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他不就是程家花钱买来的狗。
就连诺诺,五年前还是姓程,要不是他发达,从泥地里爬起来,爬高了,抖擞了,莫说尊严,连女儿生下来都是人家的。
那阴森森的宅子里,唯一会对他笑的,便只有诺诺了。
诺诺是上天赐予他的奖赏,也是劫难。
“爸爸,您同妈妈离婚之后,一定要找一个好女人结婚,生好多好多弟弟妹妹,家里天天热热闹闹的,您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每天都忙得很,忙起来,就不会再记得严一诺,这个坏孩子,偷偷摸摸连招呼都不打便一个人背上背包去环游世界。”
她突然自顾自笑起来,似乎是十分快乐,“等将来我出一本游记,您记得要帮我印上一百万册,电视报纸处处广告,不怕人不买。到时候我也是美女作家,想想取个什么笔名好呢?爸爸,您别不说话,你一定答应我,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央求他答应的是哪一件事,但早已经点头,他从来无法拒绝她。纵使他对天下人狠心,也从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
诺诺甚是满意,将头更偏一些,便是要睡了,他仍在一旁守着,默默注视她无暇睡颜,纯净安然一如从未受过伤害。
手指被轻轻握住,是她闭着眼,细声说:“爸爸,不要再为难未央。这是最后一件,您一定答应我。不然我肯定失眠,明早不吃药不打针。”
他身子一震,他猜她必然是知道的,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总有三姑六婆说与她听,他恨起来,害怕起来,他们说什么他不在乎,他只怕诺诺也将他鄙夷。全世界都可以看低他,唯独她不能。
他说:“好,我们不管她。”
她便安静地睡了,这一次又不知要何时醒来。
朦朦的夜色里,他躲藏在漆黑幕帐下,朝圣般轻轻亲吻她的额头,苦苦哀求,“诺诺,不要走好不好?”
这一吻,倾尽所有,似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但也只需这一吻,留这一吻想念,再来也许黄泉相遇。奈何桥下的白莲花,忘川水里流连不去的幽魂,彼岸炽烈燃烧的曼珠沙华,都是他走向她时经过的风景。
愿来生,再不必唱那句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能同日生,日日与君好。
他触到她的眼泪,他卸下重担,便觉一切完满,这一刻静美安宁,再没有比此刻更美好的时光。
黑夜与阴影从背后袭来,从此他被卷入重重迷障,用不得超生。
宋远东说,严一诺,你怎么就那么爱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人,你不知,从来不知,于是他们胡作非为,你冷眼旁观,看人生,看人死,你以为你是谁?读几本经书就成仙了吗?
你不知严文涛搜集了一屋子你用过的东西?你不知他养起来的女人都跟你相似年岁相似样貌?你不知他夜夜要来守你到天明?你不知你外祖父竟要用你吊住这个男人?你不知你母亲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你不知所有人对严文涛的偏执放任自流?你不知也许今夜你变被他糟蹋?你不知他手段残忍花样百出?你怎么能永远一副从不知晓的模样。你喊他,不觉得恶心吗?
她说,从生到死,我们其实一无所有,这躯壳不过暂借。他,他只是爱上不该爱的人罢了。这个“不该”,是谁设的?是你,是我?还是世上不会爱上自己女儿的大多数人?所有的规则都由所谓正常人来定,若有违反,便以暴力,以言语,以鄙夷对之。直到他屈服,直到他死去。
宋远东,你不明白,我的父亲,他默默看我时生怕将我惊扰的眼神,他拥抱我时小心翼翼的触碰,他做错,他爱错,但我怎么忍心践踏他一颗心。
一天将尽,一年将尽,一生将尽,我们还会相遇吗?
她对宋远东说:“我不想争了,我争不过命运,天叫我死,又如何逃生?但愿来世简单生活,再不要遇上许多情爱,许多纠葛。我不要杨过那样迷人男子,我只想默默等我的郭靖。宋远东,我不够小龙女多情美丽,也经不起十六年寒潭底的等待。你去寻你的郭襄、公孙绿萼。我没有一生让你误。”
她遇到他,便败了,如古时女子,心境微凉,却是感君千金意,叹无倾城色!
