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

  他们的小房子闷热得像桑拿房,而且蚊子出奇的多。细皮嫩肉的朵儿被蚊子叮得气急败坏。屋子里点蚊香,朵儿嫌呛;抹花露水,朵儿嫌刺鼻。晚上,沈重阳就拿着扇子不停地帮朵儿扇。看她睡得安稳,即使他不睡觉,也不觉得困乏。

  然而,他们的摩擦还是愈来愈多。

5 真爱奇迹

  朵儿开始为了鸡毛蒜皮的琐事和沈重阳争吵。

  沈重阳买回食物,朵儿就抱怨:“吃来吃去,天天都是面条、馅饼、包子,我吃得都想吐了。”

  为了照顾朵儿的胃口,沈重阳开始学着烧菜。他做的菜不好吃,不是咸就是焦,难以入口。最初,朵儿摔饭碗不吃。后来,她看到那令人毫无食欲的饭菜,就眼泪汪汪,破口大骂沈重阳是个笨蛋。

  沈重阳从来不怪朵儿。他知道,是他们的生活太窘迫,朵儿觉得委屈。

  于是,沈重阳更加努力地去赚钱。他又找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白天骑着公司的自行车送快递,晚上在酒吧里做服务生。这样,他每月就能赚到三千块钱。但是,朵儿很讨厌他这样拼命地工作,和他吵架吵得更多了,每次吵,她都怨恨他不陪她。

  沈重阳耐心劝解,说他这么忙碌,也是为了以后生活得更好些。

  朵儿却暴躁地说:“我只看得到眼前,我看不到以后!”

  有时,朵儿吵着吵着,沈重阳会疲倦地睡着。他白天晚上地工作,每天都睡不到五个小时。他不是懒得理会朵儿,他是真的没有力气。

  沈重阳睡一会儿,会猛地醒来,发现朵儿不在身边,便发疯一样出去找。

  一个女孩深更半夜跑到外面,他不知多怕她再有闪失。

  朵儿也走不多远,她常常跑到附近的公车站牌下,一个人坐着发呆。

  沈重阳找到她时,总是又生气又心酸。他会叹着气,再把她背回去,一声声叮嘱她:“朵儿,夜里不要乱跑出去,我害怕你遇到坏人。”

  朵儿小声哽咽说:“小九,我很孤单。”

  沈重阳歉疚而难过。

  男人和女人在感情里所关注的实质截然不同。男人在意的是根基巩固,前程远景。女人在意的却是目下情感,细腻相处。

  他对她说:“朵儿,过两年我们就不用这么苦了,暂时忍耐一下好不好?……”

  “暂时是多久?”

  暂时只是敷衍的借口。

  朵儿过生日时,又和沈重阳大吵了一架。

  那天,沈重阳刻意请了一天假陪朵儿。他买了一个草莓蛋糕,然后带朵儿去挑选礼物。朵儿在兰蔻专柜看上一瓶真爱奇迹香水。她试了香味,拿着那粉红色的瓶子爱不释手。

  沈重阳问了价格,那一小瓶香水将近一千块钱。

  他面色惨白。几天前,他妈打电话说家里缺钱,他刚把两千块钱汇过去,兜里剩的一千块钱还要支付房租和伙食费——他根本买不起这样的礼物给朵儿。

  沈重阳悄悄地拉着朵儿说:“这个月没钱了,下个月再买好吗?”

  朵儿撒娇地说:“小九,我真的很喜欢。”

  “可我真的没办法,兜里这些钱还要留着吃饭的。”

  “你就晓得吃吃吃!”朵儿气得脸色涨红,放下瓶子,难堪地掉头就跑。

  沈重阳急忙追她,离开时听见势利的售货员在他背后发出一声嗤笑。

  那个生日,弄得不欢而散。

  沈重阳没追到朵儿。朵儿那天也没有回家。他找遍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问了她酒店里的所有同事,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沈重阳一夜没睡,也没上班,焦急地在家等朵儿。

  朵儿第二天中午才回来。

  回来时,她脖子上带着刺眼的紫红色吻痕。

  沈重阳愣着,朵儿伸直了胳膊,把一瓶粉红色的真爱奇迹递到他眼前。

  “我想要的,到手了。”朵儿轻笑说,“知道怎么来的吗?我跟我们酒店老板睡了。他跟我睡完,就带我去买了这不值钱的贱货!”

