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朔微笑着重新躺回床上,不去看某人铁青的面色和抽搐的嘴角,只是一瞬,笑容敛去,他又陷入了沉思。
才入住这个古堡四天,就出了三条人命。每一个都死于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每一个伤口上都能验出古怪的毒素,每一个都死在五楼的藏宝室。
这么说起来,王毅、摩卡、蒋小伍三人应该是死于同一人之手。而且,但从蒋小柒的叙述听来,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身为吸血鬼的卡嘉。
吸血鬼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能瞬间吸干人的精血,獠牙上也带着尸毒,如果凶手真是卡嘉,那么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可是,为什么他就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
三个人的死法确实很相似,却还是有着不同之处。受限,王毅死时不仅仅是失血过多,更多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那是真正的干尸。而摩卡和蒋小伍虽然也是失血过多而死,身体的血肉却没有被完全抽干。
而且,王毅死时,身边还躺着昏迷的小四,他却一无所觉,凶手留着他仿佛只是为了让他醒来后发出尖叫和引发混乱。
如果非要说出三种死法有何不同,只能说……王毅的司法,比摩卡和蒋小伍的更离奇,更像是吸血鬼所为。
冰朔用食指轻轻摩挲着额头,他记得祈然看过摩卡和蒋小伍的尸体后曾经皱起了眉头;他还记得,祈然说:凶手尖叫引他们前去是为了遵守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什么游戏规则呢……杀人规则……或者是,杀人方式?
冰朔忽然一怔,猛地坐起身来:难道杀王毅和摩卡、小伍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是啦,祈然检查伤口时皱眉,是因为他发现了摩卡和蒋小伍的尸体上的伤口语王毅有所不同,当然,不同的更可能是伤口上的毒素。他所说的游戏规则,则是让摩卡和蒋小伍的死法都酷似王毅死法的一切手段。
也就是说,杀王毅的是古堡中真正的吸血鬼,很可能就是卡嘉或者齐左、奇右,而杀摩卡和蒋小伍的人,却是……与他们同来的其中一人。
那么,这个凶手究竟是谁?
“步杀,”冰朔突然开口问道,“摩卡死的那天晚上,你说听到楼上有打斗的声音?”
步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冰朔默默思索了片刻,忽然沉下脸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步杀,快,去札特的房间!我怕小柒出事!”
两人如风如电迅速闪出房间,往楼上跑去,冰朔一边赶一边忍不住腹诽:明明早就知道凶手是谁,却因为不是杀死王毅的凶手,索性就连吭都都吭一声,他还真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啊!
步杀的脚程要比冰朔稍快一点儿,所以他感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札特要将手中闪着蓝光的剑刺入小柒胸口。
“砰——”一声巨响,札特一个趔趄后退几步,长剑上的蓝光顿时消失。
步杀收回汲血刀,上前几步拉起倒在地上的蒋小柒,手上唯一用劲,,将她抛给了随后赶来的冰朔。
小柒刚一落地,吐出一口血,还想冲出去,却被冰朔一把拉住。她只能哭着大喊:“是他杀人我哥哥,就是他害死我哥哥的。”
她从口袋中取出一刻绿色的宝石,狠狠地瞪向札特:“这是我在各个的骨灰里发现的,你们看他的左耳耳钉,是不是少了一块镶嵌的宝石?”
冰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小柒,我们都知道了。”
小柒闻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打不过他,我没办法为哥哥报仇。步杀,求求你,替我杀了他,求求你!”
步杀沉默地听着,没有回应,黝黑细长的汲血刀却摆到了胸前。
札特冷冷地瞪着步杀,儒雅的面容带着几分恼怒,”你该知道,我跟你们那一船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无干涉,那个男人也不是我杀的。今日你为何要为难我?”
汲血刀缓慢举高至齐肩的高度,刀锋直指男人逐渐狰狞扭曲的脸。步杀的声音异常清冷而漫不经心,“因为你太碍眼。”
一旁的冰朔顿时被呛了一下:不是太碍眼就是太不顺眼,步杀,你该不会是想不出理由,所以每次都拿这个搪塞别人吧?