宋远东就此走了,再来时,已是另一番光景。
骄傲,不肯低头。
谁都不肯先低头,作最卑微那一个,多付出一点点,多爱一点点,一点点。
烟花
夜未央,苍茫古道,渐渐寂寥;风雨飘渺,心事滥觞。
诺诺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醒来,她在空泛无物的梦境中沉浮,海底寸草不生,听不见看不清,呼喊不出,挣扎无力,原来天堂是死寂的牢笼,没有上帝也没有白云。死是漫长无际的等待,是百年孤独无限次方的延续。
生不过百岁光阴,一甲子混混沌沌转眼即逝,一生一世并不长远,真正长远的是死亡,他是这世间的永生者,不可想象地延伸,一如永不知边界的宇宙。
谁能轻言生死,一开口就是来生再聚。
寂静时空,玻璃之外是另一个世界,火树银花不夜天。本以为已到末日边界,但睁开眼被闪耀的光火惊骇,原来已是新年除夕夜,灯影重重,霓虹纷扰,窗外有巨大烟火砰然盛放,在冷得令人发抖的夜里,挂一盏孤灯,给这城市一秒钟的时间微笑。
她望见今夜星空最美,一朵一朵都是烈烈燃烧的花,茫茫人海,所有人都在抬头向上,看同一片璀璨天空,烟花看见所有人的刘海和前额,苍穹的眼睛记下所有人的笑容和快乐,所以苍穹永不悲伤。
她趴在窗台上,打开窗,冷风猛地灌进来,吹气了她的睡衣她的发,她疏淡的眉与星辰似的眼眸被冲云而上的烟火照亮,那是一幅世上最美的容颜,退却了红尘万丈里的眷眷浮尘,脱去了庸碌俗世中沉重肮脏的壳。如叶上晨露,亦如缤纷落英,是诗人心中的白鹭洲,是画师笔下的寂寞山水。
可惜无人知晓,无人经历。
他们说新年快乐,他们说恭喜发财,他们说来年风调雨顺,他们说身体健康,顺风顺水。
人人都快乐,人人都欣喜,似乎人人都忙碌,忙着祝贺,忙着亲热,就算是不甚喜爱之人,这夜里也变挚交好友,款款盛情送上祝福。
说不完的吉祥话,乐不完的笑话段子,收不了桌的麻将,燃不尽的烟花,永不知疲倦的孩子们,还有沉甸甸的一个又一个红包。
前年她也曾回家,与父母亲戚一同过年守岁,十二点方过,拿红包拿到手软。
不能跟着同龄孩子跑跑跳跳满世界玩,只得守在家中,幸好有宋远东游手好闲,新年夜来敲她家门,叼着一根烟,星星火影。狭长的丹凤眼光彩胜星辰。见她出来,便把烟扔到地上踩灭了。笑着招手,“小丫头快过来,带你溜一圈。”
她拉好了拉链正要走,于阿姨一下变了脸色,忙说:“不行不行,宋先生,我家小姐不能辛苦。”
她穿着厚厚长长地羽绒服,红彤彤的像个大红灯笼,小脸蛋露出来,不知所以地望着他。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微微偏着头,傻兮兮模样真像他家圆滚滚的古牧,一时又忍不住伸手去揉乱她毛茸茸的短发。“看什么呢?哥哥帅不帅?五迷三道的了吧?”
于阿姨更惊恐忙不迭圈起诺诺,拦在她身前,“宋先生,小姐身体不好,您找别人玩吧。”像打发小孩子。
宋远东便皱了眉,要强行把她带走,竖起了眉毛问:“到底去不去?难不成你还真要待屋子里跟你家婶婶阿姨扯淡?”
