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晏笑了,这么多天第一次笑的如此开怀,这个曾经在同一屋檐下争抢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如今已经在为另一个男人打算,感情这种东西,原来可以执念,也可以豁达,全看心境和自己的理解。
“三妹,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纪尧尘是个好男人,而顔子昭是你彻头彻尾的敌人,你不该…”西暖的语气里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没料到西晏最后的选择是这样。
“二姐,这么久以来,我做了太多以对错来衡量的决定,现在我想靠我的意愿来做次决定。”西晏轻轻伸出细嫩的指尖,拈起了三根香,虔诚的对着香炉后的佛像拜了下去…
烈日骄阳,两军对战激烈而残酷,顔子昭面对韶冲的时候,却没有急于决战,收了长枪和他面对面站在大殿的台阶上,阶下是一片血海,北岳两军厮杀伤亡惨重,太子党明显占了优势,已经控制住局面,此刻所有箭头都指向了韶冲,整个皇宫都在顔子昭的掌握里。
拼杀的过程中,顔子昭的肩头早已经挨了两刀,旧伤加新伤,几乎已经不能动弹,而如今,只要他一声令下,韶冲即刻就会横尸当场。
面对大势已去,韶冲表现的并不是惊慌和惧怕,反而更多的是种释然。忽然间将手中剑重重的插进石阶缝中,仰天大笑,笑的狂放又凄凉,昔日潇洒俊逸的男人,如今看起来竟像个疯子:“二哥,我早知道有这一天。”
顔子昭紧紧的盯着他,既有痛恨,也有疼惜,如今谁赢谁输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靠北岳仅剩的这点兵力,已经无论如何也抵不过驻守城外的南川军,用不了多时,自己和韶冲都会是失败者,都会沦为亡国奴:“为什么要这么做?三弟,我一直视你为最好的兄弟!”
“是,我们是好兄弟,可你的母亲残酷的对待了我的母亲,我无法漠视!继端皇后城府冠绝后宫,她一步步把周围的人都铲除了,我母妃没有病,是继端皇后命人将她抬进了永春阁!母妃,翠玲,还有晓渔,她们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们都希望我能坐上皇位,即使我不能,至少我要让她们知道,我努力过…”韶冲轻轻的摊手,掌心已经被剑划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他的脸颊受了伤,有道弯弯的疤痕,也是新伤。
“南川军就在城外,北岳要完了,你应该知道!”
“二哥!你杀了我吧!是我害了北岳…但即使重来,我依旧会这么做…”
顔子昭恨的牙痒痒,怒吼的冲他道:“为什么?!就为了秦晓渔?这是你出卖北岳,出卖兄弟的借口吗?她会把你害了!”
“说到女人,你被西晏迷的七荤八素,为了她可以几年不回北岳!要不是继端皇后手段高明,让父皇力保你,你这太子之位早已经易主了!”韶冲既嘲讽又心痛,脸上表情早已扭曲。
顔子昭无言应对,只盯着眼前看来狼狈又狰狞的人。
“我曾经也天真的认为,我和你永远是好兄弟。可我母妃临死前告诉我,皇宫里永远没有真情,只有掩盖在真情表象下的阴谋!”韶冲扯着脖子冲顔子昭吼着,几乎震彻整个皇宫。
顔子昭表情越来越严肃,终于在他最后一句话音落地的时候达到顶峰,继而是一抹绝望的冷笑:“我没想到…没想到我在北岳最信得过的人,竟然一直想要算计我。从今往后,庆仪贵妃的这句话,我也将铭记心中…”
韶冲也笑了,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宽慰,沉声道:“成王败寇,我等你动手…”
顔子昭紧捏着拳头,身子微微发抖,下大力气拉开弓箭,脸侧的血管暴凸,箭尖对准那端的韶冲,在弦上绷的紧紧的,却怎么也发不出,从小的一点一滴,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幼时就约定一辈子做好兄弟,很多磨难都是一同闯过,至今他已经觉得自己在皇宫里麻木了,却惟独无法对韶冲下杀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箭口都对准了同一个人,韶冲轻闭了眼睛,前所未有的淡定。顔子昭惊讶于他到了此时此刻,竟一点临死前的嘱托也没有,他似乎什么都不想说,不想问,只是静静的等待死亡。
顔子昭想到了那一年和他一同因为误闯昌平宫被隔离的时候,他有机会离开却选择了留下,那时韶冲只说了一句,那句话很长,顔子昭昏昏沉沉中只记得“同生共死”这四个字。
