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妄知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个天生魔子,他有一个不会隐瞒自己的师傅。
“你终有一日会拥有另一个身份,但你要记住,你是殊妄,上云寺的弟子。”十五岁时,他该出上云寺历练,师傅这样对他说,那双眼睛仿佛什么都早已看穿。
“是,师傅,殊妄明白。”
他下了山,离开了上云寺这个世外桃源。他从地狱一般的地方,被带到一个世间难得的无垢之处,到今日才真正踏足了这个世界。一切对于殊妄来说,都该是新奇的,但他并不觉得,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像这么多年来的梦中召唤的那样,他知道自己该去魔域。
魔域是这个修真界里一个奇怪的地方,所有的魔修在那里聚集,但是谁都不知道魔域是什么时候存在的,又是谁创建的,只知道每一任魔域的魔主,都是天生魔子。
上一任魔主澹流曾带着魔修将修真界的正道修士打的关闭山门不敢出,也曾发疯一样的将魔域里弄得血流成河令所有魔修畏惧,即使他死了也无法逃脱他带来的阴影。他的魔主之位当了许久,几十年前才彻底销声匿迹。当殊妄去到魔域,那块在魔域中心的魔石上就出现了他的名字——隗虚。
这一任的魔主,名字该叫隗虚。
谁取的名字,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他又凭什么成为新任的魔主,无人质疑,因为这么多年,大家都遵守着这个看似荒唐的习惯。
当殊妄来到魔石前,漆黑的石面上伸出无数漆黑的影子,将他缓缓拉进去,他就成了隗虚。
这世上本该是没有殊妄这个人的,但他的人生出现一个转折,所以,他先是殊妄,然后才是隗虚。因为有上云寺在,所以殊妄才能一直做殊妄,而没有迷失在梦中的隗虚中。
魔子是天生的魔域之主,没人教过他怎么做,但隗虚清楚。
殊妄用心见世间,隗虚用眼看世界,自有其不同。
他在变,宛如朝霞变成夕阳,生于光明,隐于黑暗。其他人也在变,像是师傅和江澄姐姐到小核桃。
殊妄见到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小女娃的时候,是很高兴的,他心中地位特殊的两个人有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是如此的喜欢他,这种直白而纯粹的喜欢,美好的令人心折。
不同于对明秽师侄和其他上云寺小和尚们的疼爱,殊妄对于小核桃的存在,是抱着更加特殊的喜爱的,她该是他的妹妹。
而后,天地大劫,师傅和江澄姐姐双双离世,小核桃一夕之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那一年容尘山派祸事缠身,小核桃的师伯师祖们自身难保,她的舅舅虽然疼爱她,但作为无极道观的无极子之首,他又必须在对魔之战中时时刻刻站在前方,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小核桃还那么小,难免被疏忽。
才几岁的小孩子,生活忽然间天翻地覆,该有多害怕。殊妄放下魔域的事情,悄悄去看了看她。
殊妄去看她的时候,见她一个人抱着手腕上缠成一个白色圆环的小白龙,赤着脚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发呆。
“小白龙怎么了?”殊妄现出身形,蹲在了小姑娘的身前。
小核桃一见他,眼圈就红了,但是揉揉眼睛又没哭,只伸出手给他看手腕上挂着的,那个已经变成了龙形手镯的小白龙,“妈妈…走了之后,小白龙就变成这样了,不会跟我说话了。”
小白龙是江澄姐姐的灵兽,江澄姐姐一死,他就自动封存成这个手镯了。殊妄清楚,默默的摸了摸小核桃的脑袋,他忽然说:“想跟我一起去魔域吗?以后我跟你说话,抱你去玩,给你找很多好吃的,给你讲…师傅和江澄姐姐的事。”
小核桃攥着自己的小裙子,靠近他,埋进他怀里,无声的哭的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殊妄给容尘山派和无极道观的人留了信物和消息,悄无声息的将小核桃抱了回去。魔域比不得无极道观和容尘山派那么风景秀丽,从前殊妄在这里住,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要养小核桃,他顿时就觉得这地方太不像话了些。
“应该换些布置,精巧可爱些。”魔主隗虚这么说。
下属们看着充斥着奢靡气息的魔宫,满脸茫然,可爱?
