陌生人面前,统统释放出来。
于是我的眼泪大滴地掉了下来。
我其实也没有多大年纪。
我今年刚刚24而已。
可是就在这一年,这一个月,我遭遇了车祸,我的爱人躺在icu至今尚未醒来;我的外婆在大洋彼岸等着见我最后一面;我的孩子,在我毫不知情地情况下,就这样离开了我。
生活真他妈残酷。
第二天,领事馆的人知道我的情况,好心地将签证送到了医院。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估计也想劝我休养一阵再走,可是,这样的话,他也没法说出口。
时间,谁也等不起。
我只改签了两天的机票,两天,已经让我焦灼。
终于,我见到了外婆。
终于,我的记忆无缝对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到43章暂停,等出书版。
然后恢复更新。

☆、第 41 章

  我的手机响起来,思绪猛然被拉回到现实。
来电显示:顾长熙。
拿起手机我才发现,天色已经擦黑。我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
我关掉了铃声,手机在我手里有规律的震动。
我只需要用手指往右滑动一下,就可以接通,就可以听到我想听到的声音。
可我没有。
我耐心地看着它震动,屏幕的灯光照应着我的脸,然后它灭了。
接着,屏幕的通知栏显示收到一条新微信。
顾长熙:还在医院?吃饭了吗?
我也没回。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
我无法面对他。
无论是车祸,还是孩子,无论哪一项,我都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面对他。
这个下午过去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有时候,作为第三者冷眼旁观,要容易多了。
我从别人口中得知,我从顾长熙的日记窥见,我以为那就是是事实,那就是完完全全的事实。但是当我自己想起来,我才切身体会到,无论别人跟你描述地如何面面俱到/细致入
微,还是会有无数微小的细节漏掉,而那些细节,往往是致命的。
事情的还原应该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只有当你作为当事人身在其中,你才能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当时复杂的情绪,以及它带给你现在一系列的/难以释怀/难以言说的心情。
远大于悲伤/难过/无助/悔恨等等情绪的总和。
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来,将我淹没。
我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觉得有些冷。
有个老奶奶,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到了我的身边。
她瞧了瞧我,问道:“孩子,吃饭了吗?”
我并没有说话的欲望,处于礼节地回答:“嗯。”
然后她没有说话,就揣着手坐在我旁边半米的地方,看着花园里的人来来往往。
“你知道吗,医院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说。
我没有搭话。
“人世间对重要的两件事:生和死,都在同一个地方发生,这边有人死,那边就有人生。”她自顾自地说着,“生和死太快,仿佛在一瞬间就完成了。”
“但是很多人到死都没有活明白,”她把袖口往下扯了扯,“真是一种罪过。”
我侧眼看了看她,她是一个胖胖的老太太,头发有些稀疏,大多数都白了。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跟她聊上两句,但是现在,我真的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心脏病……”她并未察觉,眼角皱起了鱼尾纹,笑笑,“老年人该有的病我一个都没有落下。动不动就得进医院,这医院都该给我办了vip卡了。”
我勉为其难地扯扯嘴角。
“哎呀……你肯定是不愿意听我这个老婆子说大道理,”她从右边变戏法一样端出来一个保温盒,“里面还有饺子,热的,吃吧。”
我愣愣地看着她。
“我吃不了了。可是我老伴看了我吃不下又会难过,你就算帮我个忙吧,”她朝我递过来,“都干净的,还没有动。”
我不知如何反应。
“吃吧吃吧,别客气。” 她又笑,那笑容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婆。
于是我打开吃了起来。
热腾腾的,白菜馅儿的。
吃着吃着,我鼻子有些发酸。
我的电话又响了。来电显示:顾长熙。
我迟疑了片刻,拿起了手机,可小腹隐隐的疼痛,又让我把它关掉了铃声,放进了包里。
我继续低头吃饺子,大口地,越吃越低,恨不得把自己的头都埋进这个保温盒里。
“饿坏了吧,别着急,”老人家轻轻拍拍我的背,“慢慢来,吃饭慢慢来,一切都要慢慢来。别着急。”
“人生啊,其实都是有设定的,急不得,也慢不下来。求不得,也推不掉的。不是你的迟早还是会失去,是你的,永远在你身边也不会走。”
一不小心,一刻眼泪滴进了饺子汤里。
眼泪是热的,汤也是热的,掉进去就消失了。
“我在这医院呆了八年,开始进来的时候被病痛折磨,着急啊,心急啊,就问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或者什么时候能死。但是只要多了几次急救,经历几次鬼门关,我也就放心了,该来的来,该走的走。顺从自己的心意,过好每一天,其他都不要愁。坎坷和不顺都是正常的。不要犹豫,不要彷徨,不要退缩,也不要畏惧。饺子呀,要慢慢的吃;人生啊,要慢慢地走。”
我把保温盒仰起来,把汤喝了个精光。
“这就对啰,饭要大口地吃。吃饱了吗?”老奶奶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
我放下保温盒,点点头。
“什么味道?”
