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经纬原本就很白的脸,现在更白了,有些魂不守舍,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表示自己要辨认尸体,不然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这一次的死者面部基本上等同于被毁了容,根本无从辨认,就连身体上的皮肤也被剥的七零八落,想要从身体特征,例如胎记、疤痕之类的来确认也是不大可能的,让麻经纬去辨认也只是徒增惊吓,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

“情况比较特殊,认尸恐怕没有什么意义,你和祝盼香没有共同的子女,对吧?”贺宁问。

麻经纬摇摇头:“我老婆不想要孩子,我一直都尊重她的意见。”

“祝盼香的娘家父母不是本地人吧?离得远么?能不能通知他们过来一趟?”没有办法,贺宁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麻经纬有些迟疑了,面对着贺宁和汤力询问的目光,才讷讷的说:“她…她爸妈当初不愿意让她嫁给我,不同意,我老婆为了我跟她爸妈都闹掰了,我们结婚这些年,都没有跟他们联系过,我怕…我怕万一跟他们说我老婆可能出事了,他们…他们搞不好要闹很大…”

第九章 死者其人

贺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皱了皱眉头,对麻经纬说:“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这种事情,你觉得作为祝盼香的丈夫,真的合适么?”

“你不了解,你不了解,”麻经纬有些六神无主的回答,“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们没有办法理解我…”

“对不起,现在不是理解你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定死者到底是不是祝盼香,如果你不代为联系,我们也有办法可以查到祝盼香父母的联系方式,直接跟他们取得联系,通知他们过来。”贺宁的语气冷了一点。

麻经纬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那不行,那可不行!要是连这事儿都是警察通知的,不是我,他们照样得说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啊…”

他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心,手指头插进自己的头发里面,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副十分痛苦纠结的模样,贺宁看看汤力,汤力也有些无奈,不过示意了贺宁一下,让她给麻经纬一点时间,让他再考虑一下。

麻经纬大约纠结了两三分钟,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还是我来通知他们吧,这要是让你们通知,回头我的罪过儿更大,这事儿赶到这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就盼着这事儿搞错了,你们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老婆,哪怕因为这个事儿让我挨顿骂,只要我老婆没事儿,跟她娘家那边我也怎么都会好交代一些,大不了就是骂我没头脑,没出息,这个岁数还办蠢事呗。”

他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在对贺宁跟汤力说,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自我安慰,贺宁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索性直接问他要不要现在就打电话,这一次麻经纬倒是没有拒绝,特别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说在公安局里打电话,有旁人在场,也能帮他壮壮胆子,他一想到跟丈母娘说话,就觉得腿肚子都发紧。

贺宁对他的这种反应有些哭笑不得,和汤力两个人陪在一旁,看着麻经纬把电话给自己的岳父母拨了过去,他似乎是真的很惧怕自己的岳父母,在电话里面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给说清楚,紧接着他就有足足五分钟没有说出话来,贺宁站在一旁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听筒里面传来哇啦哇啦的声音,似乎是祝盼香父母在骂麻经纬,麻经纬一声都不吭的默默让他们骂,一直到那边骂够了,他才又小心翼翼是问对方能不能尽快赶过来,这个询问又换来了一番责骂,这一骂就又是两三分钟,期间麻经纬半个字都插不进去,只是默默听着。

好不容易,这一通艰难的电话终于打完了,麻经纬挂了电话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脱力了似的,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岳父母…挺严厉的吧?”贺宁试探着问了一句,原本她觉得麻经纬那种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大妥当,不过看着他打了一通电话,被骂了那么久,现在自己的想法也或多或少的有了一点点转变,毕竟放在寻常的人家,遇到这种事,慌了手脚是极有可能的反应,但是第一反应肯定也是赶紧先确定了过来帮助确认关系的事宜,而不是中气十足的在电话里先大骂一通。

麻经纬苦着脸点点头:“不瞒你们说,我反正也是丢脸丢到这个份上,再多也没有什么可丢的了。我跟我这个老婆…是二婚。先前我结过一次婚,跟那个老婆在一起生活了六七年,然后出去旅游的时候,她游泳溺水了,没救过来,就去了。之后我单身一个人过了两三年,一个是自己死了老婆,心情不好,也没有什么想再找个伴儿的意愿,再一个就是也确实没有什么让我觉得合适的人。后来就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婆祝盼香,她是我一个同事老婆的同学,反正就是巧合吧,认识了以后就彼此印象挺好的,一来二去的就有了在一起的心思。她那会儿是没结过婚,岁数不算小,听我同事说,也是之前谈过一次挺长的恋爱,最后没成,分了,被那个男的伤了心之后没心思找对象,耽误了好多年。后来我们俩想要在一起,想要结婚,她就把我们的事情跟家里头说了,我岳父母死活都不同意,说我老婆脑子被屎糊住了,鬼迷心窍才要找我这种又穷又没前途还是二婚的男人。”

汤力在一旁差一点被麻经纬那句“脑子被屎糊住了”的措辞给呛到,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自己差一点点的失态,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个老师,小学老师,教的还不是主科,是科学课,学生和学校都不太重视的那种。”麻经纬苦笑了一下,“我当初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你们不要觉得我就是个本科学历,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上大学那会儿,大学还没有扩招呢,本科就已经挺不错的了,怎么也相当于现在的硕士了。当年也是为了我先前的老婆,所以才跟着她来这边的,她娘家是a市这边的,想要离娘家就近一点,我也算是为了爱情做出牺牲了吧,结果日子还没等过安稳呢,她倒是先溺水死了,把我给丢在这里,唉…我还以为我跟祝盼香能白头到老呢,结果…”

说到这里,麻经纬有些说不下去了,再一次把脸埋进手掌当中,贺宁和汤力听他说了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只能陪着叹了口气,大概的安抚几句,丧妻之痛本来就不是容易承受的,偏偏这个男人几年前承受了一遍,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要承受第二遍了,这也难怪他之前会有担心,不敢打电话给岳父母。

“之前我岳父母不同意我老婆嫁给我,嫌我没有钱是一方面,主要是嫌我之前结过婚,有过老婆,”过了一会儿,麻经纬抬起头来,苦着一张脸说,“他们说我要是离婚的话,考察一下,看看我作风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也是可以不介意的,但是我先前的老婆是死了的,所以他们觉得我可能是不吉利,克老婆,那会儿祝盼香还跟她爸妈吵架,说他们迷信,说他们有偏见,一个劲儿的替我说话,我那时候简直感动的不行,结果…这次要是真的是我老婆出事了,那…那我都有点怀疑我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总不会真的是克老婆吧…”

