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九章
姜雁北是周五被姜之明打电话叫回家的。
姜之明和宋岑向来是行动派, 办事效率颇高, 离宋岑见到沈楠三天后才接到这通电话,倒是让他觉得有点慢了。
“回来了?”刚刚走进这栋原本熟悉,但是现在越来越陌生的房子,坐在沙发上一对中年男女,便默契地开口。
姜雁北点点头,遥遥看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下。
宋岑笑盈盈给他倒了杯茶,柔声道:“最近工作累吗?”
姜雁北手指握着茶杯, 摸索着杯口,并没有拿起来喝,淡声道:“还行。”
姜之明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放下手中的紫砂杯, 风轻云淡开口:“你妈妈说上回去你们学校,撞见你和女朋友了,还一起吃了个饭,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姜雁北看向儒雅又威严的父亲,五十多岁的姜之明, 保养得算是不错,但两鬓早已经发白,眼角的皱纹暴露了他的老态。而他也知道,在姜院长的衣服下, 也早就是一副松弛苍老的躯体。他忽然就想到自己曾经看到过的画满——那种恶心得让父亲这两个字, 彻底在他的世界崩塌的画面。
他扯了扯唇角, 心中冷笑,不置可否。
姜之明道:“年轻人谈恋爱无所谓,无非是一段经历,但如果是要谈婚论嫁,还是得慎重又慎重,不能光看外表,毕竟外表这种东西是肤浅短暂的,长久的生活,靠得还是情投意合志趣相投。俗话说成家立业,成家自然是要和立业相匹配。”他略微顿了下,话锋一转问,“你和这位沈小姐有什么打算?”
姜雁北言简意赅回:“打算结婚。”
姜之明倒也没觉意外,只是眉头不虞地皱起来:“你了解这位沈小姐吗?”
姜雁北道:“比你们所查到的更了解。”
他这话说得很直接,姜之明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有那么一点不好了。宋岑赶紧笑着道:“雁北,我和你爸也是为了你好。我们就是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位沈小姐的背景,确实有点出乎人意料。”
姜雁北道:“我不觉得她的背景有什么问题。”
姜之明将一叠资料丢在茶几上,冷喝道:“如果这种背景都叫做没问题,我不知道什么才叫有问题?”
宋岑附和道:“是啊!她以前是个富家千金,在学校什么作风,你们既然是同学,想必你也很清楚。不仅这样,她甚至连学位证都没拿到。后来父亲瘫痪,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些年一直在广告公司做业务。当然这些都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也不是势力的家庭,更对职业没有任何偏见。但是她一个连学位证都没拿到的年轻漂亮女孩子,在规模不错的广告公司,四年就从文员做到总监,怎么上位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雁北手指继续摩挲着紫砂茶杯,沉默不言,面色未变,只是脑子里开始忍不住嗡嗡作响,一股快要压制不住的努力涌上心头,他想,这两个道貌岸然的人凭什么说他爱的女人?他们根本不配!
姜之明接话道:“是啊!我和你妈向来是开明的,只是不想看到你误入歧途。很多事情选择错了可以重来,但是在伴侣这件事上,想要重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不想看到你走到那一步。”
姜雁北抬头看向父母,轻笑道:“所以你们才不选择重来吗?”
姜之明和宋岑不约而同皱起眉头,像是没太听懂儿子的话,又或者其实听懂了几分,但是不愿意承认。
比起总是以温柔慈母示人的宋岑,姜之明则始终是严厉而具有威信的父亲,这似乎跟他在工作中的角色相类似——不怒自威,带着点神圣不可亲,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去敬重。
姜雁北少时对父亲也是尊重且畏惧的,甚至还有些崇拜,并且为自己时不时就忍不住生出的懈怠而自惭形秽,因为他怕自己追不上姜之明的脚步,不配做他的儿子——哪怕他几乎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父爱。
可是当自己终于了解姜之明这个人,就觉得曾经的崇拜十分可笑。
姜之明语气变得冷硬了几分:“你不喜欢佳染没关系,我和你妈妈还有什么多认识的朋友,都有适龄的女孩子,长得漂亮性格不错的也多得是,你可以从其中找一个最合适的成为你未来的另一半。但是这个沈楠,肯定不行!”
