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心如刀割。

哪个去她都担心。

哪一个她都舍不得。

“那,那我不去了。”二郎也是发现他不能看姐姐流泪的脸,看着地上小声道。

阿兄去罢,他不去了,他陪她。

“我不去了,由二郎去罢…”谢晋平这时拉了弟弟的手一下,抬头朝姐姐淡道,“我之前也是有欠考虑,我们兄弟俩再如何也是要留一个陪着舅父母和云表弟的。”

同时也陪着她。

“可是…”二郎急急道。

“就这么定了罢,阿姐你说如何?”大郎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那是休师傅让你去的啊。”二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他朝姐姐道,“阿姐,让阿兄去罢,休师傅说该到阿兄学以致用的时候了。”

“晋庆!”大郎厉声喝止。

谢慧齐这时候无力地掩着面,好一会,才把眼泪都咽了回去,她站了起来伸手把两个弟弟拉了起来,一左一右拉到身边坐到了榻椅上后,“是定要去的罢?”

“不…”

“那就去罢,”谢慧齐打断了大郎的话,把他们的手拉到一起紧紧握着,闭着眼睛重重地吸了口气,“去也行,阿姐啊,阿姐啊…”

她啊,什么都不求,不求他们建功立业回来,只求他们把他们的命带回来就好。

不管他们成为什么人,于她来说,他们的命才是最珍贵的。

“阿姐啊,”谢慧齐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垂着眼睛嘘唏地叹了口气,“只求你们能好好回来就行。”

她有什么好求的,人活着就行了。

“阿姐。”二郎已有好几年没见过她这么哭过了,他只在他们阿父死的那晚才见过他们阿姐这么哭过。

就像是多哭一声,就在要掉她一份命一样。

也不再喜欢哭的二郎仰起头,拿袖子擦了眼边的泪。

因着大郎二郎要去南方,这一次,谢慧齐第一次真正给她的夫君,她的齐家哥哥正式下了跪,求他派出国公府的护卫。

齐君昀被她这一下跪跪得发了好一会愣,把她扶起来后,看她抱着他的腰把他的胸前都哭湿了,他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知道了,都派给他们。”

都嫁给他了,却还是为那两个弟弟掏心挖肺,齐君昀有时候是真在意她对两个妻弟的全心全意,有时候却又喜欢着她对弟弟们的这份维护之情。

大郎二郎说要去南方,让人没想到的是,反对最强烈的居然是老国公夫人,齐容氏一听想也不想地斩钉截铁冰冷道,“不能去,谢家就这两根苗。”

这若是去了,这好好的家又要不成样了。

媳妇心重,哪个弟弟没了对她都是致命的打击,现在国公府才像个样子,有儿有孙,一家人住在一起,能一块吃饭说笑,有事一起扛,就是死也是一家人去赴死,这么多年了,这个地方才像一个家,她抱孙儿还没几个月,不能看着这家毁了。

谢家两个儿郎虽然最终是要出去立府的,但在没立府之前,他们也是这个家的孩子,齐容氏不允许这个家再出什么岔子了。

齐容氏坚决反对,而齐老太君跟齐项氏也默许了她的反对。

已经有那么多人去南方打仗了,这两个小子过去再厉害,也顶多分一点功劳,可那点功劳完全不值得他们冒险。

他们以后要荣华富贵,按他们现在的身份,有的是办法,有得是途径,还用不着他们拿自己的命去拼。

而这个时候,一生之中只来过国公府一次的国师来了国公府,见了齐老太君,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齐老太君堵住了大媳妇相当激烈的强烈反对,让谢家的两个儿郎来她们跟前拜别。

大郎二郎来给国公府的主母们磕头,刚磕到齐老太君面前,就被她拉了起来站到跟前,她拉着他们的手流着泪说了话,“不是祖奶奶不疼你们,只是这是你们的路,国师说你们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信他,只是,你们要早些回来才好,祖奶奶现在身子没以前那般好了,你们晚回来一天,我就要少看你们一眼,到时候若是没见到你们回来,我心里会好难受的。”

