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少年一愣,“百家姓?”
“雪涛,不许无礼。”柳明澈习惯了小时候的柳雪涛调皮的脾气,倒是先反应过来了。但三公子身份尊贵,此次又是奉旨微服南巡,乃钦差大臣的身份,不能在这里随意暴漏,所以他只好说自己的妹妹。
“明澈,她又没说错。”少年摆摆手,眼睛温和的看着柳雪涛,“百家姓里的确没有这个‘三’,我姓赵,排行老三。所以他们都叫我一声三公子。不过,公子少爷的,听起来很陌生,你是明澈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以后就叫我‘三哥’吧。”
赵。
国姓。
柳雪涛似乎感觉出来这位三公子的身份,但也知道,就算大家都明白,这话也不能往下说了。人家分明是微服出巡呀,这年头,就算自己十分的聪明,也不能仗着聪明去拿鸡蛋碰石头吧。
卢俊熙的心头更是百味陈杂。
赵三公子是什么人,他自然也能猜测的道。就算猜不到确切的身份,也知道个大概。京城来的姓赵的公子,加上他这华贵雍容的气质,傻瓜都知道得罪不得。可这个人却对着自己的妻子说笑,当着自己的面,让自己的妻子叫他三哥…
这叫卢俊熙怎么受得了?
柳雪涛却不答应,只是看了看柳明澈,轻声说道:“二哥,天快黑了。若我们再不赶路,恐怕晚上要露宿于荒郊野岭了。”
“嗯,时候是不早了。”柳明澈看看赵三公子,赵三公子点点头,说道:“行了,路祭也祭过了,妹妹也见到了。我们也该进城去了。”
柳明澈又叮嘱了自家妹妹两句话,方和卢俊熙告辞。
卢俊熙知道面前站了位大人物,忙行礼请赵三公子先行一步。
赵三公子笑道:“死者为大。况且,雪涛妹妹是你的妻子,令堂自然是我们的长辈。还是你们先行一步。”
这是极大的脸面。
但卢俊熙并没有十分的感激。妻子平白无故被人家认去做了妹妹,他这个丈夫有些吃味。最主要的是,那个赵三公子看雪涛的眼神根本不是兄长看妹妹的眼神好不好?再说了,雪涛已经有俩哥哥了,谁稀罕他这样的哥哥?
表面的礼仪自然还是要遵守的。卢俊熙心里再不痛快,还是带着众人给赵三公子行了礼,再三感谢,然后方领着送灵的队伍缓缓离去。
第39章 求情
一行人赶到卢家祖茔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卢家祖茔占地两百多亩,埋葬卢家祖先的坟墓周围种了许多苍松翠柏,再往外还有一片耕地并十几户人家,是看墓守林的家人住的房子。
因为王氏的棺木要和卢俊熙的父亲合葬,所以卢俊熙父亲原本的坟墓要被打开。
先是一场繁琐的水陆道场,然后有十几个家丁把坟墓原本预留好的通口打开。卢俊熙等人亲眼看着王氏的棺木被安安稳稳的放在他父亲棺木的一边。
在封坟墓的那一刻,卢俊熙跪在地上哭的几乎断气。柳雪涛虽然和王氏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因周围众人皆一片哭声,少不得又陪着掉了些眼泪。
安葬完了王氏,天色又黑了。因为第二日还要上坟,所以众人依然是在庄子上住一夜。
一切都已经接近尾声,总算是把王氏入土为安。
晚饭都是素菜,柳雪涛原本就胃口不好,连日劳顿更是什么也不想吃。卢俊熙的心里只剩下悲伤,原来憋着的那股劲儿也随着王氏埋进了土里一般,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病恹恹的歪在床上,两只眼睛等着屋顶,什么也不说。
紫燕和碧莲把小炕桌上的碗碟收拾下去,柳雪涛刚刚也想要去歪一会儿,便听见门口有婆子回话:“大少爷,少奶奶。姨奶奶有事要求见大少爷少奶奶。”
卢俊熙没有反应,依然躺在床上。
柳雪涛只得转身来在一张半新不旧的椅子上坐下,疲倦的说道:“请姨奶奶进来吧。”
张氏进了屋子,见着柳雪涛只轻轻地福了福,叫了声:“大少奶奶。”
“姨娘不必多礼,请坐吧。”柳雪涛指了指下手的一个凳子。
张氏便微笑道:“谢大少奶奶赐坐。”说着,便款款的坐在那张凳子上。
柳雪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瞬间即逝。然后一脸平静的端起丫头刚递上来的热茶,轻轻地抿了一口,问道:“姨奶奶找我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张氏笑了笑,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别致的风流之态,“妾身是因为芳菲那孩子来的。”