  朵儿说着,狠狠地把香水砸到地上。

  香水瓶倏地四分五裂,屋子里弥漫着馥郁的香味。

  沈重阳的目光猩红如血,他怒不可遏地掴了朵儿一个耳光。

  那是他第一次打她。

  他打下那一巴掌后,自己的手就忍不住颤抖。他的眼角滚下泪珠,心痛地说:“朵儿,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知自爱?”

  朵儿绝望地哭着说:“跟谁睡不是睡?我要过好日子,我要锦衣玉食,有大房子住,有小车子开。我受够了住在像厕所一样的小屋子里,受够了每天像沙丁鱼一样去挤公车,在车上被人渣非礼!这样的日子过到什么时候算完?和你在一起,我真的看不到一点点希望,我受不了……”

  “这只是暂时,你相信我,我会努力地改善我们的生活……”

  “你别说了。”朵儿摇着头打断他,“我要什么你都给不了我,给不了我物质,甚至给不了我一点点陪伴。我半夜下班,被街上的小混混跟踪,你在哪里?我一个人寂寞地待在小屋子里,闷得跟墙说话,你在哪里?我过生日想要一瓶香水,你又在哪里?小九,两个人在一起,不止需要爱情。有情饮水饱么?那是骗人的屁话。生活很实际,你已经满足不了我的需求,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和你已经走到末路了。”

  “对不起,对不起……”沈重阳害怕了,紧紧地抱着朵儿,惶恐地祈求她不要离开他。

  朵儿无动于衷,狠狠地咬了沈重阳的肩膀,把他的皮肉咬出了血。

  沈重阳没有放手。一放手,就意味着失去。他拼命地抓紧自己手里的幸福,却像抓住了一捧水,越用力,流失得越快。

  朵儿用尽全力推开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沈重阳像被遗弃的布偶,呆呆地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沌,眼前一片模糊……——沈重阳跟我说完这一切时,已经泪流满面。

  这在别人而言或许平淡无味,只有经历过这些情感的人才能深刻体会到这其中的伤痛。

  对一个人有多深的爱,失去时便有多深的伤。

  沈重阳心里的裂痕至今无法愈合,再提起朵儿,他仍然痛彻心扉。

  我安慰他说:“都过去了。”

  他苦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我只是觉得你很受伤。”

  沈重阳无奈地说:“我也希望自己变得很有钱。如果我有钱,我就可以给朵儿她想要的日子,我们也可以相安无事地在一起。可愿望只是奢想,我付出很多努力,也无法换得如愿以偿。我变不成有钱人,我到现在还是一无所有的小九。”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追求。”

  谁也无法勉强谁。

  病好之后,我便回酒吧上班。朱鲲给我安排了比基尼钢管秀,我有点排斥。如果查黄的话,不晓得会不会被条子拉去派出所。

  那段时间严打,三里屯酒吧街被重点盯防,街上白天黑夜都停着好几辆巡逻警车。我经常听到一些小姐妹嚷嚷,说旁边的几个夜店被抄,跳脱衣舞的舞娘还有店东统统被关了进去,要么罚款拘留,要么遣送原籍。有几家夜店也被封了,营业执照都让工商局吊销。

  风声一紧,所有娱乐场所的生意都变得冷清。

  玛丽手底下那帮小姐都放大假,她当妈咪的唱空城计,天天倒苦水,说不营业损失了多少多少钱。

  这风口浪尖上,朱鲲竟然搞比基尼秀,不是拿着脑袋顶枪口?胆子也忒大了。

  我说:“鲲哥,不行。现在天天晚上都有条子过来,明查暗访的,起劲地扫黄打非。弄太张扬了,他们保准拿咱们杀鸡儆猴。还是尽量低调,生意冷清又不是咱们一家,太爆棚,同行也嫉恨,暗地里玩点花招使使坏,咱们得不偿失。”