“于阿姨,我就去一会,十分钟就回,没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远东提着领子拖出去,后头传来于阿姨“天哪天哪”的惊叫,估计不一会就要全家出动来找她。
诺诺止不住笑,终于做一件惊天动地大事情,心底里觉得快乐。而宋远东已经放慢脚步牵着她慢慢走,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捏着她冰凉的手背,一丝一丝暖到心里。
她便收了笑声,低着头,听厚厚积雪被踩出吱吱声响,随着他留下的一个个足迹,抿着唇偷偷笑,不敢出声,生怕他回头来问,“傻乐什么?收了红包就欢喜成这样,真看不出来原来是个钱串子。”
偷偷,偷偷留一点时间给她,独自快乐。
他拉她上了宋园西北角的附属小楼,这楼是平顶,只三层,能上到屋顶,顶上有凉棚秋千,还有烧烤架,积雪已被扫净,是个惬意小地。只是高楼风大,她冷得哆嗦,不禁往他身边靠,他便干脆解开风衣,一把将她塞进怀里,“穿得就像三百斤的大胖子,居然还冷成这样,千金小姐,身娇肉贵。”
诺诺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有些尴尬,又有些窃窃的欢喜,嘴里念叨:“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搭窝。”
宋远东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手臂圈着她的身子,边笑边问:“你这又是说的什么?准备上哪打窝去?要不来我屋,管吃管住。”
她悄悄将手伸进去,环住他的腰,“小表妹的语文课本上看到的。一不小心记下来。太冷了,你叫我上屋顶做什么?天上半颗星子没有。”
宋远东这才想起正事来,带着她,两个人扒在一起,挪啊挪,往房檐挪几步,朝下喊,“哎,放吧放吧,动作快点儿。”
原来还叫许多帮手,在楼下忙忙碌碌布置。底下堆着小山似的烟花,像是盛会。
他又带着她,挪啊挪,挪到秋千那,秋千上垫了厚厚棉垫子——他将处处都设计精致。
陡然间一簇烟花冲上云霄,砰地一声炸裂,漫天花雨纷飞。她抬头看烟火绽放,那是桃夭满树红,哔哔啵啵将苍顶烧成绯色红云,他侧过头,痴痴望她被烟火映红的脸,她唇上烟花迷雾似的笑,她笑中三月新雨后的离情,即便那冷风刺骨,那寒夜如冰,却是一丝一毫打搅不了,他正沉醉,眼前繁花似锦春江月夜,恰尘世烟花梦寐中的醉生梦死。
那一个瞬间,他似乎觉得找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心是满的,突然空了,她笑了,心满了。
这一件事,让你欢喜让你忧。
这一件事,让你赴汤蹈火,也让你心灰心冷心死。
这一件事,他总算遇到,可是却突然失了勇气,是,骤然间变了性情,患得患失,怕惊扰怕唐突,怕她太小怕时光太老。
最终什么都没来得及。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宝马香车灯如昼的狂欢。她欢喜得累了,在他怀里寻一个好位置靠着。仰头看星空上,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烟花,一树一树闹春般竞相绽放,千般万般舞弄身子,似春光乍现姹紫嫣红。她蹭啊蹭,喜滋滋地说:“宋远东,你怎么想到要陪我看烟火?好浪漫。”
你记不记得,夏天里你读过一本小书,你说做梦都想像故事里的女主角,在雪夜里,与爱人一同看漫天烟火盛放。
不能陪你三十载,能与你一同做梦也好。
虽然有些幼稚有些俗套更有些傻。
可是他愿意,策划得热火朝天,天天想她见到时会多么欢喜,像是又减几岁,痴痴傻傻。
最终宋远东说:“有人送一车皮烟花来,不放浪费。”
她兀自嘟囔,“我谁不要命,敢往宋家扔一车烟火,像是恐怖袭击,不被抓起来才怪。”
小脸儿冻得通红,他看着看着,突然心痒,不知中了什么邪,脱口而出就是:“严一诺,你要不要亲我?”
她抬头,看着他清朗的却又带着不知名愠怒的面容,一时呆愣,手足无措,看他脸色由红转绿,阴沉沉要有暴风雨,眼中有哀怨,仿佛她犯下天理不容滔滔大罪,欠了他一世,“你……”
未等她说完,宋远东便突然站起身来,脸上还有一抹残红,分明是害羞,却还要抖抖衣衫故作镇定,“突然有事,先走一步,你自己回去。”
他莫名其妙生起气来,将她一个人撂在雪地里。
她说那男女主角在雪夜中烟花下长久地亲吻,他气恼,我陪你一个梦,为何你就不懂还我一个?