是韶冲让他相信了皇宫里有真情,如今又亲手打破了这个信仰。一片混沌,原来这世间的生死之交,到了最后竟是这样…
顔子昭始终没能射出那支箭,手上的动作保持了很久,当他轻移了箭的方向转向天空的一刹那,韶冲的心口中了深深的一箭…
“三弟!!”顔子昭大声呼唤,身子随着韶冲的缓缓倒地而僵化了…
所有人都朝着箭射来的方向望去,纪尧尘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一身戎装,举着一支空的弓箭,静静的立着,那致命的一箭竟出自他手:“你下不了这个手,我来替你做这个决定。”
顔子昭惊愕的看着纪尧尘,心中既痛恨又解脱,他确实下不了这个手,面对自己的兄弟,他宁愿站在箭口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给本王拿下纪尧尘。”顔子昭声音不大,却没有犹豫,眼神始终定在韶冲的尸体上,久久不愿移开。纪尧尘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来抓他,并替他做了一个为难的抉择,按说他应该感谢他。
纪尧尘的眼神里闪过微微的失落,更多的是意料之中,他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降将的身份永远为时人诟病,即使回到南川,生活的意义也不复存在,何况西晏的选择也已经明朗,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北岳的太子妃。
可令纪尧尘没有想到的是,上来绑他的人,竟然是自己从南川带来的得力部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他所掌握的势力,早已经被顔子昭一点点挖空,只留他一个光杆将军来做刀俎上的鱼,轻而易举的摘掉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头衔,架空他苦心经营的势力。他知道,所谓继端皇后的手段,顔子昭已经学到了精髓。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这篇文章之后的几章会日更,每天大约能更6000字左右,这周内肯定完结
39
39、命悬地缝 ...
“顔子昭,别负了西晏。”纪尧尘忽然提醒道,宠辱不惊的模样,似乎早已经料到这种结果,“她爱你…”
顔子昭的神情明显一怔,复杂又凝重,他听到外面已经传来南川军进攻皇城的呐喊声,越来越近,正朝着宫门逼近,他知道是时候做个抉择了:“纪尧尘,我心里恨透了你,如果在从前,我必会将你碎尸万段,可如今北岳就快守不住了,我身为太子,要和这片土地共存亡!只是唯一不放心西晏,所以算你运气,我不杀你,你给我把她安全的送出宫,送到隆德帝那里,我会力保你们出去!”
纪尧尘听的这话,忽的大笑起来,笑的的辛酸悲凉,似乎在嘲笑顔子昭。
“常洛清应该不会杀你们,可那些南川的士兵,未必都认得你们,一路上仍旧危险重重,将西晏嘱托给别人,我始终不相信…”
“那你就信得过我?”
“我知道你爱她。”
纪尧尘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神情中已经分不清悲喜:“那你是什么时候把我的人挖了过去?”
顔子昭一怔,侧脸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杨副将:“你说他?”
“我说的是西晏!”
顔子昭忽的笑了,静静的看着纪尧尘,心里逐渐涌起一阵暖流。刚欲开口时,纪尧尘抢先一步道:“她在永春阁。”
顔子昭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冷着脸不语,强迫自己漠视一切。
“她在等你!”
纪尧尘见面前的男人像是完全听不见,反而带着剩余的部队朝着宫门的方向行进,心里憋屈已久的情绪,排山倒海的涌了过来:“永春阁的布局和地下皇城我已经研究很久了!进去的人永远不可能出来!除非通过地下皇城,潜到淼河的出口!一旦淼河的出口打开,北岳皇宫将整体塌陷,这宫里的人和物都会毁于一旦!”
顔子昭依旧执着的朝前走,不理会身后歇斯底里的人。
“西晏不可能从永春阁出来,她要在那里等你,如果你不去,她也不会跟任何人走,她的结果只有死!”
纪尧尘看到顔子昭的步子开始不均,脸侧凸起的青筋和握紧弓箭的拳头都表露出,他内心在激烈的挣扎。
“顔子昭!你是个伪君子,忘恩负义的小人!”
