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又劝了一会儿,却见柳皓波庶出的女儿一颠一颠的跑过来,扑到李氏的怀里甜甜的叫了一声:“娘亲。”

柳皓波皱眉问道:“这么大了还腻歪在你母亲的怀里,跟你的奶妈子呢?”

后面跟来的婆子丫头忙上前来答应着,李氏便笑道:“好了,屋里有我早起给你留的荷叶糕点,叫丫头们拿给你吃。”

“谢谢娘。爹爹,女儿去了。”小丫头听话的从李氏的怀里站直了,后退两步给二人福了个万福,又蹦蹦跳跳的走了。

柳皓波看着女儿,忽的想起了小时候的柳雪涛,也是这样一张甜甜的嘴,每次见了明澈都会‘二哥,二哥’的喊,但见了自己却总是怯生生的不说话。好像只有柳明澈是她的哥哥一样。

为什么从那么小开始,雪涛那个丫头就跟自己不合呢?柳皓波此时想起此事也有些说不清楚。反正她见了安姨娘和柳明澈便如见了亲人,见了方姨娘和自己的时候,就像是见了鬼怪一样,小时候是能躲就躲,长大之后便开始无视。再后来,她每回见了方氏,都会冷嘲热讽一番方罢,弄得柳皓波心里也渐渐地恨上了她。

不过长大之后,柳皓波明白了自己姨娘和夏侯夫人之间的恩怨后,便对柳雪涛的冷漠敌视都习惯了。毕竟,是方氏用了使人流产绝育的药害死了夏侯夫人,柳雪涛或许已经从安氏那里得到了些消息,所以敌视方氏。柳皓波平心而论也能理解这种仇视。

不过他以为,柳雪涛始终是女儿家,女儿家没有一辈子留在家里的道理,总有一天她会出嫁,嫁出去也就不再是这个家里的人。大不了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到时候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罢了。

可后来方氏说,柳雪涛虽然只是个嫡女,但却占有柳家一半的家业。

当时柳皓波就急了。家业向来都是儿子继承,哪里有嫁出去的女儿也回来分一半儿的?

但当他了解到事情的缘由,知道此乃是必行之事绝不是空穴来风时,仇恨的便在他心底深深地种下。

细想想这几年,自己处心积虑做的那一切,似乎都没有一件事情达到了预想的效果。当初为了算计而一力促成的柳雪涛和卢峻熙这一桩有些荒唐的婚姻,竟然却成了一段佳话…

真是有心栽苗苗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如今,卢峻熙已经高官得坐,柳雪涛也是风生水起,他们夫妻在京城要人气有人气,要财富有财富,而自己却落得这副悲惨模样,这叫柳皓波的心里如何能平静下来呢?

李氏见柳皓波一直沉思不语,便叹了口气,问道:“相公,你想通了么?”

柳皓波蓦然回神,问道:“想通什么?”

李氏叹道:“妾身的意思是遵从大夫人活着的时候和父亲立下的誓约,把柳家的家产分一半的股权给姑奶奶,然后把我们柳家的生意和卢家的生意和在一起,强强联手,把我们家的生意进一步扩大,不好么?”

柳皓波愣神想了想,无奈的笑笑,说道:“娘子,如今——家里是父亲当家。这种事儿为夫说了不算。所以,我们还是别说这些了吧。”

李氏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酸涩的笑了笑,点头,不语。

但她明白柳皓波心结未解,一直想着独占之事还没有明白联合与共赢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利益。为此,李氏又暗暗地叹了口气。心道,为什么一个人总不能站的高一些去看这个世间的事情,却总喜欢站在自己的这方小院子里纠结呢?男儿家从小行走四方,不是更应该豁达一些么?