  “你不想跳,不用找这么多借口。”朱鲲笑着,满不当一回事说:“严打也就个把月,现在都过了大半个月,该抄的都抄了,就算那些条子轮班守,半个月天天熬通宵,早就人困马乏,松心劲儿了。咱们要趁着清淡时候,聚拢人气。上夜还照常,后夜,我给你开两点钟专场,你跳个把时辰,台费涨一番,挣得可不是一般的多啊。”

  “我不跳。”

  “你跳比基尼又不涉黄,你怕什么?天塌了不是还有我顶着么!你这是干拿钱的买卖,多少人抢都抢不着,亏我想着你,特意要你跳专场。”

  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

  经济社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的诱惑力太大,它是所有人心里的魔鬼。我无法摆脱它的控制。

  我答应朱鲲跳专场之后,便自己去买跳舞穿的比基尼。在西单逛了几圈,买了几套泳衣,之后就一个人去上岛,守着一杯蓝山枯坐。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莫名其妙地想起朵儿,忽然很想见见她。

  我心情忐忑地拨通了朵儿的电话,半晌,听到一个声音轻细的女声,我问她:“你是朵儿吗?”

  “你是谁?”电话里的声音略带慵懒。

  “我是沈重阳的朋友,叫罗薇宝。你能出来吗?我想见见你。我在西单的上岛等你。”我说完就挂了电话,没有给朵儿拒绝的余地。

  我想她会来的。她不爱沈重阳,但一样会对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感到好奇。

  这是所有女人共同的心理,朵儿概莫能外。

  等了半个多小时,朵儿果然来了。她穿一袭红色的抹胸长裙,一双白色高跟鞋,桃子脸上戴了一副黑色墨镜,殷红的唇瓣在苍白的脸上异常性感。她一进来,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她的艳丽仿佛一朵曼珠沙华,妖冶而魅惑。但我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里骤生惘然。我不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沈重阳描述的那个朵儿,我无法把她和那个拉着风筝飞跑的小小洛神联想在一起。

  女人如果变了,真是太容易面目全非。

  我给朵儿要了一杯蓝山。她刚刚坐下,便换了一杯摩卡。见我看她,她漫不经心地说:“我喜欢甜的东西,越香甜越好。我怕苦,对我来说,蓝山就好像中药一样。”

  她喝了口咖啡,淡淡地问:“你以前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是吗?”

  “重阳受伤时,我找过你。”

  “重阳?”朵儿挑眉问,“你们关系不错?”

  “我只是照顾他而已,你不要想多了。对沈重阳来说,我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而你们曾经相爱过,你是他最爱的人,他受伤了没人照顾,你却一点情义也不讲,还叫他有多远死多远……你不觉得你做人太过分么?”

  朵儿轻哼:“是他叫你来声讨我?”

  “不是。”我冷冷说,“是我自己爱管闲事。”

  朵儿喝完了整杯咖啡,嘴角牵起一丝哀伤的笑容。她说那天接电话时,她的男人就在她旁边,她不得已,才说那些违心的狠话。事后,她去丰台的出租屋探望沈重阳,但那个房子已经退了。她想打沈重阳的电话问他在哪里,可想来想去,终是没打。

  “我找到他又能怎么样?我也抽不出空来照顾他。”朵儿伤感地说,“万一被我现在的男人抓到我的把柄,我所有的一切都会化成泡影。”

  “你只在意自己的生活,你就一点儿也不在意重阳吗?”

  “他现在怎么样?”朵儿望着我问。

  “他没事了,受伤都过去好几个月了,骨头愈合得很好,不过还得大半年才能拆掉钢板。你去看看他吧,他一直都想着你。”

  朵儿沉吟片刻,说:“好,你带我去。”

  我们离开上岛,朵儿开着她的红色雅阁去商场买了很多高档补品。

  我淡声说:“朵儿,重阳需要的不是这些。”

  她神情一黯:“我知道。可我还有什么能给他?”

  我带朵儿回家。她很介意沈重阳跟我住在一起的事,言语之中多有刺探。我不喜欢跟人绕圈子,直来直去地说:“朵儿,你放心,我和沈重阳之间没有任何暧昧。”

  “你相信男人跟女人能单纯得只做朋友?”

