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想穿好衣服出去告诉他们咱俩刚才在这里玩耍把你的鞋子丢出去了吗?”
“…”还别说,这不打自招的事情还真不能干。洛紫堇无语的瞪着赵玉臻,继续保持趴在他怀里的姿势,一动不动。
外边两个小爷见花丛里没了动静,又迟疑的对视一眼。泓宣皱眉,说道:“莫不是有什么怪物藏在话里?”
云骁鄙夷的看回去:“这是你们家的花园子,能有什么怪物?”
泓宣哼了一声,不高兴的说道:“云骁,你是个胆小鬼吧?”
“你才胆小鬼!”
“你胆小鬼!我绝对不会要我们家宜儿嫁给你的,我回去就跟我娘说,你等着!”
“泓宣!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改天你去我家,也不许你看我妹妹!”
“悠悠是我的!哼…他现在是你妹妹,长大后是我的媳妇!看她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她是我妹妹,当然听我的!”云骁急了,攥紧了拳头冲着泓宣大嚷,根本就忘了刚才两个争吵的原因。
“且!幼稚!”泓宣自以为跟这样幼稚的人说话很掉架子,竟然转身要走,“懒得理你。”
“喂!你敢走?站住,今儿我要教训教训你!”云骁见泓宣要走,一抬手就要给泓宣一掌。
熟料却被一个高挑的少年挡在了中间,并被人家当头一喝:“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到处找你们找不到,居然跑这里打架来了?”
花丛里,赵玉臻和洛紫堇长出了一口气:“嘘,修远来了…”
281
泓宁带着云骁和泓宣离去,花丛中相拥相抱的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赵玉臻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只刚刚打了两个人脑袋的绣鞋给洛紫堇套在脚上,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腰,说道:“好了,这也算是有惊无险。”
洛紫堇恨恨地捶了他一拳,啐道:“看你以后还放肆不,以后我们在孩子跟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两个人悉悉索索的在花丛里整理好衣衫,赵玉臻又把自己原来的汗巾子粗粗叠了几下塞进靴子里,顺手拿了洛紫堇的裹在腰里,然后慢慢地从花丛里走出去,左右看了看,回头喊了一声:“我先走了哦!”便先一步出了芙蓉花丛往那边宴席上走去。洛紫堇靠在大青石上又歇息了好一会子,直等到跟她的丫头彩霞一路找来才懒洋洋地出去。
皇上到底还是对豆蔻上了心。自从卢峻熙府上一对龙凤胎的满月宴后,他又寻找机会听了她的两次戏。终于等到了过年的时候,皇后在跟皇上商量今年宫里如何庆祝新年的时候,皇上似是无意的说道:“前几次在大臣家里听了几次戏,倒是有个唱杨贵妃的花旦很是抢眼,今年宫里也要热闹热闹,咱们也把那戏班子叫进几家来,好生的热闹热闹吧。”
王皇后闻言,脸上便露出暗暗的笑意,只是嘴上却疑惑的说道:“后宫乃禁苑所在,叫那些戏子进来…合适么?”
英宗皇帝回头看了皇后一眼,淡然一笑说道:“安排好地方就是了,通知各宫的妃嫔,到那天都小心些,约束着宫女不要到处跑就是了。不过一天的功夫,唱完了戏就让他们出去。”
皇后再无异议,福身回道:“臣妾就按皇上的意思办,今年一定要过个热闹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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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之夜,外命妇皆按品级大妆进宫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洛紫堇身为郡王妃乃一品命妇,柳雪涛已经随着卢峻熙水涨船高封为二品诰命,自然也是要进宫请安的。只是她和洛紫堇不同,洛紫堇是皇室宗亲,给太后请安后要太后会留下宗室的子侄及王妃夫人们在宫里用用宴,柳雪涛则可以在请安之后回府过自己的年。
年后,各家请年酒,洛紫堇终于有机会和柳雪涛凑在一起的时候,便把跟前的丫头婆子都遣散了,拉着她悄声说道:“雪涛,你可知道皇上最近迷恋上那个豆蔻了么?”
