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高公子逃往苏州,就派人送信给白门,也知道了你顶替我的事情,葱头,这我还是要多谢谢你呢……我和高公子走的太匆忙,他的行囊还在南京,我就和他一起回了趟南京。谁料到,刚返回苏州地界,竟遇上周国丈!”
“你们如何会让周国丈抓个正着呢?那高公子呢?”
陈圆圆潸潸落泪:“我看走眼了。大帅救我出来,本来还派人送我去和高公子团聚,谁料到他早已另结新欢……”我暗自感叹,枉陈圆圆国色天香,也会遭遇这样的抛弃遗忘。
我安慰她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陈圆圆取下帕子轻轻抹了抹泪,“我只希望一辈子能留在大帅府,服侍老爷,服侍大帅,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隐隐觉得心情低落,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好道:“小姐,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吧。我会常来看你的。你当初救我回来,还让我吃好喝好,我一直都没有办法报答你。”
陈圆圆听闻这话,竟睁着她那迷人的水灵双眼痴痴看着我,直把我看得坐立不安。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陈圆圆的表情竟然有些不自然了,她摆弄着手帕,道,“有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
卷六 宫廷惑乱 第二章 人心叵测
我一愣,条件反射式的往后一弹,警觉道:“什么事?”
陈圆圆幽幽道:“那日和高公子去南京,我偷偷去看了白门。她告诉我,你倾心于冒公子,也打算随冒公子离开南京,所以把你藏起来了。我,我怕你这一走,田国丈,田国丈定然不肯就此罢手,那我,我就……”
“你怕我也学你一样,私奔跑了,最后说不定倒把你给捉回去了?”我接口道。
我看她愧疚地点点头,不由冷笑道:“所以,你出卖了我?”
“葱头,是我不对。”陈圆圆楚楚可怜,“我当时真的是一心想和高公子在一起。我知道我不应该让高公子去找田国丈,去揭发你。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干,我真的怕妈妈会再派人来捉我回去,我是迫不得已的……”
我苦笑地冷哼了一声,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年头,怎么是人就利用我、坑我?被城府极深的吴三桂利用也就算了,谁让我那么傻乎乎喜欢他?可连陈圆圆这样天仙般的弱女子为了自己也会用阴招,当真让人始料不及。
我说怎么田国丈长了顺风耳,或者千里眼,知道通过压迫冒辟疆来逼我就范,弄了半天,有她一份功劳!
此时我本应该跺跺脚,感叹一声,人心叵测。
不过,我居然言不由衷地对陈圆圆道:“算了,你也是因为太爱高公子的缘故。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要是以前,知道她利用我,定然会气得对她大骂一通,或者是为自己的愚蠢无助而落泪。可今日我居然异常平静。也许,经历吴三桂的事情,太多心理上的大起大落,使我反倒对这些小伤害不敏感了。
我的头脑似乎也比平常清醒透彻,没了感情的左右,理性多些了吧。
我心里隐隐觉得,她被周奎发现,搞不好就是因为她和姓高的出现于寇白门和田国丈落脚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才最终没有逃脱上京的命运,最后在吴三桂的帮助下,可以去寻心爱之人,可却发现那人居然是个负心汉……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报应”。
陈圆圆伸出纤纤玉手拉住我,吐气如兰:“葱头,没想到你如此大量。这更加叫我无地自容了。”
我宽慰她道:“你不要再内疚了。对了,我不是葱头,你也不要再自称葱头了。再怎么说,你是秦淮八艳之首,让别人知道你叫这样一个名字,岂不是失了身份?”猛然发现自己对陈圆圆已经生分了,这样的话说出口,心中便觉得怪怪的。
陈圆圆道:“不是的,我看吴大帅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我同他讲你叫葱头,他就念了好几遍……”说着说着,她和我互望了一眼,只见她的眉宇渐渐敛聚,好久才散开,她嘴唇嚅动几次,才道:“原来大帅是喜欢你,而不是这个名字。”
