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云无奈说道:“我都说了,给人家做妾就要学会做小伏低。你看看你刚才都做了些什么?不仅把人家的夫人给得罪了,还把卢大人给弄得心里不痛快。你说人家夫妻怎么会让你这样的人进门做妾呢?还不怕家里被你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啊?”
“姐姐!”丁香这下真的恼了。她猛地一甩手生气的看着蔓云说道:“姐姐一直这么打压丁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姐姐?人家事事找你拿主意,不是叫你来打击的!”
蔓云幽幽叹道:“姐姐正是为了你好,才会这样说你。这些年我们姐妹俩受尽了苦楚,有些事情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么?不管你多么有才情,多么漂亮,总之从这种不干净的地方出去,哪怕你真的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儿家,也总是比人家矮一头…”说着,蔓云便转过身去走到窗户跟前,看着街道上繁华的花灯慢慢的落下泪来。
丁香听了这话,也触及了伤心事,一时不再说话。
一时英宗陛下在那边用了点心,又吃了几个八宝汤圆,便叫人唤了蔓云和丁香过去。
卢峻熙一直陪在皇上身边,英宗皇帝趁着跟前无人的时候,果然跟卢峻熙提及了丁香的事情。不过倒没有挑明,只是问他:“觉得丁香这丫头怎么样?”
卢峻熙自然不能说差,只好躬身回道:“冰雪聪明,花容月貌。是个难得的美人。”
是的,美人儿。卢俊熙的用词还是几经斟酌的。他不能说丁香是个好姑娘,只能从外貌上夸她。因为‘好姑娘’三个字不仅仅是只相貌好,更要品德好。显然,卢峻熙的话中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英宗皇帝什么人,听了这话淡淡一笑,指着卢峻熙说道:“你也学会跟朕说话留三分了?”
卢峻熙忙躬身回道:“臣不敢。”
英宗皇帝便叹了口气,说道:“这丫头就是太聪明了,有时候有点胡闹。不过人么…还不算太坏。”
卢峻熙笑笑,没接话。心想不算太坏你接宫里去试试,看后宫能不能翻了天。
英宗又问:“峻熙啊,雪涛一个人在家里很是辛苦,又要打理家里的事情,相夫教子,还得打理宝马行的事情,如今她又刚生了一个孩子,会不会太辛苦了?”
卢峻熙叹道:“是啊,是很辛苦。所以——臣也只能尽量的少给她添乱了。”
英宗一愣,问道:“添乱?”
卢峻熙应道:“是啊。家里人少些,麻烦也就少些。只两个儿子也就罢了,别再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也就好说了。”
英宗立刻明白所谓乱七八糟的人就是指妾室偏房什么的。于是他也淡淡一笑,说道:“是啊,是啊。不能再给她添乱了,否则朕的那些运军粮的马车恐怕不能如期交付兵部投入使用了…”
卢峻熙点点头,表示赞同。后来夏侯瑜安排了柳雪涛休息便回到了雅间,皇上又同他说了些闲话,便叫人把蔓云姐妹叫出来,说要走了。
夏侯瑜忙叫人去另外的雅间里请了蔓云姐妹出来。皇上见只有她们二人却不见柳雪涛,因问:“雪涛夫人呢?”
夏侯瑜忙躬身回道:“实在没了多余的房间,夫人带着丫头婆子人多,还有两位小公子,越发的吵闹。草民想着总不能委屈了这二位姑娘,所以草民只好请夫人去楼下后院的小屋里歇息去了。”
他没说请柳雪涛去的是什么样的小屋,如此一说倒有些可以慢待柳雪涛的意思。英宗皇帝看看蔓云和丁香,一时想着她们姐妹二人虽然是跟着自己出来的,但从身份上比到底不如柳雪涛这个诰命夫人尊贵,再从大处比她们二人更无法和雪涛相比——两个青楼女子怎么能跟依仗司兵马司都仰仗的宝马行的主子相比呢?柳雪涛如今做的事情可是关系到边疆稳定与否的大事。
于是英宗陛下瞪了夏侯瑜一眼,说了两个字:“胡闹!”
卢峻熙也瞪了夏侯瑜一眼,心里恨恨的说道:敢让我女人去小屋,让那两个青楼女子在楼上,行,夏侯瑜,你给老子等着!