“淡淡的咸味,又有点苦。”
她又笑起来:“好吃吗?”
“好吃。”我用手背抹去嘴边的油。
她笑呵呵地递给我一张白净的手帕:“都是油,用这个擦吧。”
我依言做了,然后把它郑重地叠成一个小方块:“我明天洗干净了还您。”
“不用啦。”她摆摆手,“我得回咯,不然有人要担心了。”
刚刚说完,不远处就有个老爷爷朝我们走来,叫她:“太阳都下山了,还不回?”
“回。”老奶奶起身,拎起保温盒,“我走了,小姑娘,你保重。”
我忙起身:“谢谢您,奶奶。”
她笑眯眯地点点头 ,一手挽着老爷爷,一手拎着饭盒,走了。
我瞧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消失。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乐乐输完了液,张聪和刘彩韵带着她早已离开了医院。我走出医院大门,等公交回家。
没等多久,路边有辆小车闪了闪灯,在公交站边停住。
车窗摇下,陈正铭从车里探出头来:“小宁?”
陈正铭刚刚办完了事,路过这个公交站时候,意外看到了我。
“你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很容易被发现。”他说。
“是吗?”我低头系好安全带,“晚上好像是的。”
“你是刚刚从医院出来吗?”他瞧了瞧我,“生病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有,我是去看了乐乐。”
“乐乐?”他不禁侧头,“他们不是下午就出院了吗?”
“哦,又碰到了熟人,所以现在才出来。”我解释。
“吃饭了吗?”
“吃了。”
“医院吃的没营养。要不要再去吃点夜宵?”
“不了,想回去早点休息。”
“怎么了?”他笑着问,“有点蔫蔫的感觉。还是,根本不待见我?”
“没有。”我不得不打起精神,笑道,“冬天嘛,困得早。”
“最近学校的项目辛苦你了。”
“没有,工作应该的。”
“今年打算在哪里过年?”
“过年?”
“是啊,今天已经腊月十二了,要去美国和你舅舅团圆吗?”
我愣了愣,过年,我还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我第一反应是,应该在B市和顾长熙过吧。
可是,这样想,是不是又有些太早了。
“应该不会去吧,”我掏出又在震动的手机,含糊说道,“也还没有定。”
这是今天顾长熙第三次给我打电话。
车平稳地前进着,暖气十足的车厢里,手机震动的声音很明显。
陈正铭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我的手机,然后噤了声,等我接电话。
还是接吧。
可我刚刚划过屏幕,那头已经挂了。
我把手机从耳边移到眼前,显示通话已结束。
“顾总?”陈正铭问。
“嗯。”我不愿意多说,指了指前面,“长江小区到了。”
“我知道。”陈正铭微微笑道,“再见。”
“谢谢你,正铭,”我冲他道谢,礼节性说道,“下次请你吃饭。”
“好的。”他冲我挥挥手,“我可记住了啊。”
下了车就感觉到车内外的温差。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最低温度到零下三度。A市属于偏南的地方,冬天少于下雪,但是由于多水系湖泊,整个冬天都是潮潮的,体感温度实际上要比北方低很多。我紧了紧领口,迎风闷头朝前走,进了单元大门,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房子没有电梯,好在总层高也只有6层。我家住4层,每层楼道都是声控灯。我跳跃着上楼,一是可以暖和点,二是步子的声音可以震响上一层的灯。
我砰砰砰地跑跳着上楼,才到三楼,就看到四楼的灯就亮了。三楼有人搬家,放了一个高大的三门木衣柜在楼梯间,我转过去,刚刚迈了第一个步子,就停住了。
“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成狗。求安慰。
嘤嘤嘤嘤。

☆、第 42 章

  
顾长熙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大衣,正立在我家门口。
他大约是靠在墙上的,听见我回来的声音,起身迎了迎。
我呆了呆,抬起脚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他扬了扬眉毛。
“我是说……之前你没有说过……我没有想到,有些意外。”我慢慢说道。
“你没接电话,我就来了。”
“我……我没有听到。”我低头找钥匙。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手有点冻,找了半天,才从一堆乱七八糟的零碎物品中找到钥匙扣。
“傍晚时候。”他说。
我抬起头:“那你给我打电话时候,已经下飞机了?”