是吗?吴三桂难道早就已经对我暗暗有意思了?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不过,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转而看了看陈圆圆的神情,淡淡一笑,道:“小姐喜欢大帅?”心中暗叹,她见过吴三桂才几日,居然就也爱上他了。也对,像吴三桂这样俊美又年轻有为的“超级钻石王老五”,我知道他是大汉奸都姑且没有逃脱他的手掌心,更何况陈圆圆?再说,他还是陈圆圆的救命恩人。搞不好不是高公子另结新欢,而是陈圆圆自己想换船。
“可惜他无福消受美人恩了。”我叹道。这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敢拿吴三桂的死来调侃。一切,都已经过去;伤口,正在愈合。
陈圆圆诧异地看着我,我已无心和她闲话叙旧,起身告辞。
阔别皇宫多日,虽然说皇宫里面的争斗实在恐怖,但我还是奢望从乾清宫多少获取点温暖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在外面玩累了,便会想起家里的温馨的灯光。此时,我也有些怀念乾清宫里崇祯为我准备的“南京小吃”了。
当我踏入乾清宫时,恰好与一人撞个满怀,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太监王承恩。
王承恩看到我颇为诧异,本来是要迈腿出来,现在看到我居然缩了回去。他的眼中透出恨意,转而迅速奔向东暖阁。
我心知有些名堂,深吸了一口气,随他身后也朝东暖阁走去。
崇祯铁青着脸,坐在榻上,看我过来,正要起身。
我急忙上前去扶他:“皇上,近日可好?”
崇祯居然把我的手拂掉,冷冷道:“唐将军,才几个月不见,连礼数都忘了吗?”
我心下一凛,顺道往王承恩一望,他则是一副不易察觉的得意样了。我心道,之前和崇祯一直是这样不大分尊卑君臣的,如何他今日一反常态?看情形是有些不妙了。
还是小心为妙。
我只好规规矩矩叩头行礼。
崇祯下榻朝我走来,在我面前停留好久,终于开口道:“怎么样,在宁远待了那么长时间,乐不思蜀了吧!还舍得回来?”
我不由愣了,小心翼翼道:“圆圆是奉命前往监军宁远,又怎敢擅自回朝?”
“朕要王承恩去请,你都不回!还把王承恩赶回来了!”崇祯有些生气了,“在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王承恩何时请我回宫过?!我抬眼看王承恩,只见他一脸坏笑,这奴才跟了崇祯十几年,把崇祯的脾气定然摸得很透,这种各执一词的事情,我要是一口咬定王承恩并没有传旨,搞不好弄巧成拙,倒让崇祯更觉得我是有心对抗呢。
而且这些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崇祯是个很容易被人左右的人,王承恩这阉人定然每日在他面前嚼舌根子,难保崇祯不会对我生些怀疑什么的。
这阉人肯定是公报私仇,妈的,现在是个人就欺负我,不对,是不完整的人也可以欺负我!本来还想着安慰受伤的心,哪晓得处处是陷阱!
只不过,侥幸的是,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唐圆圆了!
卷六 宫廷惑乱 第三章 御前争辩
我抬眼看崇祯,只见他欲言又止,似在进行着什么思想斗争。
我恭恭敬敬叩了个响头,柔声道:“圆圆没有立马回京,是因为圆圆一直谨记临行时,对陛下的承诺,不完成使命,无脸回来见陛下!”
崇祯终于忍不住道:“是吗?你还记得你是有任务在身?朕还以为你只顾着儿女私情,把朕,把大明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儿女私情?我纳闷地望着崇祯,“皇上指得什么?”
崇祯示意王承恩把这个话题接过去,王承恩清清嗓子,扭捏了几下,奸笑道:“唐将军,还要遮掩什么吗?你和吴大帅的事,在宁远可是公开的秘密呢!谁都知道,你住在大帅府里,每日和吴大帅只知道谈情说爱,早把宁远的军政大事丢到外婆家去了!是了,你们中途还谎称回京面圣,却是一起出游去了罢。”
我不由愕然,明明是我一个人去盛京,让吴三桂帮我遮掩的啊,他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出游”了?莫非,他也尾随我去了盛京?对了,当时在宁远城外,他就一语道出我已经和皇太极成功达成和议,他若不是亲临满境,若不是和满洲统治阶层有瓜葛,又如何得知这一机密?