“院子里红色紫色的花不好看,种些活泼点的颜色,粉色黄色之类。这墙为什么是黑色的?换成白色。”魔主隗虚走到院子里,继续吩咐。
魔将们眼神微妙,活泼的颜色,魔宫?
隗虚见到来来往往的魔宫仆从,忽然皱起眉,仿佛现在才忽然发现,“穿的衣服为什么露肩露胸?去换些,就按照…正道修士那样换。”
魔修们:我们可是魔修啊大王。
魔主隗虚:“院子里养点仙鹤。”
魔修:“…”魔域养仙鹤养的活吗?魔主住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想着改一改魔宫,为什么现在突然要改,还是这么奇怪的走向?
当然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因为魔主抱回来了一个长相可爱看上去才几岁的小家伙。
“从今以后,这就是魔宫里的小主人。”魔主这么宣布。
魔主的女儿!不不不,竟然是容尘山派那个江修士的遗孤,话说自家魔主把人家正道修士的孩子抱回来,该不是想和正道修士开战吧?这不太符合这一任魔主的人设啊,要是先前的魔主澹流还差不多,这一任的魔主隗虚,指望他攻打修真界,还不如让他毁了魔域来得快。众位魔修这么心塞的想。
众魔修猜来猜去,愣是没一个猜到,魔主把人小姑娘抱回来,是养着当童养媳的。不过殊妄自己也没想到,他明明最开始只是准备养一个宠爱的妹妹,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
小核桃初到魔域,每天都和殊妄睡在一起,她一个小孩子也没有什么顾忌,殊妄还亲手给她洗澡穿衣,要不是小核桃拒绝,饭他也能顺手喂了。
魔宫里的魔修们发现,自从这位小公主来了之后,魔主就没放她一个人待着过,时时刻刻都要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不管小姑娘有个什么,他手上在做什么,都能撂下不管先去忙小姑娘那边,态度那叫一个和蔼温柔,像个无害的邻家大哥哥,陪着抓蝴蝶玩游戏,但转头面对他们,就是冷淡的魔主,仿佛他们一个做的不对,就会被魔将拖下去解决掉。
虽然面对他们的状态才是平时的魔主,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巨大的反差下,众魔修都觉得更加害怕了。能当魔主的天生魔子,果然没有个正常的。
魔主将小姑娘抱着去魔域以南视察的时候,南方那位喜爱玩童女的城主多看了小姑娘一眼,晚上,尸体就被分块,送到了其他几位城主的饭桌上,之后,再也没人敢看那小姑娘。
魔主平日不生气,别人也看不出他生气,等到看到惹他不高兴的人尸体了,才会发现有什么是他所不满意的,忍不住就战战兢兢起来。
这动不动就给人送尸块的行为,真是太糟糕了。某个家里放了好几块不同魔修身体部位的魔域城主如此想着。
魔主宠爱他的小姑娘,到了一种走火入魔的程度。他做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更改,但小姑娘是个例外,人家轻飘飘说一句,魔主马上就改口说好,半点没有自打脸的微妙感。魔域众位魔修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只能庆幸这位小祖宗没有突发奇想想要他们的脑袋当球踢了。
要是小祖宗想踢,他们魔主肯定就要拧下他们的脑袋送过去,还要打个颜色活泼可爱的缎带。