“嗯。”
“你怎么不直接发信息告诉我你到了,或者直接去你家等我。”我看着他的大衣,我知道这件,羊绒的,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买的。他穿衣很爱惜,这件有几年了,看上去不不如新衣,但是质感依旧在那里。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冷不冷?”
话刚刚说完,我忽然被拉到一个坚硬的怀抱里,他的唇带着凉意压了下来,可鼻息又带着火热。我忙不跌退后起步,他把手垫在我的脑后,他撬开我的嘴唇,探到里面,唇齿之间,来了一个法式长吻。
楼道的灯熄灭了。
黑暗中,只有我和他的呼吸。
他的鼻尖抵着我的鼻尖,我可以想象出黑暗中他鼻梁挺直优美的轮廓线。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感触那根笔挺的线。
忽然间,我心里崩着的那根弦,就断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用气息问我,连楼道的灯都没有惊亮。
我没回答。
“想我了吗?”他又问。
“嗯。”我低低地回答。
他笑了,气息柔柔地洒在我的唇上。
顾长熙其实是第一次来我a市的家。
虽然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但是有事都是我去找他,而且——之前,我们也没有发展到可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地步。
同样的户型,和他住的地方相比,就差多了。
家里还是我母亲在的格局,老式的红木家具,老式的木门,老式的电视柜和茶几,那个时候也没有怎么装修,基本就清水墙刷刷白,就搬家具入住了。
只有墙上那个电视机是我新换的,27寸的索尼,壁挂式。仅此一件,表示着这已经是21世纪。
南方没有暖气,我一个人的时候,大多数都蜷缩在沙发上,开着一个小太阳,吃着薯片看电视。顾长熙来了,我怕他感冒引发肺部旧疾,赶紧把小太阳打开,朝着他照。
“你a市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我问他。
“嗯,明天周五,也没有什么事儿。”他随意打量着我的家。
我瞧他那样子,感觉这话的可信度要打个五折。
“我以前都没有来过你家。”他说。
“我知道。”我顺口说。
“我是说,以前我们相处的时候,我也没有来过。”他看着我。
“哦……”其实我也知道。
“当时你外婆在美国,a市这个房子基本都是空置着。但是我们有次路过你的老家,去过将军桥,你那时候给我指过你家的老房子。”他又说。
“哦……”我听他说着。
“你住哪间房?”他又问,“主卧还是次卧?”
“我一直都睡次卧,我妈和我外婆以前睡主卧,后来她们走了,我就把主卧改造成了一个书房。”我站起来,“带你看看?”
我打开次卧的门,很小,放了一个1.2米的床,旁边立了一个老式的木衣柜,然后就是一张书桌,上面一个90年代的台灯。
“这是我从小到大都睡的床,很多年了,还是那种木板子的硬板床,”我想了想,“大概得有26/7年了,比我年纪还大。”
顾长熙走过去,在床边坐了坐,忽然一下倒身睡到了床上。
“是挺硬的。”他摸了摸身下的床垫,“我小时候也是睡硬板床,老人说这样对小孩子脊柱好。”
“你看着天花板,都想些什么?”他瞧着床上面的屋顶,又问。
我也抬头看去,光溜溜地天花板,笑道:“能有什么好想的,上学时候都是‘特困生’,倒下就着,睁眼就得起。不过——”我坐到床边,仰头,“我上初中那阵,特别喜欢周杰伦,我还在天花板上贴过他的一张海报,当时是我起床的动力。”
“周杰伦?”他目光移到一块屋顶上,好像在想象那里有一张还留着非主流发型的青涩的周杰伦的画面,“你以前喜欢他?”
“嗯。”我笑笑,“以前上初中那会儿,全校都风靡他。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哦,那你现在喜欢谁?”