“先别考虑这些了,你岳父母他们大概多久能到?”贺宁问。

“他们说马上去买车票,要是能买到中午的车票,天黑前就能到。”麻经纬回答完了贺宁的问题之后,又有些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要求给提出来,“我…我能不能在这里等着他们?然后等他们快到了,你们跟我一起去接站?我怕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他们骂我什么的我倒是不怕的,就是怕万一他们一生起气来动手打我…你们跟我一起去,我心里能踏实一点儿。”

“我们可以陪你去接站,不过这中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你一直呆在我们这里,也不是很方便,要不然你先回家去休息一下,等祝盼香的父母快到了的时候我们过去接你,然后咱们一去到车站去,你看这样行么?”让麻经纬在公安局里面枯坐几个小时很显然是不大合理的,贺宁提出另一个解决方案。

“我心里不踏实,在家里呆着也是难受,我现在是又害怕又紧张,害怕我老婆真的出事儿了,紧张我岳父母来了之后会怎么样…”麻经纬纠结的说。

“你之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汤力有些疑惑的问。

麻经纬原本惨白的脸上多了几丝血色,似乎是有些羞于回应这样的问题,但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决定要表现得坦诚一些:“我之前的老婆在淹死了之后,她娘家人就记恨我,打了我一顿,说是我没有保护好我老婆,所以才把她给害死了,还说我要是真想保护她,怎么自己没淹死,我应该拼了自己淹死也得保护好她。当时闹的挺凶,我…我肋骨都被我小舅子打断了两根,在医院里躺了好长一段时间,那阵子真是太难过了,又没了老婆,自己又被打了个半死不活,鼻青脸肿的没有个人样,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好不容易熬出来了,结果现在居然又要经历一次…光是想一想我就觉得浑身上下直哆嗦。”

“你能把之前的那位称作前妻么?”贺宁在一旁听着,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觉得麻经纬一会儿之前的老婆,一会儿现在的老婆,一会儿岳父母在外地,一会儿岳父母和小舅子都在本地,听得她都有点混乱了,好在梳理清楚了之后可以区分的清楚,他的第一任妻子家是本地人,他当初为了对方留在了a市,而第二任妻子和他一样,并不是本地人,只是工作在这里,娘家亲戚都在外地。

麻经纬一副没有主意的模样,在这个问题上却显得格外执拗,他摇摇头,表示了拒绝:“那不行,我不管别人是怎么理解的,反正我觉得只有离了婚的老婆才能叫前妻,以前是老婆,现在不是了,这是前妻。我没跟我之前的老婆离婚,她是不小心溺水淹死的,所以她到死也是我老婆,这个事实改变不了。”

“你前妻为什么会溺水?你们出去旅游的时候也吵架了?”汤力忽然问。

麻经纬不太高兴的看了看他:“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我跟我之前的老婆感情挺好的,不吵架,而且出去旅游那也是高高兴兴的事儿,怎么会吵架。那次我们是去海边旅游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吃过了饭在海边散步,她就突然说觉得热,想下去泡海水,我说别泡了,天黑了水凉,可别再感冒了,而且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了,别再出什么事。她不听我的,非要下去,我拗不过她,但是我水性不好,不会游泳,就没下去,在沙滩上坐着等她,她还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说自在,然后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突然就不对劲儿了,在水里噗通的厉害,我也跑下水去想要拉她了,她游的那个地方水太深,我想把她拉上来,结果海浪总是把人往深了拉,我本来都已经拉住她了,她抓我也抓得特别凶,我身上被她抓得坏了好多地方,也喝了好多海水,后来周围有人发现我们了,过来救我们,把我们俩都给拉了上去,我吐了好些水,然后就没事了,但是…但是我老婆就没挺住…”

“那你这一次之前是为什么跟祝盼香发生争执的?”贺宁对麻经纬坚持要把前妻也称为“老婆”的行为已经不想去做什么干涉了,只好把他的现任妻子直接称呼姓名,用以区分,免得聊来聊去反而越聊越混乱。

麻经纬支支吾吾的说:“因为…因为孩子的事儿…”

“你们有孩子?”贺宁愣了一下,在他们接到分局那边的通知之后,麻经纬来到之前,她已经对麻经纬的户籍情况做了一番最基本的掌握,据她了解到的情况,麻经纬和祝盼香两个人的户口上面并没有登记过任何的子女。

麻经纬摇了摇头,一张脸苦的就好像苦瓜一样:“这要是有孩子不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么,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会因为孩子的事儿吵架呢。我今年都四十一岁了,想跟我老婆要个孩子,要不然家里头冷冷清清的,总感觉不像个完整的家,一开始头几年的时候,我老婆说想要二人世界,不想一上来就带这个奶娃娃,挺累挺麻烦的,我也理解她,毕竟她比我小几岁,又是第一次结婚,肯定是不想要结婚就把小夹板儿给带上了,但是一转眼也自在了好几年,我都四十出头了,她也快四十了,再不要,我们俩就真的没机会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可是她还是不同意,所以我们俩就吵起来了。”

第十章 骑驴找马

他这么一说,贺宁和汤力都一下子接不上话了,要不要孩子这种话题,这两个未婚单身男女根本就没有涉及过,并且也非常的私人,实在是不好评说,好在麻经纬似乎也并不需要别人去给予什么评价,在讲述这一事实的同时,更像是在倾诉自己的烦心事儿似的,只顾着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

“我老婆说她不能给我生孩子,因为我穷,我就是个小学老师,还不是什么重点小学,每个月就那么一点点的死工资,两个人过日子都紧紧巴巴的,根本不指望养得起孩子,她的工作又总要上夜班,作息不规律,我家不在本地,她家也不在本地,想要指望老人帮衬帮衬都难,所以权衡来权衡去,觉得我们俩根本就不应该要孩子,”麻经纬的语气有点哀怨,再加上祝盼香现在凶多吉少的处境,又让他的哀怨当中多了几分伤感,“我是确确实实挺想要个孩子的,我就跟她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缺钱的话咱们可以想想办法啊,我说我可以也学人家,办办课后辅导班,或者去外面那些规模比较大的教育机构找个兼职什么的,哪怕是下了班之后去路边摆摊卖小玩意儿,我也肯定努力赚钱补贴家用,我都四十出头儿了,学校里头跟我岁数差不多的,有好些孩子都上初中了,有的要孩子早的老师,孩子初中都要毕业了!我家里头还连个豆儿也没有呢。”