英宗自然不会继续发脾气,因为他也明白今天蔓云和丁香是依仗着自己的身份才有这样的待遇,于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带着侍卫和两个女子走了。
因为皇帝要说走,夏侯瑜便早早的安排了人到门口去清道,把之前花了银子留在门口表演的戏班子杂耍班子的人都遣走了,外边只有一些赏花灯的人熙熙攘攘的走来走去,皇上带着人出去,没走了几步便埋没在人潮中,没了踪影。
卢峻熙慢慢的回过脸来看着夏侯瑜,慢吞吞的说道:“夏侯大公子,我家夫人被你请去哪里‘休息’去了?天色已晚,本官要接夫人回家去了。”
夏侯瑜笑笑一抬手说道:“卢大人请。”
卢峻熙剜了夏侯瑜一眼,抬脚跟着他往后院走去。
出了落霞楼的后门,外边的喧嚣尽数被挡去,圆月挂在中天之上,宛如银盘。月光照在小院子里,玲珑的山石,道劲的老梅,幽深的回廊,精致的曲栏,目之所及都笼上一层淡淡的水银之色,清亮却不冷寂,更有幽深的梅香在空气中暗暗地浮动,让人顿觉摒弃世间繁华,生出一种临风独立的孤傲之感来。
卢峻熙的脚步顿时慢下来,再看夏侯瑜伟岸如山的背影,心里的怒气也渐渐的散了。淡淡的笑道:“想不到落霞楼前面浮华靡奢,后面竟有这样幽静的小院。”
夏侯瑜放满了些脚步,侧脸看了卢峻熙一眼,叹道:“我们这些铜臭商人有了几个臭钱,也会想要附庸风雅一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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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峻熙听出夏侯瑜的自嘲之意,倒也不怎么在意。慢慢的踱到那一株几经枯荣的老梅跟前,抬头来看着一树的繁花,略一沉思,吟道:“小院湖石老梅树,朵朵花开香雪痕。无需人夸颜色好,却留幽香满乾坤。”
夏侯瑜听卢峻熙借花比人,暗暗地赞扬自己。便微微笑着,接道:“眼前谁识岁寒交,只有梅花伴寂寥。明月满天清似水,独依冰雪弃喧嚣。”
卢峻熙忽然回首,看着夏侯瑜但笑不语。
夏侯瑜却对着卢峻熙一拱手,淡淡的说道:“卢大人见笑了。”
卢峻熙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夏侯公子若入科举,必会蟾宫折桂,独占鳌头。真是可惜了。”
夏侯瑜却不以为然的笑道:“人各有志,我夏侯瑜从小便不愿入仕途,只求能够一生潇洒,与心爱的人相伴到老。不过…上天不厚待与我。如今心爱之人别嫁他人,我一生的心愿也无从圆满。如今只能做个市井商人,一身铜臭罢了。”
卢峻熙心头一紧,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夏侯大公子难道还旧情难了?雪涛如今可已经是我两个儿子的母亲了。”
夏侯瑜听了这话,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然后又对着卢峻熙一拱手,说道:“卢大人好好地待她,我夏侯瑜自然只有守望和祝福。若卢大人不能让她幸福,那我夏侯瑜也不介意会为雪涛出手。”
卢峻熙立刻沉了脸,冷冷的看着夏侯瑜低声喝问:“夏侯瑜,你什么意思?”
夏侯瑜却淡然一笑:“没什么意思。就字面上的意思,难道卢大人身为探花郎连这个也听不懂么?”说完,他竟不等卢峻熙再说什么,已经朝着小屋的门口走去。
卢峻熙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用力的攥着,恨不得立刻上去把这个可恶的男人给痛打一顿。
小屋不大,但却极其舒适。屋子地下笼着地炕,不用炭盆,暖烘烘的令人昏昏欲睡。
柳雪涛此时已经靠在软榻上睡着了,泓宣也在奶妈的怀里安静的睡着,泓宁则坐在夏侯瑜的书案上看着他收藏的一本旧书。
夏侯瑜轻轻的推开门,看见这样的一幅景象,心里立刻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甜蜜。好像那个躺在榻上身上搭着一条秋香色弹墨薄被安静的睡着的女人是属于自己的,而那个坐在自己书案前看书的小鬼也是属于自己的,一种代入的错觉让夏侯瑜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舒畅,好像是一个疲惫的旅人长途跋涉迈进了自己的家门。
不过这美好的感觉只是瞬间而已,等下一刻卢峻熙跟着进门,情形就立刻不一样了。
“睡着了?”卢峻熙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打破了夏侯瑜的美好感觉,接着他直接走到柳雪涛跟前,弯下腰去摸了模她的脸,轻声叫了一下:“夫人?”