“祖奶奶…”在兄长跪下去之后,二郎也跟着跪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到胸前含着泪道,“阿兄跟我定会平平安安早日归来陪您的。”

“这就好,这就好。”

大郎跟二郎跟老国公夫人磕头的时候,齐容氏没忍住,拿手狠狠地抽了一下大郎的肩,她冷冷地道,“白疼你了。”

真是白疼他跟他的小弟弟了,他们进国子监,她一手给他们备吃的用的,怕他们在国子监受欺负,她甚至托了关系让里面的人照料他们,怕他们在里面有人说没人疼爱他们,她跟他们二婶隔半个月就要去探望他们一次,即使是他们姐夫,她也没曾如此精心照料过,可他们呢?回报她的就是要去那种地方,这叫她怎么受得了?

齐容氏抽了大郎一记,眼泪却从她冷漠的脸上流了下来。

大郎看着这个即使是怒极打他,也只挑了最不疼的那个地方打了一下的伯娘,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进国公府,她拉着他到身边坐下,让下人给他挑来书,她陪着他静静看着的光景…

她那么高贵美丽,神圣不可侵犯,可就是如此,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是喜欢他的。

他不如二郎那样讨长辈喜欢,而眼前的这个长辈,没和他说出一个字,都知道他最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最不喜欢吃什么样的菜。

他知道她在他身上用了很多的心。

现在他要走了,是刺伤了她的心的…

“您没白疼我,”谢晋平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您跟二婶把我跟我弟弟照顾得好好的,是您跟二婶把我们照顾得这么好,我们才有展翅高飞的这一天,没有您跟二婶的关照,我们不可能在国子监学有所成到有施展抱负的这天。”

“怪我了?”齐容氏的脸都是白的,眼角的泪滴落了一串又一串。

她此生拥有的不多,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这样安安稳稳地活到老?

“嫂嫂…”一直坐着不动的齐项氏这时候已是泣不成声,站起向来抱住了嫂子的头,哭道,“让他们去罢,孩子长大总归是要走的,我们留不住的。”

齐容氏还是一脸漠然,但等她看着大郎眼角缓缓流下的那行泪,她闭上了眼,疲惫地叹了口气,无声无息地在嘴里念着只说给自己听的话,“我是把你当小儿子养的啊。”

她把那些没有给过他姐夫的疼爱都给了他,养得太亲了,太亲了…

亲得他要走,就像在割她心口的肉。

坐在最外边的谢慧齐这时已是无力再看他们了,她朝外面下着大雪的天空看去,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母亲看着雏鸟离巢,是这么的痛大于喜。

作者有话要说:唉,那些帮着取名叫齐个隆咚呛又呛的同学啊,我就不说啥了啊。

谢晋平谢晋庆在十二月快要过年的时候,带着国公府的三百护卫走了。

京城的雪,下个没完没了。

他们这一走,国公府断了好几日的欢笑。

这个年国公府过得并不好,但齐家现在的嫡长孙一过了百日,就活泼好动了起来,眼睛天天滴溜溜地打转,被他天天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看的几个当家主母也是被他看得总是笑出声来,也是哀凄不起来。

“没有你,我还活什么啊。”大年初二这天,齐二婶抱着怀里朝她笑眯眯的侄孙笑叹了一口气。

老天总是给她留着一线生念吊着她的命,但只要它给,她就要。

“诶,你把孩子给我。”齐老太君见她抱个没完,伸手就要孩子。

“再等一会。”

“媳妇…”齐老太君马上看向大媳妇。

老国公夫人往弟妹身上扫去,齐项氏无法,只好不舍地把孩子抱了过去。

这时齐君昀见长辈们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了,他拉了笑看着她们玩闹的小妻子出了暖厅。