柳雪涛微微笑:“迷恋上?你确定是迷恋么?”
洛紫堇想了想,点头说道:“我姐姐是这么说的。除夕那晚豆蔻进宫唱戏,皇上看着她依然是目不转睛,而且还指名赏了她一盒子珠宝。初三那日,皇上去西苑,又叫人把豆蔻给叫去了西苑,听了一日的戏。你说——不就是一个杨贵妃么?全场的戏也唱不了一日吧?”
柳雪涛点点头,说道:“是,整套杨贵妃唱下来也用不了一天。”
…
晚上,卢峻熙回来,柳雪涛替他换了外袍后和他一起坐在榻上,问道:“皇上看来是真的对豆蔻上心了。”
卢峻熙点点头,说道:“放心,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不是昏君,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再说了,当年皇上喜欢的是她的姐姐蔓云,对于她不过是有些内疚而已。你以为还真能陷进去啊?”
柳雪涛点头,心想皇上的确陷不进去,洛紫堇都没让他陷进去,何况一个豆蔻?
新年过去,便是春天了。天气渐暖,国泰民安,朝政井井有条,皇上出去玩耍的兴致越发的好了。
清明时节,上京城的西苑的长提上绿柳成荫,桃花缤纷,正是踏青狩猎游玩的好胜景。西苑又是御苑,专门给皇上骑马狩猎的地方,常年有专人打理。之前的时候皇上每年也来一次,但也不过三五天就回去了,但今年却连文武近臣都带了出来,摆明了是想多住些日子。
西苑当值的太监宫女着实的忙乱了一番,卢峻熙赵玉臻柳明澈等人也收拾行李跟着皇上去了西苑。
柳明澈是武将,赵玉臻身为安庆王爷的儿子虽然娇生惯养但从小也是练习骑射的人,卢峻熙虽然是文官,但皇上是知道他的本事的,单身匹马敢跟重剑门的三个大弟子交手,那可不是说着玩的。皇上带着这几个近臣白天在西苑骑马狩猎,晚上接见大臣或者批阅奏章处理朝政,竟然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这日,皇上骑了半日的马,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中午用了膳之后,皇上便恹恹的靠在榻上发呆。服侍在一旁的太监总管见皇上这幅样子,立刻狗腿的上前去,讪笑着说道:“万岁爷骑了一上午的马,累坏了吧?要不奴才给您拿个毯子来,您睡一会儿?”
皇上摇了摇头,很是不耐烦的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说道:“睡什么睡,朕身上都长毛了。”
太监总管听了这话,又嘿嘿的笑了笑,说道:“要不,奴才打发人去把卢大人请来,陪您下盘棋?”
皇上又摆摆手说道:“下什么棋啊,卢峻熙那小子今儿也是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一上午陪着朕骑马,居然说了五次他儿子如何,三次他女儿如何…我看呢,他最想说的是他的夫人如何,只是碍于朕在不敢说罢了。”
太监听了这话,抬手掩着嘴巴偷偷地笑了笑,说道:“卢大人正是年轻风流的时候,这也难免么。”
皇上别鄙夷的看了身旁的太监总管一眼,冷声哼道:“你这老狗,居然也懂这些?”
太监总管忙笑道:“奴才哪懂这些啊,要不——奴才打发人回宫去请婕妤娘娘来陪皇上说说话儿?”
皇上眉头皱得更紧,极为不耐烦的说道:“不要了。”
“那…奴才去吧云家班子的人叫来给皇上唱两出戏?”
“恩…事情办得周密些,别叫那些言官知道了,回头他们又上折子来烦朕。”
“是,奴才都知道。”太监总管媚笑着退出去。
…
上京城,凤章殿的殿宇广阔,除了御案之侧两盏十六枝的烛台点了通臂巨烛,另有极大的纱灯置在当地,照的暖阁中明如白昼。
王皇后端坐在双凤捧珠的凤椅上,很是细心地品着今年的新茶雪顶含碧,半响方淡淡的问道:“你吕公公果然这么说?”
