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给钱没多久之后，陈芹就又联系了沈钰。倒是没再要钱，只是发信息嘘寒问暖，一副慈母的架势。
沈钰当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他有富裕的爸爸和姐姐，对于陈芹来说，是一棵金光闪闪的摇钱树。姐姐以前教过他，心中不要有恨才能过得快乐，但是他现在却没办法控制越来越深的恨意。
这个带给他耻辱，让他生活变得一团糟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恨了。他想。
“小钰，今天放学了，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周五，临近放学时，沈钰看着这条已经收到半天的消息，终于还是回了过去：“好啊。”
然后又给沈光耀发了条信息，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来到和陈芹约好的餐厅，已经将近七点。沈钰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看到卡座中的那女人，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保持着理智的状态走过去。
“小钰你来了？”陈芹看到他，立刻站起来，殷勤地迎接他。
沈钰扯了扯嘴角，坐下。
“你总是在鹏城，家里孩子不用管吗？”
陈芹道：“你说你弟弟啊？他现在身体好多了，有爷爷奶奶照顾着呢！我以后准备在鹏城常驻了，在这边做点生意，然后还能照顾你。”
沈钰低着头，嘴角鄙夷地勾了勾。
“小钰啊！这么多年妈妈没好好照顾你，心里一直很内疚。不过你放心，以后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要什么，都可以跟妈妈说。”
沈钰道：“孩子治病花了那么多钱，你现在还有钱？”
陈芹道：“虽然没钱，但我可以努力挣啊，为了你和弟弟，当妈妈的再辛苦都值得。”
沈钰道：“这边消费大竞争也大，做生意没那么容易的。”
“这个我知道，努力就好了。你爸爸和姐姐不也是从一无所有到今天的吗？”
吃过饭，陈芹拉着沈钰去旁边逛商场，一口气给他买了全身行头，沈钰也没拒绝，还假装露出开心的笑容。
陈芹看到儿子这样，心中有了底。
她想好了，只要自己这儿子不排斥自己，好好修复关系，总有一天会没罅隙，毕竟母子连心，他是从自己肚皮里生出来的。就算沈光耀和沈楠那边过不了也没关系，儿子再过几年就长大了，学习好模样俊，又有家庭支撑，一定能事业有成，自己和小儿子以后也算有了指望。
两人告别时，沈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你是想做点什么投资吗？”
陈芹点头：“是啊，还在找项目。”
沈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我对做生意投资什么的也不懂，不过前几天听姐姐说，这个张总最近在做投资，似乎前景不错，很赚钱。要不然你联系一下他，看有什么项目能做的。”
陈芹接过名片，喜出望外：“小钰，你真是太懂事了，这都想着妈妈。行，我回头联系一下，如果有什么机会，能赚到钱，等你暑假，带你去玩。”
“再说吧。”
“那我下个星期再带你去吃饭。”
“嗯。”
一直到期末考试前，连着两个星期，陈芹叫沈钰去吃饭，他都没拒绝。
陈芹和那个张总已经联系上，并且加入了他的团队一起做。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仿佛马上要发大财一般，给沈钰买东西出手十分阔绰。
沈钰都悉数接纳。
他觉得自己可能身体里流着这个女人的血，所以骨子里有冷漠歹毒的一面。每次和陈芹见面，都能保持淡定，像是在冷眼旁观小丑表演一般。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沈钰知道自己考得不好。
成绩出来，果不其然，已经跌到了班上第八名，年级五十。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又是例行的家长会。
这次是沈楠去的，开完会后，班主任将沈楠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姜雁北提过两次，说沈钰有点不对劲，她对自家弟弟太放心，一直觉得是老公多心，直到看到这次成绩，才终于相信沈钰是真出问题了。
“王老师，我弟弟他在学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遇到霸凌还是早恋了？还是犯了什么错误，不管什么，您直接告诉我。”