柳皓波则以为李氏不过是妇人之仁,总想着只要柳明澈不插手家里的产业也就罢了,可事到如今她却忘了,安氏扶正,柳明澈已经成为嫡子,自己这个大少爷依然是庶子。嫡庶之别将是永远无法逾越的一个坎儿,纵然自己愿意,只怕事情也不会循着李氏的意愿走下去了。

所以,柳皓波以为,如今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柳雪涛夫妇了,更主要的则是柳明澈这个靖海大将军了。

初夏的藤萝架下,一对看似恩爱的夫妻却貌合神离,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不肯说的更多一些。要不说,这辈的夫妻,不一定是上辈子的情缘,根本就是冤孽也说不定。

上京宝马行分号的理事厅里,已经用上了冰。

柳雪涛穿着一身缃黄色的单薄夏衫坐在理事厅里,同南边调过来的几位工匠交涉改进皇帝舆撵的进程中出现的一些小问题。此时的她杀伐决断,果敢绝决,全无一丝小女儿的优柔,大厅里十几个工序上的工匠齐刷刷的坐在下首,各自阐述各自环节上的问题,柳雪涛一一调停,直至众人都满意的点头,然后保证工期之后,方叫众人散去。

丫头递上一盏酸梅鲜榨的糖水,柳雪涛浅浅的啜了两口,缓缓地咽下去,叹道:“果然痛快。”

翠浓笑着在一旁问道:“夫人,还来一碗不?”

柳雪涛拿了帕子擦擦嘴角,摇头笑道:“不了。凉东西虽然吃了痛快,但始终对身子不好。”

翠浓应道:“夫人说的是。”说着,便吩咐身旁的人,“如今那些工匠们都走了,这屋子也没那么闷热了,把那冰撤下去两盆。”

身后的丫头应声转身去撤冰,柳雪涛笑着啐道:“你这死丫头,越发蹬鼻子上脸了。我可曾说过要撤冰?”

翠浓笑着靠上来给柳雪涛捏着肩膀,说道:“夫人是没说,可老爷临走时却说了。夫人如今有了身孕,万不可着凉的。”

“去!那你还给我弄冰过的糖水?”

“奴婢那不是糖水,是酸梅榨汁后放在井水里湃了的。虽然冷,但到底没有放冰。”

柳雪涛笑道:“就你聪明!”

翠浓笑得更甜:“都是夫人调教的嘛…”

“死丫头,又顺杆儿爬。”柳雪涛说着,便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来,然后自己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出来半天了,咱们也该回了。泓宁那孩子这会儿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淘呢!我天天儿的说让石管家给寻个先生来教他读书,他也回回答应着,可就是办不成事儿。哎!”

“少爷聪明伶俐,除了老爷和夫人,谁还能做的了他的老怖?以奴婢看,夫人也不必给少爷请师父了,只叫少爷跟在夫人身边,学些经济学问便足以受用一生了。”

柳雪涛笑斥:“胡说。这怎么能成?哪有男儿家一直混在女人堆里的道理?”

主仆二人说着话,走出了理事大厅到了院子里,却见骄阳似火,柳雪涛的眼睛被白花花的太阳一晒,便有些睁不开眼。于是又摇头叹道:“还是咱们老爷有福气,随着皇上去西长京避暑了,留下咱们在这里顶着大太阳为他赚银子花。”

翠浓自然是掩嘴偷笑,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扶着她上了马车,又叫人搬了两盆冰放在马车里,方自己上了车命车夫赶车回家去。

第209章 旧情人街头偶遇

柳雪涛靠在车里有些昏昏欲睡,翠浓悄悄地拿了条毯子要给她搭在身上,马车却慢慢地停了下来。

翠浓便往前凑到了车门跟前轻轻的推开了一个缝隙往外看时,都见前面有人围成一团不知在争吵什么,宽敞的大街占去了大半儿,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而对面恰好也有一两大马车,虽然不比自家的马车奢华,但一看也不是寻常人家,两辆马车走了个对头,谁也过不去了。

翠浓回头看了看刚睡着的柳雪涛,悄悄地出去跟赶车的家人说道:“夫人刚睡着了,你们把马可牵好了。”

家人点点头,说道:“翠浓姑娘放心吧。”说着,便冲着时面的马车拱拱手,笑着往前走过去,“这位大哥,麻烦您把您的马车往后退两步,让我们家夫人的马车先过去。”

不是柳雪涛的家人托大,实在是因为他看着前面这辆马车虽然也极大极奢华,但跟自己家的马车是无法相比的,况且他已经从对面的马车上判断出来对方只是一个富家人,却不是官宦之家,因为他们的马车上没有官之家的马车上所有的那些代表着管制品级的图案。而自家夫人则是五品的诰命。如此一来,对方让路是理所应当。

谁知对面赶车的家人却有些不服,脸色一冷刚要上前来争执,便见那马车前面的紫色纳绣五福捧寿的帘子慢慢地掀开一尺的缝隙,里面的主子往外看了看,说道:“阿福,前面的马车是不是柳夫人的车?”