宋岑柔声道:“你爸爸说得没错,选择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关系着下半生幸福,甚至对事业也有着莫大的影响。我理解年轻人的一时激情,但是激情之后还是得冷静下来考虑现实问题,结婚并不是娶一个妻子这么简单,她也是你未来孩子的母亲。你觉得沈小姐这样背景的女孩子,配当你孩子的母亲吗?”她说得语重心长,“雁北,你从小就懂事,没有让我和你爸爸担心过,我想在这件事上,你很快也会想清楚的。”
姜雁北忽然将手中的紫砂杯,在茶几上用力磕了一下,冷声打断两人的一唱一和:“爸妈,如果你们今天让我回来,是要劝说我和沈楠分手,或者是专门来侮辱贬损我的女朋友,那么我就不奉陪了。我已经二十八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沈楠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并不需要你们来告诉我。”
姜之明眉头轻拧,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语气?对父母的基本尊重都没有了吗?真是越活越回去。”
姜雁北道:“既然你们已经先不尊重我和我爱的人,我也没必要像之前那样假惺惺尊重你们。”他顿了顿,站起身道,“你们无非是想要我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但很遗憾,我成不了,也不愿意。因为我不愿像你们那样一辈子活虚伪当中。”
说完,也不等姜之明和宋岑有什么反应,转过身,径自出了门。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包裹在这个家庭的那层华丽外衣,迟早会被他亲手撕破。
虽然比预想得还早了一点,但他仍旧如释重负,以为你他明显感觉到,那压抑多时的痛苦,从这块刚刚被揭开的裂缝中,慢慢释放了出来。
不知道听谁说过,在这个世上,父母对孩子的爱,其实远远比不得孩子对父母的爱来得那么单纯。
他小时候是爱姜之明和宋岑的,并且在外界的引导下,让他对两人敬畏又崇拜,一直朝着他们的期望所努力——因为他不想给人人称道的姜之明和宋岑丢脸。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他的爱也终于变得越来越稀薄。
从小到大,他们从未关心过他想要什么,只是想着他们需要他去做什么,成为什么样子?
十四岁那年,他去参加一个竞赛的前夕,临比赛前发了高烧,但是宋岑仍旧让他带病坚持,等到竞赛结束,他差点昏迷才匆匆带他去医院。出院的那一天,正好是比赛结果出来,因为发烧,他的名次并不理想。姜之明和宋岑遗憾了许久,却对他那场病痛只字未提。
这样的事情枚不胜数。
对于姜之明和宋岑这样的人来说,他作为儿子带来的荣誉,远远大于这个儿子的喜怒哀乐。
直到成年已久,他才终于接受一个事实——姜之明和宋岑并不爱他。在他们眼中,他这个儿子也只是一个作品。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算得上他们所制造的一个成功作品,是他们人生中锦布上的那团花,也是他们打造完美生活的重要一环,所以表面上这个家庭有种异乎寻常的完美和谐。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父母并不爱自己后,在很长时间里,他对姜之明和宋岑仍旧是崇敬的,因为在他看来,除了少一点爱之外,两个人在事业上的成就,在外人的口碑中,依旧是完美的,他也仍旧会因为自己可能没有他们那么优秀而惭愧。
直到终于有一天,他窥见了华丽外衣下的龌龊,一切的一切如摧枯拉朽般分崩离析。于是再没有了爱,也没有了崇拜,只剩下恶心。
以至于很长时间里,他对生活不再抱有期望,长久地活在麻木中,只能依靠醉心科研以及投身于大自然的保护这个爱好,去弥补生活的缺失和冰冷。
就像那句话说的:有人二十五岁就死了,到七十五岁才埋。
好在上天终究还是仁慈的,让他遇到了沈楠。没有爱自己的父母,但送给了他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
明明早上才见过面,但他现在又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她。她美丽的面孔,动人的笑容,说话时调侃的语气,都再真实不过。那是与姜之明和宋岑完全不同的东西。
是让自己活过来的氧气。
第60章 六十章
这会儿临近九点, 沈楠刚刚在公司加完班从楼里出来。正要去打车, 却见姜雁北那辆熟悉的车子,就停在路边, 身长玉立的男人站在车门边。
三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着,但夜间的风,仍旧带这些凉意。他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衣,愈发显得人颀长挺拔。
她小跑过去, 笑问:“你怎么来了?”
姜雁北上前一步,在她额头吻了下,轻笑说:“女朋友加班,当然要来接。”
沈楠昂昂头,有点得意道:“姜老师,我奉劝你不要太殷勤, 要不然以后你的这股热络劲儿过去了,会让我失望的。而我这个人眼睛揉不得沙子,一旦你让我失望,我就会让你走人,毕竟你身后还排着大长队呢!”