到门口时,让下人拿来了她的狐披跟暖手炉。

谢慧齐把披风披好了,暖手炉却没要,把手交给了他。

有他暖着就好。

他之前说等雪停就带她去园子里走走,去梅林看梅花开了没有,这时候雪已停了半会了,看着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下,难得他这几日在家,初四就要进宫去处理公务,所以她也是想抓紧了时间跟他多处处。

齐君昀让下人别跟上来,带了她出去,但出了青阳院到了花园,园子里未扫的雪太厚了,他干脆蹲□背了她。

“哥哥…”谢慧齐拿脸蹭了蹭他的脸。

“没事,就叫叫。”谢慧齐在他的脖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他沾着清浅檀香味的气味弥漫在了鼻间,泌进心脾。

“呵…”齐君昀轻笑了两声,回过头在她的嘴角亲吻了一下。

果真还是个小姑娘,还是爱撒娇。

未嫁他之前,他还想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脾气会硬得不懂什么叫做柔弱,但见过她的温柔之后,他才知姑娘家原来可以长成这样,更可以这般牢牢地长在他的心上。

“小姑娘…”他叫了她一声。

还被叫小姑娘的谢慧齐笑了起来,轻“嗯”了一声。

“陪着哥哥,嗯?”

谢慧齐被他淡然的一句话莫名弄得鼻子酸酸的,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一直都在呢,你在哪我就在哪。”

她哪儿也不去,只呆在他的身边。

齐君昀轻应了一声,寒风中的男人这时候眼睛却奇异地温柔了起来。

她只要愿意陪着他,他就给她一生他所有的疼爱与保护。

还未到梅林,雪却越来越深了,谢慧齐见他一下去就是半个脚都进了雪里,便挨着他的脸道,“哥哥我们回罢,我不看梅花了,可能还没开呢,回头再来看是一样的。”

“没事,开没开都过去看一眼。”齐君昀淡淡地道。

谢慧齐垂下眼,看着他锦袍的下半都被雪水打湿了,乖乖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一路背着她往前走,中途与她说着他正月的安排的,在家呆的时日,和她要见属臣夫人所要要说的话,等他们走到梅林,发现梅花全开了。

鲜红的梅花开满了整个梅林,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美得不像人间。

谢慧齐在他背上都看呆了眼,好半会才感叹出声,“真的开了。”

开得美得惊艳了她的眼。

真是没白来这一遭。

齐君昀背着她进了梅林,“看看哪枝好看,哥哥折给你。”

谢慧齐顿时开怀了起来,等到手里都是他折给他的梅花后,整张脸都焕发出了光彩,指挥着他赶紧背她去开得最好的那枝面前,自己也折了最漂亮的那一枝给了他。

“这个给你。”

齐君昀看着伸到眼前的梅花,摇头失笑。

回程时,跟得远远的下人拉了人离开,谢慧齐看着被下人拉走的容家表小姐,脸上的笑就敛了下来。

齐君昀恰好回过头,看到了她静了下来的脸。

“无碍的。”他淡淡道。

那些人都于她无碍,也于他无关。

即使是皇帝那,他也早说过,他只会随他的祖父,一生一世只与一人同床共枕到死。

“嗯,我知道。”谢慧齐那直起来的腰又趴了下去,“就是…”

“就是你是我的。”

所以别人多看他一眼,她想得再开,也还是不高兴。

“呵。”

“哥哥,你别笑…”谢慧齐轻叹了口气,“你说她们对容家来说重不重要?”