一直忐忑着站在下手的一个小太监忙躬身说道:“回皇后娘娘,吕公公亲自安排的人来京城接了豆蔻去了西苑。”
皇后点了点头,又问:“朝政的事情呢,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那小太监忙道:“这个…吕公公倒没说,不过吕公公说这几天皇上好像身体不怎么舒适,每天晚上跟大臣议事的时候,总是打瞌睡。”
皇后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这怎么行呢?赶紧叫太医院派人去给皇上调理。”
那小太监忙应了一声:“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皇上的身子还是要皇后娘娘操心才是。”
皇后点点头,继续品茶。
第二日,太医院四名御医奉皇后之命去西苑给皇上请平安脉,皇上很是欣慰,跟正守在一旁的李广源叹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果然是这个道理。皇后娘娘真是贤良淑德。”
李广源忙道:“皇上所言极是,皇后娘娘和皇上是从小的夫妻,自然情深似海。”
请完脉之后,太医恭敬的退出去开药方子。皇上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怎么太医院的白苏叶没来?”
卢峻熙正好从外边进来,低声笑道:“皇上莫急,白苏叶老先生这几天身体不适,不过臣这里倒是有一个人的医术跟白太医差不多,皇上要不要见见?”
英宗皇帝忙问:“是谁?”
卢峻熙轻笑:“江南世代医家白苏叶老先生的堂弟白松音。”
英宗皇帝看了看李广源,李广源笑道:“此人比白苏叶年轻,但医术应该不在他之下,臣前些日子去江南,听闻这个白松音被江南的百姓称为神医。”
英宗皇帝点点头,说道:“等会儿外边的太医开了药,拿进来后给白松音看过之后,再去煎药。”
卢峻熙微笑着点头,应道:“臣知道了。”
英宗皇帝又看了看李广源,叹了口气说道:“你回京一趟,见一见王丞相,告诉他朕这些日子身体劳乏,朝中之事就有劳他这个丞相多多辛苦了,还有——你告诉他让他多带带二皇子处理朝政,他早些懂事也省得朕整日的辛苦…”
李广源微微一笑,应道:“臣遵旨。”
看着李广源出去,英宗皇帝对旁边的卢峻熙叹道:“朕真是累了!还要陪着他们玩儿这些花招。”
卢峻熙忙劝:“皇上宽心,这些事情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二皇子天资聪颖,且极重孝道,必不会受了别人的挑唆。”
英宗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上眼睛,慢慢的摇了摇头,说道:“峻熙啊,他们放这么长的线,图的是什么朕能看不出来么?”
卢峻熙还想再劝,英宗皇帝摆摆手,说道:“罢了,你也别说了。下去看看太医们给朕开的药方吧。”
282
皇上从西苑春狩完了之后,便转去了西长京避暑,后宫妃嫔只命新选进来的两个宝林,三个采女随行伺候,有皇子公主的几位妃嫔全部留在了宫中。连近年来很受皇上喜爱的洛婕妤也不例外。原本随行西苑的几个近臣只带去了李广源,其他人返回京城协助二皇子料理朝政。
而京城中风言风语说,皇上居然带了一个当红的花旦去了细长京。虽然只是风闻,但此时也足以引起朝中些许言官御史的激烈反应,有人连续上书奏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身体,更有御史说话犀利的则直接奏请皇上远离声色犬马,专心朝政。
更有人借此机会弹劾卢峻熙,柳明澈,孔德昊等年轻的近臣,说他们为人臣者不尽臣子之道,不为社稷分忧,谗言惑主,大逆不道。
卢峻熙处于言论的风口浪尖之上,便称病在家,把户部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户部侍郎马云瀚料理,而他自己则留在家里每日里风花雪月,做起了真正的富贵闲人。
于是有人上书,请皇上赦免卢峻熙户部尚书之职,然所有的上书都如石沉大海,被皇上留中不发。
而朝中有两位整日叫嚣着罢免卢峻熙尚书职位的言官却被王丞相不声不响的打发到偏远地方做州府去之后,便再无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上书弹劾了。
卢峻熙从西苑回来后不久,便应王丞相的再三恳求,把长子泓宁再次送入宫中给二皇子做伴读。
自然,言官们的话会引起朝野上下的一番风潮涌动,但言官们的引起的这一阵风波也无非只是风波而已,一切都随着时光的转移和朝政的稳定而渐渐地平静下去。
整个夏天,上京城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语的闷热之中。甚至有时候连着两三天的下雨,也缓解不了那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甚至等到进了八月将近中秋之时,天气还没怎么透过起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夏天的闷热,柳裴元的身体一天天的差下去,初时不过是请医延药,到了八月里却已经全身乏力,人也越发的没什么精神了。
柳雪涛心急如焚,每日一早便去柳府探视父亲,下午方回。日复一日的忙碌,也终究没能逆天转命,只能眼看着这个全副身心疼爱自己的老人一天天的衰弱下去,而无能为力。
这日,柳雪涛服侍柳裴元用了汤药后,坐在床榻旁边陪着他说话解闷儿。
柳裴元叹道:“雪涛啊,为父拜托你的事情,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唉!你难道真的要为父到地下无颜见你的母亲么?”