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别人总说追求她的人很多, 她其实并没感觉到,或者说那些让她看不到什么真心实意的表面示好,在她看来,毫无意义。只有姜雁北的真诚, 她能清清楚楚感觉到。
经过了这个人, 她怎么可能还去接受别人?
时间不早了, 姜雁北送她到楼下,两个人抱着吻了会儿就道别。
下了车,沈楠一步三回头,边和坐在车内目送她的男人挥手,边往家里走。
进了家门,见沈钰靠着沈光耀坐在沙发看电视,她奇怪问:“沈钰,你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了小孩子要早点睡才能长高的么?”
沈钰大声道:“姐姐,张姨做了炸丸子,好好吃,我吃了好多,肚子都吃得鼓鼓了,爸爸说等肚子瘪下去一点再睡。”
沈楠听他这稚声稚气的话,好笑地摇头。
沈光耀道:“丸子在厨房里,你要是饿了,当夜宵吃点。”
沈楠还真有点饿了,换了鞋,走到厨房,看到灶台上拜访的一盘金灿灿的丸子,用手抓起一个,送入口中。这丸子应该是加了马蹄,除了蔓延在唇齿间的肉香,还有丝丝甘甜,虽然是油炸的,却一点不油腻,她连着吃了两个。
边吃边瞥了眼窗外,发觉姜雁北的车子还在,迅速往嘴里又塞了个丸子,端着盘子出了门。
“你干吗去呢?”沈光耀问。
“我去给姜雁北送点。”
沈光耀轻笑一声,摇头。女儿谈了恋爱,好像真得变了个人,以前飞沙走石似的,回了家脾气也不大好,这一个月来,倒是有点像个小女儿了。
楼道的声控灯又坏了,沈楠趿着拖鞋,走在黑夜中几乎没有声响。待到她走近时,才发觉姜雁北没离开,是因为正在车内打电话。
他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也很平静,但仍旧听得出来,这不是愉快的通话。
“我按着你们的要求,生活了那么多年。现在已经二十八岁,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我对你们俩建立在利益上的虚伪生活方式毫无兴趣,也绝不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
“没错,正因为她不是你们理想的人,所以才是我想要的。因为和她在一起,我不用再走你们的老路。”
“你们不用再说,既然你们还想维持一个表面和谐的家庭,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站在黑暗处的沈楠,默默退回了单元楼。
“怎么了?小姜不爱吃么?”沈光耀看着女儿端着原封未动的盘子去而复返,问。
沈楠点头,敷衍道:“他不习惯太晚吃东西。”
沈光耀道:“那你自己吃吧,也别吃太多,晚上不好消化。”
“嗯。”
沈楠端着盘子走进厨房,用手抓着丸子,机械地吃着。窗外的车子发出启动声,很快离开,只留下寂静的夜色。
“因为和她在一起,我不用再走你们的老路。”
“因为和她在一起,我不用再走你们的老路。”
这句话不停地在脑子里回响着,沈楠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
“姐姐,好吃吗?”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沈钰,将她拉回神。
沈楠低头,看向睁着一双乌沉沉大眼睛,舔着嘴唇的小孩,笑问:“你还想吃吗?”
沈钰赶紧捂住嘴巴,用力摇头:“肚皮还鼓鼓的,不能吃了。”说完又伸手拉住沈楠的手腕,“姐姐,你摸摸。”
沈楠在他暖暖的肚皮上摸了把,笑说:“还真是的,以后晚上不能这么猛吃了,知道吗?”
沈钰乖乖点头。
沈楠也没了什么胃口,将手中拿着的那颗丸子放下,端着盘子,转身放进冰箱里。
*
“总算是结项了。姜老师,合作愉快!”
莱康的总裁办中,李思睿笑着伸手,越过宽大的写字台与对面的姜雁北握手。
姜雁北也笑:“合作愉快。”收回手后,他随意看了下腕表,“既然这边已经没事,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李总工作了。”
“不急!”李思睿笑着坐下,“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聊聊吧!”
姜雁北看着他,默了片刻,也坐了下来。
李思睿道:“你知道的,楠楠跟我亲妹妹差不多。”
姜雁北轻笑:“是吗?我没弄错的话,之前师兄有追求过你的亲妹妹吧?”