“我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他给我埋了一个坑,说道:“不告诉你。”
他笑起来。
“你中学时代喜欢哪个明星?”我问他。
“我那个时候很崇拜计算机之父——图灵。”他说。
“图灵?”
“是的,艾伦·麦席森·图灵。”他瞧着前方,回忆,“那个时候我很着迷计算机,大学也是奔着计算机专业去的,可是后来家里出了点问题,我才留在国内念的建筑。”
年少时候的梦想,他现在说着依旧眼里熠熠闪光。
是的,我知道,那个时候你的家里出了很大的问题,你的父亲出轨,母亲有了抑郁症的前兆,你本来都拿到了国外好几所大学的offer,但是因为这些,你留在了国内。我瞧着他平静的脸庞,心里有些细细的疼痛。
我知道,我都想起来了。
可他还不知道。
“你上学都是在那张桌子做作业吗?”他并未深入这个话题,坐起来看着邻窗的书桌。
“是啊。”
他起身来到书桌前,拖开椅子,坐下。他身材高大,坐下显得桌椅都有些局促。
“你一定得过很多奖状吧?”
“?”
“墙面上还有胶水的痕迹。”
“噢,呵呵。你好细致啊,”我难免得意,“是的,我从小就是三好生,后来奖状太多,贴不下了,就索性就都不贴了。深藏功与名嘛。”
“哦……那大学时候真没看出来。”他余光淡淡扫过来,似笑非笑。
我:“……”
“哦对,”我想起来,“你晚上吃饭了吗?”
他愣了愣,好像也才刚刚想起这事儿:“飞机上吃了点。”
“那我给你煮点吧。”我也不确定房间里还有什么,往厨房走去,“可能只会做点面吃了。”
“其实也不是太饿。”他说。
我拉开冰箱,叹了口气:“白面你吃吗?”
我给顾长熙煮了一碗寡淡得不能再寡淡的面条——家里只有盐和酱油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想给他做份好吃的。可是家里好久没住了,确实什么存粮都没有了。就连剩下的那把面,也只能够他平日饭量的1/2。我提议点外卖,但是看了看手机,这个时候只有烧烤还在营业,当时想到他的身体,还不如吃白面健康。
不过看起来,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男人吃饭一般都比较快,但是顾长熙属于吃得快但是同时还比较绅士的那种,不像很多人吃饭会发出砸吧砸吧的声音。
但今天这碗面,他明显吃得很慢。
“不好吃吗?”我刚刚问出口,就发现自己完全是在明知故问。
果然,他笑了笑,安慰似地回答:“挺好的。”
“……”我沮丧地靠在椅子上。
“我只是……太久没有尝到你的手艺了。”他淡淡笑道。
我一时愣住。
我其实给他做饭的时间并不多。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下厨的时候多。他的厨艺比我好,我一般只会做一点极简单的饭菜——比如淘米倒进电饭锅里,或者做个凉拌黄瓜,再难一点,就是西红柿炒鸡蛋,而且我老会说“西红柿炒番茄”,这个口误曾经一度被他笑了好久。
往事历历在目。
我又忽然想起大学时候,那次我和室友董倩在敦煌被人骗了钱财,幸好遇到顾长熙帮我们解了围。当时我们又饿又累,他带着我们去吃了一碗兰州拉面,印象中,那是我吃到过的最好吃的拉面。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带着卑微又青涩的心情爱慕着他。我从没有想过,以后我真的会和他在一起;也没有想过,即便是在一起了,也会有分离。
回忆就像一个被堵塞的很久的水管,忽然被疏通,纷杂的往事争先恐后地朝我汹涌而来。
走神间,顾长熙已经端起碗,将最后一点汤面也喝干净了。
他起身去厨房洗碗。
“乐乐的病怎么样?”他一边洗碗,一边和我闲聊。
“吃坏了肚子,这几天都在医院输液,”我愣了楞,慢慢回答道,“不过今天已经出院了。”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4岁……好像5岁了……”我想起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确实很可爱。”他又说,洗碗的声音逐渐减小,顾长熙在门口的帕子上擦干净手,笑着走过来。
我没接话。
他并未注意到我的反应,接着说:“今天你猜我还碰到谁了?”
“谁啊。”
“陶青,你的本科班主任。”
“哦,有印象。怎么了?”