魔域其实不是个适合养孩子的地方,即使隗虚再三令五申,动不动就直接动手改造那些魔修,这里的魔修们还是会一不小心就带坏孩子。在魔域住了一年,隗虚发现小核桃竟然想当魔修,立刻被她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小核桃为什么想当魔修呢?”被吓出了冷汗,但是脸色看不出来不对劲的隗虚如此温柔的询问着小妹妹。
小核桃一脸的理所当然,“这样我以后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不,这样你舅舅很快就会杀过来将你抢走,就算上战场也会把你拴在裤腰上。隗虚笑着安慰了一通小姑娘,和她讲道理讲了一天,好不容易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转头走出去,隗虚就冷下脸,一招手让人把挑唆小核桃,别有心思的魔修带走解决掉。
深深觉得这样不行,隗虚第二天就离开了魔域,换上了一身僧衣,变身殊妄。
“小核桃,我们去游历一段时间。”
在外游历了几年,小核桃十二岁的时候,鹤惊寒这个当舅舅的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抢人了。他这几年都在参与对魔之战,威名赫赫,满身杀气,如今对魔之战稍稍平缓了一点,他就一刻都没停的过来找人。
小核桃去了无极道观,又在无极道观生活了三年。她跟着舅舅鹤惊寒,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剑道,还在舅舅的帮助下寻到了适合自己的剑。
之后,容尘山派内喧嚣差不多平息了的白灵一脉弟子上门,又把小核桃带回了容尘山派。
不论是殊妄还是鹤惊寒,还是容尘山派的师伯师祖们,都很宠爱小核桃,大家都想让她做个无忧无虑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会带着甜甜的笑,穿着漂亮的衣服。
但是,最后几方人马教导出来的,是个时常刚一脸冷漠,动不动就能抽剑用暴力解决问题,一言不合就拔剑,常年穿一身干练黑衣,头发随便一束的姑娘。和想象中软萌可爱的形象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小核桃和舅舅很像,日子过得很糙,比她妈妈当年还要糙,为此常常偷偷关注她生活情况的殊妄表示很担忧。从最开始离开他,殊妄会悄悄跟在她身后替她解决前方的敌人,被鹤惊寒揪出来谈人生,到后来小核桃去罕无人迹的地方历练,殊妄会特地去给她送温暖,送吃送喝,并熟练避开舅舅耳目,转眼就是几十年。
殊妄做了不少类似‘将一群魔打得半死悄悄赶到正在寻找敌人的小核桃面前让她打’还有‘在小核桃经过的地方布置不少临时店铺将自己寻到的好东西当做商品低价卖给她’这种事。小核桃看不出来,但鹤惊寒看得出来,舅舅冷笑,孤身打到魔域,一剑劈开了半个魔宫。
小核桃匆匆赶来,安抚双方,并直言自己什么都知道。
“我以后要让殊妄做我的人,舅舅,你冷静一点。”和舅舅相比耿直的毫不逊色的小核桃这么对她舅舅说。
舅舅一听,更加冷静不下来了,但是也没法对外甥女下手,外甥女还护着那个和尚,一腔怒火无处发,鹤惊寒那一年的对魔之战,又名声大噪。
殊妄也冷静不下来,他对小核桃说:“小核桃,你说的…”
“你早晚有一天会答应的。”小核桃打断他,十分干脆,“而且我妈妈说过,让我给你当童养媳。”
殊妄:“…我确定江澄姐姐当时是开玩笑的。”
小核桃冷着脸:“你怎么知道是开玩笑的,除非你把她叫来当面解释给我听,不然我不信。”
殊妄:“…”人都死了,还怎么喊出来解释?
后来谁都没想到,人死而复生回来了。
殊妄:“江澄姐姐,你从前说过让小核桃给我当童养媳这样的话吗?”