李思睿倒是不以为意,笑着摆摆手道:“这个不重要,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进可做情侣,退可做兄妹,无论什么关系,都不影响她在我心中的位置。”他顿了片刻,“过去几年她过得不是太好,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的。”
他这么坦然,姜雁北也笑了:“所以师兄这是以大舅子的身份叮嘱我么?”
李思睿道:“能不能成大舅子另说。”说到这里,他话锋忽然一转,笑了笑,“说起来,我之前因为工作关系,和令尊打过两次照面,他是一位非常德高望重的院长。当然,你母亲也是一个很令人尊重的学者,做过很多公益方面的工作。二位也一直是为外人称道的贤伉俪。师弟成长在这样的家庭,比起很多人来,可以算是非常得天独厚了。其实楠楠要真能和你修成正果,我这个做哥哥的,好像应该祝福才对。就是不知道,姜院长和宋教授,看不得上楠楠这种背景的姑娘?”
姜雁北漫不经心道:“我和沈楠是我们两人的事,跟我父母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李思睿笑,“你也知道,我是她哥哥,做哥哥的,肯定不愿意看到妹妹受委屈。”
“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李思睿一字一句道:“但是我怕……你们那样的家庭,楠楠她消受不起。”他往身后的大班椅一靠,“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我知道你们俩是真心的,但你的家庭在我这里过不了,长痛不如短痛,我希望你能和她分手。”
姜雁北似乎像是在听笑话一般,看着他,勾了下嘴角,笑说:“师兄真的很直接,只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李思睿收敛笑意,拉开抽屉,拿出一叠照片,丢在他面前:“这些东西,够不够?”
姜雁北不紧不慢低头看向照片,脸上的笑容淡去,只不过并没有流露出任何震惊,反倒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不仅是让李思睿惊讶,就是连他自己都有点意外,时隔几年,再看到类似的东西,心中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
照片应该是视频截取的画面,照片中的主角是他的父亲姜之明。年过半百的姜院长此时□□躺在灯光暧昧的声色场水床上,那张本来严肃威严的脸,因为沉沦于欲望而显出狰狞和扭曲。
床上还有两个女孩子,水手服半挂在身上,一个趴在姜之明身侧,一个坐在他松弛衰老的身上。两个女孩裸露在外的年轻身体和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看起来都不过十六七岁,与姜之明那具苍老腐朽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思睿笑道:“师弟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想必早知道令尊有这个嗜好。不过也是,他毕竟是你父亲,你肯定比我了解得多。”
姜雁北抬起头,面无表情看向他:“所以呢?”
李思睿耸耸肩,笑说:“其实我觉得一个男人有这点嗜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你母亲也有自己的情人,并不在意不是吗?而且令尊能立于世,靠得是过硬的专业。这点私德上的瑕疵,跟他做一个好医生和好院长,没什么冲突。我也是男人,很理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才继续,“但是据我所知,令尊私德上的问题,并不只这一点。十几年前,他曾剽窃已故恩师的学术成果,并借此青云直上,那位恩师的孩子当时提出过质疑,无奈没有证据,不了了之。我还听说,你父亲曾经出过一场医疗事故,但是被处理得很好。当年网络不发达,没有曝出来。你不用害怕,这些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无法求证。能够证明的,也就是你父亲这么多年都没改变的小嗜好。”
对于姜之明到底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姜雁北这个做儿子的并不是很清楚,毕竟他和宋岑惯于作戏,在他面前亦是如此。只不过随着长大,他早就知道,那种沽名钓誉之徒,必定做过许多不光彩的事。所以听到李思睿说起这些,他毫不惊讶。
李思睿身处医药行业,和姜之明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工作上的交集,他这位师兄做事的路子比较野,要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应该不难。实际上,他也好奇,这么多年,姜之明竟然还没翻车,只能说他做人很成功,也确实在医学界成就斐然,很少有人想弄他。
他站起身,漠然道:“如果你因为我父母的这些事,就想要我离开沈楠,在我看来,实在是很荒谬。因为我父母是我父母,而我是我。”
说完,就往门口走,李思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以为我只是给你看看这些照片,随便和你聊个天吗?姜雁北,这是个交易,你和沈楠分手,这些照片就不会流落出去。你父亲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他德高望重这么多年,你这个做儿子的总不愿意看到他因为你晚节不保吧?”
姜雁北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问:“你这是威胁我?”