“她带着她的儿子去上兴趣班,那小子,虎头虎脑的,都快上小学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禁感慨,“你上学那阵,她刚刚怀着孕。时间真快。”
“是啊。”我干瘪瘪地应和,硬生生岔开话题,“今晚你要睡我家吗?”
“恩。不过——”说到一半,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不过卧室的床只有1.2M,怎么睡呀?
“要不你还是回自己家去睡吧?”我提议。
“不要。”他想也不想地拒绝,我知道,那股孩子气又来了。
白炽灯下,他的下眼圈淡淡泛着青。高效率完成工作,奔波几千公里,从B市到A市只为了来看我,一定很辛苦吧?
“好吧。”我说,“那想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更新错了。。。这个才是真正的42章。

☆、第 43 章

  
后来顾长熙搬了几个凳子,依次放到床边,正好和床一般高。再把家里多余的棉絮都展开铺在床和凳子上,这样1.2M的床勉勉强强有1.5M宽了。
他让我睡里面,他睡凳子搭建的那边。
我俩挤在狭小的一张床上。
关了灯,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说来也是奇怪,天气预报的温度都到零下了,怎么还会下雨,不是应该下雪吗?
不过A市一向少雪。
我的房间朝北,白天没有太阳的直射,自然要冷一些。我把衣柜所有的棉絮被子都拿了出来,能垫的都垫上,能盖的都盖上,两个人挤在一起,倒也觉得很暖和。
只是顾长熙睡的那边,疙疙瘩瘩的,应该不太舒服吧。
但他好像并不在意。
“唐青的学校都忙完了吗?”他抽出一只手来,让我枕在上面。
“快了。”今天已经差不多了,只是……
“打算什么时候回A市?”
“过两天吧。”我想了想。
今天的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本来是安排明天去医院取的。可是顾长熙的忽然造访,打乱了我的安排。我并不想现在告诉他这件事,对于那一纸结论,我心里万分没底。
“你周末没事?”
“没事。”他声音带了点疲倦。
“我在A市还有点事情……”我慢吞吞地说道。
“没关系,我陪你。”
其实……我并不想让他陪。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他又说,语速很慢。
“什么梦?”
他没有说话。
“嗯?”我抬头看他。
“睡吧。”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好吧。”我也闭上了眼睛。
可是我睡不着。
我睁开眼睛,外面静悄悄的,车灯照进来,硬在天花板上,拉长——变短——又消失不见。
“顾长熙——”
“嗯……”他淡淡应道。
“你累吗……”和我在一起,累吗?
“昨晚没太睡好……”
我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安静地听着他的呼吸。
“你很喜欢孩子吗……”
“嗯……”他迷迷糊糊地回答。
“如果……”如果我不能给你带来孩子,你会怎么做,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我抬起头,剩下的半句话含在嘴里。
枕边之人已经进入黑甜。
他一定是累坏了,不然不会在这么狭小的空间、这么隔应的床上,都能睡得这么香甜。我怕他的胳膊发麻,把它从我头下拿出来,放回他的身侧,拢了拢他下巴处的被子。
然后,我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发呆。
他有着饱满的额头,发际线中间处有让人羡慕的美人尖——这在刚刚他理了发的时候特别明显,而现在,头发稍微长了些,美人尖被耷拉的碎发遮住。他的轮廓很深刻,眉骨突出,鼻梁挺直,眼睛闭着,睫毛长长地覆在下眼皮上,根根可数。如果睁开眼,他的眼睛有漂亮的卧蚕,特别是在笑起来的时候,勾人心魂。他的人中深陷,嘴皮很薄。我小的时候学书法,老师说隶书中有个手法是提锋收笔,叫“蚕头燕尾”,他笑起来就好似那漂亮的燕尾,提笔起重,慢慢晕开,笔锋上提,轻轻收尾。他的右脸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他讲话的时候会若隐若现,他大笑的时候,可以盛二两小酒。
那么多神态,在我眼前一一浮现,然后又沉淀下来,汇成眼前张安静的睡颜。
他今年虚岁三十三岁。
正是男人人生中最黄金的年纪。
我一声叹息。
睡到半夜,我有些冷。
外面好像下雪了。
怪不得。
顾长熙依旧睡得很熟,大约真的很累,居然有轻鼾。
他今天在门外站了这么久,夜里又降温,我害怕他会感冒。我想了想,家里真的没有被子褥子可以加厚了,我想到了他的那件长款大衣。如果搭在被子上,应该会暖和一点吧。