阿福听了忙回道:“奴才不知,奴才这就去问问。”说着,他便上前来冲着柳雪涛的家人一抱拳,问道:“这位大哥,敢问你家主子是柳夫人么?”

柳雪涛的车夫一笑,说道:“怎么,难道你们家主子跟我们夫人认识不成?”

阿福一听果然是,便忙又笑道:“可不是,我们是慈城夏侯家,我们大公子在车里呢。”

翠浓坐在车辕上笑了笑,说道:“怎么这么巧?居然遇到了夏侯公子?”

阿福也已经跑回去给夏侯瑜回话,夏侯瑜便笑着吩咐道:“你去过去请夫人安,若夫人有空,请她到旁边的茶楼一坐,就说我有些事情想跟夫人商议一下。”

阿福又匆匆的跑过去跟翠浓说了夏侯瑜的话,翠浓为难的说道:“哎呀,我们夫人刚睡着了,你稍等,我进去瞧瞧她醒了没,若是醒了我就替你回,若是还睡着…那可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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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一听这柳夫人架子好大啊,我家公子爷这么客气,可她的婢女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翠浓转身悄悄地往车里看了看,见柳雪涛靠在榻上睡的正香,她有心进去把她唤醒,却又想着这几日夫人总没好好的休息,如今她怀着孩子,身子最是娇弱,且还整日的忙碌,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再去叫醒她,心里有些不忍,为难的想了想,翠浓还是跳下了马车跟阿福说道:“我们夫人还没睡醒,我去跟你过去回你家主子的话儿。”

阿福老大不乐意的带着翠浓走到了夏侯瑜的马车前,福身施礼,回道:“奴婢翠浓见过夏侯公子。”

夏侯瑜便挑开车窗帘子,看着翠浓问道:“你们夫人可好?”

翠浓忙回道:“我们夫人近日有些劳累,这会儿在车上睡着了。奴婢斗胆,公子若有事相商,不如过一会儿去我们府上找夫人,好么?”

夏侯瑜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微笑,说道:“睡着了?那我在那边等她一会儿。你们的马车虽然好,但走起来也难免颠簸,不如一起把车牵到那边树荫底下,等你们夫人睡过这一会儿醒来之后,我再与她商议正事。你们几个也正好可以轮着班儿去那边茶肆里喝碗茶,凉快凉快。”

翠浓一听夏侯公子甘心在那边等,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好福身应道:“奴婢先谢谢夏侯公子了。公子先请,奴婢这就去跟车夫说。”

柳雪涛这一觉睡的果然香甜,醒来之时只觉得身上微微出了点细汗,耳边又嘈杂的人声,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依然在马车里,但马车却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问道:“到家了么?怎么这么吵?”

旁边给她打扇的翠浓忙回道:“夫人,咱们还没到家呢。您睡着了,奴婢怕马车颠得您睡不好,便叫车夫把车停在树荫里略等一会儿。难得夫人好好的睡一觉,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儿。”

柳雪涛笑了笑,慢慢地做起身来说道:“你这丫头,大中午的,我在这里睡觉倒没什么,让他们都在外边大太阳地里站着,中了暑可怎么好呢?好歹家里不能睡么?回了家再睡不也一样?”

翠浓忙回道:“没事儿的,他们都轮着班儿在那边茶肆里喝茶呢,夏侯大公子说找夫人有重要的事情相商,非要在此等夫人睡醒,奴婢也不敢多说什么呀。”

柳雪涛一听这话,忙道:“糊涂,怎么不叫醒我?”