札特恼羞成怒地挥动长剑,蓝光霎时又笼罩了剑锋,“你是在耍我吗?我不出手只是因为你们不值得,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们!”
说完,一个纵身,长剑就随着蓝光向长身而立的不杀呼啸而去。
古堡中的房间用来住人是极为舒适的,可用来打斗却实在太过狭隘了。在逼仄的空间中,只见刀光剑影,交错不断,时而寒气凛冽,时而火花噼啪,一时间谁也占不了上风。
门旁的冰朔却看得眉头越皱越紧,直到一声利落的金属相击传来,步杀被迫后退了一步,他终于忍不住大声道:“步杀,你在干什么?”
步杀站定,神色冷然地握起寒意萧萧的汲血刀,望着札特,却对冰朔淡淡道:“我知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好好瞧清楚了。在完全没有内力的情况下,该如何对敌。”
冰朔闻言顿时气的脸色发白,恨不得冲过去狠狠扁他一顿。就为了演示给他看,所以在这种危机时刻,他居然故意不用内力对敌?!步杀,你还真不愧是步杀啊!
一旁的小柒急得团团转,“步公子是不是受了伤,为什么他的攻击都空有招式不附内息的?我……我们要不要去帮他?我们快点儿去帮他好不好?”
冰朔苦笑,无言以对。总不能告诉她,这是步杀对他的实地演习教学吧?
“步杀,速战速决吧。”冰朔摸着鼻子无奈道:“我回去跟你练功还不成吗?”
刹那间,只听噼啪声响,两人分离。
札特面色惨白地跌倒在地上。在他的额头上方,有一只紫色的精魄蝶在欢快地旋转飞舞,它越飞越快,札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步杀摊开左手,轻轻念了声“从容”,那蝶就慢慢飞了回来,消失在他掌心。
札特愤恨而又不甘心地瞪着黑衣黑发冷心冷面的男子,“精魄蝶,你居然会有巫力如此高深的精魄蝶,究竟是谁给你的?!”
步杀冷冷地看着他,懒得答话。
这时小柒匆匆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照着札特的肩膀狠狠扎下。
“我要为哥哥报仇!”她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害死我哥哥?为什么?”
札特“啊”的发出一声痛呼,冲着步杀大喊:“我不服!你若不靠着那精魄蝶,根本赢不了我!我不服!”
冰朔缓步走过来,怜悯地看了一眼鲜血淋漓面容扭曲的札特,都不忍心告诉他:这精魄蝶的主人曾经三十招内败在步杀手里,而紫精魄还仅仅只是那人一般的法力。
冰朔轻轻拍了拍神色激动的小柒,冲她温和一笑,然后才看向札特,“你来这个古堡的目的是什么?不会只是为了杀掉你的兄弟和蒋小伍吧?”
札特听到“你的兄弟”几个字脸色一沉,咬牙切齿道:“别跟我提那个只会猥亵虐待少年的混蛋。我当他是兄弟,他却为了私吞赏金要杀了我,还好我反应够快。”
冰朔一愣,“私吞赏金?”
札特一惊,马上闭起嘴,沉默着不言不语。
冰朔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听门口传来一个清润悠然的声音,“他不肯说,那就动刑吧。”
冰朔回过头去,只见祈然和冰依一起走入这间早已凌乱不堪的房中。
冰朔似笑非笑地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这么快就床头打架床尾和了?”
冰依面上一红,想要斥回去却又不舍的骂儿子,火起来就暗地里重重地踩了祈然一脚。权当报复他早上居然当着她的面跟卡嘉调情,还对她视而不见。
祈然苦笑着揽紧气鼓鼓的妻子,来到一脸倔犟的札特面前,递给儿子一枚比针灸银针略粗的金针,“朔儿,学了这么久的医术,是时候考考你对穴位的认知了。”
祈然说着,手腕一翻,晶莹修长的指尖就已握了一根一摸一样的金针,“哪些穴位让人刺痛,哪些穴位能让人麻痒,哪些穴位能让人生不如死,这些你都记得吧?