“哦?芳菲怎么了?”柳雪涛低头吹着茶,头也不抬的问道。
“刚刚我从她房里走过,听见她门口的婆子说,这孩子两天没吃东西了,刚才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张氏边说便悄悄地看柳雪涛的脸色。
“嗯,她和大奶奶感情极深,悲痛伤心,吃不下东西也是常理。你瞧瞧咱们大少爷,这一天了,也只喝了两口水。受不住了就在那里躺着呢。哎——”柳雪涛长叹一声,摇摇头,继续品茶。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应该好好地保重身子,以后这个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还都指望着您调停呢。”张氏听柳雪涛这样说,少不得先说两句场面上的话,紧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妾身也是为大少爷和少奶奶着想。大奶奶临终遗言,说是恢复了林管家父女的自由身,他们父女已经不再是卢家的奴才。这事儿族里众人都知道了。芳菲那孩子还小,心里只有大奶奶对她的恩情,到底不懂的一些道理。若她真的在这里替大奶奶守灵,那咱们家岂不是被人家指责‘强人为奴’?这话若是传出去了,对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名声可都不好呢。”
柳雪涛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衣袖,说道:“姨娘到底是自己人,有事首先为我们着想。雪涛谢谢姨娘费心了。”
听了这话张氏倒是一愣,心想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柳雪涛看张氏不语,继续叹道:“不过呢。这事儿是芳菲那孩子要死要活的非要这样,我也没办法。若是成全了她,我便落得了不孝的骂名,搞不好还会被人指责说‘强人为奴’。可若是不成全她,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我也不能一天到晚的总叫人守着她,她万一想不开再去碰一次头丢了性命…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大少奶奶是为了芳菲的周全,这原本是好事。可大少爷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呀。这事儿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传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明年大少爷的科考肯定受牵连的呀。”张氏听了这话心里才有了底,冷笑道,你这小蹄子装什么贤良,谁不知道你是舍不得那地下那死鬼女人留给那小丫头的一份嫁妆,才故意把她留在这里守灵,只有这样才能拴住林谦之那只老狗,拴住了他,家里的那些事儿就攥住了十之八九。老娘偏就不让你如愿,哼!
“姨娘放心。我也没想着让芳菲在这儿呆多久呀。不过是想让她在这里安静几天,稳稳心神而已。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准她回去呢。”柳雪涛的眼睛瞥了里面床上的人一眼,床上的卢俊熙紧缩的眉头缓缓地放开,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转过身去面向里面。
张氏也看见了刚刚卢俊熙不悦的目光,让芳菲在这里守灵的事情,卢俊熙想来也是不乐意的,但当时那种情形,他又不能说什么。一是芳菲这孩子太傻,听了人家几句话便沉不住气,做出这等冲动的事情来,再加上她爹林谦之当时也犯了傻,居然去王氏灵前大哭大闹。才让卢俊熙有心无力,只得任由柳雪涛发落了林芳菲之后,他又不得不敲打了林谦之几句。可如今这情形,柳雪涛说等芳菲想开了便接她回去的话一出口,大少爷好像已经满意了。
张氏想,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肯定得不到什么好处了,还不如见好就收,赶紧的去办自己更重要的事情。于是她关切的看了卢俊熙一眼,悄声问道:“大少爷不舒服呀?”