江澄:“哦,说过。”
殊妄:“小核桃把这个玩笑当真了。”
江澄:“蛤蛤,不是玩笑啊。”
殊妄:“…”
第168章 [风有止尘如故]番外
世外仙宫,从几十万年前就已经存在,据传是当年一位神君为了其身为妖族的恋人所创。那位神君的名号如今一般人已不得而知,只知道那神君在众神之间也是个旷世奇才,竟以一己之力在大世界之外开创出了一方小世界天地,将那处打造成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神君带着恋人住进了世外仙宫,而随着他们一起的,还有当时追随神君的小仙,以及追随那位神君恋人妖族的妖。在当时,世外仙宫还未封闭对于大世界来往的门,世外仙宫中的仙妖们还能与大世界的修士来往,还有一些人族受到青睐住进了世外仙宫。
可是后来神魔陨落,妖族式微,人族渐盛,天地灵气消耗越大,一场浩劫降临。世外仙宫的主人,那位神君连同他的恋人一起消逝了,只留下了一个被他留下了禁制的世外仙宫。
从那之后,世外仙宫,除非宫主及手持宫主令之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私自离开世外仙宫。下界的修士若是没有宫主带领,更是无法去到世外仙宫。
许多年过去,世外仙宫中人一直遵守着这个戒令,极少下界,因此世外仙宫也就渐渐隐没在了大世界修士们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些传承许久的大宗门还清楚这一个名为仙宫,实则为一个小世界的世外之地。
世外仙宫几十万年来,从最初那个纯粹的安乐之地,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国家,权利的顶端便是住在中心仙宫的宫主。
人若是多了,就会出现分明的阶级划分,强弱比较,分出个三六九等,世外仙宫也不例外,经过如此多代的传承,世外仙宫早已不是当年的世外桃源,人妖仙混居,里面住着的也不过是一些比之下界修士起点更高的仙妖之后罢了。
当年的神君和其恋人并没有留下后代,但是他们留下的宫主之位却一直在传承,这种传承不是来自于血脉,而是当年神君逝世之前留下的一道神令。只要前任宫主离世,那么仙宫中就有一道神令显示出下一任宫主的某些特征。
世外仙宫中世外侍奉宫主的仙臣们按照这种标准,在这个小世界里到处寻找符合条件的人,一一带回仙宫培养。很多时候,符合特征的都并不会只有一人,少的时候有三四人,多的时候几十人也是有的。
年号西岚的那一年,世外仙宫前一任宫主逝世,宫中神令显现,下一任宫主是个白发银瞳,左眼下一粒红痣的人。
但凡符合这一点要求的人,在这一日身上都会出现世外仙宫的红色花痕,仙宫中的仙臣只需要一一找出他们便可。
这一年符合这一个要求的人,足足有百人那么多,从六岁到已经十二岁都有。
按照以往的情况,需要等这些人全数成年,神令才会择其中一位成为仙宫之主,而其余的人就自动成为新宫主的下属,辅佐侍奉那一人。
这么多年来,即使是仙宫之主的抉择,也有迹可循,一般而言,被选中的时候年纪越大,就越没有可能成为新宫主,而且一般而言新宫主都是身负仙妖混血的血脉之后。按照这些情况,近百人的宫主候选人中,也被分成了各个阶级,那些最有可能成为新宫主的自然是人人追捧,那些基本上不可能成为新宫主的,就门庭冷落,奴仆们侍奉起来也十分懈怠。
尘如故大约就是这群宫主候选人中,被认定为最不可能成为新宫主的人。因为他年纪最大,已经十二岁了,而且他的血脉最低,生母是脆弱的雪妖族,父亲只是个人族。寿数低,灵力又不够强大,基本无缘宫主之位,因此被仙宫的仙臣们按照惯例带回来之后,就被随意安置在了一个偏僻院落里,侍候的人也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小妖,连话也说不利索。
但这一切对于尘如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熬的境况,甚至比起他之前的日子来说,可谓是好上百倍。
他出生于世外仙宫属城北地的雪妖一族聚集地,雪妖灵力不足,但容貌娇媚,常常成为那些有权势的仙臣宠姬,族内的人们以攀附一个高贵血脉的仙臣为傲。而他的生母却不同,她在族内地位高贵,却爱上了一个普通凡人,并为其生下了尘如故这个孩子。
后来那人类男子被雪妖族族人活活打死,尘如故的母亲便疯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管,跑进了雪族禁地雪山,再也没有出来过。而尘如故这个‘孽种’十几年来过得都是被嘲讽奚落欺辱的日子,直到仙宫的宫主花痕印记出现在他身上,他在族人们惶恐后悔害怕的目光中,离开了那个出生的雪妖族地。
尘如故离开时,看着那些族人们祈求的目光,眼神冷漠。他不会动这些人,因为欺负他的人,他早就动手杀死了。那些在他小时候用冰棱刺进他的身体,将他挂在万丈深渊之上看他挣扎,将他丢到妖兽嘴里险些害了他性命的人,这几年里都陆续死于‘意外’。