翠浓笑道:“大公子不让。说索性是午饭的时间,睡一会儿也不碍什么。”

柳雪涛笑了笑,说道:“你倒是跟表兄不见外。”

一时翠浓又从车内的小厨子里拿出了镜子,梳子等给柳雪涛略收拾了一下发髻衣衫,便扶着她慢慢的出了马车。夏侯瑜原本在茶楼里坐着吃茶,见柳雪涛从马车里出来便起身迎了下来,躬身施礼,叫了一声:“雪涛夫人。”

柳雪涛不由得笑了笑,说道:“表哥拦着我的马车不让走,倒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我商议?”

夏侯瑜笑道:“里面预备了茶点,大热的天儿也没什么闲人。请夫人里面叙吧?”

柳雪涛点点头,又叹道:“这都大中午了,只有茶点么?翠浓,叫人去天香楼点几个他们的招牌菜来,对了——别拉下他们家的蛋黄狮子头。”

翠浓点头忙要转身,夏侯瑜忙叫住她,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去跑什么,只管服侍你们夫人上楼去,叫小厮们去就成了。”

翠浓笑道:“小厮们怎么成?我们夫人的口味他们又不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敢给我们夫人乱吃东西呀。”

夏侯瑜笑了笑,只得随她去了。柳雪涛只带着一个新买来的小丫头唤做笑儿的同夏侯瑜进了茶楼。

自从慈城一行柳雪涛见过夏侯瑜的妻手姚纤云之后,便恢复了和夏侯家的亲戚往来。后来在江浙府夏侯瑜和周玉鹏二人设宴招待卢峻熙夫妇,二人的关系也由之前的暧昧回归了正常的表兄妹。

虽然卢峻熙还有些吃醋,夏侯瑜有时也还有一点小暧昧,但他已经明了柳雪涛的心境。她已经把之前的事情全都放下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带着儿子去自己家里看望舅舅。

夏侯瑜不是一个执迷不悟的人,他为人虽然冷漠,行商也不乏霸气,但却也明白事理。之前他记挂着柳雪涛多数是因为放心不下她,生怕卢峻熙对她不好,让她受委屈。所以才会在再相遇之后去关注她。如今卢峻熙已经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但对柳雪涛依然是体贴爱护,二人恩爱有加,且至今没有纳妾收房。所以如今的夏侯瑜也只有选择做一个君子,把自己心底的那份深爱埋藏起来,永不见光。

茶楼原本就没什么人,此时又被夏侯瑜重金包下,所以里面除了夏侯家和卢家的家人之外,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柳雪涛进了茶楼之后随着夏侯瑜上了楼,在临衔的座位上落座后,柳雪涛便笑着问道:“到底什么事儿让表哥既着急又这么有耐心的等?”

夏侯瑜一边给柳雪涛倒茶,一边笑道:“这事儿之前我跟你二哥说过,听说他被姑父狠狠地打了一顿,十来天下不了床。不过想想当时的情形,这事儿是我莽撞了。当时的时机是不成熟。也不怪姑父发脾气。如今不同了!所以我想旧事重提,而且——我也不找你二哥了,直接跟你说,雪涛…咱们合作一把,用换股持股的方式,联合起来做件大事,怎样?”

夏侯瑜的话一说完,柳雪涛便陷入了沉思。

这简单的几句话对柳雪涛来说,无疑是充满了极大的诱惑的。柳雪涛是个有着二十一世纪商人头脑的女人,不是旧社会里长大的大家闺秀。这几年来她一直想尽办法在这个旧社会里实现自己的价值,赚更多更多的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活出自己的价值。

可是做到现在,她一个女人周旋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也有一些力不从心。有的时候她也想,银子够花就行了,赚再多的银子最后一闭眼什么也都带不走。但有些事情却并不是她想放弃就能放弃的。比如说现在的宝马行,给皇上改良车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宫里那些人上上下下的都需要她去打点,家里的工匠工序也需要她一一的敲定。她又搞公关又抓生产,都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柳雪涛曾经想过和柳家联合,一是因为柳家的家业本来就有自己的一半,联合起来会更方便些。可是父亲柳裴元如今精神不济,再加上柳皓波不争气,父亲不同意柳家参与进来,怕不仅帮不了她,到时候还会连累她。柳雪涛跟李氏漏了漏口风,李氏当时也露出向往的神情,但她毕竟没有柳雪涛这样的魄力,只说回去劝劝柳皓波,却十几天过去了都没有下文。

