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你被你爸打死。”

安生眨了一下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天的场景,苦笑道:“他不会的。”

“那你是没见过他当初怎么打你妈的。知道你妈是怎么离开他的吗?”他勾唇,笑容冷冽又不屑,“打了有两三次吧,你妈也是个倔女人,再怎么打都不吭声。到后来都有了你了,他还是打。这下才把你妈给打跑了。”

安生脸色煞白:“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就是提起来了,”他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对了,知道这次的事是怎么捅出去的吗?”

“怎么捅出去的?”

“石嫣。”厉择齐悠然地夹了口菜,“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石嫣的人?”

“石嫣?!”安生惊讶地站起来。

“是,我调查过了。你朋友对吧?她前脚把你叫过去,后面就给报社打了电话。这是个多么劲爆的消息,报社得到消息,电视台也知道了,于是轰轰隆隆就一大堆,所以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你们去的时候,也有人在跟着你们。”

安生倒吸了一口气。她怎么也没想到是石嫣。

“你和石嫣关系不好?”

“以前……”安生扯出个笑容,“还行吧。”

“所以说安生,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复杂得很,表面对你好的人,其实私底下不一定是想对你怎样。”他突然很奇怪地笑了一下,“就比如你爸爸这个人吧……他很喜欢把自己塑造成大好人的形象,特别在乎自己在公众心里的样子。大家看起来也都很喜欢把他当朋友,可是私底下呢……”

他“可是”完之后,话并没有说下去,安生紧抿唇道:“厉伯伯,您这次喊我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依然云淡风轻地笑,只是那笑容背后的目光却如此悠远,似是陷入了往事,“只是看到了你,就不由得想起了你妈。”

第29章 风波又起

安生也不知道怎么了,潜意识里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

她低下头,想了想起身道:“我妈是我妈,我是我,厉伯伯,我要回去了。”

她走了几步,厉择齐突然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家那小子?”

安生几乎要咬牙了:“不喜欢。”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诺诺也喜欢他,”厉择齐顿了顿,“但我更喜欢你。”

安生更想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越和这个男人对话,她越觉得毛骨悚然。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这叫吃饭吗?这叫受罪。

眼看着她一只手已经触到门把手了,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厉雅江显然十分惊讶:“安生?”

天哪,安生只觉得头痛。

“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我……”

“我喊她来的,安生来这里这么久了,我这个当长辈的早就想请她吃顿饭。你呢?吃饭了没有?没吃饭的话坐下来一起吃。”

“我吃了。安生,你是不是吃完了?”厉雅江低头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回家。”

出了门,厉雅江一路都不说话,还是那样,他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她在后面跟着,一直快到家,他才突然回头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谁?”她愣了一下,“你爸?”

“拜托,你刚才是见鬼了?”厉雅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是他能是谁?”

“没说什么,就说其实不是那薄什么搞的鬼,其实是石嫣做的。”

“不是薄祥生做的?”厉雅江皱眉,突然笑了下,“那他是不是还说了,他故意这么说,其实是为了你好。”

安生睁大眼睛。

“他的话你信一半不信一半就行了。不,不是不信一半,是连一半都不要信。”厉雅江嗤笑,“不过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他那个人眼里,全世界的人都不是好人。”

“嗯。”安生想了半天,还是想问,“你和你爸爸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为什么关系这么不好?”

“我说自从娘胎里就势如水火你信吗?”厉雅江斜睨她一眼,“前面就到了,懒得送你,你自己回去吧。”

这话刚说完,手机突然响了。厉雅江接过电话,脸色越来越暗。“怎么了?”安生问。

“我和你一起回去。”他转过身,“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虽然厉雅江脸色很不好,但是安生一直想,最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又出事了,还能出什么事?

回到家才知道事情超出想象。

安诺坐在沙发上,一直低着头。看着他们走过来,这才微微抬眼。其实只是抬了一瞬,安生却发现她目光里有刺骨的恨意。“厉雅江,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安景良喘着粗气,“诺诺别说话。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安景良“啪”地扔下一个本子:“你还想再说谎?”

安生这才发现,那竟是个病历本。

厉雅江接过本子随便翻了翻,随即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安诺:“这怎么可能?”

这下“啪”的一记耳光,安景良随即就扇过来了。

“爸!你别打雅江,不怪雅江,都是我的错。”安诺跑过来扑在厉雅江身前,死死地挡住他,“都是我不对,你要有气就打我,就打我!”

厉雅江稍稍推开安诺:“诺诺,你……”

“雅江,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安诺哭得完全像是个泪人,“我说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行不行?”