  “他的心思都放在你那里,我的心思都用来谋生,根本没工夫琢磨感情。”

  朵儿喃喃自语:“他也应该找个女朋友。”

  到了家,我以为沈重阳看见朵儿会很激动,也许会猛地抱住她,说他有多想她之类的话。但他没有,他只是踉跄着走到朵儿面前,默默地看着她,一个字也没说出口。他们大概很久没见面,再见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转身离开,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走的时候,我心里有些酸楚。多少像他们一样的有情人,有缘相识相恋,但在尘世里兜兜转转,最后却只能放开彼此,东南分飞。

  第一次穿比基尼跳钢管舞,我芒刺在背,十分别扭。在后台换好衣服时,我又披了一件长风衣。天气很热,但我却只感到凉飕飕的冷意。

  朱鲲到后台问我准备好没有,我木木地点头。他点了根雪茄给我,拍着我的肩膀说:“薇宝,等会儿你上台尽量放开点,能多火辣就多火辣,把场子的气氛调动起来,给那些花钱的祖宗弄点猛料儿,让他们好好瞧瞧你的厉害!”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一边不耐烦地应着,一边使劲抽雪茄。

  我的舌头有点微微的麻,身上的冷意却渐渐消退。

  朱鲲又给了我一个银色的蛇形耳麦,让我尖叫和互动。

  我看了看朱鲲,在想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想法和要求,想人的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无底洞。

  他笑说:“薇宝,你天生就是钢管上的尤物。我见过那么多跳钢管舞的女人,你是跳得最好的一个。你的身材凹凸有致,苗条而饱满,柔软得像一条蛇。一跳起舞来,又狂野又妩媚,骨子里都透出风骚。你看吧,今晚所有男人都会为你沸腾,包括我。”

  他说这话时,玛丽正好进来。她听见朱鲲的话,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刻薄地说:“看来薇宝是骚啊。我说呢,这狐狸精不骚,怎么勾得到男人?”

  我没理会玛丽的夹枪带棒。

  玛丽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好像也是要上场跳舞的。

  那女人十分符合朱鲲的择偶标准——胸大,屁股大。那胸是和PLAYBOY杂志上的艳星一般无二的巨乳,像两个篮球一样,无比硕大,一看就知道是长期打非法雌激素的结果。

  女人浓妆艳抹,头上插了一把锦鸡翎,身上穿得更暴露,上身是三点式的真空透视装,下身是黑鱼网吊带袜,身体的隐私部位半遮半掩,欲盖弥彰。

  这种舞娘我见过不少,她们多数是跳脱衣艳舞的,每一场都挣很多台费,可吃的苦头也多。有时她们要在脖子上套铁链,有时要在台上表演淫荡的MAKELOVE动作秀,甚至被鞭打,被台下下流的男人吐口水。毫无尊严。

  她们有一些是香港澳门那边跑过来的,也有一些本身就是妓女,转行干这个的。

  我问朱鲲:“怎么回事,不是说专场吗?”

  朱鲲说:“你跳两点钟的专场,跳到两点下来,她接场跳。咱们场子一直这么添柴加薪,客人High到疯,想不赚钱都难。”

  见我忧心忡忡,朱鲲又说:“你跳你的就行了,别的不用管,我有分寸,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事到临头,我无法再瞻前顾后。

  到了两点,我打起精神,魅力四射地准时上场。

  开场音乐是德国柏林Rammstein乐队的金属摇滚,每个节拍都强劲有力,震撼人心。

  我穿着火红的比基尼,踩着猫步扭腰摆臀地上场,台下响起雷动的掌声和一片哗然嚣叫。我魅惑地微笑,嗓音低哑地说:“Give me a man,I miss you。”人声如潮,我用耳麦在音乐中大声尖叫:“Everybody,Go!”