所以,夏侯瑜此时的提议对柳雪涛来说好比是这大热的天里送来啦一碗沁凉的酸梅糖水,让柳雪涛为之精神一震。

和夏侯瑜联手,一来是不再愁运转的银子,二来,夏侯家和周家早就把官场的关系打通,京城几大王爷家里他们都能说的上话。尤其是夏侯瑜,此人性格淡漠却又十分的执着。当年就想做兵部的生意,因和走柳明澈这条路被柳裴元斩断后,便另寻他路,这几年他已经和兵部达成了很多协议,不仅给兵部锻造兵器,连铠甲军服等都供应了。

而且,他和兵部打交道这么久了,柳雪涛便可以借着他的关系进一步巩固和工部以及宫里仪仗司的人拉近一层,这是件大好事,可以资源共享,风险分担,当然,利益也是要分割的,但强强联手的结果也能使得利益翻倍,所以就算是分割利益,柳雪涛也没有什么损失。此时,柳雪涛心里已经先答应了一大半儿。

夏侯瑜见柳雪涛面色沉静如水,只是不说话,一边慢慢的喝茶一边沉思,便也不催她,只精心的冲茶,等她说话。

良久,柳雪涛方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表哥,这事儿是极好的事情。对我来说可谓‘雪中送炭’。只是——我再强也到底是个女人家,这事儿若不和我家夫君商议一下,恐怕他会生气。”

夏侯瑜淡淡一笑,眼睛里微微露出一丝酸涩,但还是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我也不着急,等过了这些日子卢大人回来后,你们夫妇二人好生商议一下。不过,今日咱们可以先把合作的具体事宜商议一下,回头等卢大人回来,你也可以跟他细细的说说。”

柳雪涛点头,说道:“可以。”于是,二人便开始细细的探讨起来。

外边骄阳似火,翠浓带着天香楼的伙计抬着饭盒一边擦着汗一边往回赶,却见迎面有七八匹骏马疾驰而来。翠浓忙对身后的人说道:“快躲到边上去,把食盒拿好,别让那些灰进了食盒里弄脏了我们主子的饭菜。”

身后的二人忙往一边儿躲,刚躲开马队便匆匆的而来。

翠浓忙抬起胳膊护住自己的脸,以免灰尘迷了她的眼睛,却听见一声长喝:“吁——”接着,便有人问道:“翠浓?你在这里做什么?”

翠浓听这声音十分耳熟,跟自家老爷一样,于是忙拿开衣袖看过来,却见卢峻熙风尘仆仆的端坐在马上,一脸的灰尘汗水,却依旧挡不住他的神采飞扬,此时看着自己正微微的笑着,那张俊逸的俏脸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翠浓丫头立刻喜笑颜开,上前福身笑道:“老爷回来了?夫人在那边茶楼里吃茶,奴婢去天香楼叫了饭菜。老爷——您午饭还没用吧,一起去那边么?”

卢峻熙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了,我奉皇上的命令有急事回京,得先去内阁一趟。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吃茶?和谁一起呢?”

翠浓笑道:“和夏侯公子。说是有要事相商。”

“谁?”卢峻熙顿时觉得头有些大,夏侯公子?夏侯瑜?!

翠浓奇怪的说道:“老爷,您怎么了?连夏侯公子都不记得了?就是慈城夏侯家的大公子,夫人的表兄啊。”

卢峻熙的两眼立刻喷出火来,暗暗的咬着牙,心道,好啊,夏侯瑜!你他娘的安的什么心?趁着老子不在家来找我的女人商议什么狗屁重要的事情,约在外边的茶楼里还把她贴身的侍女给打发出去?!