纪尧尘举起剩下的那支箭,紧紧的瞄准顔子昭的方向。那人没有惧怕,高高的台阶,渐行渐远的人,只有寥寥数百人的部队,看起来萧条却又英勇。他突然觉得,这支守卫皇宫的军队,有种无声的力量,恍然中他不知道该不该让顔子昭留下,或者这才应当是他的归属。
纪尧尘在他身后张了张口,声音不大,可他确定顔子昭听到了,因为他终于停了下来:“她有身孕了…”
西晏和西暖一直在研究那张羊皮地图,上面有整个北岳皇宫的标示,谋划通过地宫逃出去是她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只有秦晓渔一人,对着香炉和佛像,像冰冻了一般,不说不笑。
“西晏,你听,外面静下来了,一定已经分出了胜负。”西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提醒道。
西晏心中忐忑,她不知道心里记挂的那个人现在如何,以顔子昭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放弃北岳独自逃生:“二姐,你确定常洛清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过来吗?”
西暖确定的点点头:“当然,他一定会过来,即使是为了这地下皇城也一定会来。”
西晏缓缓点头,片刻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等常洛清来后,我帮你们守着永春阁,你和常洛清从地宫逃出去,带上秦晓渔。”
“算了吧,我不用你假惺惺的装好人,我哪里都不去,韶冲不来,我就在这里等着。”秦晓渔没有回头,冷冷的语气,不掺杂任何的感□彩。
西晏想告诉她,从窗口的角度朝外面看,韶冲一早扬起的旗帜已经倒下,宣告了败局。也许秦晓渔等着的那个人,已经永远走不进这扇门了。虽然曾经在同一个宅门里,也有过节,可她并不希望秦晓渔死掉。
西晏猜到顔子昭不可能投降南川,他会奋战到底,不会独自逃生,这扇门他很可能也不会进来。于是真正能圆满的,或许只有西暖夫妻,他们还有辉煌的前程,有机会回到南川,洗雪从前的罪名,恢复皇室身份。既然永春阁需要生灵气息来支撑,才能保持皇宫屹立不倒,那她可以做那个支撑的人。待到一切结束,她也可以陪着顔子昭上路,也算求仁得仁。
“不行!要走一起走!”西暖否定她的提议。
“你们都走吧,我留下来,我要等着韶冲过来。”秦晓渔开口了,语气无比坚定,像是认定韶冲一定能走进来。
“那韶冲如果…”西暖心直口快,她也看到了韶冲的旗帜倒下,按照惯例,造反的人的下场,只有一个。可他说到一半,却不忍破坏秦晓渔心里那点希望。
“我从小在秦家,内院的争斗始终不停,每天在勾心斗角中长大,从来不知道单纯的踏实是什么感觉。我原本以为,嫁给顔子昭,将是我生命里新的开始,可没想到,他说他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从小所见的子昭哥。进门数月,虽然吃穿用度从没短了我的,可他从没碰过我。我心里冷极了,有段时间,我看到他和公主卿卿我我的样子,真的想拼个鱼死网破。不过还好,幸而我遇到了韶冲,不管他把我当成了谁,他对我很好。他的府邸和秦家、顔家的大小相当,可我却觉得三王府特别宽敞,因为那里只有我…”秦晓渔轻轻闭目,双眸氤氲,娇躯微颤。
永春阁外忽然间重新掀起吵杂,外面像有大部队攻入,步调和阵势与刚才不同。
西晏和西暖伸长脖子朝外面看去。听得一阵快马扬鞭的声音,越来越近,穿过迷宫样的后宫甬道来到偏僻的永春阁,这里离中宫最近,而排列上却少有的歪斜犄角。
“是常洛清!”西暖兴奋的摇晃着西晏的胳膊,激动的不能自已。
“你怎么知道?”西晏还未看到人影,不知道西暖为何能如此确定。
“我认得他的马蹄声!”西暖欲打开窗子,才发现那扇窗一碰就全部倾倒,像早已经腐朽后,只留下一个空壳,只差微微一用力,就悉数散开一样。
西晏和西暖同时发现了这个秘密,惊愕中意识到原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到了如此脆弱的地步,放在明面上的全是纸做的假花草,掩盖在佛像后面的真正植物造已经枯萎腐败。原来这里是寸草不生的…
常洛清的身影从拐角进来,浑身杀气腾腾,沾染了鲜血无数,此刻却显得无比兴奋。西暖既激动又多了层担忧,在常洛清下马后,果断的将他拦在了永春阁外。
经历了生死之别,流落异乡之苦,分隔许久,折磨的彼此肝肠寸断,此刻重逢,感觉似乎别样辛酸。
“你别进来!”西暖冲着已经快踏进门的常洛清吼道,“这里的东西都已经腐朽了,很快就会塌陷!”