王老师是个很负责任很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笑着道：“沈小姐，你别担心，沈钰一直都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这学期开学不久，我就注意到他上课容易走神，到后半期越来越严重，我和他谈过，也问过班上和他关系好的朋友，可以确定没有你说的这些问题。所以我请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是不是你们家里对他要求太严格，或者发生了其他事，让他心理压力太大？”
沈楠摇摇头：“没有啊，家里一直都对他挺宽松的。我们也没发觉他哪里有问题。”
王老师点点头：“那就有点奇怪了，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容易叛逆。不管怎么样，你们做家长的，要多关心关心孩子。”
“明白，我会和他好好谈心的。”
沈钰乖乖地等在办公室外，看到姐姐出来，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
沈楠走过去，伸手摸了把已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孩子，笑道：“放心吧，王老师没说什么，就是有点担心你。成绩没考好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下个学期就高三了，咱们还是得打起精神。”
沈钰小声道：“姐姐，对不起。”
沈楠笑：“没事。”
两个人并肩下楼，恰好在楼梯口遇到林溪。她朝沈钰看了看，又看了眼沈楠，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了。
沈楠发觉弟弟在看到这女孩后，反应有点不对劲，呆呆的，忘了继续往前走。等女孩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才笑着戳了下沈钰，道：“刚那女孩看着挺眼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所以是因为想谈恋爱，才成绩下降了。”
沈钰双颊冒出刻意的红色，道：“当然不是。”
沈楠道：“那女孩挺漂亮的，不过马上就高三了，我建议你还是先等等，影响自己成绩不说，就怕影响别人，等高考一结束，再去跟人表白。”
“没有的事。”沈钰反驳的毫无底气。
“不过就为了这点事成绩下降这么多，我觉得不太应该。”
“不是因为他。”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沈钰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掉进了姐姐的坑里，赶紧闭上嘴不再说话。
沈楠看了看他，又揉了把他的脑袋：“行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但你记住，我是你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身后，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解决。”
沈钰抬头看向不再那么年轻，但气质依旧卓绝的沈楠，嚅嗫了半晌，才小声道：“要是姐姐是妈妈就好了。”
沈楠失笑：“怎么了？忽然想要个妈妈了？那你赶紧让爸爸再结个婚，给你找个妈。我看基地的陈姨就挺不错的，这么多年没少照顾你。”
陈姨是花卉基地的花农，早年丈夫去世，一个人靠种花养大了女儿。如今女儿已经在市内安了家，她没有跟过去，仍旧在这边种花。她五十出头的年纪，是个很朴实能干的女人，做事麻利，说话风趣幽默，有些泼辣，却很讲道理，一点都不蛮横，总是神采奕奕的模样。这些年，沈家一老一小没少受她照拂。
沈钰想到陈姨，深以为然地点头：“陈姨当妈妈也可以，她腌的辣萝卜太好吃了，我就着能吃三海碗米饭。”
“瞅你这出息！”沈楠大笑，想了想，又好整以暇道，“小钰，爸爸和姐姐这些年，一直把你保护得挺好的，希望你过得无忧无虑。但是你现在长大了，很快就会有自己的生活，会面对很多很多不可能再由姐姐和姐夫帮你解决的事，所以你得像个男子汉知道吗？”
沈钰郑重其事道：“以后我保护姐姐。”
沈楠笑：“姐姐有姐夫，可不用你保护。你要保护的是你喜欢的人，你未来的爱人。”
沈钰微微一愣，想到那次在操场看到陈飞骚扰林溪，自己却迟疑着什么都没做，顿时就怅然地叹了口气。
第84章 番外十
沈钰放了假， 沈楠一家三口回了家，陈姨也过来一块吃饭， 这个晚上很热闹。
一大家子人吃了饭， 大人们聊天， 沈钰领着快九岁的小樱桃在院子里招猫逗狗。轻松散漫的时间， 很快就过。沈楠督促小樱桃洗漱回她自己的房间睡觉。小姑娘非缠着她将睡前故事，沈楠本来是要派姜雁北完成这项重大任务，但是小樱桃非得要她这个妈妈。
说起来也奇怪，都说女儿跟父亲亲， 姜雁北宠孩子也远远大于沈楠。但是小姑娘就是更黏妈妈。