卢峻熙沉默,他身边的一个护卫便拱手说道:“大人,皇上还等咱们回去呢,你看…”

“走!”卢峻熙瞪了翠浓一眼,一拉马缰调转了马头,扬手狠狠地抽了马屁股一鞭子,大声喝道:“驾!”那匹白色的骏马乃是从御马监挑出来的好马,此时被卢峻熙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顿时嘶鸣一声,扬蹄狂奔而去。

翠浓被卢峻熙突变的脸色吓了一跳,看着绝尘而去的马队,暗暗的说道:难道朝廷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老爷的脸色比铁锅还黑?

卢峻熙却是因为这几日送往西长京避暑行宫的奏折越来越少,而且时间上也总是比皇上预期的要晚上三四日,皇上有所察觉却没有明着怎样,只说自己把先帝留给自己的紫玉镇纸忘在了御书房,叫卢峻熙带人回来取,要速速的来,拿了紫玉镇纸后,进宫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了安再回去。

卢峻熙心中暗喜,算着日子想能更早一日回上京,办完了皇上的事情正好回家去跟自己作别了半月有余的妻子好好的温存一番,都不想还没进皇宫,便在路上遇见了翠浓,听说了这样一件窝火的事情。

但因皇上秘旨在身,他知道此事耽误不得,便只好先打马如飞往皇宫奔去。

翠浓带着饭菜回了茶馆,先去洗了手脸,方进来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一一的摆上来,又悄声笑着跟柳雪涛说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柳雪涛一愣:“莫不是你胡说?老爷随皇上去西长京避暑,过不了这暑热天是不会回来的。”

翠浓笑道:“真的,难道奴婢还敢骗夫人不成?刚才在路上奴婢撞见了老爷带着七八个侍卫,骑着马飞一样的从西面赶来,见了奴婢还拉住了马问了几句话呢。”

柳雪涛的脸上立刻见了笑颜,忙问:“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还是先回家去了?”

翠浓便撅着嘴说道:“奴婢也说老爷定然没用饭,请老爷过来与夫人一起用饭来着。可是那侍卫又说什么,别耽误了皇上的差事。老爷便急匆匆的走了,该是进宫去了吧。”

第210章 偏是金风逢玉露

卢峻熙一肚子火气带着御前护卫进了大内皇宫,去御书房取了皇上明着要的紫玉如意镇纸交给护卫,让他们连夜返回西长京,并写了一份告假的奏折,说自己因在路上吃坏了肚子,要在京城留几日养病,晚两日赶去西长京伴驾,特请皇上恩准。

这奏折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皇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从皇宫里出来后已经过了午时,正交未时。太阳毒辣辣的照着神都上京城,整个上京犹如在火笼里蒸烤一般。卢峻熙身上的袍子早就汗湿了吹干吹干了汗湿,连着赶了两日的路,袍子上都浸出了盐花儿。

从小到大,卢峻熙都没受过这份儿罪,再加上内火旺盛,一肚子的气没处儿使,所以出皇宫后索性骑着马一阵狂奔往家里去。

偏偏是他今儿倒霉。在他骑马穿过一条店铺林立的街道时,冷不防从头顶上泼下了一盆水,哗的一声便倒在他的头上,卢峻熙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回头往上方看时,却见那边楼上的窗户吱嘎一声关上了,那倒水的人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白白的赏了他一个冷水澡。

“妈的!”卢峻熙诅咒了一声,一拉马缰声往回走了几步,对着那楼上的窗户喊道:“谁往街上泼水?给我滚出来!”

楼上没有声音,窗户依然紧闭着。

此时暑热天气,上京的店铺里虽然都开着门,但却没有一个顾客,各家的小二伙计们都在店里打盹儿,听见外边骂人一个个儿来了精神,听得见的都从里面探出头来看热闹。

卢峻熙见这人泼了人家一身水还不出来,索性更加火气大,于是指着楼上的窗子喊道:“混蛋!给我滚下来!”

连骂数声后,那窗子果然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却探出一个少年郎的脑袋,往下看了看,见下面是个俊俏的少年公子,虽然骑着一匹好马,但却是一身狼狈的模样,便没放在心上,不屑的说道:“瞎嚷嚷什么?大热的天儿就算是浇你一头水,那也是给你洗了个免费澡了!再说了,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明明看着有人泼水还往前冲?”