谁都不知道,那些‘意外’,会来自于他这个平日里被欺负了也不声不响,灵力低微又无害的人之手。
不管是在雪妖族地,还是来到世外仙宫,尘如故都没有露出过什么锋芒,默默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其他什么都不管。他住在那个偏僻的院子里,从未出去过,也没有人上门来巴结他,安静的令他很是满意。
可是在他来到世外仙宫的一个月后,他那荒僻的小院忽然来了个客人。当时尘如故正坐在院中的树下修炼,白色半透明的霜花出现在他的掌中,纷扬落在一边的树干上,给树干蒙上了一层白霜。
一道声音就在此刻响起来。
“你的灵力可真好用,等天热了做冻西瓜不知道多方便。”
尘如故抬头,见到墙头上坐着个陌生的男子,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模样,身形修长,比他还要高上一个头,手里拿着一个青枣,说完就咔嚓咔嚓的咬了起来。那头乌黑的长发披着,容貌俊秀精致,比尘如故见过的最漂亮的人还要动人,特别是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又显出几分诱人不自知的慵懒。
尘如故修炼,半张脸颊上都会显露出霜花的纹路,看上去有些诡异,而这也是身为雪妖和人类混血的表示。他用那半张脸对着不请自来的陌生人,一句话都没说。
来人好像这才发现,哦哦了两声,“原来你就是那个据说最不可能成为新宫主的人?看上去和我这个私生子挺配的,都被人嫌弃嘛。唉,反正夫人要我找一个候选人侍候,不然我就选你好了!马上天就热了,吃点什么冰也方便啊!”
“唉,小少年,我叫云无期,你叫什么?”他说着跳下墙头,从袖子里又掏出两个青枣,随手塞进了尘如故手中,“你怎么不说话?不会吧,你不会说话吗?”
尘如故于是就说话了,他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你出去,我不需要。”
云无期一愣,忽然吐出嘴里的枣核大笑起来,挽住尘如故瘦弱的肩膀,他像个恶霸一样的捏了捏尘如故带着冰霜的脸,“不巧了,我这人脾气怪得很,你不要我还就偏要你要了。赶我走?嘿嘿,你来试试啊。”
漫天霜花肆虐了整个院子,等到尘如故灵力耗尽,他见到活蹦乱跳的变.态大哥哥兴冲冲的穿上了皮毛大氅,系上了白色的围脖,一脸兴奋的冲进了院子里开始捧雪堆雪人。
“唉唉唉你多弄点雪啊!这么点怎么玩啊!这边好几年没看到雪了,可想死我了!”
灵力耗尽也没伤到对方一根毛的尘如故一言不发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啪的关上门,眼不见为净,冷着一张脸开始思考怎么弄清楚对方身份,然后在他更加过分的时候想办法弄死他。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推开房门,尘如故就见到门外杵着个惟妙惟肖的雪人——他自己,那表情还挺像,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在雪人脑袋上挂了朵大红花。
谁做的根本不用问,尘如故又盘算起暗算人的一百零八种方法,走到正厅的时候发现不太对劲,院子里好像多了很多东西。另一边隐隐传来几声嘈杂的声音,尘如故走过去一看,就见到云无期正在指挥着两个奴仆布置房间,他大爷一样的躺在舒适的躺椅上,嘴巴一刻也没停,今天吃的是一盘裹了糖晶的花生。
“那边,我的床小心点,别磕着旁边的花纹,那可是我自己雕的。小果,我的枕头呢带来了没?不睡那个枕头我晚上睡不着的。”
“唉,公子,带着呢,我这就给您摆上。”房间里忙忙碌碌的一个憨厚小妖说,拿出一个花花绿绿十分艳俗的枕头在床上摆好。
另一个奴仆模样的小妖则颦着眉,“公子,您以后真的要住在这啊?就算夫人逼着您选一个不可能当宫主的人当下臣,您也不用选这个啊,隔壁那个不是更好吗?再说了,夫人这么逼您,您大可以去找老爷啊,您不是夫人亲生,总是老爷亲生的吧,他不会看着您被欺负的。”
躺在那的云无期就捻起一颗花生砸在那小妖脑袋上,“小瓜,你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公子我的选择,什么时候会被别人影响?我选这位,就是因为我看他顺眼。隔壁那个?丑的很,我才不会选。”
那被花生砸了一把的小瓜摸着脑袋咕哝,“就您这样貌,谁比得上您啊,谁在您眼中都是丑。”
“丑和看不顺眼,是不一样的。”尘如故抱着糖花生盘子晃悠起来,吩咐:“你们两个弄好房间就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侍候。”
在门外撞见尘如故,云无期又是一脸吊儿郎当的笑,慢腾腾的往旁边柱子上一靠,说:“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下臣了…话说我是来侍候你的,你怎么一点笑模样也没有?”