李思睿耸耸肩,不以为意道:“你要这么认为,我也不好否认。”
姜雁北笑了笑:“那么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父母的破事会不会曝光,我一点都不在乎。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还得对你说一声感谢。”
李思睿拍拍手道:“不愧是高风亮节的姜教授,大义灭亲都做得出来。”他顿顿,敛了笑,一字一句道,“不过你可能搞错了一点,我不愿意楠楠和你在一起,并非是因为你父母虚伪肮脏,而是,我不相信那样的父母,能养出一个真正好人品的孩子。实际上,我一直很怀疑,你这个当儿子的,其实是不是跟他们一样,是个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你说,我怎么让楠楠跟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了平日的吊儿郎当,桃花眼中俱是犀利。
而姜雁北只是平静地轻笑一声,没有回应,也没有辩解,便转身离开。
第61章 六十一章
写字楼外, 艳阳高照。姜雁北眯起眼睛抬头, 看了看天空,内心从来没有过的平静。埋藏多年的秘密被人赤。裸裸揭开, 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也许是因为所有的崩塌早已经在几年前经历过。
姜之明和宋岑是大忙人,从小到大,除了过问他的学业,给他布置各种各样的学习任务, 偶尔回来检查结果之外, 两人和他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他少时对姜之明, 尊敬大过于亲近。虽然他从未体会过别人说过的那种父爱, 但姜之明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是伟岸不可侵犯的,这当然也是得益于外界对于姜之明的评价。
那是他大学毕业那个暑假,临近出国还有一段时间。因为即将远行, 就想多了解一番这座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没事便拎着相机出门乱转。
除此之外,那时还有一点难以启齿的心理——虽然几个月前被沈楠耍弄了一场, 让他愤怒又羞耻, 但想到以后或许很难再见到那个恶劣女生,一边对她气得咬牙切齿,一边又想着能在这座城市再偶遇她一两次。
城市很大, 又很小。
他没能再遇到沈楠, 却在一个夜晚, 偶遇了自己的父亲姜之明。
那日,姜之明开着一辆不属于他的车,进入了一条和姜院长身份不符的陋巷。几分钟后,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年轻女孩,钻进了车内。
姜雁北没看清楚那女孩长相,只看得出很年轻,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等她上去后,那停靠在巷子里的车子,很快就开始晃动起来。
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忘了当时的感觉,大概就是什么东西忽然坍塌,恶心得想吐。
一开始他以为姜之明是单纯的出轨,跟踪了几次后,发觉每次都是不同的女孩,有时候是在车内,有时候是在外面的公寓,有时候就是直接在声色场所,唯一相同的是,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
伟岸的父亲形象,在他心中彻底崩塌。尤其是再看到姜之明和宋岑恩爱的样子,他就难受得无以复加。想告诉宋岑,又说不出口,只能揣着这样的痛苦出了国。
在国外痛苦地过了两个月,恰好遇到宋岑去美国公干。母子俩吃过饭,他回到公寓考虑很久,决定去酒店找宋岑,拐弯抹角把姜之明的事告诉她。
然而他还才刚到酒店门口,就看到了宋岑和一个他不算陌生的中年男人,亲密地挽在一起从一辆车上下来,往酒店走去。
那个男人他认得,也是知名学者,和宋岑相识多年,并且一直在合作。如果只是一场单纯的出轨,倒也无妨,毕竟姜之明做得事,比普通出轨恶心一百倍。然而据姜雁北所知,那个男人之所以在美国,是因为妻子重病在这边治疗。
和妻子重病的男人偷情的宋岑,与热衷少女娼妓的姜之明,实在分不出哪个更恶心一点。
他也想过努力说服自己,私德和公德是分开的,姜之明和宋岑,一个是好医生,一个是学术成就斐然做过很多公益的学者。人无完人,不能太求全责备。
但他不是姜之明的病人,也不是宋岑的学生和读者,他是他们的儿子,所以离不开这个“私”字。
姜之明和宋岑从小到大要求他凡事做得完美,吃饭的姿势都有严格规定,似乎是想将他打造成一个完美的机器。他也一直朝这他们期望的方向努力,因为他以为他们是完美的人,甚至曾担心自己也许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完美而惭愧自卑。
然而,接连的事实真相,让姜之明和宋岑的完美形象,在他心中彻底幻灭。本来就没有爱,自此之后连带敬重崇拜也一并消失殆尽,只剩下反感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