沈楠还问过女儿为什么？小家伙说的是， 虽然妈妈对她严格，但其实很宽松，爸爸对她虽然很宠爱，但其实他自己一点都不放松， 所以她就没有那么自在。
沈楠对小孩子这种惊人的直觉叹为观止， 姜雁北因为自身成长经历，一直在刻意规避小樱桃遇到自己曾经遇到的问题， 所以他所有的宠溺和纵容，其实都不自觉地带着刻意性，表面上看着对孩子宽容轻松，实际上他自己总是绷紧着一根弦。小孩子的感知力是很强大的， 所以比起一句重话都没对自己说过的妈妈， 小樱桃反倒跟黏经常板着脸训她的妈妈。
沈楠也和姜雁北讨论过这个问题， 但他就是没办法真正做到放松。后来沈楠也就算了， 她知道有些童年阴影刻在骨子里很难彻底消除，顺其自然就好。
小樱桃钻进被窝里，拉着沈楠躺在她旁边，对跟过来的姜雁北指了指门口，笑嘻嘻道：“爸爸，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闺房话，你不可以偷听哦！”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离开。
姜雁北佯装失落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准备转身走开。小樱桃又对他招招手道：“爸爸，你过来！”
姜雁北走过去。
小姑娘站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爸爸晚安。”
姜雁北眉开眼笑：“宝贝，晚安。”
沈楠看着想偷吃了糖一样高兴的丈夫，笑得乐不可支。
姜雁北看着她，笑道：“你讲完故事赶紧回来，我也要你给我讲故事。”
沈楠啐了一口：“一边去！”
小家伙笑咯咯钻进被窝，搂住妈妈的手臂，朝姜雁北挥挥手：“爸爸一边去！”
姜雁北好笑地出了门。
等哄小朋友睡着，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回到房间，姜雁北正靠在床头看书。
沈楠爬上床道：“我跟你说点事。”
姜雁北把书放在床头柜，不紧不慢开口：“小钰的事？”
“你怎么知道？”沈楠惊讶。
姜雁北笑：“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你想说什么做什么我还不知道？”
沈楠啧了一声：“老夫老妻就是这点不好，一点秘密都没有。”
“你还想要什么秘密？”
“就是这么一说而已。”沈楠顿了顿，道，“你之前说小钰有问题，我一直没放在心上，这次成绩下降这么多，我才意识到是真出问题了。你觉得他会是什么问题？”
姜雁北摇头：“我想了很久真没想出来，小孩子的世界，我可能也不是太懂了。”
沈楠抿抿唇，顿了片刻，才好整以暇道：“他今天忽然提到妈妈了，以前从来没提过这两个字。”
姜雁北皱眉：“你的意思是？”
沈楠道：“我就怕是他亲妈来找他了，说了什么影响他的话。”
姜雁北问：“她亲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楠嗤了一声：“能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四实习的时候，就爬上我爸的床。我爸当年也跟她分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让她借子上位。那女人家境不好，为了钱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就怕她现在过得不怎么好，缠上了小钰，小钰又不敢跟我们说。”
“那要是小钰想认回她呢？你打算怎么办？”
沈楠抬头看向姜雁北，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道：“虽然我很讨厌那女人，但毕竟是小钰亲妈，如果小钰自己要认她，我也没权利阻拦。”
姜雁北握着她的手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要以小钰感情为准，不能再让他受到伤害。”
沈楠点头：“是啊，只要那女人不伤害他感情，我再不情愿，肯定也不会阻止他的。”
高三之前的这个暑假，只有一个月的假期，之后就要补课了。
这一个月里，沈楠本来是想抽空带沈钰出去旅游一趟，算是给他放松一下。但是这孩子说花卉基地正是忙的时候，他在家里可以帮忙，旅游的事，等高考之后再说。
沈楠知道他是觉得自己没考好，不好意思去玩，想着如果非拉着他出去，估计也不能真正放松，只能暂时作罢。不过她回家的时间明显多了，往常只有周末回去，遇上出差或者工作忙，周末都没有空，如今则是但凡有时间，就开车跑回家，美名其曰是看望在郊区过暑假的女儿，其实是密切观察弟弟的状态。
也不知沈钰是掩饰得好，还是真的没什么事，一直没让她看出任何异常。他仍旧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和旁人说笑打闹也一样没落下，也再没提过妈妈两个字。
沈楠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就这么过了快三个星期。