“不记得了也没关系。”祈然温和的笑着,拈起金针,朝着札特身上的其中一个穴位刺下,“我现在可以慢慢教你。”
“啊——”札特顾不得肩膀上插得刀,满地打滚,发出凄厉的尖叫,“我说!我说,我说了……啊——”
别说是冰朔和冰依,连满腔仇恨的蒋小柒也因那叫声中的痛苦凄惨而毛骨悚然。可那扎针的绝世男子却还在悠然地笑着,一点儿急切和逼迫的意思也没有。
“其实你可以慢慢考虑要不要说。”他缓慢地拔下针,然后又迅速扎上另一个穴道,“我还是希望能教得更详细些。”
“啊啊啊——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说,我说……”
祈然笑笑,拔下金针,祥和地问:“朔儿,不如你来联系一下如何?”
札特白眼一翻,立马昏了过去。
这时,除了步杀,屋内所有人看向祈然的目光由敬畏变成了惊悚。这个男人,太恐怖了!
“我和摩卡来自西海的克尔克岛。西海域和你们此刻所在的东海域完全不同,那里有千千万万个小岛屿,隔海相望。那里无法集结成成千上万的军队,也很少会有岛与岛之间的战争,可人与人的争斗从来没有停止过。”
“也正因此如,西海域大半以上的居民都拥有强大的武力,包括武术和魔法。那种强大和不可战胜,根本不是你们东海软弱的居民可以想象的……啊!我不是说你,不是说你,别再给我用刑了。”札特因为祈然的一个抬手吓得哇哇大叫。
冰朔忍住笑、,问道:“那么在西海域,你们的实力属于什么等级?”
札特面上红了红,冷哼道:“我和摩卡顶多只能算末流,否则也不用流落到东海来了。所以,别以为打败了我就可以在西海混……”
对上祈然冰凉的眼神,他立马噤声,乖乖地道:“一年前,我和摩卡无意中听到一个来自东海域的人说,在东海有一座隐秘的勒森巴古堡,古堡里有成千上万的财宝和美女,但进入古堡的人却无一生还,而且都被吸干血致死。
“我和摩卡马上想到,古堡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西海勒森巴一族唯一的叛徒——吸血鬼法兰。听说三百多年前,法兰背叛了勒森巴一族,和吸血鬼猎人米歇尔家族的继承人伊莎贝拉相爱,他们两人抛弃家族,私奔叛逃,还带走了勒森巴族最珍贵的至宝——魔幻水晶球。勒森巴族族长悬赏一千万两黄金终生捉拿他们两个,令多少勇士趋之若鹜。结果,他们却从此在东海域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我和摩卡正值穷困潦倒之际,不知今后该以何为生,听闻这个消息后就忍不住想到东海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阴差阳错找到了这个古堡。”
祈然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三百年前,西海域多少勇士趋之若鹜都没能抓到的吸血鬼,你和摩卡两个只能算是末流的魔法师,如何会蠢到以为自己碰碰运气就能成功呢?”
札特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是敢怒不敢言,“我们自然不会以为凭自己的能耐就能抓到法兰。所以,在来东海以前,我们花掉所有的家当,去米歇尔家族求了五张等级最高哦的吸血鬼火焚符咒。那是所有三代以下吸血鬼的克星,就是二代吸血鬼,也是万分忌惮的。”
“就算你要抓法兰,要杀掉背叛你的摩卡,可那些跟我哥有什么关系?”蒋小柒哽咽着大喊,“你为什么要杀掉我哥?”
札特别开眼,道:“一来,你哥在厨房撞见我清洗搬运摩卡尸体的袋子;二来,我看你哥跟法兰的仆人伊万走得很近,你身上又有吸血鬼的气息,所以我以为,你们跟他们是一伙的。”
蒋小柒呆怔了半晌,手握起刀恨不得戳得他千疮百孔,却下不了手,终究只能用手捂住脸,悲伤地哭泣。
祈然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沿,忽然说道:“你为何要将尸体未转成死于吸血鬼的样子?”