“那你这么说,祝盼香同意了么?”贺宁故意问了一个傻问题。

麻经纬叹了一口气:“她要是同意了,我们俩不就吵不起来了么!她不同意!说我那都是痴人说梦,我都不是主科老师,谁会要我辅导,还说如果我有那个能耐可以出去兼职,那早就去了,不可能等到现在。我说我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本科生,初高中不敢说,就小学生的语数外,我有什么辅导不了的?大不了我比专业是学这些的收费低一点,总会有人买账吧?但是我老婆不听,就说我没前途,她到现在还跟我一起过日子,要是当初自己眼拙,没办法,她不打算生个孩子出来,害的孩子以后什么都不如别人家的小孩儿,爸爸工作没前途也就罢了,还去摆什么路边摊,让孩子在同学面前都没有面子。我就不明白了,人家别的男人也是小学里面的老师,为什么人家的老婆就不嫌自己男人没出息没前途?为什么人家就可以两口子省衣缩食也养孩子?怎么到了我这里,明明是很正当的一份职业,偏偏被我老婆那么一说,就好像我是路边的乞丐,搞不好连乞丐都不如似的呢?”

“所以你们就吵起来,祝盼香就离家出走了?”汤力问,“你动手打她了么?”

“没有没有!”麻经纬赶忙摆摆手,“天地良心啊!我这个人从来不打女人,也最瞧不起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了!跟我老婆在一起,有个小打小闹的也是她打我,她闹我,我可是这么多年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她啊!我之前的老婆,我也从来都没有打过她,当然了,我跟她那时候连脸都没怎么红过,现在的老婆脾气有点急,而且特别有主意,家里家外什么事儿都得按照她的道道走,我什么事儿说了都不算,有的时候就容易有点小矛盾,不过也都没有什么大事儿。”

“在这次之前,祝盼香有过离家出走的经历么?”贺宁问。

“有过,我俩也不是第一次因为孩子的事儿吵了,”麻经纬愁眉苦脸的忽地啊说,“每次一说起这个话题来,她立刻就发火儿,也不管我怎么说怎么求,肯定就得发火儿,还得闹,非得闹到我服软了,说我就跟她两个人过日子,不要孩子了,她才能心里舒坦,我也就是不死心,总想再做做她的思想工作,结果她根本就是软硬不吃,我最后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贺宁看了看汤力,对麻经纬的这种说法感到有些疑惑,关于结婚之后要不要孩子的这种事,每个人的想法可能都不大一样,有的人喜欢孩子,认为生一个孩子是家庭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也有的人对孩子的渴望并不强烈,认为两个人一起生活就很好,这都是无可厚非的,麻经纬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强势的性格,除非是因为他逼迫的太紧,否则的话,作为旁观者来讲,贺宁会忍不住觉得每一次一提到孩子的事情就大吵大闹甚至离家出走,这个祝盼香的反应有些过了头。

汤力似乎也有类似的想法,他想了想,问麻经纬:“祝盼香每次跟你因为这件事争吵,离家出走住在哪里?大约出走几天?”

“那不好说,她每次都住不一样的地方,有的时候是借住朋友、同事的家里头,有的时候住小旅馆,反正总有办法让我找不到,时间长短也不好说,有的时候长一点,有的时候短一点,长的时候五六天一个礼拜,短的时候一两天,有的时候感觉不管我怎么哄,她就是不肯原谅我,有的时候呢就好一些,稍微哄一哄,她就给我面子,回家来了。”麻经纬说起这些事来,似乎也是满肚子的委屈,“你们不要觉得是我总拿要孩子的事情去逼着我老婆如何如何,其实真的没有,我承认这种事儿肯定是我提起来的次数要多一些,但是有的时候她也会主动问我,还想不想要小孩儿了,你说,我能不想么!我做梦都想,但是她不愿意,我才一直忍着不提的,所以她那么一问,我就惊喜了,以为她想通了,愿意了呢,我就说想啊,我做梦都想有个孩子。结果一说完这话,她当场就翻脸,说没想到我娶老婆就是当成生孩子的机器,然后就闹脾气,就走…我都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儿了,你们警察都不让钓鱼执法了吧?我有的时候就觉得,我总在家里头被我老婆钓鱼执法,之后还得我去赔礼道歉哄人回来,我有时候也是心累啊。”

别说麻经纬本人了,听完他的这一番话,就连贺宁都觉得祝盼香的确是有一些钓鱼执法的味道,如果麻经纬提到的这些事情是属实的,那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祝盼香需要一个离家出走的契机,所以才故意在明知道麻经纬内心里对孩子的渴望从来没有消失的情况下,给他一点希望的曙光,然后再借题发挥。

只是这样一来,贺宁就有另外的一个疑问了:“那祝盼香跟你在生活上面的分歧那么大,你又觉得总哄她心累,为什么两个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呢?”

“你这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是没结婚没成家的人,”麻经纬摇摇头,“结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旦结了婚,那就意味着两个人拧成了一股绳,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轻易也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磕磕碰碰就离婚,那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也不成熟。而且我是个大男人,让着自己老婆一点儿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之前的老婆已经因为意外走了,我是多不容易才走出那一次的阴影,重新振作起来啊,能够再成家,我都觉得是老天爷对我不薄,如果能有自己的孩子,当然更好了,要是不行,那可能就说我没那种命,我就接受现实呗!”