常洛清丝毫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盯着西暖的方向,一步步走进永春阁:“不止这里,距离昌平宫方圆几里的建筑全都快要塌陷了,除了这宫里,恐怕还要殃及宫外的一些地方,我已经踏进了皇宫,就做好了准备。大部队都停驻在了三十里外,只带了少数人攻城。”
“你…”
“没被选中攻城的士兵,还在闹情绪,因为他们都听说了北岳地下皇宫的宝藏传说,但只有我知道,我是在给他们留活路。”
西晏和秦晓渔呆站着不知道说什么,眼睛睁的大大的,心里的危机和忐忑越来越泛滥,常洛清的到来,其实宣告了北岳的灭亡。
“再过半个时辰,等永春阁的秘密传到宫里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都会奔向这里,所以我们要赶在这之前找到地宫的入口。”常洛清踏进永春阁的时候,每走一步,地表均会出现细微的裂痕,听来咔嚓咔嚓作响,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韶冲呢?!”秦晓渔忽然抑制不住,扬声追问,“常将军,韶冲在哪?他在哪?!”
常洛清表情平静,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他的尸体还在大殿的台阶上,已经命人用铠甲裹了起来。”
秦晓渔绝望的睁大眼睛,哽咽的喊道:“你骗人!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那是因为这里离昌平宫最近,他希望一旦地宫打开,你能尽快逃走。”常洛清解释道。
秦晓渔不相信常洛清的话,朝门口奔去,被西暖一把拦住,沉声劝道:“你一旦出去,永春阁就会立即塌陷,我们都会死,包括你!韶冲这次本来就是一场赌注,他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他让你来永春阁,因为他希望你能出去!”
秦晓渔满脸泪痕,憎恨凌厉的目光扫视这屋里的每一个人,拳头握的紧紧的。外面人声渐近,一些闻风赶来的士兵和宫人像疯了一样朝永春阁涌来。
“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地宫的入口!”西暖催促着,晃了晃常洛清,又看了看西晏。
“可我想知道,顔子昭在哪?他还好吗?”西晏显然已经没了底气,她怕自己得到的结果和秦晓渔一样,令人心碎。
常洛清摇摇头,西晏的心瞬间提高嗓子眼,呆呆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带的几百残兵,已经死的死,逃的逃,他是南川的头号敌人,我已经将他交给纪尧尘,希望他们还能赶上在宫门关闭前出去,那样还有一线生机。”常洛清答道,他想尽力安抚西晏。
“他不会出去的,我知道,他不会出去,他宁可死。”西晏缓缓摇头,他知道顔子昭不会轻易让纪尧尘押解出宫。
“这可不一定,现在天下大乱,保住性命,才能谋得东山再起,顔子昭是聪明人,怎会不明白?”西暖劝慰着,拉过她来用指腹抹去脸上的泪痕。
外面人顺着狭窄的路面朝永春阁过来,所到之处,地面上裂痕百出。常洛清查看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没发现关于入口的蛛丝马迹。地上裂缝膨胀,细碎的东西像掉进了无底洞,随着裂缝下沉,涌进来的人群在推搡之中有的已经葬身地缝。
几个人左躲右闪,惊恐的跟着晃动的空间摇摆。西晏站不稳,一脚踩空滑落进地缝边沿,前额碰在铜制的大香炉上,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时时有惨叫声。西晏疼痛的大叫,感到香炉的质地坚硬,完全没有腐朽的征兆,而其他东西都已经不同程度的被腐蚀,有的几乎一碰就碎。她意识到这香炉不同寻常。
人流如注,门前的木槛已经被踩的粉碎,在晃动中,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碎成了灰,渐渐的只有这支香炉,坚硬的屹立在原来的位置。
“你们看!这香炉有异常!”西晏扶着屋子里唯一能支撑的东西,朝东倒西歪的人群喊道。
屋子里的人越积越多,声音吵杂,人人都在寻求求生之路,没人在意西晏的叫喊。只有常洛清和西暖朝这边看了过来。此刻这间房子里像遭遇了浩劫,才看出香炉的下端原来有个熠熠生光的珠子,嵌在香炉的底座上,看起来奇异无比。
西晏伸手按住珠子,感觉上面凉凉的,滑滑的,轻轻旋动,瞬时间沿着香炉左右地面裂出两道长长的缝隙,
房间里传来阵阵惨呼,突如其来的巨变,地表裂缝吞噬了很多人,连西暖也一脚踩空,跌落到地缝的边沿,幸而被常洛清及时拉住,边沿伸出几只求助的手和绝望的呻吟,如鬼魅一般。
西晏看到秦晓渔也扒在地缝的边沿,不上不下的位置,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只是她没有呼救。
西晏连忙扑到她身边,虽然她曾经很厌恶这个女人,可如今,忽然觉得同命相怜。西晏赶忙伸出手,递向扒住地缝边沿的秦晓渔,大声喊道:“把手给我!快!”