“让他好好地休息几天也就好了。不过姨娘看看,这庄子上什么东西都不齐备,我这儿想叫人给大少爷炖点补汤都不能,哎…好歹着明天下午就能赶回城里去了。”
“是呀,这庄子上到底不如家里东西齐全。那请少奶奶和大少爷早些歇息吧,妾身告退了。”张氏说着,站起身来又给柳雪涛福了一福。
“姨娘慢走,天黑的很,连个月亮也没有,叫丫头们好生打着灯笼搀扶着。”柳雪涛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张氏转身走了两步,方对紫燕说道:“去替我送送姨奶奶。”
紫燕被柳雪涛别有深意的目光看了一眼,心中立刻明白,便答应一声‘是’,跟了出去。
屋门口张氏和紫燕说了两句客气话,自己带着自己的小丫头回房。紫燕看着她的身影从院门消失,便招手把秀儿叫来低声吩咐道:“你去悄悄地跟着姨奶奶,看着她回她自己房里睡下再回来。脚步轻着些,别叫人瞧见了你。”
“姐姐放心吧。”秀儿点点头,往一侧闪身沿着屋子东北角的退步从后院的小门出去,恰好看见张氏从眼前走过,行色匆匆的样子却并不往她自己的屋子里去。于是便悄悄地跟在暗影里,亦步亦趋。
紫燕进来伺候柳雪涛换下了厚重的衣服,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碳,方劝道:“小姐,早些睡吧。”
柳雪涛看了一眼床上面向里躺着的卢俊熙,淡淡的吩咐了一声:“你也下去吧。吩咐下去,大少爷刚睡着,有什么事儿都明天再说。”
紫燕忙福身退下,关好房门。
柳雪涛方挨着卢俊熙的后背坐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卢俊熙往里挪了挪身子,依然没有回头。
柳雪涛好笑的看着他,半晌方问:“大少爷这又是跟什么事儿别扭着?”
“我累了,有话明天说。睡觉!”卢俊熙闷闷地哼了一声,听声音便可以断定,今晚他心里那点儿事儿若不说出来,这一夜也别想睡着。
第40章 私会
小丫头秀儿悄悄地跟着张氏拐了几个弯儿走到了庄子的外围处,在一个过道儿口停了下来。
张氏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身边打着灯笼的小丫头身上也穿着厚厚的棉衣,而秀儿身上却没穿大衣裳,她出来的急,根本没想这么多。
此时夜风更紧,庄子上本来就比城里冷,此时夜深,更是寒风刺骨。秀儿双手抱着肩膀躲在墙角处瑟缩着,心中生气的琢磨,这姨奶奶好端端的不回去睡觉站在这里作甚?莫不是和那个下人有奸情,在这里等奸夫呢?
等了一会子,却听见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秀儿忙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好,贴着墙根儿细细的听。
“老六,好生看着你的人,这天干物燥的,庄子里又这么多柴禾木炭,别他娘的一个个只顾着吃酒赌钱,弄出什么事儿来?大少爷和少奶奶可住在咱们庄子上呢,出了事儿好几辈子的老脸都顾不得了。”
“头儿你放心,我老六做事一向稳当。这个大管家是知道的,是不是,大管家?”
“哼,你别跟我面前装孙子。你们那一套明里暗里的心眼儿我都知道。”林谦之的声音不大不小,透着淡淡的忧伤。
秀儿忙收回抻出去的脑袋,心想:这是大管家和庄头儿他们巡查呢?姨奶奶在这里等谁?等庄头还是大管家?
“前面是谁?”有人厉声喝了一句,把秀儿吓得浑身哆嗦,差点儿没坐在地上。
“谁大呼小叫的?吓着姑奶奶我叫你们一个个都活不成!”跟着张氏的小丫头倒是个厉害的角色,手中的灯笼一扬,倒是把前面那个庄户汉子吓了一跳。
“哎呦,哪个丫头这么大胆?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作什么?”
“我是大奶奶跟前儿的丫头,出来找大总管呢却走迷了路,你是谁,这么大呼小叫的有没有规矩?”小丫头腰板儿一挺上前走了几步,挑着灯笼往那男人脸上一照,倒有一股‘天子近臣’的气势。
“谁呀?”林谦之从人后面走出来,“大奶奶跟前儿的丫头怎么跑这里来了?”
“哟,大总管,可找到您了。”小丫头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芳菲姐姐叫我来找您,带两句话给您。”
“哎,这孩子又怎么了?”林谦之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几个人说:“你们继续转转,各处都查仔细了。”
“好唻,大管家,您忙。”庄头儿听说是林谦之的女儿有事儿找她爹,自然不好多话,便带着自己的手下走了。
秀儿心想,这些人眼睛都瞎了,怎么都没瞧见姨奶奶呢?于是她又悄悄地探出头去,却只见林谦之和那小丫头站在拐角处,哪儿还有张氏的影子?于是暗暗地着急:紫燕姐姐让跟着姨奶奶的,怎么就让她给溜了?正不知该怎么办呢,便听见林谦之冷冷的声音:“姨奶奶大半夜的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儿?这里人来人往的,叫人家看见的话奴才倒无所谓,恐怕姨奶奶的名声倒是不好了。”
秀儿一愣,才明白原来刚才张氏也藏了起来。于是又暗暗地骂了一句:狐狸精,半夜出来招男人,害的姑娘我受冷受冻,还但提心吊胆的!叫你不得好死!