“哦,对了,还没问,你刚才说你当初本科毕业到这边来工作,当年本科学历又含金量很高,后来祝盼香还嫌弃过你不是初高中的老师,只是小学老师,而且还不是主科的,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到小学去任教的呢?”贺宁问,这个问题从方才开始就让她觉得有些困惑,只不过一直没有腾出空来询问罢了,同样的条件放在现在当然是不好说的,但麻经纬也强调过了,他当年那个时候的本科学历还是很好用的,尤其是a市这种二线城市,在十几二十年前本科生说不上多么金贵,也绝对是“抢手货”,如果他真的不甘心在小学任教,以他的学历在那个年代找个初高中的老师做一做也不是不可能的,没道理如此的困窘。

麻经纬白白净净的脸庞一下子就涨红起来,他把自己的目光移向一旁,似乎是有些不愿意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迟疑了一下,他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觉得还是表现得配合度高一点比较好,于是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当初我想跟我当时的老婆在一起,为了她才来a市的,我因为学的专业实在是不对口,去的话只能去比较差的学校,好一点的学校都没有招聘计划了,我又不甘心,结果一拖一拖,就把机会错过去,我当时的老婆说她家里有个亲戚,马上就要升迁,到时候直接管辖的就是教育口,所以让我骑驴找马,先找个能解决编制的教育类型的工作,然后等她亲戚上任了以后,我们就找他帮忙疏通疏通,到时候我就可以进一所重点高中里面去,我当时就觉得挺好,所以就找了现在的这份工作,打算当做是‘骑驴找马’的那个‘驴’,结果后来她家的那个亲戚没有分管教育,分管了别的部门,我这事儿就耽误了,原本想着曲线救国也行,通过关系再找关系,也总好过没有关系不是么,结果还没等开始着手办成这件事呢,我那个老婆不就出了事么,她娘家人跟我都闹成那样了,还怎么可能帮我去疏通。”

也难怪麻经纬不愿意说出来,指望着前妻的亲戚想要走后门,结果运气不好,拐了一圈最后到了这样的一个处境,等于是被卡在了自己曾经“骑驴找马”的“驴”上头下不来,这种经历既不光彩,也不愉快。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汤力问。

“我是学法语的,”麻经纬晃了晃脑袋,“学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这是要干大事业的人了,法语啊,多洋气的语种啊,什么浪漫,什么优雅,什么多情…结果到头来才知道,容易高不成低不就,层次高用得着的地方嫌我学校不够出名,或者学历还不太够,水平也不太够,层次低一点的地方又没有用武之地。”

学法语的?贺宁觉得心头一跳,想起了案发现场那块餐巾上面的那句法语,不过她很快的又把方才陡然加快的心跳给慢慢的平复回去,麻经纬的本专业是学法语的,如果死者真的是祝盼香,在祝盼香的死亡现场明晃晃的留了一句法语,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过于直白和明显了呢?就好像生怕有人会忽略了这个案子和麻经纬这个人的关联一样,有些刻意,反而让贺宁在一惊之后又很快淡定下来。

“二位,我…我还是想在你们这里等着,行么?我现在心神不宁的,被你们问问话吧,还能稍微好一点,要不然就胡思乱想的,心里面还直发慌!要不然,你们继续问我吧,问什么都行,我知无不言,或者是你们给我安排点什么事,只要能让我分散分散注意力,怎么样都行!”麻经纬开口恳求道。

贺宁和汤力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问题需要去问,更不可能给麻经纬安排什么事,但是看得出来麻经纬也确实是有些六神无主的,最后没有办法,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麻经纬可以在公安局里等着,但是不能呆在办公室这边,贺宁把他带去了会客室,让他在那里等一等,等到下午他们一起到车站去接祝盼香的父母,到时候提取了祝盼香父母的dna样本就可以与女尸的dna进行对比,来确定死者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祝盼香了。

麻经纬千恩万谢,他说呆在嘈杂一点的环境里,比让他回家去要舒服得多,于是他就真的到会客室里去消磨时间了,中午的时候贺宁给他送了一份午餐过去,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跑来找贺宁。

“我岳父母来电话了,说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能够到站。”他紧张的说。

第十一章 岳父母

看得出来,麻经纬是真的挺害怕自己这岳父母的,还没见到他们本人呢,就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贺宁安慰了他几句,看样子效果也不明显,麻经纬只差没有好意思开口恳求贺宁和汤力单独去接祝盼香的父母,让他留下来等了。

当然,他也很清楚这是不现实的,所以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三个人下楼上车,祝盼香的父母乘坐的是长途客车,所以他们就直奔客运站,到了那里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麻经纬指着一辆缓缓驶入客运站院门的大巴,扭头对旁边的贺宁和汤力说:“来了!来了!这辆车是从我老婆娘家那边来的!”

车子一拐进来,麻经纬就好像是被人把浑身上下的筋骨都抽紧了一样,整个人变得有些僵硬不自然,贺宁和汤力谁也不知道祝盼香的父母长什么模样,所以还得指望着麻经纬来帮他们认人,不过等乘客从车上下来了七七八八之后,贺宁倒是一眼就把祝盼香的母亲给认了出来,原因很简单,这对母女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一看到麻经纬的岳母从车上走下来,贺宁就仿佛看到了局里面那张复原图苍老了二三十年之后的效果,并且因为这个缘故,死者是否就是祝盼香本人的这个问题,贺宁的心里面也已经又有了一些判断。

麻经纬就好像木桩子一样的戳在原地没有动,汤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迎上去,他面露难色的看了看汤力,汤力表示自己也会跟着一起过去,这才肯迈开步子,一副上刑场一样的架势朝长途大巴走了过去,贺宁则留在车跟前等着。

祝盼香的父母下了车之后,没有立刻看到麻经纬,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这倒也难怪,在这样的情况下,谁的脸色还好看得了,那才奇怪呢。没过几秒钟,他们终于看到了迎上去的麻经纬,祝盼香母亲登时就变了脸色,似乎是想要发作,不过汤力跟在麻经纬的身边,祝盼香母亲看到了,便收敛了起来,和祝盼香的父亲一起,还算客气的同汤力打了招呼,四个人一起回到车子这边,期间麻经纬一直表现的有些畏畏缩缩,到了车子跟前,凑到贺宁身边小声的求她能不能让自己坐副驾驶,贺宁还没有来得及答应,祝盼香的母亲就开口了。

“麻经纬,你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了?还是说我和你爸在你眼里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或者妖魔鬼怪啊?”她眼神凌厉的打量着麻经纬,质疑地问。

麻经纬赶忙摇头,多一句话都没敢说,乖乖的坐上了后排,贺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去干涉,毕竟在客运站的院子里头说太多也不好,所以就也跟着默默上车,五个人一同返回公安局去。

客运站距离公安局并不算特别远,不过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下班高峰的时间段,路况并不是十分畅通,所以行进速度不比来的时候,汤力和贺宁一路无话,后排的三个人也同样的安静,只不过他们三个人的那种安静,有一种超强低气压盘旋着,麻经纬坐在祝盼香父母的中间,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受气包一样,原本身材就很消瘦的他,现在更是恨不得一瞬间就学会缩骨功,最好能够缩成纸片一样,毫无存在感才好,而祝盼香的父母,尤其是祝盼香的母亲,一直盯着麻经纬,就好像打算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似的,又好像已经把自己的目光变成了锋利的小刀,打算从麻经纬的身上剜下几两肉来似的。