柳雪涛睡得正浓,忽然被人打扰后有些不大高兴,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身上的薄被却滑到了一边,她只穿着玫瑰红的棉绫小袄,一把如墨的秀发弯在枕畔,丝丝缕缕笼络着他的心神。
卢峻熙的眉头微微的皱着,却抬手把她抱了起来,轻声说道:“雪涛,我们回家吧?”
站在门口的夏侯瑜心中喟然长叹,往里走了两步,说道:“她那么累,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我叫人准备吃的,一会儿你们一家子在这儿吃了饭再回也不迟。”
卢峻熙满心不想让柳雪涛在这里睡,可是看着怀中沉睡的人儿,又实在不愿打扰她的好眠,于是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夏侯兄了。”
夏侯瑜有些意外的看了卢俊熙一眼,这个狂傲的家伙居然会叫自己‘夏侯兄’?
卢峻熙却转过脸去,把怀里的女子又轻轻的放好,拉过被子来把她裹住,自己依然坐在那里看着她。
泓宁已经放下书到了近前,原是等着和父母一起回家的,如今见父亲又把母亲放下让她继续睡,便乖巧的问道:“爹爹,我等会儿回家吗?”
卢峻熙点点头,又对泓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微微笑了笑。
泓宁也开心的笑着点头,又扭头看了看夏侯瑜,压低了声音问道:“爹爹,我去跟表舅舅出去玩会儿好吗?”
卢峻熙点头应允。
夏侯瑜笑了笑,拉着泓宁的手走了。
柳雪涛到底睡得没那么踏实,又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便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坐在身边看着自己的卢峻熙,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人家?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啦?”
卢峻熙笑着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吻着她的眉眼,轻声叹道:“夫人,为夫发现怎么看都看不够你,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柳雪涛跟这小屁孩在一起以来听见的最肉麻的情话了。
她甜甜的笑着抬起头来,枕着他的胳膊笑道:“看不够就尽管看好了,我又不是动物园的老虎,看一次还得买一次的门票。”
“嗯?”卢峻熙不解,凤目一虚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起了脸把嘴巴送到自己嘴边给他一下吻住,吻够了方叹道:“我的夫人是天下最好的女人,纵然是老虎,也是只温柔美丽的母老虎。”
柳雪涛立刻笑着啐他:“呸!你说谁是母老虎呢?你才是老虎呢,不——你是狐狸,长着华丽的毛,却有一颗狡猾的心,谁也算计不过你…”
卢峻熙也笑:“我是狐狸?我再狡猾,遇上你这母老虎也只有求饶的份儿了…”
听见他们两个人说话,外边服侍的丫头便进来问道:“老爷,夫人,夏侯大公子叫人送来了饭菜,老爷夫人先用饭吧?”
柳雪涛此时才想起这是在别人家里,于是忙问:“皇上他们呢?还有那两个女人呢?”
卢峻熙笑道:“早就走了,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柳雪涛忙问:“哟,竟然忘了时辰,听外边这么安静,想来是已经半夜了。”
卢峻熙点头道:“已经三更天了。外边那些闹元宵的虽然还没散,但落霞楼的客人们却也都走光了。所以,请夫人示下,咱们是不是也该打道回府了?”
柳雪涛摸了摸肚子,叹道:“先吃了饭再走。不然白白浪费了表哥给我们准备的饭菜。”
卢峻熙撇嘴:“难道咱们家还在乎一顿饭菜?”
“当然,再多的银子也是一点一点赚回来的。你都不当家,哪里知道当家人的辛苦?”柳雪涛说着,人已经从卢峻熙的怀里坐起来,叫丫头拿了自己的大衣赏来穿了,又趿上鞋子下了脚踏一边往外走一边问翠浓:“泓宁呢?这孩子去了哪里?”
卢峻熙跟在后面,叹道:“跟他的表舅舅去睡觉了。今晚让他睡这里吧,一会儿咱们且回家。”
柳雪涛听了也只能这样,小孩子已经睡下,何必再去折腾。于是和卢俊熙随便吃了几口饭便同夏侯瑜告辞,带着泓宣回家去了。
第二日柳雪涛打发紫燕和石砚二人来接泓宁家去,又向夏侯瑜道谢,不提。
却说丁香和蔓云跟着皇上离开落霞楼之后,一直等着皇上跟自己说让卢峻熙纳自己为妾的事情,可一直陪着皇上逛完了两条街,直到回到九霄阁也没听皇上提及这件事情。于是心里边有些着忙。便在蔓云和皇上道别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挽着她姐姐的手娇声问道:“爷,您答应奴家的事情怎么样了呀?”