张氏却像是有恃无恐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围着林谦之转了两圈,叹道:“林谦之,大奶奶在的时候你威风凛凛的,整天跟个正人君子一样。这会儿大奶奶都入土为安了,你以后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好过了吧?”
“姨奶奶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林谦之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林谦之似是被张氏特意重重说的那‘君子’两个字激怒了,冷冷的看了张氏一眼,一甩袖子便要走。
“林管家,老情人死了,女儿也不要了?难道你还要去殉情?就算是你死了,也埋不到大奶奶身边去吧?”张氏说话依然刻薄,句句直刺林谦之的心窝。
“姨奶奶真是无聊的很。如果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把他们叫回来,再请大少爷和少奶奶出来为我林谦之做主了。”林谦之冷冷的看了张氏一眼,说完之后准备离开。谁知他刚一抬脚,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幽幽的香味从后面吹过来,钻进他的鼻孔中,林谦之的大脑立刻停止了思维,身体僵硬如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呃…
秀儿吓了一跳,急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然她恐怕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是什么状况?姨奶奶抱着大管家…干嘛?
“谦之。”张氏温柔的声音让夜里的寒风都小了下去,“你真是狠心哪!那个顽固厉害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你就对她那么死心塌地?”
“放手!”林谦之终于活过来,声音却如僵尸一样冰冷无情。
“这些年你忠心耿耿的守着她,她可曾给你一点甜头?嗯…”
“放手——”林谦之用力一挣,睁开张氏的胳膊的同时,把她甩了一个踉跄,若不是身后的墙壁,她恐怕就要倒在地上去了。
“哈哈…”张氏被林谦之推了一把,不怒反笑,“林谦之,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刚刚替你的女儿求了情,大少奶奶准了她不必在这里呆多久,等她自己想通了便接她回去。”说着,张氏又慢慢的靠近了林谦之,软软的说道:“况且,你纵然喊来了人,我便说是你恋着我的美貌,想欺负我…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林谦之愤怒交加的看着张氏,双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头隐隐的发抖,这个女人居然去少奶奶跟前为芳菲求情,那么少奶奶是不是也以为自己已经和这个女人联手了呢?将来——如果少奶奶有什么不痛快,会不会再发落这个女人的时候连捎带上自己呢?半晌方无奈的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不要怎样,我只是想救你的女儿而已。”张氏鄙夷的笑笑,围着林谦之转了一圈,上下左右的打量着他,又摇头叹道:“你倒是芳菲的亲爹呢,怎么她在你的心里还不如那个死鬼女人?这天底下,还真有你这样的爹?”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今儿这事儿我会烂在肚子里,而且以后芳菲的事情,不用姨奶奶操心。姨奶奶还是好好地守着晨少爷吧。”林谦之说着,恨恨的看了张氏一眼,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显然,他对张氏为芳菲求情的事情毫不动心。
张氏站在寒风中,看着林谦之远去的背影,恨恨的说了一声:“哼,我张月容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没跑出过手掌心…”
秀儿躲在墙角里,看着张氏和那小丫头悄悄地离开自己确一动不动,直到那盏灯笼的光彻底消失在黑夜里,她方从震惊中醒来。
“我的天哪!这些人真是…疯了!疯了疯了…”秀儿扶着土墙,只觉得自己双腿已经冻得僵直,试了好几下都没迈出一步,反而脚下一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黑影中立刻有人喝问了一句:“谁?!”
“呃…”秀儿这次直接吓得魂飞魄散,想不到在这暗影里居然还有别人?!
第41章 夫纲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紫燕悄然起身,穿好衣服轻着脚步出去,刚好看见秀儿裹着一件灰不溜秋的棉衣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挤进来,正要溜回丫头们睡得厢房里去。于是压低了嗓子生气的叫了一声:“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秀儿吓得一个激灵急忙站住,看见是紫燕时放咧开嘴巴嘿嘿的笑了两下,站在那里等着紫燕过来教训自己。紫燕左右看看,院子里静悄悄的,此时大家都还在睡,于是上前一把拉住秀儿,拽着她进了放柳雪涛夫妇随身所用东西的东耳房。并低声骂道:“你昨晚上一夜没回来,竟是死到哪里去了?!”