麻经纬当然感觉到了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凝视,所以他选择眼观鼻,鼻观心,乍看起来好像已经入了定似的,不过仔细留意一下不难发现他的身子有多么僵硬。

原本贺宁并没有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的这种尴尬气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随着五个人共同处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拉长,贺宁觉得自己好像都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一样,也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了公安局,贺宁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钟她就意识到,自己不是高兴得太早了,而是对形势的估计有着本质上的错误。

车子才刚刚停稳,祝盼香的父亲就率先下了车,不仅是他下了车,他还顺手揪住了麻经纬的衣领,把他也好像是拎着一只鸡一样的从车上一把拖到了车外。

麻经纬猛地被人这么一拉,毫无防备,直接从车里面摔了出去,跌坐在地上,他本就是瘦小的人,而祝盼香的父亲却生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站在他身旁就跟一座黑铁塔似的。光是把麻经纬拖出去还不算完,祝盼香父亲扬起小蒲扇一样的巴掌,作势就要朝麻经纬打过去,麻经纬就好像是吓傻了一样,除了缩了缩脖子之外,竟然没有其他的闪躲动作,眼见着巴掌就要打在他身上了,更是吓得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缩着脖子等着挨打,心惊胆战的等了几秒钟,预期当中那狠狠的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他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看到汤力从祝盼香父亲身后拉住了那即将落下来的巴掌,祝盼香父亲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只好作罢。

“这里是公安局,不要闹事。”汤力皱着眉头,看对方应该不会再胡来了,这才松开手,“有什么事情语言沟通,不要在这里动粗。”

贺宁在一旁有些忍俊不禁,碍于眼前的形势,还得强忍着。按照常理来说,汤力说的这话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有什么事情语言沟通”这句话从汤力这么个闷葫芦的嘴巴里面说出来,效果可就不一样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有趣。

麻经纬很显然已经把汤力当成了自己的保护神一样,一路上都紧紧的跟着汤力,要不是他也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现在估计恨不得要两只手攥着汤力的衣襟才会觉得踏实。祝盼香的父母对麻经纬虎视眈眈,但是终究顾忌着汤力,不敢再对麻经纬动粗,只能用眼神恶狠狠的剜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到了办公室里面,贺宁招呼他们坐下来,麻经纬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一个靠汤力更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仍旧是畏首畏尾的模样。

祝盼香的父母看起来都是比较强势的人,并且浑身上下的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市井气息,祝盼香母亲横了一眼麻经纬,开口问贺宁:“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闺女好端端的怎么就好像是出事了?而且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到底是出事了还是没出事,怎么还说不清楚呢?这个废物点心在电话里结结巴巴的也说不清楚,你们当警察的是明白人,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废物点心”指的当然是麻经纬,麻经纬木然的坐在一旁,似乎对这种带有侮辱性的措辞并没有什么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贺宁想象不出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也不是眼下她需要去关心的问题,她拿出了死者相貌的模拟复原图递过去,顺便把大致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当然,她省略掉了案发现场的血腥程度,一方面避免让祝盼香的父母受到太大的刺激,另外一方面,也算是对麻经纬的一种保护。从祝盼香父母虎视眈眈的架势来看,不能排除他们会把女儿出事的这一噩耗带来的怨气撒在麻经纬头上的可能性。

祝盼香母亲听完了贺宁的话,脸色已经有些惨白了,祝盼香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两个对于接受dna样本提取的这个要求倒是没有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只是在汤力带他们过去采样的时候,祝盼香父亲临走又恶狠狠的瞪了麻经纬一眼,对他说:“你等着!要是这事儿虚惊一场,那咱们另说。要是出事的真的是我闺女,我把闺女交给你,你没有给我保护好,那你就等着我怎么拆了你吧!”

说完,他还故意把拳头捏的嘎嘣作响,然后转身跟着汤力走开了。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麻经纬筛糠一样的抖了起来,他的岳父母一离开刑警队办公室,他就更是一点不遮掩的表达起自己的畏惧来,“警官,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能不能申请保护啊?你们要是不保护我,我就死定了呀!”

“祝盼香是你杀的?”贺宁瞪了麻经纬一眼。

麻经纬白着脸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那你干嘛要被他们给吓成这样?”贺宁有些不解,“你就那么怕他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麻经纬唉声叹气的说,“我之前的老婆出事之后,我被她爸妈,还有我那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小舅子给打的不成人样,这事儿我真的是到现在也心有余悸,有的时候还会做恶梦呢!而且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命不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回再婚的老婆,岳父母也是脾气不太好的人,你也看到他们是什么样的了,他们俩是做小生意的,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敢惹,吵架打架都是一把好手,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我跟我老婆结婚,他们是一直不同意的,后来好说歹说的才算是同意,对我这几年也是一直都很不满,现在我老婆出事了,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真要是出事了,他们肯定特别接受不了,这一难受就得找人撒气吧,那还能有谁啊?我不就成了那个罪人了么!我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不比当年,这要是再被打成上一次那样,我可就活不回来了。所以我求求你们,一定无论如何保我一个周全吧!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说着他起身就要跪拜,贺宁慌忙拦住他。

“你不要搞这一套好不好?”贺宁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把麻经纬给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也不要怕成那个样子,我们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不要冲动,不要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他们不是说道理能够说得通的人啊!要是讲道理就能说得通,我还至于怕成这个样子么!我以前就尝试过跟他们讲道理,但是他们根本听都不听,理都不理,直接不是骂就是干脆要打,”麻经纬对贺宁给出的答复很显然是不满意的,“我之前因为要孩子的事儿,跟我老婆吵架,他们来看我老婆,知道了,也要跟我大吵大闹,我就说咱们讲讲道理,不同意就不同意,但是我的要求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们家里也不能那么霸道不讲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岳母直接就冲过来给了我几个大嘴巴,还反咬一口说谁知道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外心,想要借题发挥,拿没有孩子的事情出来说,想要在外面养年轻的小狐狸精什么的,说的我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哪有这么个道理啊!所以你说的那种什么做思想工作,根本就行不通!算我求求你了,你也弄个什么限制令,要求他们不能靠近我少于多少米,要是违反了你们就会抓他们,行不行?”