于是我轻手轻脚地起身,把他的大衣从门后取下来。
我有清理衣兜的习惯,下意识的摸了摸他衣兜里有没有什么小东西,怕散在床上不容易找到。
我摸到了他的钥匙,然后——一个小小的,方方的盒子。
放在右侧衣兜里,鼓鼓囊囊的。
我伸手进去,那应该是一个立方体的盒子,一个手掌可以包过来。盒子中间有一道纹路,上面有一些花纹或者是棱角。
可我并没有拿出来。仿佛我握住的,并不是一个轻巧的盒子,而是千斤之物。
我停了两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他的大衣挂回了门后。
我翻出来两件我自己的长款羽绒服,睡回被子里,然后搭好衣服,一件给他,一件给我。
雪下大了。
大雪无痕。
睡晚了的结果就是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滴滴答答指向10点了。
顾长熙那边已经空了,被子上的羽绒服也被收走,卧室里开了一盏小太阳。
他好像出去了。
我懒懒散散地起床,穿好衣服,刷牙洗脸,正迷迷糊糊地坐在客厅驱赶起床气,顾长熙提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他买了油、米、佐料、肉、菜,还有一些小零食。
“这么多东西?”我包着一口牙膏。
“我看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你以前也这样吗?”
“我在单位,或者外面吃的多。”我解释。
他叹口气,好似早有心理准备:“我买了早饭,你先吃点吧。”
我跑去厕所漱口,又听见他问:“你今天工作的事情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的瞌睡虫、起床气全都没了。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蓬头垢看的人,心想,没有工作的事情,可是我得去趟医院。
我哗哗哗的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假装没有听见,实际在想如何支开他,一个人去医院拿检测报告。
说再去看乐乐?——不行,昨天说漏嘴,她昨天就出院了。
说去看个朋友?——也不行,顾长熙肯定要问是谁,肯定也会要求一起去,不带他去不合情理 ,带他去我怎么领报告单?更何况,如果他碰到林如桐,说起昨天的事情,岂不是更糟糕?
我用冷水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想着法子。
这时,我的手机在客厅响了起来。
我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走到客厅,一把抓起手机,来电显示:陈正铭。
“……喂?”
“小宁,今天有空吗?”
“有,怎么了?”
“刚刚唐总给我打电话,说他私底下和顾明村政府的人碰过头,政府对于抬高的图书馆有几点意见,希望我们能改一改。他人现在已经在回意大利的飞机上,所以让我代为转述……”
“哦哦哦……要开会是吧?”我忙不迭地问道。
对方愣了愣,说道:“嗯,是的。情况比较紧急,所以是临时……”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满口答应下来,“我尽快过来,地址在哪里?”
陈正铭说了他办公室的地址。
我看了下时间:“好的,我半个小时后到。”
放下电话,我赶紧去房间里换衣服。
等我把睡衣都脱掉,穿好毛衣,穿好外套,梳好头发,发现昨晚睡太晚有点黑眼圈所以用一点淡妆遮掩完毕,转身时候,发现顾长熙不动声色的靠在门框处。
顾长熙操着一双手,瞧着我:“要出去?”
“嗯。”我点头,“学校那边政府来意见了,定好下周一上会的,现在赶紧改改。”我找到钥匙,放进包里,“搞不好周末要加班了。”
“这么急?”
“是啊。”
“需要我去吗?”
“不用不用。”我忙阻止了他,底气十足地说道,“这是我工作上的事情,还是让我独立处理吧。”
“那我送送你。”
他看着我拿起手机,坐到玄关处准备换鞋,又问:“需要用车吗?陶哥今天也在A市。
“不用啦。”我摆手,“太临时了,也没必要。我又不是小学生,还上下学接送啊。”
“哦……”他的语气淡淡的,看了看一桌子的菜,问道:“你中午不回来吃了?”
我动作慢下来,抬起头,他站在桌前看着我。
“应该是吧……今天,毕竟周五,也是工作日……”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挽回点什么。
“晚上呢?”他又问。
“晚上……”我想了想,“应该没有问题吧。”
“那我在家等你。”他过来帮我开了门,深深地看着我,“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