“好姐姐,您可千万别骂我,昨晚上我真是…真是…”秀儿急得直咬嘴唇,昨晚她被庄子上值夜的一个叫阿根的青年撞到,撒谎说自己走迷了路又冻僵了腿,回不去了。于是便跟着阿根去他家里猫了一夜。这会儿原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谁知又被紫燕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难道你跟着姨奶奶天南地北的转了一夜?”紫燕看着丫头哆哆嗦嗦的样子,哪里想得到事情的真像。一提到姨奶奶,秀儿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急得紫燕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死蹄子!还不快说,又笑什么?”
秀儿也来不及多想,便把昨晚上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紫燕听,说到张氏抱着林谦之的时候,她羞得小脸通红,一双杏子眼里都要滴出水来,兴奋之至的她说到后来竟然收不住嘴,一下子把自己被人发现的事儿也说了出来。
紫燕一听忙问:“那人是谁?你身上这灰不溜秋的衣服也是他的吧?昨晚你感情就跟那人呆了一夜?”
秀儿一听,小脸立刻白了。忙拉着紫燕跪在地上,连声哀求:“好姐姐,亲姐姐…是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千万别把我卖掉,我就在他家坐了一夜,他因为要值夜,所以根本没在家…好姐姐,我不是回不来了吗!到了子夜的时候,这几个院子的守卫越发的紧密,我怕…坏了姐姐的大事呀…”
紫燕恨恨的拧了秀儿的脸蛋儿一下,又伸手把她拉起来,生气的说道:“还不闭嘴!净说些没用的。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若不告诉我他是谁,再过几年,难道你就想任凭少奶奶把你配给谁去?还不趁早告诉我,我也好悄悄地替你们做打算呢!”
秀儿一听这话,立刻感激不尽,又要给紫燕磕头,连声说:“谢姐姐超生,以后姐姐有什么事儿,秀儿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紫燕见这丫头啰啰嗦嗦的,便焦急的看了看门口,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小姐若是醒了叫人找不到自己,丫头们就该过来寻了。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叫…阿根…”
“阿根?”紫燕重复了一遍,眉头皱了又皱,这等于没说呀。
“嗯。”秀儿却已经低下头去,再不说话。
紫燕便点点头,说道:“行,我记住了。你先回你房里去吧,这衣服趁早扔掉,叫别人看见你也是个死罪。我先去看看咱们少奶奶醒了没有。”说着,紫燕便转身出门。
外边打扫的下人已经起床,见了紫燕都点头问好。一个个儿动作极轻,生怕吵醒了屋子里睡觉得主子。
紫燕挑帘子进屋,碧莲也醒了正拥着被子坐在榻上,要穿衣裳又困得不行的样子,连连的打着哈欠。见她从外边进来便悄声笑道:“你今儿早上倒是勤快的很。”
“昨晚上不该喝那一口凉茶,害得我四更天就肚子疼,起来了好几趟。”紫燕苦笑着摇摇头,又悄声问道:“主子还没醒?”
“刚听见咳嗽了两声,这会儿像是又睡了。好妹妹,既然你已经穿好了衣裳,那我可就多受用一会儿了。”碧莲看了看内间的门帘,抿嘴一笑,又转身窝进被窝里。
柳雪涛醒来的时候,卢俊熙已经醒了。她一睁开眼睛刚要伸懒腰便看见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在自己上方,着实的吓了一跳,忙收回手臂拉紧了被子,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醒了也不叫人,一声不吭的看什么呢?”
“娘子,我发现你睡着的时候真是好看。”卢俊熙很认真的看着柳雪涛,言谈神情中没有一丝的调笑,“很安静,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
柳雪涛好笑的撇撇嘴:“相公,您这话一点也不好玩。没个谁家的女孩子五六岁就嫁人的。您哪,还是醒醒吧,莫不是看错了人?”