安生过去拿起病历本,这才发现上面结论部分分明写着四个字——“宫内早孕”。

世界仿佛“轰”的一声塌了。

就像是忽然患上了帕金森病,她手哆嗦得连病历都拿不住。耳边只剩下安诺的哭号声和安景良一声一声的叹气。

“这事太大了,”安景良最后起身,“叫你爸爸来。”

“我不要他参与这件事!”

“你可以,但我必须得为我女儿负责!我女儿,这是我女儿遭罪了,你知道吗?”安景良愤怒地瞪着他,“你是想这么一了百了省事,但你得看我答不答应!”

“安叔叔,”厉雅江央求,“求你给我点时间,你就给我点时间。”

“我还给你时间?诺诺,”安景良看向安诺,“明天下午三点钟,去紫藤医院把手术给做了。”

安诺失声道:“爸!”

“爸什么爸!我说过,你们感情好可以,但是有个前提!”安景良几乎咬牙切齿,“不能给我添麻烦!”他说完这句话就进了厨房。

安景良离开的一刹那,一直蹲在那儿的安诺突然扑过来。“林安生!我要掐死你!”她双手掐住她的脖子,“你这个阴险的女人!你就是想和我作对是不是?你看我不……”

“安诺,你疯了?”厉雅江用力拉住她,“关她什么事?”

“是她告诉我爸的!就是她!是她!”

“安诺!我没有!”

“你没有?”安诺冷笑,扬声道,“所有的事情,就你最清楚!”

“我清楚什么了?”

“你的日记本呢?”

“我的日记本?”

安生讷讷地重复了一下,随即转身,快速冲向自己的卧室。

果真,装日记的小木匣子开着,日记本却不见了。

安生倒在床上。

安景良将这件事情视为奇耻大辱,即使到了二楼,还能听到他在踹东西,不过一会儿厉择齐过来,安景良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摔了个杯子:“你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

厉择齐拿起病历本仅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雅江?”

厉雅江一声不吭。

“你做的?”

“不是他能是谁?那么多人都知道,诺诺和雅江好得和一个人似的!你说,不是他能是谁?”安景良一副要发疯的样子,“这么长的假期,就厉雅江天天往我们家里跑。不是他,还能是谁?”

厉择齐像是没听进去,一步步走向厉雅江:“是你做的吗?讲实话。”

“我……我也不……”

“雅江!”

这后面那声是安诺喊的。

“老厉,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连安生都早就知道他们俩不对劲,你看还写在日记里,她……”

厉择齐闻言,紧紧盯向安生:“你看到了?”

安生想了想,还是摇头。

“安生!”

耳边是安景良一声喊叫,安生抿了抿唇:“我确实没看见他们……他们……”

“老厉你什么意思?非得让安生看到他们上床你才肯承认?你说,诺诺自从出生到现在和谁玩得最好,又和谁待的时间最长?现在诺诺已经这样了,难道要等孩子生下来了你才肯承认吗?”

“我……”厉择齐闭了闭眼睛,无奈道,“那你想怎么办?”

“我们俩都是要脸面的人。这事情一败露,搞不好,”安景良“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脸,“这张老脸都败光了。”

“雅江,跟我回去。”厉择齐抿唇,走之前回头,“趁着小,先把孩子给做了吧。”

“老厉你必须给我个……”

“如你所愿。”厉择齐叹气,“这次亚容的工程,我们嘉正退出。”

安景良不说话了。

安生不知道厉择齐把厉雅江带回去说了什么,这边安诺一个劲儿地哭,整个晚上都回荡着她的哭声。起初安景良还说什么“你还有脸哭,也不看自己做了什么事”之类的话。后来也不管了,满屋子就只有安诺一个人在哭。

第二天早晨,安生没能上学,因为家里大门被锁上了。而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安诺回来了,是杨伯把她带来的,后面没跟着安景良。

安诺面如纸灰,连嘴唇都是惨白的,整个人像是软了,摇摇晃晃的,好像被杨伯搀扶才能勉强站住。她摆了摆手,杨伯立即退后下去。安诺就那么捂着肚子朝自己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支持不住一样。

“安生,你这样好,”最后安诺走到她面前,“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

“安诺,真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爸会看我日记……”

“啪”地一下,安诺用尽全力,甩了她一记耳光。

“路还长着呢,”安诺恨恨地咬牙,“咱们走着瞧。”

讲到这里,安生突然笑了笑:“你知道她的走着瞧是什么意思吗?”