唉,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逝者已矣,再追忆也是惘然。
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双眼不经意瞥见崇祯,只见他脸色灰沉,双目紧闭,似乎这样就能听不到王承恩的讲话。
看这神情,他虽然恼我,其实还是在意我的。我不禁暗笑,心下已觉有了几分保障,底气十足对王承恩道:“王公公才到宁远一日,怎么就知道这么多?道听途说不可信呢。”
王承恩道:“唐将军别想打哈哈,这宁远城中自然也有人直接向陛下汇报,况且唐将军和吴大帅郎情妾意,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呢。”他故意强调了“郎情妾意”几个字,似乎生怕崇祯听不到。看来,这阉人想顺道把崇祯对我和吴三桂的印象摧毁了。其实,吴三桂和他也实在无怨无仇,该不会为了祖版“吴三桂”没有好好款待他,就借机报复吧?
听他这样说,宁远城中果然也有王承恩的眼线,好在估计这个眼线不是当初在宁远城外围劫我的关宁铁骑中的人,否则把议和的事情捅出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圆圆,空穴来风,岂非无因,你倒是对我实话实说罢!”崇祯有些着恼。
不知为何,王承恩的“报复”突然让我觉得十分愤慨,好歹我也比他们多看三百多年的书,没理由要被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诓骗陷害!
我抵死赖皮道:“王公公说我和吴大帅有瓜葛,倒是拿出真凭实据啊。难道因为我住在大帅府,瓜田李下,就惹来怀疑?那王公公当日也住在大帅府,莫非说吴大帅还有龙阳之癖?”我刚一说完,就发现用词不当,王承恩算哪门子的男人?
结果,这话把幸灾乐祸的王承恩气得半死,把本来气乎乎的崇祯倒逗笑了,我趁机接着道:“皇上,圆圆是有感大明国库罄乏,才拒绝吴大帅另辟新宅的好意,圆圆不能帮陛下筹到饷银,唯有在小处能省则省。若是这样,却平白惹来闲话,那圆圆真是不值了。”说着,我居然自然而然拿袖子擦了擦干涸的眼角,这招是和田妃学的。
崇祯显然有些动摇了,他着急问道:“那你和吴三桂出游又是怎么一回事?”
“圆圆哪有什么心思出游?”
王承恩逮到机会,插嘴道:“唐将军瞒过了其他的将军大人,却瞒不过大帅府里的厨子!别人不知大帅在否,厨子却知道!”他一急倒把自己安插在帅府的眼线说出来了。闹半天,原来是这么个角色!定是厨子通过每日做的饭量来确定我和吴三桂是否在帅府。好在吴三桂刚死的那段日子,厨子也要做两个人的饭,否则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我笑道:“那王公公有没有问清楚厨子,我和吴大帅可是同一天走的?抑或是一天回的?”
“这……你们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以错开日期。”王承恩自己解释的都有些勉强了。
“如果是出游,反正已经瞒过了宁远的将领,何苦还一前一后出门,提防谁?况且辽东乃苦寒之地,我和吴大帅游玩什么?王公公以为圆圆在江南水乡呢!”