卢俊熙立刻不高兴了。忽的一下子从被窝里坐起来,瞪着柳雪涛说道:“计算有人要嫁,也没人敢娶。童养媳还得等到及笄之年后才能圆房呢。”
柳雪涛更觉得好笑,心想感情您昨晚抱着老娘的肩膀亲了亲老娘的嘴巴,就算是圆房了?屁大的孩子人事儿不懂,还在这儿装深沉。
卢俊熙看到柳雪涛嘴角淡淡的笑意,便一把拉过她身上的被子,生气的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妾身不敢说了。妾身怕一张口又惹得相公生气。所以呢——相公,还是叫丫头们进来伺候您穿衣裳吧。”
“不要。”卢俊熙索性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这女人自从嫁给自己,还没服侍过身为她相公的自己一回,就算那次她叫人给自己准备了护膝,都是让丫头给自己带上的。越想卢俊熙便觉得这事儿不怎么对,卢家的男人,怎么能‘夫纲不振’呢?于是他一扬脸,自以为很男人的说道:“我要你给我穿。”
“我又不是老妈子。”柳雪涛想都没想便顶了回去,不管前生还是今世,能让她柳雪涛伺候的人除了自己的父母,恐怕还找不到第三个人。
“可你是我的娘子!”女人服侍丈夫穿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当时,还没有那个女人会当面挑战丈夫的权威。卢俊熙瞪着柳雪涛,心想你这女人怕不是要反了?
“是啊,我没说我不是你的娘子呀。”柳雪涛此时已经明白过来,按照古代的三纲五常,身为妻子的她服侍自己的丈夫乃是职责所在,可她就是低不下这个头,凭什么呀。
“嗯——看来,我今天若是不收拾你…你还真不知道‘娘子’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卢俊熙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坏坏的目光,看的柳雪涛心里一阵恶寒,心想这小屁孩儿该不会这就扑上来吧?这可是在卢家祖茔的庄子上呀,古人不是极重孝道吗?没个亲娘才埋到地下去,儿子就搂着女人寻欢作乐的吧?
不过这次柳雪涛真的想错了。
卢俊熙小朋友根本没有扑上来,而是抬脚从床上跳下去,自己披上一件外袍趿上鞋子便出去了,外边丫头们被他吓了一跳,要上前来服侍他穿衣时,又被他挥手撵开。出去不多会儿这小子又悄悄地回来,见柳雪涛还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便悄悄地走近床前,把一只手迅速的伸进柳雪涛的被窝里,然后他很满意的听见柳雪涛惨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惨白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你怎么能这样?!”柳雪涛推开被子解开睡衣把自己胸口里的冰碴子一点点的抖搂出去,愤愤的质问旁边发了坏而一脸得意洋洋的卢俊熙。
紫燕和碧莲急匆匆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大少爷悠然自得的靠在床上,身上披着外袍,里面依然是睡衣,衣衫不整。而少奶奶则发髻散乱,双颊绯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大少爷,睡衣上有片片的水渍,睡衣衣带解开,露出里面的粉红绫子肚兜儿,衣衫更是不整。
这香艳的画面因为屋子里简单古朴的摆设而韵味非常,紫燕和碧莲两个丫头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大少爷,少奶奶…早安…”
第42章 斗气
回城的路上,卢俊熙就以劳累不堪为理由,改骑马为坐车,挤进了柳雪涛的车里去,把两个丫头都赶去了后面的车上。并借口自己身上难受,酸痛的厉害把柳雪涛留在车里陪她,并美其名曰‘伺候’。
卢俊熙上了柳雪涛的车之后才发现,这个女人还不是一般的会享受啊!这马车虽然不大,但里面吃的喝的玩的都齐备了,软软的大靠垫让人一坐下去就想睡觉,身子底下厚厚的被子把让本颠簸不堪的马车变成了摇摇床,往被子上一躺,摇了没几下人就睡着了。
自己的舒适的窝儿被别人占据,柳雪涛只好靠在一边坐着,闭目养神的时候,默默地想紫燕给自己说的秀儿晚上出去听回来的那些事儿。
张氏暗恋林谦之的事情,柳雪涛倒觉得没什么。
连正室大奶奶都另眼相看的林谦之,应该说算得上是个优秀的人才。他处理事务的能力和儒雅俊逸的外表让他很有女人缘,家里从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到三四十岁的老婆子们,个个儿都喜欢跟他说话。整个一个大众情人的典范。
不过柳雪涛以为,张氏爱慕林谦之只是事情的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一定是想借着他的手去争夺卢家的家产,利用林谦之在卢家的地位人脉来跟自己斗。这样的结果对张氏来说,可是人财两得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