札特看了他一眼,低头道:“老实说,我一开始就知道卡嘉他们是吸血鬼,而你的手下正是死于他们手上。可我不想打草惊蛇,因为当时我还没找到法兰和伊万,但又怕你们以为是我杀的人,为难我,所以就想将你们的视线通通转移到吸血鬼身上。甚至想利用你们对付卡嘉和齐左、齐右,而我就可以专心对付法兰。没想到,却被你轻易瞧破。”
祈然眼中精光一闪,淡淡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出手了吗?”
札特身体猛地一震,待要撒谎,却想起方才锥心般的痛楚,前思后想了半晌,终于承认道:“因为你们一直按兵不动,所以我只好先出手剪除法兰的羽翼。用去了两张火焚符咒,本想杀掉卡嘉,谁知却被齐右破坏。我,只杀了齐右……”
“好——很好!”清冷如冰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札特抬起头,看到卡嘉如花似玉的面孔,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卡嘉露出风华绝代却冷若冰霜的笑容,一字一句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顶会让你尝尽人世痛苦,再慢慢死去。”
第十六章 魔幻水晶球
白昼过去,夜晚又慢慢降临。
札特已被卡嘉带走了,没有人有异议,因为在座的人不是下不了手处置他,就是没兴趣处置他,这样的烫手山芋自然是丢给同样痛恨他的人最好。
蒋小柒看着齐左将扯着嗓子尖叫的札特拖走,几乎已经能遇见他悲惨的结局。可是,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轻松,反而越加空虚孤单。
哥哥……哥哥,从今以后,小柒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一双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头发,小柒抬头看到了一张温润如水,皎洁若月的清秀面容,她勉强笑了笑,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
冰朔柔声道:“小柒,离开古堡后,你打算去哪里?”
他看得出,小柒拥有很高深的内力和敏捷度,却完全不懂招式,更没有实战经验。这样一个小女孩独自闯荡,反而比全然不会武功更危险。
小柒茫然地摇了摇头,心中空落落地看不到自己的将来,“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了。去哪里都无所谓。”
“那么,不如就留在玻拉丽斯号上吧?”冰朔看了冷心冷面的步杀一眼,笑,“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哥哥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步杀了。”
“啊?”小柒愣了一下,目光投向步杀,“是真的吗?”
步杀冰刀似的目光立刻扫过冰朔,冰朔却只是施施然地笑。
“这种反应?那果然是真的了?”冰依忍不住惊呼道,“蒋小伍太有才了,居然会把妹妹托付给步杀。难道,其实他很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
冰朔闻言差点儿笑喷,紧紧抿着唇,忍住笑,“这点我可以作证,当时,步杀并没有拒绝。”
眼看众意拳拳,祈然沉吟半晌,笑眯眯地看向步杀,“步,既然是你的希望,好吧,那就留小柒在船上吧。”
小柒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偷看步杀的神色,只见他满面寒霜,彷佛下一刻就会冲出来杀人。她立刻被吓得连声大叫:“我……我不会白吃白住的,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奴婢、仆佣、苦力、小妾,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没关系……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这是哥哥最后的愿望,我一定要达成的!”
众人难得地静默了片刻,随后在步杀濒临抱走的可怕神情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恰好这时,札特的尖叫声引来的小四等人也从门口走了进来。
落在最后的辛茹神色黯然地看着红着脸的小柒,和善意哄笑的众人,只觉心中一阵绞痛。
“步公子,”辛茹低着头一步步走到步杀面前,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你的衣服破了,等一下,我替你补吧。”
步杀淡淡地点了点头。
辛茹脸上露出春花般的笑容,眼眶却慢慢泛红,“我……我等一下去你房中取。”她顿了顿,转向祈然和冰依福了福,“少主,小姐,辛茹有一个请求……”
冰依正想问“什么请求”,祈然却已瞧了步杀一眼,带着细微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淡淡笑容道:“我答应你,从今以后,你只需伺候步杀一人。”
辛茹眼中闪过欣喜若狂的光彩,一下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颤声道:“谢谢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