这天，吃过晚饭，沈光耀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上网看新闻，沈楠在吃姜雁北专门为她切的水果，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
“咦？这个张某某是不是你上次提到过的那个张总？”沈光耀忽然道。
沈楠问：“什么张总？”
“就是有一次你说什么邀请你合伙投资，帮他们产品做整体包装宣传那个？”
“你说那个传销和保健品的？”
“对对对，他们那产品是叫长健吧？”
“是啊？怎么了？”
沈光耀笑道：“你还真没说错，那次你不是说那保健品肯定是骗人的，销售模式也是传销骗人那一路么？赚得是黑心钱，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翻船。新闻上说他们产品被查了，上线下线抓了好多人。”
沈楠嗤了声：“我就知道是这样，那人邀请我好多次，说我做广告的门路广客户多，我都懒得搭理他。”
她话音刚落，本来还在外面逗猫的沈钰，忽然一溜烟跑进门，不等人反应过来，已经飞快上了楼。
“小钰，你慌慌张张这是干吗呢？”沈光耀奇怪道。
沈钰没回应。
沈楠吃了个樱桃，抬头看向消失在楼梯上的少年，眉头蹙了气来，站起身道：“我去看看那孩子搞什么鬼？”
姜雁北跟着她起身：“我跟你一块去。”
两个人走上楼，沈钰的房门没有关，他坐在写字台前背对着门口，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出神。
“小钰——”沈楠敲了敲门。
沈钰转过身，看向她的表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怎么了？”沈楠皱眉问。
沈钰抿唇不说话。
沈楠走进去：“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是不能跟姐姐说的吗？”
沈钰一双黑沉沉大眼睛，定定望着姐姐，嘴唇嚅嗫了半晌，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刚刚已经看到了新闻，那个张总诈骗案的涉案人，虽然都只用了姓氏，但他在其中一张打码的照片中，认出了那个女人。
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沈楠干脆在他旁边坐下：“你是真不想说吗？”
“姐姐……”沈钰低声道，“我做了一件事，可能不是太对。”
沈楠轻笑：“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绝对的对与错，只要这件事你问心无愧，就没问题。”
沈钰默了片刻：“我把那个女人送进监狱了。”
“那个女人？”沈楠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生下你的那个女人？”
她实在是不想用“妈妈”来称呼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沈钰点头：“那个张总案子涉案人，其中一个就是她。”
沈楠一头雾水：“这跟你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说着摆摆手，“行，咱们从头说起。她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沈钰道：“上学期开学不久。”
“所以你成绩下降还真是受她影响？她找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沈钰道：“第一次找我只是表明身份，我看到她拿的照片，知道她没骗我。第二次，她说她儿子……就是后来生的孩子，生了重病，她生意那段时间不好，拿不出钱了，让我给她借点。”
沈楠面露惊愕：“她刚认你就问你要钱？”
虽然说得是陈芹，但是沈钰却禁不住羞耻般红了耳根，因为他跟那种女人流着相同血液。
沈楠又问：“你给了她多少？”
沈钰：“一开始给了两万，后来她总说医药费不够，我又给了几次，前前后后大概十万块。”
沈楠本想骂这孩子愚蠢，但想到那毕竟是他亲妈，亲妈的儿子就是他亲弟弟，又实在是骂不出来，转而只能对陈芹咬牙切齿。
她毕竟不是孩子，才不会相信陈芹是没医药费，分明就是知道沈家现在境况好了，从沈钰这里薅羊毛。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所以你把所有存的压岁钱都给她了？”
沈钰小声道：“还有上次问你和爸爸骗得补习班的钱。”
沈楠真的想打人了，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说过慌，终于说一回，竟然骗了两万多块钱，还是因为陈芹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