王承恩不服,又想了一条点子,“如果老奴没有记错,唐将军还曾经有次和吴大帅深更半夜在城郊不知做些什么事情,被宁远骑兵逮个正着!”他的眼线看来还不少啊,看来他已经急了,用词实在过分。
我根本不想再理会他,转向崇祯,摆出委屈的表情,道:“皇上,您难道忘了圆圆是因为何事去宁远的吗? 那日,圆圆和大帅就是设计在城外等宁远城中的奸细啊,您如何连圆圆都不相信了呢?”唉,如今奸细已经不消再找,当初神神秘秘、搅得我脑袋疼的事情,现在就这样被我一句话概括了……
我做势揉了揉膝盖,崇祯见状,赶忙扶我起来。我起身的同时,瞟了眼王承恩,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目光。
崇祯居然歉疚道:“圆圆,朕不是不信,只是,只是,你去了这么久,朕召你都不回,如何让朕不怀疑,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始终谎称回京,然后和吴三桂失踪了好些天……”
我娇声道:“皇上,您忘了圆圆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圆圆失踪就是因为这个啊。皇上,圆圆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用眼神示意站在旁边的王承恩该出去了,崇祯此时已经完全被“改造”了,迅速朝他摆摆手。
王承恩没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怀揣着一肚子的苦水,只有悻悻离开。
我不失时机喊住他道:“王公公,您就这样走吗?您让皇上和圆圆之间有这么大的误会,却也不道个歉。”
“是啊,王承恩,你看你都从哪得来的消息。”崇祯道,“自己去领五十板子,乾清宫也不用来了!”
这话简直是王承恩的催命符,他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
我得意了一把,劝崇祯道:“算了,皇上,王公公也是为您办事,这天下找不到比他更忠心的奴才了,您就饶过他一次吧。”
王承恩听得这话,不由望了我一眼,我报以一笑,心中暗道,就算让你打板子,下手的都是你的手下太监,有个屁用。过不了几日,你又想办法来乾清宫伺候皇上,到时候还不想办法整死我?我索性卖你个人情好了。
王承恩谢恩走后,我递上皇太极写给崇祯的信,崇祯没料到皇太极居然一口应承了秘密议和,直看得心花怒放。激动地抓住我的臂膀:“圆圆,你怎么做到的!皇太极如何肯答应这样的条件?朕感觉像做梦一样。”
于是我便将我和唐通私自出使大清,如何利用多铎见到了朝鲜王子,如何假借朝鲜和日本的纷争等等大略说了一通。当然多铎和我那一段纠扯的事情,还是被我跳过了。
崇祯听得十分高兴,忽而神情一转,道:“圆圆,照你这么说,吴三桂并没有和你同去啊,如何他也失踪了?”
我一震,倒把他给忽略了,正不知如何应对,这时,忽听荷花姐姐在东暖阁外带着哭腔大呼道:“启禀皇上,田妃娘娘殡天了!”
卷六 宫廷惑乱 第四章 田妃之陨
什么?田妃殡天了?!
崇祯和我都同时大惊失色。他急冲冲奔出东暖阁,出来看到荷花姐姐跪在地上,已经是个泪人了。她看崇祯走了出来,一边叩首一边抽噎道:“田妃娘娘驾鸾西去了。”
崇祯微微有些站立不稳,显然他的心也很乱,未等荷花姐姐说完,就大步出门了。我也赶忙尾随他之后,往储秀宫抢去。
今日的储秀宫看起来特别苍凉,那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更加为这庄穆的宫殿添上了黯淡的一笔。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悲恸之中,当我和崇祯进屋的时候,都没有人知晓,更别提迎驾。不过,此时,崇祯也不计较这些了,他直往寝宫奔去,还未踏入,就看见好几个御医低头跪在一旁。他一边吼道:“你们跪在这作甚?倒是想办法帮朕医好田妃啊!”,还在众人的惊愕中,他已然抢到床前,拉起躺在上面已然阖目的田妃冰冷的手,喃喃道:“爱妃,朕来看你了,都是朕的错,一直忽略你的病,更不该在这几日冷落你……”
众人山呼万岁,那些御医更是一个个磕头请罪,直到崇祯渐渐接受了面前那毫无血色的田妃已然魂归西天,这才平息下来,不再言语。
虽然崇祯老婆不只她一个,但毕竟是恩爱夫妻一场,如今田妃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此时的崇祯应该也很愧疚,很遗憾吧。
我茫然地看着生离死别的他们,脑中陡然浮现起吴三桂掉下悬崖的一幕,更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直吹得我心里凉飕飕的,挂在房顶上的四个别致的琉璃灯也摇曳着,伴着宫女们或真或假的哭声,仿佛是冥界的索魂灯。
我有些呼吸窘迫,眼珠子乱转起来,猛然,和一道寒光相遇,我凝神一看,原来是田弘遇。他本来跪在床边,现在崇祯坐在旁边,他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此时的田国丈,苍老了许多,眼角还挂着泪花,颇让我想到一个词:“老泪纵横”,虽然他坏、心狠手辣,但终究是为人父者,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动物。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算惨了。
我走上前扶他起身,出于礼貌,宽慰道:“义父小心身体,田妃娘娘若看到您这样悲伤,岂非在极乐世界也不得快乐?”