尘如故打开院门,冲他指了指,意思很明显。
云无期似笑非笑,当没看见,打了个呵欠,抛一颗花生,用嘴去接。
“我什么都没有,你跟在我这里,什么也不会得到。”尘如故道。
“说得好像我是贪图你什么才到这里来的。”云无期啧道。
“我没有什么好贪图的,所以才奇怪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跟我纠缠。”尘如故又道。
云无期想了一会儿才叹口气,“现在的小孩子真难搞啊,好好好,我就跟你说清楚。”
“世外仙宫有很多世代侍奉仙宫宫主的下臣家族,我们云家是其中之一。每次出现你们这些仙宫之主候选人的时候,我们这些家族的公子小姐们就要选择一个侍奉。虽然我是个不讨云夫人喜欢的私生子,但这个规定不能破坏,她就要我选个最不可能当宫主的人侍奉。我从那边那座院子一一看过来,觉得只有你最顺眼,所以就选你了。”
云无期说得光明磊落,然而实际上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就是除了面前这个小家伙看着稳重早熟外,其他那些都是些小屁孩,就算有两分小心思也瞧着令人发笑,他可没兴趣去带孩子,看着他们各种表演。这么比起来,这个冷着脸的孩子逗起来还蛮有趣的,于是他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他愉快,云夫人也愉快,皆大欢喜,这不是挺好的嘛。
云无期愉快了,但是无端被人占了私人领域的尘如故就不怎么愉快了。因为从小都是一个人挣扎着长大的,他十分排斥有人靠近,不论是好意还是恶意。可是他经过两次试探,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个笑嘻嘻不着调的人,只能默默忍着。
云无期年长几岁,虽然看着随便,但能平安长到这么大,不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那颗心上也到处是孔,心眼多的数不清,看人很准也是真的。
想着不能真的给人惹急了,他又安慰尘如故说:“你放心,今后就我们两个住在这里,我也不会给你惹麻烦,咱两就当搭个伴在这里住,都是难兄难弟,互相帮助嘛,你看我还大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哥,今后我就真的给你当哥哥,护着你,这不亏吧。”
尘如故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人,完全招架不住,再心狠手辣也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家伙,对上十八岁的云无期,打不过说不过,只能节节败退。
想着云无期说不打扰他,尘如故暂时放下心来,结果转头到晚上,他就见到那人从自己窗户里跑进房间,一脸神秘的说:“瞧你吃的是什么东西,来来来,哥哥今晚偷偷带你去见识一下世外仙宫里那位仙厨的手艺,保证你这辈子都惦记着。”
尘如故:“…我记得你上午还说不打扰我。”
云无期哈哈一笑,“我是说没事不打扰你,可现在不是有事嘛!”
尘如故对于厚颜无耻这个词的认知,是来自于云无期的生动展现。这位云家私生子虽然长了一张姝丽至极的脸,脸皮却厚极,自己说过的话,转头的功夫说忘就能忘,还长了一身不作妖就不舒服的反骨。
也许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这模样,尘如故被迫无奈的在云无期的带领下,今天潜入世外仙宫的厨房翻吃的,明天偷进酒窖搬酒喝,后天就敢跑到其他人院子里光明正大的偷看人家怎么谋划除掉其他对手。
云无期的夜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就算是去后山钓龙虾,他都能兴致勃勃钓上一整夜。被连续带着出去见了许久的‘世面’,尘如故终于明白为什么云无期白天总是一副萎靡不振懒懒散散的样子了。每天晚上都不睡!白天能不困吗!