皇上含糊的问道:“什么事啊?”
丁香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凉了半截,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被蔓云往身后一B拉,然后便听见她姐姐说道:“爷,夜深了,也起风了。早些回吧,莫着了凉。”
皇上便会心的对蔓云点点头,微笑着说道:“蔓云真是懂事,你们也回去吧。朕走了。”说完,皇上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便有侍卫牵着一辆大马车从一旁过来,皇上扶着一个侍卫的手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丁香便着急的拉着蔓云的手问道:“姐!皇上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他答应了我的…”
蔓云冷了脸,看着一脸委屈的丁香,说道:“皇上答应了什么?皇上能答应你什么?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怎么会为你说媒拉纤儿?别说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就是宰相国公家的千金小姐的正经婚事也不敢劳烦皇上。你我又是什么样的人?丁香,下次你再这样,皇上再来时你就给我回避起来,不许露面。”
丁香绝望的站在风口里,看着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慢慢的后退两步,哀怨的叫道:“姐?你嫌弃妹妹了?你怕妹妹会连累你,皇上会因此不再喜欢你,再也不管你了,是么?”
蔓云再也想不到自己疼了十来年的妹妹会说这样的话,只觉得一股怒气由丹田而生,突突的往上顶,一直顶到嗓子眼儿。她冷冷的笑了笑,看着已经出落得沉鱼落雁之姿的妹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就是这样想我的?难道这十年来我对你的好,便抵不上你对那个探花郎的一份痴心?好,好,好…”说着,蔓云也慢慢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好——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说的没错,我是怕你得罪了皇上,他从此不再喜欢我,不再管我,让我下半辈子孤苦无依,任人欺凌。所以我不许你冲撞了他,不许你以后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你走吧,走的远远地,不只是皇上,连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姐姐?”丁香一时间被蔓云的话吓得不知所措,她忙上前去拉住蔓云的手,哭道:“姐姐,你让我去哪里啊?我一个姑娘家,你让我去哪里…”
“去绍云,去找王承睿,他不是愿意帮你么?我知道,只要你愿意,在这京城之中也有许多人愿意纳你为妾或者娶你为妻。你比姐姐强,姐姐这里肮脏,也容不下你了。你走吧!走!”蔓云说完,一把甩开丁香的手,转身进了院门,然后反手把院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姐姐——姐——开门啊,姐姐…我错了,我不会再冲动了,你开门…你让我去哪里呀…姐姐…”丁香冲上去拍打着院门,无奈蔓云却在里面哗啦一声上了门闩,无论她怎么拍,怎么喊,院子里都是一片寂静,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丁香继续拍打着院门,一遍遍的求姐姐开门。直到后来她拍的累了,依着门口坐在院门的门槛上,呜呜的哭着。
院门里,蔓云依靠着院门,死死地咬着帕子,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九霄阁里今晚倒是不如平时热闹,每逢佳节都是男人们在家跟自己的妻儿老小团聚的日子,没几个人会出来找乐子,所以姑娘们也都放出去看花灯去了。这会儿有的还没回来,有的已经累得半死不活上床睡了。唯有老鸨和几个龟奴尚在前面的楼里嗑瓜子磨牙,听见后院里有动静,便不得不过来瞧瞧。
老鸨带着龟奴来到后院偏门一看,便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拉了蔓云到里面来,问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万岁爷说什么了?或者是你得罪了万岁爷?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倒是说话呀!”
有个叫小六儿的龟奴走到院门口听了听,又转回来问道:“蔓云姑娘这是跟丁香姑娘生气呢?怎么叫她在外边哭?有什么事儿不能进来说呀?”
蔓云却哽咽着说道:“不许她进来!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她进这个院门!这个死丫头…我…”
老鸨越发的疑惑,叹道:“她是你妹妹,虽然赎了身不再做咱们这一行当,可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你如今把她撵出去,难道让她住大街上去不成?”