田国丈紧紧握住我的双手,竟然有些热泪盈眶。他呆呆地立了好一会儿,见崇祯还在田妃身旁坐着不发话,便拉着我步履蹒跚出了寝宫。
他仔细端详了我许久,道:“圆圆,你这些日子在宁远可好?那里的风沙大,夜间凉,没有害什么风寒吧。”
我点点头道:“多谢义父关心,圆圆一切都好。只是,田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了?这么突然?”
田国丈叹了口气,放低声音道:“娘娘的身体一直就不好,前些日子,又因一件小事触怒了圣颜,以至于耿耿于怀,竟然就这样恹恹地去了……”
我心下暗自为田妃扼腕了一把,只为了崇祯的几日冷落,就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她,周皇后,后宫的嫔妃们,个个为皇帝生,为皇帝活。崇祯不经意的喜怒哀乐就影响了一个人的生命,唉,倘若我也是其中一个,非得把这样的局面扭转过来,可不能就这样平白枉死了。
不过,说到崇祯,或许在百官面前没辙的他,似乎唯有在后宫中,才凸现出他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地位……
我正想着,田国丈则道:“圆圆,如今老夫就只有你这么个贴心女儿了。你可要好好争口气啊。现在皇后那边,指不定想把我们田家连根拔起,圆圆,你可要留神……”
他也算是刚死了女儿,怎么田妃尸骨未寒,他就又开始惦记着他的地位了?我就说他哪里会平白无故这么关心我,只因为我成了他荣华富贵仅存的筹码。
我不屑与他讲话,却还是假意应承道:“义父放心吧,他们想扳倒我也不容易。”
田妃到底是贵妃,在崇祯为数不多的妃嫔中,他最宠爱的就是田妃了。所以,现在虽值国难,田妃的丧葬还是不能寒酸。
田妃的陵墓在昌平州天寿山西南动工了,我看了设计图纸,陵墓地宫隧道长十三丈五尺,宽一丈,深三丈五尺。地宫分为前后两层。第一层是享殿,共三间。殿内将用于陈设各种祭器,及存放田贵妃生前使用的器物衣服等。第二层石门内是安放棺椁的大殿,共九间。中间将设石床,高一尺五寸,阔一丈,用于安放贵妃的棺椁。
整个陵墓并没有设计地面享殿,崇祯让人在其墓地四周多种植松柏。
原本我还不觉得什么,但听他这个提议,不禁心有些凉了,明十三陵中属于崇祯的思陵,那红墙之中遍布的粗壮松树,突然浮现在我面前。
我记起来了,思陵好像就是田贵妃的陵墓!李自成进京,崇祯上吊之后,有几个乡民将崇祯和周皇后殓入田贵妃墓内,演变成了今日的思陵。崇祯万万料不到,今日为田妃下葬之地,就是他日自己的长眠之处。
我心中好不感伤,不由道:“田妃娘娘贤良淑德,待人以慈。皇上还是将地宫修得好些吧!”