不论尘如故怎么冷着脸,云无期似乎都不在意,每天拉着他到处去疯。整个世外仙宫,除了不能去的禁地,连老鼠洞都带他去看了。
逛完了仙宫,又跑到外面的城里去,狐妖蛇妖花妖开的歌舞楼,各种小妖制作的特色食物,链接天幕的星河大街,永远处于黄昏的观景台,当年神君为恋人修建的花坞…尘如故从未见过尝试过的,云无期带着他都去见过试过了。
时间长了,尘如故发现自己赫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云无期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他心大又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日子过得精彩,是那种尘如故从前想都想象不到的精彩。他以前觉得世间不论何处都是一样的,可云无期来到这里之后,他才渐渐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生动的活法。
尘如故的软化,云无期自然感觉得到,他狐狸一样的眯了眯眼睛嘿嘿笑,任他再难搞定的小家伙,遇上他这个从小就打遍无数熊孩子的大哥哥,还不是手到擒来!他是确实看这个满身是刺眼神冷漠的小家伙顺眼,所以才花这么大力气让他卸下心防。
两人相处的越来越好,虽然尘如故还是不肯叫他哥哥,但已经渐渐开始关心他了。也许尘如故这辈子都没学过怎么关心别人,那段时间总是别别扭扭的,云无期看的好笑,憋得辛苦。作为过来人,云无期表示很理解这种少年人的心态,于是抱着尽早将人拐着当弟弟的心情,他晚上抱着枕头去和尘如故抵足而眠,说些男孩子之间的悄悄话了。
被拒绝是一定的,但云无期此人,他要是想做什么,拒绝是没有用的。所以折腾了几天,尘如故还是一脸冷漠的被他登堂入室,从此失去了对于自己床铺一半的掌控权。
两人的生活过的自由自在,时间也一年年的过去,很快四年转眼过去,尘如故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会在天热的时候,用冰霜给云无期冻西瓜做冰汁吹雪降温的人。身高腿长终于超过了云无期的尘如故,坐在云无期身边啃西瓜的时候,顺便开始思考自己这几年的人生。
而云无期,他还是当年那个懒洋洋厚脸皮的懒人,白天就瘫在那睁不开眼睛的吃吃吃,晚上生龙活虎的带着尘如故少年一起去过夜生活。
当然改变也是有的,这几年他有了一个恶趣味,和人赌.博。他运气好的可怕,极少有输的时候,输的时候还是他觉得没意思所以才输的。赢来的东西,他们晚上有时候见到街上形容愁苦狼狈的人,云无期说不定心情好随手就扔给人家了,任性的很。
尘如故从来没见过活得比云无期还要肆意自在的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云无期身上离开。
少年人对于感情总是无法自拔的,尘如故隐藏的也不够好,所以被云无期发现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
知晓尘如故对他的心思时,云无期满脸诧异,随即露出点苦恼之色。厌恶什么的倒也谈不上,他只是奇怪自己当弟弟照顾了几年的小家伙,怎么会喜欢他的。
“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云无期和尘如故开诚公布的谈起这个问题,摸着自己日益好看的脸问,“不然以后我见你都戴个面具怎么样?不然要是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比我还好看的人,那不是没法喜欢上别人了?”
尘如故:“…”
云无期摸摸下巴:“你是不是见的姑娘太少所以才会喜欢我?你都这么大了,不然今晚我带你去见识点大人的东西?”
尘如故闻言一把抓住云无期的手,在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云无期嘿了一声,反手就啪的打了一下尘如故的屁股。
一声脆响后,尘如故跳起来站在一边,脸色乍红乍白十分精彩。云无期见状笑成一团,连连摆手毫无歉意的说:“抱歉抱歉,我太顺手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