蔓云哭道:“妈妈,麻烦你一会儿叫人拿些钱给她,让她自己先去住客栈。这丫头在上京城里也认识几个富家公子,没人敢怎么样她。”
老鸨自然舍不得丁香这样的一朵鲜花儿从自家院子里挪出去。这样标致的姑娘就算是不接客,只在这九霄阁里转两圈也能招揽不少男人的目光呢。
而且,这种看得见吃不着的滋味最是叫人放不下。
这老鸨都数不清有多少人跟自己打听过这位丁香姑娘的意思。只是她姐姐蔓云不松口,老鸨也不敢自作主张。毕竟皇上如今可是恋着蔓云呢,这九霄阁的生意要做下去,蔓云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蔓云却有她自己的打算。她实在是害怕自己这个妹妹,害怕她这副任性妄为的性子,保不住下次见了皇上就会直接去质问了,若是那样,丁香这死丫头直接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蔓云只有这一个亲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丁香因为太过执着而去冒险,所以只有先狠心让她离开这九霄阁,如此她见不到皇上,不管怎么胡闹,都不至于惹上杀身之祸。
所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丁香弄出去的。听了老鸨的话,蔓云生气的说道:“不会的,她不会住在大街上。妈妈,你现在就拿钱给她,给她钱让她走的远远地!”
“钱不是问题,可这…”老鸨为难的叹了口气,“你让她一个姑娘家这三更半夜的去哪里呀?不如这样,让她先去你们凤姨那里吧。让你凤姨劝劝她,有什么事儿你们姐妹俩好好地说不就成了吗?”
蔓云知道老鸨说的凤姨乃是一个教习嬷嬷,这个老女人在各大妓院走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月场上的风流人物。如今老了,没了资本,只能做教习嬷嬷。不过在上京城的烟花巷里,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了。于是点点头,说道:“好吧,就先送她去那里吧。”
老鸨立刻吩咐两个龟奴,拿了些散碎银子出门去,把丁香送走了。
丁香心里怨恨皇上,怨恨自己的姐姐蔓云,更加怨恨阻挡她进卢家大门的柳雪涛。却不知道她的姐姐为了能保全她的良苦用心,更不知道此时皇上回宫的路上心里生出来的几分感慨。
英宗皇帝回到宫里之后,皇后已经带着诸位妃嫔们陪着太后一起赏完了花灯,各回各宫休息去了。
皇帝先去了皇后宫中,皇后原本已经散了头发换了衣裳准备睡下,听见皇上来了,立刻又披上衣裳出来迎接。皇上见状忙上前把皇后扶起来,笑道:“朕出宫去街上体察民情,走了一晚上的路,脚都酸了。”
皇后忙吩咐宫女:“快准备热水,再拿御医配的中药包来,给万岁爷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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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宗皇帝随着皇后进了内殿,坐下来让皇后亲手为他退下靴子,打开裤脚,又把明黄色绣云龙飞舞的袜子褪下来。宫女端了木盆来,里面的水因为浸泡了中药包的缘故变成了褐色。皇后便把英宗皇帝的脚放到木盆中。
英宗方拍拍自己身边的软榻,说道:“来,陪朕坐一会儿。这些事情交给宫女做就行了。”
王皇后却微微一笑,说道:“臣妾不比宫女强呀?皇上为民分忧,臣妾身为皇后,就应该以身作则伺候皇上呀。”
英宗陛下笑着叹息:“哎!朕的皇后真是贤良淑德。”说了这话又想起柳雪涛来,于是笑道:“皇后猜一猜今晚朕出宫遇见谁了?”
皇后笑道:“臣妾哪里猜得到?皇上别打趣臣妾了。每次您微服出宫都能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快请皇上说给臣妾听听吧。”
皇上便说起了在落霞楼遇见卢峻熙一家子的事情,又说起柳雪涛教给泓宁背的《弟子规》来。称赞了一通后,又叹道:“这个卢峻熙真是好福气啊,能有这么聪明的妻子辅佐他,哎!朕真是羡慕啊。”
皇后便撅了嘴巴,嗔怪的说道:“万岁爷怎么说起这等小孩子的话来?这话儿若是传出去,还不知被那些混账东西说成什么呢。万岁爷的名声要紧。”
英宗皇帝一愣,继而笑道:“朕也没说什么呀。朕是羡慕卢峻熙这小子好福气,还有个漂亮的姑娘连朕都不放在眼里,非要上赶着去给他做妾呢。”
皇后愣了一下,心里有些许的酸楚,但身为皇后她又不得不做出宽容的胸怀来,平静的问道:“还有这事儿?不知是哪家的女儿?也是今晚在落霞楼相遇的么?皇上若是喜欢,臣妾明儿便传了她的母亲进宫来问问直纳入后宫就是了。”
英宗皇帝听皇后这番话,又没了多少兴致,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朕也不是为这事儿惋惜,只是觉得奇怪——你说这卢峻熙一个风流才子,连个侍妾都没有,这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啊?”