  在灯光纷乱的舞台中央,我疯狂跳了一阵劲爆激舞,跟着音乐换成诱惑的慢摇风格,我抓着钢管,上杆、飞旋、倒挂、下滑,这些技术动作我苦练很久,千般姿态都娴熟连贯,游刃有余。当我扭动腰肢,就如同盘旋在钢管上的一条艳蛇。

  台下人影憧憧,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孔,他们也看不清我的面容。

  有时,人和人之间只是路人甲乙丙丁,相互擦肩,却不会相互了解和分辨……夜里回到家,我看见沈重阳站在阳台上抽烟。我走过去问他:“重阳,你怎么抽烟啊?”

  “没什么,心情烦闷就抽根烟。”沈重阳边抽边用手驱赶烟雾,皱眉问:“薇宝,你怎么喜欢抽烟呢?味道这么呛,熏得我脑袋疼。”

  “那你干吗还要抽?”

  “我只想找点事情做,心里空得厉害。”

  我小心探问:“朵儿走了?”

  “走了。”沈重阳转过脸来对我说:“谢谢你,薇宝。”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朵儿来见我,了断了我心里最后一丝牵挂。”

  我一头雾水:“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朵儿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她说他们要结婚了。她还说如果我的腿好了,不用拄拐杖了,可以去参加她的婚礼。”

  月朘如眉,夜色幽暗,沈重阳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凄凉。

  我说:“重阳,算了,朵儿不再属于你,她只属于曾经那一段青春烂漫的记忆,还有逝去的旧时空。你不要徒然伤感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难全。该放下就放下,快剑斩乱麻。”

  “道理我都懂,可朵儿是我最在乎的人,她拿走了我全部的感情,失去她,我就一无所有。如果不想她,我整个人都是空的。你叫我怎么放得下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失去的感情无法挽回,你还有你自己的生活。”

  沈重阳沉声说:“只要她过得幸福,我再难过,也无所谓。”

  我把他叼在嘴边的烟拿下来,说:“早点睡吧。”

  他问:“薇宝,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你这么妩媚妖娆,不可能没有男人爱你吧?你怎么不交男朋友?”

  我忍不住唉声叹气:“我桃花运不好,男人见着我都退避三舍。”

  “骗子!”

  “你爱信不信。”我轻哼说,“你看我白天睡觉,夜里上班,下了班就宅在家里,不出门、不交际,哪有机会认识男人?认识了男人也拴不住,我没空陪人家风花雪月地腻,这些兽欲旺盛的动物早晚都会劈腿。”

  “你思想太偏激。如果认识一个好男人,就不会有这种事。”

  我不禁笑起来:“多少女人打着手电、戴着博士伦,挖地三尺地找好男人,你以为好男人是狗屎,闭着眼睛也能踩一坨?”

  “那你看我像不像好男人?”

  我龇牙咧嘴地笑:“我对你表示不屑。”

  “你再这么鄙视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

  沈重阳想了想,铿锵有力地说:“小心我施以暴力!”

  他说完,我便狂笑起来,一直笑到沈重阳懒得再答理我,悻悻骂我是神经病。

6 芥末春卷

  24岁的女人绮年玉貌,娇艳欲滴,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浑身上下都掐得出水。我的眼波更是水汪汪的,清澈潋滟,顾盼多情。但我身边就是没有男人。我就像一座荒凉的坟头里钻出的女鬼,月黑风高之时,青雾弥漫之中,我永远是一个人飘飘荡荡。聂小倩还等到一个宁采臣,我真是比鬼还凄惨。

  三里屯灯红酒绿的靡丽仿佛灿烂的旋涡,我在旋涡中游荡,不知不觉,大段的青春光阴便如烟花开散。

  年轮飞转,日子依然层层叠叠,厚厚悠悠。

  我只是没想到,很多事情刚刚上演,可一回头那么快,就下场狼藉。

  那天,我在后台化妆,用幽白色的粉霜打底,化拉长的黑眼线、浓重的黑眼影、夸张的黑睫毛,勾出黑色的烟熏妆,再用亚光的大红色口红涂抹出猩红的嘴唇,仿佛女吸血鬼式的阴森和妖艳。那天我没有穿比基尼,而是穿了黑色蕾丝的连体束绳内衣,黑色的九寸尖头高跟鞋。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狐媚之色,一如妖孽。偶然抬眼,那敷了厚粉的一张脸,真像八卦镜里的蜘蛛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