秦晓渔的手臂已经擦破了一片,眼睛红肿,仰头看着西晏,神色温柔和凄美,却独独没有伸手。
“快把手给我!”西晏仍在叫喊,屋子里朝佛像的位置,香炉砸出一个深深的地洞下陷,打开了一个矩形的地门,所有人都看呆了。
“三妹!这里也许就是地宫的入口!”西暖隔着两道地缝,忽然激动的叫道,原来香炉下的位置就是地宫的玄关,许多年来,只有快死的人才被抬进这座宫殿,更不会有机会发现这个隐藏的秘密。
西晏没有理会,仍旧朝秦晓渔吼着:“快!再不上来就来不及了!”
秦晓渔忽然笑了,仰面看着西晏,轻轻的摇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缝隙,下去的人无疑只有死路一条。西晏想俯身拉她的手,被她轻轻的松开,身子跟随漆黑的空间下落,变成一个黑影掉进深渊。
“秦晓渔!”西晏凄厉的叫了起来,她没料到这个女人到最后选择了死亡,或者她对人生失望了,或者她希望跟着韶冲一起死去,她选择了葬身地缝…
常洛清和西暖隔着两条深深的地缝叫喊着西晏,看到秦晓渔死去,惊愕中,一瞬间周遭的吵闹像是都归于了平静。
西晏慢慢站起身子,她已经和西暖夫妻隔着两条长长的地缝,跨度很深,而地宫的矩形入口在那一端。屋子里的人像疯了一样涌进入口,奔着逃生,奔着宝藏,争先恐后的挤入,推挤中不断有被踩踏的惨叫声。
“二姐!你们快走吧!”西晏喊道,她知道自己无法跨越这样宽的两条地缝,拖延下去,只会连累的西暖和常洛清也走不了。
“胡说!西晏,你等着,我们来救你!”西暖急的直跺脚,要跨过来拉住西晏。
“你别冲动!”西晏忙大声呵斥,“地缝很深,也许我们都要死!你和常洛清先走!我会跟过去的!”
常洛清见地宫的入口情势不稳,护着西暖在身后,朝西晏喊道:“抓住我的长矛!我接你过来!”