柳雪涛沉思良久,方含泪说道:“父亲,女儿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而已,一生所求无非是家庭和睦,一家人平平安安而已。女儿有个更好的办法,可以让父亲给母亲一个交代,让母亲在九泉之下含笑,不知父亲愿不愿意听?”
柳裴元微笑着点头:“说来听听。”
柳雪涛便把自己想了许久的改柳氏商业体系为股份制的计划慢慢的,细细的说给了柳裴元听。
她建议柳裴元把家族的产业分为不动和可动两部分。不动的是柳家在各处的别院,田产,可动的自然是柳家的丝绸织绣的生意。不动产业由柳家子孙继承,身为女儿的柳雪涛绝不染指。而柳家的丝绸生意则以五十六家店铺为主组成一个集团,一共分为十份股。
柳皓波三份,柳明澈三份,柳雪涛自己也拿三份儿。剩下的那一份是给安老夫人养老的。
安老夫人跟着柳明澈,那一份便由他领,若安老夫人将来归了西,那一份就作为祖宗祭祀的基业,在祖茔附近开土种田,安排族中无成就无官职之人在附近居住,负责一年四季的祭祀之事。
柳明澈在朝为官,没有精力也不宜打理生意上的事情,柳氏的生意则全部交由柳皓波出面管理,柳雪涛派总账房监管银钱之事。生意上除了正常的银钱流通之外,一万两以上的财务支出须得报备柳家三兄妹皆知。而大哥柳皓波作为总掌柜,每年额外领取一万两银子的辛苦费。
柳雪涛明白,一万两白银在当朝等于郡王的俸禄,这对柳皓波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并且,若生意的盈利比往年有所增长,柳皓波还可以根据增长的额度再多拿一份辛苦钱,自然,若是比往年有所下滑,那么也按照同样的比例在这一万两银子里面扣除。如此,他或许可以更加尽心尽力的为整个柳家谋算了。
这一份类似于现代企业中股份改革的计划在柳雪涛的心里反复思索了一年多的时间,从上一次柳裴元被杨氏气病之后,她便开始细细的思考,后来又和洛紫堇反复的商议才终于修订出来的一份完整计划。
她为了让柳裴元能够完全明白其中互相制约的各个环节,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给他讲解。
最终,柳裴元微笑着点头,说道:“如此很好,明日便叫你两个哥哥进来,把这样的决定告诉他们。你们要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把我们柳家的家业按照你这份计划一步一步的落到实处,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去见你母亲了。”
九月,英宗皇帝又带着禁卫军们去西苑围场秋狩,待到回京的日子定下来时,已经是十月初了。
一场冬雨过后,天气着实的冷了起来。
柳雪涛裹着一件灰鼠披风慢慢的从静雅轩的厨房里走出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院子里湿漉漉的青石地面上枯黄的梧桐叶子,忍不住瑟缩着抱起了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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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紫堇从她身后出来,和她并肩站在廊檐下,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又长吁短叹的。这段日子便少见你的笑脸了。”
柳雪涛轻轻摇头,说道:“父亲的身子怕是熬不过冬天了。我都不敢想…”
洛紫堇看她又红了眼圈儿,便抬手挽住她的手臂,劝慰道:“别难过了,想想我们,说不定死亡对他来说也是另一个开始。”
柳雪涛惨然一笑说道:“像我们这样的都是中千万大奖的人,而大多数人所能期待的也不过是一个来生罢了。”
洛紫堇轻轻地感叹:“又或许,忘了这一世界的记忆,去另一个世界重新来过,也是一种幸福呢。就像是打游戏一样,不一样的关口,不一样的升级,自然有不一样的精彩和乐趣。”
柳雪涛转身看着这个有幸和自己两世为友的姐妹,终究是忍不住投入她的怀中,默默地流下泪来。
皇上回京的时候恰好是在夜里戌时。初冬的深夜,万籁俱静,京城的百姓们皆进入甜美的梦想之中。苍茫夜空中一天璀璨的星子,东一颗西一簇,放佛天公顺手撒下的一把银钉。
禁军进城,皇帝的扈从自然是大队人马,然却极其的安静,只听得嘚嘚的马蹄声紧蹙的响着。似是滚珠落玉似的将这寒冷的深夜踩得细碎。