“你说的你是美国警察,而且限制令也是法院颁布的,咱们国家现在暂时还没有这一套,只要你岳父母不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更是没有那个权限。”贺宁对此虽然很同情,却也是爱莫能助,“你放心吧,刚才你不也看到了么,你岳父母也不是一点分寸都不讲的人,所以我们把这里面的利害都说清楚,他们应该也会有所顾忌的。”

“但愿吧…”麻经纬一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太情愿的接受了贺宁这个在他听起来很没有安全感的建议。

第十二章 有所隐瞒

过了一会儿,汤力就带着祝盼香的父母回来了,麻经纬原本垮着双肩有些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一看到他们回来,登时就改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势,浑身上下一瞬间就都绷紧了似的,祝盼香的母亲打从走进办公室就一直用眼睛死死的盯着麻经纬,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麻经纬见状就更加坐立不安起来。

贺宁看到这个状况,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那么回事儿,干脆开口对麻经纬说:“这样吧,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和祝盼香的父母亲谈一谈,要不然你就先回去吧,等我们这边有什么进一步的情况,我会再及时联系你的。”

麻经纬当然是巴不得可以早一点从祝盼香父母身边逃离,连忙点点头,祝盼香的母亲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猛地站起身来,挡住了麻经纬的去路,两眼一瞪,麻经纬就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她扭头对贺宁说:“你这小丫头,怎么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把人给放走了?!我女儿是嫁给他,跟着他在这边过日子的!现在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事儿跟他还能脱得了干系?我告诉你姓麻的,你今天别想给我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溜了!你要是不给个交代,我今天让你扒层皮!”

贺宁见状,也不好硬让麻经纬离开,以免激怒了祝盼香父母,当着面或许不能怎么样,私下里再去找麻经纬的麻烦,那就真的是添乱了。换一个角度想,虽然说祝盼香父母的行为做派略显的有些强势,但是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女儿极有可能是出了事,在a市女儿祝盼香唯一的亲人就是丈夫麻经纬,作为岳父母,他们认为是麻经纬没有好好的照顾好祝盼香,所以才害得祝盼香出了事,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从这个角度出发,不管麻经纬心里觉得有多委屈,给自己的岳父母一个交道倒也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于是她又临时改了主意,对麻经纬说:“要不这样吧,你再把祝盼香当初为什么会赌气离家出走这些事情和你的岳父母介绍一下,让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麻经纬很显然并不是特别喜欢贺宁的这个提议,只不过形势逼人,他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选择,于是他就又有些畏畏缩缩的坐回了只的位子上,垂头丧气的把事情又大致的给祝盼香父母讲述了一遍,大致上来讲,就是他和祝盼香又因为要孩子的事情发生了争执,祝盼香又和以往一样,一赌气就要离家出走,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联系过了祝盼香在本地所有的熟人亲友,均无果,这才有些担心的选择了报案,之后就被通知到公安局这边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又是你这个小王八蛋闹的!”一听完麻经纬的解释,祝盼香母亲立刻就怒骂起来,“我闺女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就找了你这么一个死过老婆的窝囊废,我闺女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啊!嫁给你这么个二手的男人就够委屈的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倒是说话啊!现在变哑巴了?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熊样儿!还张口闭口的要孩子要孩子!你那么能耐你自己生一个去,别什么都指望着我闺女!我告诉你,我们祝家可不欠你的,我们当初把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嫁给你,已经是一百万个不愿意了,结果你还对她这样!为了要孩子的事情你三番五次的逼她!”

“妈,我没逼她…这次是她自己主动提起来的,她问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想要孩子,我说是,然后她就…”

不等麻经纬解释完,祝盼香母亲一巴掌就甩了过去,贺宁紧拦慢拦,还是没有拦住,她那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麻经纬的脸颊上,让麻经纬原本苍白的脸颊顿时就起了红印子,都说打人不打脸,在外面不管怎么样也总还是要给人留点脸面的,现在当着贺宁和汤力的面,祝盼香母亲就这么随意的甩了麻经纬巴掌,麻经纬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委屈的捂着腮帮子不敢再开口,由此也足以见得平日里祝盼香父母对于这个女婿是怎么样的跋扈了。

“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贺宁赶忙拉住祝盼香的母亲,怕她又继续对麻经纬动手殴打,顺便也给汤力递了一个眼色,让他留意祝盼香的父亲,汤力心领神会的把麻经纬拉到了自己身旁,贺宁这才板起脸来对祝盼香的母亲说,“你们不要胡闹,沟通是用嘴巴和语言,不是用巴掌拳脚!”

“你懂什么!”贺宁年轻,祝盼香的母亲也压根儿没有把她这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放在眼里,哪怕知道她是警察,也全然不在意似的,“我闺女肯定是被这小子给气得没招儿了才会离家出走,才会出事儿的!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他不是杀了我闺女的凶手,也是帮凶!我替我女儿伸张正义,怎么了?而且他当着我们的面,当着你们的面,红口白牙的居然撒谎!这还不该打?!”

“我没撒谎…”麻经纬声音细若蚊蝇的偷偷辩解一句,虽然一脸的委屈,却在吃了一巴掌的亏之后,硬是连一句大声的争辩都不敢,甚至从他的模样来看,他的这一句辩解都很害怕被祝盼香的父母听见了去似的。

“别说帮凶不帮凶的这都是你们现在主观上的认定,没有任何的依据,就算他真的是帮凶,甚至是主凶,这里是公安局,也不是让你们私设公堂的地方!”贺宁把声调陡然提高了几度,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伸手用力一拍旁边的办公桌,“不管这件事里面麻经纬到底有没有责任,有多大的责任,一切都要依法解决,依法处理,你们虽然是祝盼香的父母,如果违法法律,做出了伤害他人的人身健康,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行为,我们也一样会依法处理你们,不会讲什么情面的。还有,你为什么说麻经纬刚刚说的是说谎?有什么依据么?”

“这还需要有什么依据么?!”祝盼香母亲被贺宁这么呵斥了一番,心里也是有些不爽的,只不过在老鼠面前,再小的小猫崽儿也一样是猫,贺宁再怎么年轻漂亮,她的身份毕竟是个警察,是个刑警,祝盼香母亲还是不敢轻易冒犯的,于是便强忍着不悦,继续辩解道,“我是盼香的妈,我还不了解自己的闺女么!我闺女就绝对不可能主动去提要孩子的事情!这个废物就是在撒谎!”