西晏看着伸到眼前的矛,所有在地缝这头求生的人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般,争抢着抓住长矛求常洛清帮助。
常洛清和西暖不忍拒绝,挨个救地缝那头的人过来,一连十几个,常洛清已经满头是汗,地缝渐渐裂出更深更宽的缝隙,那头的人也一个个移到了地宫入口的这头。每个人到达安全地带的时候,都慌忙对常洛清感恩戴德,而后匆忙的钻进了地宫入口,那里像有巨大的吸引力,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过去。
终于轮到了西晏,心底顿了顿,还是伸出手去,只是还未触碰到长矛的前端,永春阁的房梁在震动中整个碎裂,硕大的木橼和精雕细琢的瓦片垮塌下来,整个将宫殿覆盖了,地缝张开更大的裂口,漫天弥漫灰尘,什么也看不见。西晏感觉肩膀猛的一疼,被硬物砸中,还未及呼叫,脚下一空,身子像陷入两峡谷之间,周围能听到种种惊险的呼救。胳膊挤压在两墙壁之中,摩擦的生疼,额头上刚刚在香炉上撞击的疼痛,显现渐渐明显。她感觉有人在叫她,而后又听不到了,周围漆黑,触手间都是冰凉的两壁,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夹在了地缝中,脑中嗡嗡作响,在那一瞬间下落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在濒临死亡,好像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似乎是顔子昭…
恍惚中她为自己的幻觉感到可笑,顔子昭无论是死是生,也许这辈子和自己再无交集了…只是那声音,似远又近…夹杂在碎裂声,崩塌声,以及叫喊声之中…
浑身很疼,她知道自己还没死,但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还好,西暖和常洛清应该已经进入了地宫,她如是想着。
身子很累,体力渐渐流失,周围逐渐湮没了人声,只偶尔有碎裂的声音。西晏抬起头来,顺着地缝向上看,竟然隐约有光,在上面很远的地方,还能看到自己落下的缝隙。
她似乎又听到了顔子昭的叫喊,他在叫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带着回响。西晏觉得那声音真切,动了动身子,沿着冰凉的缝隙,支撑着向上爬,一点一点,两壁血淋淋的,她使劲挪动着身子,向缝隙上方移动…
眼前冒起了金星,体力渐渐不支。外面的晃动依旧没有减轻,不时有细碎的灰尘落下。伴随着惨叫声。西晏再无力气向上,保持着姿势挂在两边缝隙中间。贴着石缝,依旧能听到顔子昭的声音,只是渐渐微弱,声音的强度逐渐被她的心跳声掩盖。
“顔子昭…顔子昭!”西晏张口呼救,声音早已经带着沙哑。
一声强大的巨响,好像石门合闭的声音,西晏感觉到心跳猛然停滞了一下,她意识到那是地宫的门关闭的声音。接着传来众人的哭号声,有人在用力砸石门。
西晏知道即使爬到地缝上端,也已经再无机会通过地宫出去,绝望的伏在石壁上。忽然间,聒噪的外界不再能左右她的心情,静静的闭上眼,准备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迎接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估计贴到周日的时候全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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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地宫惊魂 ...
一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瞬间吓了她一个激灵,想要缩手间,被拉的更紧。西晏着急的抬头向上看,幽暗的光线,一个人影同样伏在地缝中间,轮廓异常的熟悉。
她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就是顔子昭,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楚,细碎的灰尘落下,迷住了她的双眼,生疼的睁不开。
“你…你…”西晏伸出一只手来摸索,被那人一把攥住,贴过来侧面抱紧她。
“西晏!”
声音和气息都已经明了,确确实实是那个人。西晏胸中郁结的悲伤忽然在瞬间爆发,她慌乱的松开伏在缝隙壁上的双手,仔细摸索着看不分明的男人:“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顔子昭整个抱住西晏,用身子支撑重量,保持两人悬在地缝中间:“嗯…”
西晏顾不得眼睛里的疼痛,伸开双臂抱紧顔子昭,心里的害怕和委屈一股脑涌到一起:“我还以为…我要孤零零一个人死去…我以为你走了…”
顔子昭一手回抱住她,另一只手和双脚撑住墙壁,轻缕着她凌乱的发丝:“我不走…”
西晏将脸彻底埋在他的胸膛,使劲点着头,寒冷而害怕的感觉没了,她知道这一次必死无疑了,可这个时候,她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愿意相信真的能活下去。
“上面的地宫门已经关了,上面的房屋都倒塌了,根据我的推测,不消一会儿,整个地面都会下沉,也就是说,除非我们能飞出去,否则只有一个死字。”顔子昭忽然理性分析道,声音沉着而清晰。
“我知道。”
“所以我们只有一条路,既然上不去,就选择下去。”
西晏眼睛里的灰尘被泪水洗刷了干净,低头看着下面的缝隙,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似乎无边无际,下去了也许半途就会摔死,也许一直下落,卡在某个地方,慢慢的死去。
“你带着我跳下去,我没什么遗憾。”西晏内心平静了许多,只是用力抱紧顔子昭,她此刻觉得自己比秦晓渔幸运,因为即使死,也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死去,死得其所,就没有所谓可惜。
顔子昭伸手抚摸西晏的小肚子,眼睛里闪过欣喜,继而又回复到无奈:“我舍不得你跟孩子,如果只有我自己,那我宁可在上面堂堂正正的被北岳的宫殿砸死。但是现在,我想跟你一起,再赌一次…”
西晏惊讶的抬头看他,而后伸手摸摸自己的腹部,她只觉得最近体力不够,时常吃东西有呕吐的症状,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你是说…我…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