皇后笑道:“大臣们的家事——臣妾也管不着呀,皇上也别管,还是有他们自己操心去吧。有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若是连家里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怎么辅佐万岁爷治国?怎么替万岁爷平天下?”
英宗皇帝笑道:“皇后这话说的有道理。朕原来也是觉得奇怪才问了那卢峻熙一两句。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朕今晚真是累,还是早些睡吧。”
皇后便拿了手巾来给英宗擦了脚,命宫女把洗脚水端走,又亲自给皇上套上干净的鞋子,搀扶着他往床上走去。
英宗皇帝日理万机,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此时在他这里如一页纸一样揭过去便不再翻回来。殊不知皇后听了此话却令生出了一番心思。
第二天,皇后便把自己的心腹太监叫了进来,一番细致的吩咐叮嘱,这位一向办事利索的凤章殿总管太监李义芳便去玄武门找到皇后娘家的亲信,又是一番细密的叮嘱。
两日后的中午,九霄阁还没开门营业,便有一个年轻的贵公子带着五六个家丁进了门。
老鸨见这阵势不敢怠慢,忙上前应付。谁知那位贵公子却点名要蔓云出来见客。
蔓云已经三年多不见客了,她是在英宗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认识英宗的,三年来被英宗保护的很好,再加上她也不贪图多少银子,包银之外英宗的大部分赏赐都给了老鸨。所以老鸨也没敢为难她。如今知道蔓云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就算是以前的那些贵公子来,老鸨自然有更年轻的姑娘拿出去应付,今天这样点名道姓要蔓云的,还真是少见。
于是老鸨心里边多了个心眼儿,忙陪笑道:“这位公子是头一次来我们九霄阁吧?我们这儿的姑娘多着呢,蔓云年龄大了,现在已经不怎么接客了。要不,奴家给公子介绍几个更好的姑娘,如何?”
来人却冷冷的扫视了九霄阁一眼,直接吩咐道:“搜人!”
老鸨立刻急了,忙伸出手臂拦着那几个人说道:“哎哎——几位,我们犯什么法了就抓人?”
这位贵公子冷声道:“谁说要抓人了?爷不过是要点这位蔓云姑娘出去应付个席面,怎么,难道你们这青楼妓馆里还敢拒接生意不成?”
老鸨立刻又赔上笑脸,上前来求道:“这位爷,实在是蔓云姑娘不方便,不如您找别的姑娘?”
“爷就要她!”说着,那人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玉牌,玉牌系着明黄色的穗子,一看便是御用之物。
老鸨见状立刻长出一口气,笑道:“唉哟哟,可吓死我了!爷您早拿出这牌子来不就成了吗?”说着,便转身吩咐身后的龟奴,“快去给蔓云姑娘送个话儿,就说贵人在等着她呢,叫她快些梳妆打扮了出来吧。”
蔓云听说是有人拿着系着明黄穗子的玉牌来接自己,自然不敢怠慢,忙梳洗毕换了一身八成新的藕紫色衣裙,又披上一件洋红撒花银鼠斗篷,方扶着小丫头的手缓缓地下楼来。
虽然来人蔓云也很陌生,但既然手拿皇家之物,她便没有多想,跟着那人上了一辆马车便离开了九霄阁。
谁知马车却七拐八拐的在京城绕了好几道圈,终于在一处僻静的白墙青瓦的院门口停下时,蔓云才觉出有些不对劲。于是她掀起车帘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那人淡淡的说道:“我家主子要见姑娘,因我家主子身份特殊,蔓云姑娘就别挑剔了吧。”
蔓云听见‘身份特殊’四个字,心里的忐忑又稍微平复了一些,于是缓缓下车随着那人进了院子,又沿着长长的游廊穿过前面的正厅,往里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又拐过一道月亮门,方进了一个幽静的小院。
带着蔓云来的人便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说道:“姑娘请进去吧,我家主子等候多时了。”
蔓云点点头,答应了一声,缓缓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