“我没撒谎,我撒这种谎有什么用啊?”麻经纬实在是委屈得紧,他就好像找救星似的扯了扯一旁汤力的衣服,“我刚才都跟你们说过了,我老婆以前也跟我主动提过几次,这一次也不是第一回了,我真的没说谎。”

“你放屁!我闺女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还她主动跟你提,问你想不想要孩子?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儿!我闺女脑子坏掉了么?!她明知道自己——”祝盼香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祝盼香父亲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她愣了一下,生生的把话给扭了一下,“她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小孩儿,为什么要问你还想不想要?!她那么问不就等于是找茬儿吵架么?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闺女还成了那个不讲道理,脑子不正常,专门找茬儿跟你吵架的人了呗?!”

麻经纬哪里敢应声,连连摇头,结结巴巴的想要替自己辩解,却又迫于祝盼香母亲施加的压力,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贺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意识到了什么,她扭头对汤力点了点头,汤力明白了她的意思,拍拍麻经纬的肩膀,对他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祝盼香父母不敢阻拦,只好气呼呼的瞪着麻经纬,贺宁也没有急着开口继续谈话,三个人静默了一会儿,一直到汤力把麻经纬送到楼下又返回来。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于祝盼香的事情,是瞒着麻经纬的?”贺宁这才开口询问祝盼香的父母,虽然说自己刚才努力的镇住了场面,但是对方毕竟是一对脾气比较大的夫妇,贺宁也怕万一自己的问题一问出来,顿时这两个人就暴跳如雷,那场面也是不大好控制的,还是有汤力在场比较稳妥。

“你胡说什么!我们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那个废物!”祝盼香母亲有些恼火的开口反驳道,“我们家闺女嫁给他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成天开口要孩子,闭口要孩子,跟他结婚就是为了给他生孩子的?!也不看看他那个穷酸的样子,生出来孩子也是坑了人家,他也配当爹?!”

这番话很显然是没有任何一点客观可言的,更是有一种顾左右而言他,刻意想要转移话题的性质,贺宁原本还有一些不大敢肯定自己的判断,现在一看祝盼香母亲的这种反应,便也一下子笃定起来了,她示意祝盼香母亲不要激动,然后心平气和的对她说:“虽然因为情况比较特殊,我们不能让你们去直接辨认死者是不是就是祝盼香,但是如果不是身高体貌等等证据都指向了祝盼香,没有一定的把握,我们也不会通知你们过来,这一点你们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不是么?在案件没有清晰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到底什么人会是凶手,凶手的作案动机又是因为什么。不要以为杀人就都一定是因为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有的时候也可能是平日里谁都没有留意过的小细节。你们是祝盼香的父母,如果你们真的以大局为重,现在最好就不要有什么刻意的保留,我们已经把麻经纬给送走了,你们有什么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事情,现在也可以不妨直说。”

祝盼香的母亲原本满脸的不高兴,被贺宁这么一说,也似乎有些犹豫了,她把目光悄悄的投向了自己的丈夫,祝盼香的父亲也皱起了眉头,好像纠结着什么,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去,祝盼香母亲便也跟着叹息起来。

“算了,事到如今,我们也得重新判断个轻重了,”她开口对贺宁和汤力说,“这事儿除了我们俩,没有谁知道,就连我家里的亲戚也都不知道。我闺女在这个麻经纬之前,谈过一段恋爱,跟那个男朋友在一起挺多年,那个男的…挺不是个东西的,特别混,我们俩原本就不同意,她也不听我们的,跟人家不光谈恋爱,还同居了,最后一拖那么多年,那男的也不提结婚的事儿,到最后俩人突然说分手就分手了,分手之后,我闺女可能是觉得挺伤心的,一直也没有再找对象,我们俩也着急,但是这种事儿,我们着急也不顶用,再后来好不容易她过来几年想通了,就找了麻经纬这么个玩意儿回来,我和她爸肯定是都不同意的,毕竟你说谁的爸妈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找个二婚死了老婆的男人啊!我俩就反对,坚决反对,我闺女就自己坚持,软硬不吃,后来我追问她到底为什么,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么着,为什么就非得这个男人不可,她才跟我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祝盼香母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红了眼圈,她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继续说:“我后来才问出来,弄了半天,这个傻孩子跟之前那个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怀孕过,而且还怀了好几次,那个男的都不要,所以她就瞒着所有人,去医院都给拿掉了,那男的也没有因为这些事儿就多体谅她,所以她身体也没有养好,最后…最后就落下了毛病了…”

第十三章 隐疾

祝盼香母亲这么一说,贺宁和汤力的心里面就都有数儿了,这个所谓的“身体没养好,落下了毛病”,其实就是祝盼香与前男友在一起期间多次有过堕胎的行为,最后导致了不能够生育,祝盼香的父母对这一件事心知肚明,所以便自动自发的认定了祝盼香绝对不可能主动向麻经纬提起生儿育女方面的话题。

这倒也是一种合理的推测,换成是贺宁估计也是这样的想法,就算不知道祝盼香有这方面的问题之前,她也同样是对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不明白祝盼香为什么明明自己不想要孩子,又明知道麻经纬内心里对孩子的渴望,还要故意去主动询问麻经纬,给他一点点的希望,之后再翻脸用这件事和他争吵,听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故意找茬儿想要起争端的意思,只是这么做对祝盼香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她作为办案人员都觉得有些蹊跷,祝盼香的父母就更加难以理解了吧。

“祝盼香…不能生育的这个事情,麻经纬是不知情的,对吧?”她试探着问,在措辞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触到了祝盼香父母的逆鳞。

还好,祝盼香父母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祝盼香母亲红了眼圈,低头揉眼睛,祝盼香父亲叹了一口气,开口说:“他当然不知道了,别说是他了,其中再早先我们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能放过我闺女以前的那个男朋友么?那个死小子把我闺女害那么惨,我不打断他一条狗腿,我祝字就倒着写!原来我们也不知道有这种事儿,就以为是伤了感情,所以我闺女才自暴自弃,好几年不谈恋爱,到后来好不容易想开了,要找对象了,连麻经纬这种二手男人居然都看得上,还死心塌地的就要嫁给他,所以我们俩就死活不同意,打算就算是棒打鸳鸯,也得给他们俩拆了。结果…后来我闺女逼急了,跟我们俩说了实话了,她说她去医院检查过了,医院说她再想怀孕生孩子,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成功的几率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她当时还跟我们说了一个数儿,百分之多少的几率,我给忘了,反正就是很低,几乎就等于是不可能了。她跟我们就哭了,说她这种情况,找个没结过婚的大小伙子,根本就不可能,结了婚之后,人家想要生孩子,她生不出,到时候万一被打听出来过去的事儿,那日子就没办法过下去了。”