容家在江南有相当大的地位,大郎二郎没去江南之前,她对这三个表小姐没怎么客气的,但弟弟们去了之后,她的顾忌就要多一点了。

大郎二郎总免不了要跟容家打交道的。

“她们?”齐君昀稍稍一转脑子就明了了她的话,淡道,“不要紧,能送出来的,都不怎么要紧。”

容家岂能不知他性子?送这几个人过来,不过是想着能不能钻个漏处,另也是显出点诚意来。

但就算这三个姑娘里有个嫡小姐,那也不是个真正看重的嫡小姐,真看重的,会留在身边,再选个好人家嫁了,而不是送到京城来让她们自己博自己的前程。

“她们对你动心了…”谢慧齐说出这句话来也觉得自己说得酸溜溜的,“之前娘说给她们安排亲事,她们哭得一个比一个惨。”

“嗯,那她们若是哭得惨,那就惨着罢。”齐君昀淡淡地道。

他是无所谓表妹们的以后的,在他的国公府里,那就得听这个府里的主子们的令…

他的国公府不是外姓人可以撒野的地方。

初三谢慧齐随齐君昀去了谷府,谷舅母见到华贵娇艳的外甥女也是放了心,在齐君昀与谷展铧说话的时候,她拉了她回了她的屋子,跟她说起了交心话来。

“你表姐的信还没到,都有两个月没有信了,我这心里有点惦记…”谷舅母说到这叹了口气,“大过年的不应该跟你说这个事的,只是舅母也不知跟谁说去,也你就不嫌弃我这张怨脸了。”

“您说的哪儿的话?”谢慧齐赶紧摇头,拉着舅母的手不放,眉头也是轻皱了起来,“不瞒您说,自大郎二郎去了江南,我这心也提得紧紧的,半夜也是要惊醒两次,更何况表姐是您的心肝肉,她现在又有着身子,您若是不惦记着,那才是假了。”

谷舅母也是被她说的心酸不已,勉强笑道,“其实有你姐夫,我是不怕她有个什么好歹的,你姐夫那人是宁肯苦了自己也不会苦她半分的人,可就是明知道,我还是…”

说着眼眶也是湿了。

她女儿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他们两个老的活着,去江南,不过也是想跟着太子给翼云挣份功劳出来,现在江南打得这么凶,连个信都没有,她又如何能不牵肠挂肚。

“今年天气都不好,现在河上都结了冰,水路都堵了,旱路更是长得很,又逢过年,我看这信也是耽搁在路上了,许是出了正月就到了呢?舅母别急,我这两天就叫下边的人去打听打听,一得信就来告知您。”谢慧齐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跟舅母一同唉声叹气,要不老人家就更得担心了。

她得安慰着她。

“唉,这哪使得?”谷舅母一听,连忙摇头。

“不是多大的事,这几日府里下边的那些属臣的女眷都要进国公府拜年,有家是管着驿丁来往的,我到时候问一嘴,她们回去也只是动动口的事,不是多大的事情。”谢慧齐云淡风轻地微笑道。

谷舅母一看她的笑,这心也是安了一点下去。

她先前倒没想过要求外甥女过问这事,但话说出来得了这么个结果,她也顾不上想外甥女是怎么想的了,只要到时候能收到女儿的信,知道他们一家平安就好。

于她,这才是她真正在乎的。

她们说着话这一会,外面就有人来敲了门,一下接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又很有节奏…

“是小云…”谷舅母笑了起来,提高了声音,“是小云?”

“是的,夫人。”谷家的丫鬟在外面也是笑着道。

“快进来。”

门一打开,有着细长的丹凤眼,挺拔的鼻子和嘴唇棱线分明,长得不同于平常少年的谷翼云走了进来。

“阿娘…”他走到了谷舅母的面前,低头看着地上道。

“诶,儿,阿娘在…”这时候的谷舅母满脸都是疼爱儿子的笑,她爱怜地把儿子拢入怀,跟他道,“见见你慧表姐好不好?”

“嗯。”谷翼云轻声地应了一声。

“见过表姐。”谷翼云在答应后,把低着的头对向了谢慧齐这边。

“小云好。”谢慧齐知道他现在还不能正视人,对于他的主动问好还是异常的欢喜。

只要他能够主动接触人,时日一久,他就能跟正常人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