卢峻熙搂着柳雪涛躺在温暖柔软的锦被之中,原本浅睡的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原本俊美妖冶的容颜上边多了几分冷静凌厉之气。他再侧耳听了听,把被雪涛枕着的胳膊轻轻地拿出来,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轻轻地放在枕上,在轻轻地拉起被子给她严密的掖好,方悄悄的起身,随手拉了件猞猁披风裹在身上轻着脚步出了房门。
暗夜里,风声低低的呼啸,黑暗中的宁静带着几分诡异之气。
卢峻熙修长的身影站在院子里颇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风卷起猞猁裘的衣摆飘忽不定叫人深思忍不住恍惚,他终究是巍然不动。片刻之后,夜色中有人影从屋脊上出现,不过是一晃而过,宛如幻觉一般,两个黑衣人便站在了卢峻熙的面前。
“什么人?”卢峻熙淡然地问道。
“我们是李大人的手下。”来人说着,从腰里拿出一枚玉牌递给卢峻熙。卢峻熙接过玉牌来看了看牌上的金丝篆文,又看了一眼玉牌下缀着的杏色流苏,微微点头。
其中一人拱手问道:“卢大人,皇上要的东西您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卢峻熙点点头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匣子,递给来人。又跟了一句:“我有话要跟你们家大人说,请回去转告大人,明晚戌时,静雅轩私房菜馆见。”
“是,我们必会转达。”那人接了东西之后,微微躬身,然后和身边的同行者对了个眼神,二人身影骤然后退,如夜色里的蝙蝠一样飘上了屋脊。
卢峻熙看着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后,方徐徐转身回房,外间屋子里临时支起来的板床上睡着两个值夜的小丫头。此时二人皆睡得很沉,梦中似有呓语。卢峻熙踩着柔软的地毯进了卧室之后,并没急着上床,而是在熏笼旁边烤暖了身子后,方将大氅褪下抬脚上床,掀开锦被悄然挤进去。
柳雪涛依然沉睡未醒,似是感应到他凑过来的身子,便往他怀里靠了靠。
然正式着熟睡中无意识的动作,足以让卢峻熙的心倘佯成一池的春水。
283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北风夹杂着重重的湿气,刀子一样直刺进了骨头缝儿里面去。酉时便飘起了雪花,不到一个时辰天地间便苍茫一片白。
李广源果然依约来到静雅轩菜馆。门口有卢峻熙特别叮嘱的石砚等候,见他下马立刻迎上去低声请安,拉过马缰绳亲自牵着马随着他进了院门。
卢峻熙已经在雅间里等着,见李广源一身玄色箭袖,身披玄狐大氅,神色冷峻不似往日之悠闲,忙起身相迎,拱手道:“下官参见李大人。”
李广源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低声叹道:“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皇上在围场回来的路上遇到江湖匪类行刺,幸亏我们早有防范,他们才没有得逞。然皇上本来就憋着一股气,在经过这番折腾,到底病了。”
卢峻熙皱眉叹道:“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势力。”
李广源冷笑:“他们在朝中经营了几十年,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门生广布,如今又是一品宰相,国丈之尊。皇上登基这几年接二连三的跟他们斗,先灭禄王,又除康王,在加上东夷北胡这些外患,总没有正经的喘口气,总归不是他的对手。”
卢峻熙点点头,抬手端起茶给李广源倒了一杯香茶,沉吟片刻,方问道:“不知皇上如今作何打算,还请李大人赐教。”
李广源喝了一口热茶,神色缓和了不少。听见卢峻熙问,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皇上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之前我们按照兄弟你的意思,以退为进,请君入瓮,无奈我们的瓮不够结实,有被他们打破的危险,皇上知道我来见你,只叫我带了一句话:不知峻熙有没有扭转乾坤之计策?”