“这和她选择找麻经纬有什么必然联系么?”汤力皱了皱眉头。

“麻经纬老实,还有点儿窝囊,而且前头还死过一个老婆,他能找到我闺女这种没结过婚的大姑娘,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感恩戴德都来不及,生不生孩子这些,我闺女说她拿捏得住。”祝盼香的母亲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并且从她的神情来看,她自己也很认可祝盼香这样的决定。

贺宁心里面是有些小小腹诽的,祝盼香和前男友之间的那些事,不能够被视为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但是把这件事隐藏起来,找一个老实巴交,并且似乎择偶条件不太理想的男人,以“下嫁”的名义迫使对方接受自己不生育的事实,还要倒打一耙的责骂对方想要孩子就是当自己是生育机器,这种道德绑架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有些不齿。同时贺宁也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麻经纬,当初就被坦诚的告知了事实,那么不能接受自然也就会及时分手,能够接受不要孩子的这种事实,日子也就会平平稳稳的过下去,但假如事先是被人蒙蔽的,之后屡屡与对方因为是否要孩子的问题发生争执,然而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另有隐情,那么恐怕自己一定没有办法坦然的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恐怕会心里面十分愤怒的。

“祝盼香最近有和家里联系么?”在了解过了祝盼香的“隐疾”到底是什么之后,这个问题自然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探讨下去,汤力开口继续询问其他情况。

“她也不太和我们联系,十天八天的能想起来给我们打一个电话就不错了,单位总值夜班,家里头还有那么一个窝囊废的男人,她也是挺累的。”祝盼香母亲虽然心里还怀着意思侥幸的希望,但是实施情况摆在眼前,她也很清楚祝盼香是凶多吉少了,所以说起女儿来的时候,她的语气和神态也充满了苦涩。

“平时麻经纬对祝盼香怎么样?”汤力又问。

祝盼香母亲看了看祝盼香的父亲,然后有些不大情愿的回答说:“凭良心说,还是不错的,有的时候逢年过节了,他们两口子一起回我们那儿去,我也看得出来,我闺女在家里镇得住,洗碗做饭都是麻经纬,麻经纬也不管钱,他想要买点什么都得开口跟我闺女要钱,晚上他还烧了热水,给我闺女把洗脚水都兑好了,放在沙发旁边,让我闺女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泡脚。这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过日子不用吃饭么?不用穿衣么?你说现在这个社会上,方方面面什么地方不需要用钱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养家糊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不对?被女人养着,那是吃软饭的。他麻经纬一个月才赚几个钱?比我闺女还少了好几百!你说这说得过去么?这是个男人该有的样子么?”

“祝盼香和麻经纬因为这种事情起过矛盾么?”贺宁问。

“那倒是没有,”祝盼香母亲摇摇头,“我闺女不就是因为自己的那点问题,所以将就他么,而且话说回来,不然又能怎么样呢?刚才那个窝囊废什么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一天到晚的能耐没有,自尊心还挺强,高不成低不就的,让他往机关里头考,他年龄超了,让他往更好的学校去呢,他资历不够,让他干脆辞职下海,做点小买卖,脑子又不好使!我看他一辈子就这个样子了,连个跳槽的能耐都没有,除了个老实,真是一点儿别的优点都没有了。”

“祝盼香在a市这里除了麻经纬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关系比较密切的亲戚或者朋友了?有没有什么人对她的日常情况比较了解的?”贺宁也听得出来,祝盼香的父母除了对麻经纬满腹牢骚之外,对祝盼香的实际情况并没有多深的了解。

祝盼香母亲果然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祝盼香父亲也摇了摇头。

“我家没有什么亲戚在这儿,我闺女当初是毕业之后自己找工作找到这儿来的,在这里就有那么几个同学,有一个好像跟她还是在一个医院上班的,别人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了,我闺女平时交朋友的事儿也不跟我们说啊。”祝盼香母亲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说完之后,她终于心思从对麻经纬的控诉上头转移到了正经事上面,身子前倾,拉住贺宁的手,“丫头啊,你帮阿姨负点责啊,还有你,小伙子,你也帮阿姨和叔叔多上心一点儿!真要不是我闺女,赶紧给我们个信儿,我们也心里踏实踏实!真要是…你们也无论如何得帮我们把坏人给抓住,千刀万剐了!我闺女好端端的一个人,真要是摊上了这样的事儿,也是老天爷不开眼,谁伤害了我闺女,肯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放心,你们都放心,”贺宁连忙点头答应,“我们一定会尽快把准确的结果告诉你们的。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希望你们也能够坦诚的回答我。祝盼香在没有和麻经纬结婚之前,也有过一闹了矛盾就离家出走的这种习惯么?”

“有,”祝盼香父亲在一旁点点头,回答这个问题他倒是十分笃定,“我闺女从小就那样,吃软不吃硬,一个不高兴了就离家出走,她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是小学那会儿,因为什么事儿我现在都记不住了,反正是我打了她一顿,她就生气了,直接就偷偷从家里拿了钱,离家出走,找了好几天才找回来,好说歹说才给哄回家里去的。而且我闺女可有心眼儿了,她离家出走可不会亏待自己,从来都是吃的住的都有办法给自己解决的明明白白。唉,她啊,这一辈子,就在男人的事儿上没心眼儿,总是吃亏!其他的都可聪明了。”

“那祝盼香的那个同学,你们知道叫什么么?联系方式之类的有没有?”

“好像是叫…叫…李梅吧?联系方式我可没有,就知道跟她是护校的同学,当初俩人都在一个医院里头上班,你们不是警察么,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祝盼香母亲想了想,想不出来,索性就把事情给推了出去。

贺宁心里面有些无奈,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祝盼香的父母亲是典型的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对别人总是要求甚多,并且还略显苛刻,有点蛮不讲理的味道,但是对于祝盼香却是没有一点严格的教育和约束,一味的放纵,不大过问,不管祝盼香做的事情错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占着理,都是没有关系的,都是理所应当的,旁人却必须无条件的配合,无条件的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