“不可!”未等崇祯点头,却有一人高声喝道,我和崇祯抬眼一看,原来是周皇后。
她端端正正走进乾清宫,恭恭敬敬朝崇祯行了个万福,然后微斜凤眼瞄瞄我。来者不善,田国丈说得不错,周皇后恐怕要拿我开刀了。
我只好毕恭毕敬行了宫礼。
她根本不拿正眼瞧我,甚至也不示意我起身,径直朝崇祯走去,一边道:“皇上,如今正值国难,实在不宜耗费国库、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就算田贵妃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皇上因为她而引起天下百姓的怨言啊。”
她倒是说得好听,我心中暗道,她要是知道自己以后也要睡这穴里,看她还会不会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崇祯一时犹豫不决,习惯性地看我的眼神,见我仍旧跪在地上,便道:“圆圆,你怎么还跪在那,也不嫌地上凉。”
我正要起身,谁知皇后又断然斥道:“慢着,哀家可没让你起来呢。”这话让我心下大骇,周皇后吃了豹子胆了?是皇上叫我起来的,她也敢驳斥?
卷六 宫廷惑乱 第五章 众矢之的
周皇后不紧不慢朝崇祯道:“皇上,臣妾是受诸位大人之托,前来规劝皇上的。”
“哦?爱妃要说什么?”崇祯和我同时瞅向周皇后,直觉告诉我,肯定和我有关,而且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周皇后倒是还要把我和崇祯的胃口吊足:“如今,满朝文武、上上下下都为了一件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呢。他们不敢越俎过问皇上的私事,却又个个急得火烧眉毛了,所以才来央求哀家向皇上进言。”
“爱妃到底所为何事啊?”崇祯终于把精力全放在这个问题上了,根本忘记我还跪在那冰冷的地板上……
周皇后语出惊人:“臣工们希望您能将陈圆圆逐出宫门!”
“什么?”这话对于崇祯和我简直是晴天霹雳。我心说周皇后你也太快了点吧,田贵妃才死,你就急着把我这颗眼中钉拔掉,当真是雷厉风行啊。
“陛下,陈圆圆乃是秦淮歌妓,身份实在低微。先前是以田妃妹妹的身份进入皇宫,臣妾念在和田妃的姊妹情,念在陛下惜才之心,也就处处遮掩下来了。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皇上将一名秦淮歌妓金屋藏娇已是人尽皆知。陛下,如今正值国难,虽然陛下是抱着爱才之心,但满朝臣工会如何想?天下百姓又如何想?他们一定以为陛下沉迷酒色,耽于国事,这如何让大明上下齐心协力?”周皇后还来个苦口婆心了。说得真好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风不是从她那里漏出去的才怪!
她老人家几时和田妃有了姊妹情?咋说起话来就这么的中听,一点也不脸红?看来宫里的女人们都非常熟练地掌握了“言不由衷”。
果然,崇祯显然认为皇后说得是实情,不由露出担忧的表情,道:“爱妃,圆圆的事情当真传到众人耳中?这可实在是令人头疼。”
他深深地忘了我一眼,道:“只是让朕赶圆圆出宫,却是万万不能。”我回敬给他一个内敛的微笑,他受到了鼓舞,继续道:“圆圆为朕分忧解难,是大明大大的功臣,没有她,也没有大明今日安稳的局面。朕断不会做这种事情!况且,她如今不是什么秦淮歌妓,而是我大明的唐军统领,是大明的栋梁!”
周皇后充满怨恨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崇祯再次规劝:“陛下,说到这唐军统领,就更不了得了。您让一个江南歌妓正大光明地走上朝堂,和诸位大臣列于一班,您教那些儒臣武将如何自处?我大明朝的第一个女将军却是个最不入流、最为人不耻的歌妓,陛下,这若是传扬出去,可是普天下最大的笑话!如何载入史册?如何向子孙后代交待?”她已经越说越激动了。
崇祯低下头,缓缓道:“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朕也不会让圆圆失望。”
我情不自禁插口道:“皇上,圆圆能得您如此袒护,今生也算无憾了。”
周皇后简直气急,她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崇祯却朝她摆摆手,周皇后只好又憋了回去。她在旁边站着,趁着崇祯埋头叹息的时候,忽然对着门口使了使眼色,我觉得后面人影一闪,似乎有人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