路确实还长着,安诺因为手术在家休息。而安生,再没见过厉雅江。一切都像是凭空消失了。

本来好像已经渐渐变亲密的关系,仿佛一刹那又回到了从前。

好在,高考马上就要出成绩,不出意外,他们就要上大学了。安景良说,上了大学他们便是新的人生,一切都既往不咎。

安诺已经开始收拾入学的行李,以她的成绩,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就等着拿入学通知书,而厉雅江大概也是如此。安生还是按照安景良给她布置的老路,在本地上个二本就够了。

那时候高考还时兴发榜,只要被大学录取的榜单都要写在学校门口的大红色布告上,这也就是所谓的“金榜题名”。安生觉得自己也上不了榜单,便干脆不去看。

可没过多久,手机响了,来自于颜大睿:“安生,你去看榜单了吗?”

“没去啊,”她还轻笑着,“反正我又不像你们,我肯定考不上。”

“你……不是……”颜大睿结结巴巴,似是有难言之隐,“你还是去看看吧。”

她去了。可你猜,接下来,发现了什么?

估计再高明的编剧,都不会想到这一节。

学校门口的发榜栏那里人山人海,这也不奇怪,高考发榜总是有很多人关注的。但不同的是大家围在那儿,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似是发生了什么新鲜的事。当安生走近一些,便突然听到有人在提她的名字:“谁是安生啊?”

“就是咱们班那个倒数第一……”

“你没听说过吗?据说这个女生很有本事啊,还有个男的为她杀了人。她妈也……”

“就这样的人,她还喜欢厉雅江,她又……”

再靠近一点,安生发现了金榜旁边的宣传栏。面前是她的日记——她那些倾诉暗恋情愫的日记,被一张张地扩印成A3纸张放大在最显眼的位置。那些复杂又甜蜜的小心思,犹如一直在暗地里生长的蘑菇,就这样仓皇曝光在晴天之下,赤身裸体,无所遁形。

而似乎只是瞬间,又仿佛是久到一年才过去,世界终于安静了。

人都走了,就她一个人站在宣传栏前。

你知道最隐私的东西被展露在大家眼前的滋味吗?

安生就是这样,她的牙咬得紧紧的,好像只有咬着牙,才能让自己不颤抖。拳头用力攥紧,宣传栏那硕大的玻璃映出她狼狈惨白的脸。真是狼狈,她好像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不瘫软下去,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站着一个人,安生微微转头,眼眶立即变红。

“如果可以,那个时候,我真想一辈子都看不到他。”

但事情就是这么不巧。

他问:“多久了?”

她死死地抿唇,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前面,完全不说话。

“是什么时候?”

还是不言一语。

厉雅江深吸一口气,走到她的面前:“56。”他低头看她,看她唇已经被狠狠咬出一道道牙印,看她眼眶憋得通红,里面已经盈满了泪珠;看她手都在发抖,那样用力地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上大学吗?”他问。

安生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似是有千言万语,可她还是突然转身,飞快地跑了。

“我报的是沪城交大,”厉雅江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我不用走了,林安生。”

第30章 名义夫妻(1)

 讲到这里,安生突然起身向窗边走,当雨真下起来的时候,腿反而没有那么痛了。财务室的窗帘是拉拽式的,轻轻一拽,窗帘就会拉上去。安生这才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停了,没有那大雨点砸在铁皮上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

挂钟嘀嘀嗒嗒在墙上走,竟快十一点了。

“走吧,”安生拿起包,“雨停了。”

邓雨柔挡在她前面说:“不,我还要听。”

“再讲下去都要十二点啦,你就不怕在这儿召唤出鬼来?”安生眨眨眼,“传说中,这里可是一片坟地喔。”

“召唤出什么我也不怕。安姐,你已经把我胃口吊起来了,我就要听。哪儿有说话说一半的道理啊。”

安生语气很淡:“可余下的事也没有什么好听的了呀。”

“那……就问一句,你到底和他在一起了吗?”

安生停了停,说话干脆利落:“没有。”

话题最终还是结束了。此时邓雨柔有和她这篇故事里的厉雅江一样的感觉,这个叫安生的女人,若不想说,你拿钳子都撬不开她的嘴。

果不其然,回到家已经十二点钟了,外面尚有小雨,她被淋得稀里哗啦,开门后没有打开客厅的灯,径直走向浴室先冲了个澡。等冲完澡披上浴袍出来,开灯便吓了一跳。

厉雅江在沙发上坐着,许是不习惯突然袭来的光亮,眼睛微眯了下。

犹如在面对天外来客,安生呆了好久才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你丈夫。”

“前夫。”安生认真地纠正他,“还差四十七天,你就会成为我前夫的。”

“所以,现在还不到时候。”厉雅江声音沉了沉,“你跟我回去。”

“回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