卢峻熙这下可忍不住了。于是他翻身下马,把马缰绳一扔便往那家的门口闯过去,此时他别的什么也不管,只想把这个王八羔子弄下来狠狠地揍一顿解气。谁知一进门口便迎面上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拦着卢峻熙赔笑道:“这位公子爷,楼上是我们家姑娘住的屋子,您上去不大方便。您看我们姑娘也不是故意的,您要多少银子,老身陪你,好不好?”

卢峻熙气的浑身打哆嗦,一把推开这女人骂道:“滚!银子?老子家里的金山银山都花不完,差你那几两银子?刚才那人是谁,你把他叫下来,爷要问问他到底是谁没长眼!”

“哟!这位爷,这银子还有嫌多的?您家里有金山银山您能是这副德行?我们也不过是做小本买卖的,您可别吓唬我们,我们胆儿小怕事儿!”说着,那女人竟然拿着一块粉色的帕子捂着嘴巴格格的笑起来。

卢峻熙这才发现这间铺子竟然是卖胭脂水粉的,再仔细看一眼这女人,确长了副老鸨的脸,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于是冷声一笑,说道:“你胆小怕事?可楼上那位不怕啊。刚才有胆儿把王八脖子伸出去大声叫嚷,这会子怎么又躲在女人的怀里装孙子去了?”

此言一出,楼梯口上果然传来一声喝骂:“狗娘养的小杂种,你他妈的敢骂老子,老子今儿让你站着进来躺着出去!”说着,楼梯上边噔噔噔下来一个华服公子。

卢峻熙一看这人,嘴角忽然露出几分笑意——妈的!爷我正愁着找这龟孙子的麻烦呢,他竟然自己撞到刀口儿上来了。既然不认识爷,那爷也装作不认识你这混账也就罢了,先狠狠地揍你一顿再说!于是只等那人从楼上下来,刚走到自己跟前要同自己理论叫骂的时候,抬手一记耳光便把他抽倒在地上,厉声骂道:“你敢骂爷的母亲?爷就让你先躺着出去!”

这纨绔的小爷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当街殴打柳皓波又被柳雪涛踹的几乎不能人事的庞焕容。当朝太师庞文柄的孙子,淑妃娘娘的亲侄子。

自从那次柳雪涛被这厮拦着企图非礼不成却被柳雪涛两脚踹趴下之后,卢峻熙就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老想着啥时候找个机会把这个王八羔子狠狠地揍一顿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不想今天却在这里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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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焕容更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个瘟神,原本看着他模样俊俏却风尘仆仆,以为是哪家官宦人家养的男宠,急着给主子办差去的,所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上京城里,他可以不认识很多人,但很多人必须都认识他庞家的孙少爷呀。

所以庞焕容下楼之后便有恃无恐的往前冲,想着先上去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记耳光的,先把这小子的脸打花了坏了他吃饭的家伙,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却不曾想自己人还没冲过去,就被人家一巴掌给打回来。

这小子是干嘛的?居然有这么大劲儿?

庞焕容肥肥的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一声惨叫把旁边的女人给吓得花容失色,忙上前去扶人,一边还尖声叫着:“哎呦我的老天爷哟!这可不是要造反么!连庞大少爷都敢打,你可不是活腻歪了!”

卢峻熙却还没有打尽兴,于是慢慢的往前踱了两步,抬脚把那老女人踢开,又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庞焕容的肚子上,并冷声说道:“爷的母亲,是朝廷封的五品诰命,你居然敢辱骂爷是狗娘养的,这便已经是死罪了!庞少爷出身官宦世家,爷爷是当朝一品,姑姑是宫里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吧?”说着,他又是一脚,踢到庞焕容的胯下,庞焕容来不及喘气儿再次吃痛,又嗷的一声惨叫抱住了小腹。

——这混蛋专捡人家脆弱的地方下脚,真他妈的混蛋!

一时间庞焕容痛的说不出话来,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两只眼睛布满血丝瞪着卢峻熙。

楼上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有女人从楼梯上冲下来,看见躺在地上的庞焕容喊道:“报官——姨娘,快报官呀——庞公子,呜呜…庞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