卢峻熙一愣,皇上又来这一套?
李广源又叹息:“峻熙啊,皇上想明日早朝颁布圣旨封你为内阁大学士,正一品右相,想让你和王明举抗衡。被老兄我劝住了。我觉得,如今明面上你还没有同王明举撕破脸,皇上若这样做,只能让他更加防备着我们,太过冒险。你说呢?”
卢峻熙点头:“是啊,想想我这几个月来一直称病在家,无功无德,如何胜任一品内阁?此举必然引起朝中许多人的猜忌和不满。李大人虑事周全,峻熙佩服。”
李广源笑着摆摆手,说道:“峻熙不要笑话愚兄。愚兄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如今皇上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所以咱们得劝着他点儿。你可知道昨晚皇上回宫一进御书房便看见二皇子站在皇上平日里批阅奏折的龙案跟前,他身后便是皇上平日里坐的那把椅子…”
卢峻熙大惊:“纵然皇子监国,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也不能站在龙案之前啊,这个…”
李广源低声冷笑:“当时王明举就在旁边,皇上一脚他进去,他倒是反应得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问了一句:二殿下,奏折找了到么?便给了二皇子一个台阶,二皇子抬头看见皇上脸色铁青,立刻转过龙案跪拜在地,并请罪说自己急着找江浙省来的一份奏折,忘了规矩,请皇上治他大不敬之罪。当时皇上一怒之下,差点没拔佩剑…幸亏愚兄就在皇上跟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卢峻熙长出一口气,叹道:“他们分明是不给皇上留余地。”
李广源也叹息:“但皇上再生气,也不能拿着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啊!何况今年刚把大皇子贬出京城,若再贬二皇子,岂不是动摇了国本?”
卢峻熙点头。
李广源又冷笑道:“还有更气人的。他王明举算准了皇上不会借此机会贬黜二皇子,居然在今天的早朝上上书奏请立二皇子为太子。满朝文武居然有一半人数附议。”
卢峻熙这回倒是没觉得惊讶,摇头叹道:“哎!他这是趁热打铁。纵然那铁打不成,也能给下一次提议制造一定的舆论和时机啊。二皇子本就是嫡出,如今又有监国的政绩,加上王氏一门的全力辅佐,在朝臣的心目中,将来继承皇位二皇子乃是不二人选。只是大家惧于大皇子和康王的事情,不敢提议让皇上立太子罢了。”
李广源叹道:“是啊。峻熙你的话极有道理。可如今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一个豆蔻还不足以证明皇后和王氏一族的野心啊!”
卢峻熙摆摆手,说道:“豆蔻只是他们的一颗小小棋子,不过是用来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罢了。今日已经为我所用,便不能轻易的弃之。没了她,他们还不知会再弄什么样的人去皇上身边,那样我们更不好控制。如今之计,我觉得应该是剪除王氏的党羽,打草惊蛇未必不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