这就又添一笔债,过往种种,就是更加算不清了。
那烟火还在继续,一簇簇,满世界都是明媚春光。
而这一刻,她看着窗外似曾相识的光景,仿佛又回到那一年那一天,他的窘怕她的无知,一并潜藏在那一夜漆黑沉静讳莫如深的天空下,烟花和他永不再来。
突然轻轻哼起来,前几天电视里播过一首小歌,轻轻的小调,满是希望的歌词。
她会的歌不多,依稀记得几句,便唱起来,对茫茫夜空,对芸芸众生,对今夜不眠的璀璨焰火。
也要仰天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她喜欢烟花,因为烟花永不凋谢,烟花只是消失,消失在最美的时刻。那一刻短暂的盛放,绝世的光华,壮烈过残红败尽繁华满地,伤痛过似水流年如花美眷。
烟花带走我。
在一生最美的时刻。
红极成灰,葬身灯火阑珊处。
依稀,她仍藏在他怀里,瑟缩着说:“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搭窝。”
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搭窝。
我呀我,我是一只寒号鸟。
电视里播着年度盛会,人人都觉无趣,可是人人都要凑这一份热闹。
六十坪的屋子乍看之下有些空荡的寂寞苦楚,大年夜里孤影自怜,确有几分萧索。可却又是灯火通明,热腾腾的围炉年夜饭。桌上十大碗,有鱼有肉,一大盘蛋饺子连着丸子粉丝整出来丝丝冒着热气,手边有梅菜扣肉油乎乎让人看了欢喜,还有红枣桂圆鸡,吃过了一整个冬天不畏寒。
灯火阑珊处,孤影异乡人。
未央坐在北,对面椅子上整整齐齐码着十万人民币和闪闪发亮的金子。
屏幕上一流花花绿绿的傻人儿调高了声音一同倒数,新年的钟声想起来,主持人对着话筒大喊:“观众朋友们……牛年大吉。”开头废话一大堆,真是令人讨厌。继而周边人得了指令,人人开始欢呼跳跃,血盆大口都张开,傻乎乎不知乐些什么。
木头长椅冰冷冰冷,二十七寸的电视机里偶尔有雪花闪现。白炽灯亮得令人厌烦,电炉子关了,双脚冻得麻木,枣红色的摊子堆在木沙发上,零零散散几本书几张报纸,窗户打开来,冷风呼呼呼,树荫鬼魅似的叫嚣。
窗外的烟花热闹,砰砰砰,一朵一朵炸响天际。
只看见一点点闪烁的边边角角,看不见盛放时的壮烈景象。
有人穿着唐装拿着话筒梗着嗓子唱:“祝您新年鸿运发大财……”
未央举了杯,对那一堆红红至爱说:“牛年行大运。”
干掉一瓶五粮液,脸上红扑扑像苹果,吼一声,底气足,叉着腰大喊:“林未央,牛年行大运。山珍海味,穿金戴银,满街贵人,吉星高照,杀人放火,升官发财!”
完了一口干,天地都旋转起来,轻飘飘仿佛长了翅膀,能扑哧扑哧飞起来。
床上垫了后棉絮,暖融融。
她钻进去,捂着被子昏昏沉沉睡。
一年就这样过去,一年又一年,年年都如此。不觉得孤独,也不觉得卑微。
屋子里已经静了,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戬龙城又下起雪来,扬扬洒洒,扬扬洒洒一城梨花雨。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举杯敬酒,“程景行,新年快乐。”
“林未央,新年快乐。”新年有没有歇脚地,有没有暖棉被,有没有一桌热闹菜。
“严一诺,新年又要在医院过啊……千万不要又哭鼻子,丑的很。”
“诺诺,明年也要带你来爬山啊。”
噼噼啪啪鞭炮声响起,全世界都是这嘈杂拥堵的声响。
尔后又极静,孩子们完成守岁任务,全都乖乖上床。
人潮散去,烟花散去,钟声散去。曲终人散,唯有寂寞依旧。
月似穹钩,夜如水。
鬼魅
八十八万抢南岳祝融峰上新年第一祝香,他一身朝露寒霜,跪在佛前,求她一生平安康健,若要折换,便用他余生岁月,添她多些时光。
人人都惊叹,这男人从九十九级阶梯下三步一叩爬上来,虔诚如去往拉萨的朝圣者。
他站在最高处,对她说新年大吉,平安如意。
电话响起来,噩耗从远方传来,上帝静静微笑,这只是不大不小玩笑,看你挣扎看你苦恼,最终跪倒在足下,大唱上帝保佑。
满世界黯然的死寂的灰。
山风呼啸,似百兽在耳边嘶吼
他的手有些抖,在大衣口袋里掏了许久,摸出烟来叼在嘴里,打火机却见鬼了怎么也打不燃,好不容易火焰窜上来,他用手挡着风,护着摇曳的火焰,手却一直,一直一直抖,似病入膏肓,垂死挣扎。良久才点燃了嘴里的烟。
深吸一口,凉风冷气都吸进肺里,夹杂着呛鼻浓郁的烟草味,尼古丁灌浇一身,止不住咳起来,越咳越厉害,像是害了痨病,一整个肺都要咳出来。
他按着胸口,蹲下来,喉头腥甜胸口俱裂。
精致的卷烟从唇上不慎掉落,辗转几步,滚落绿树葱葱的万丈深渊。
他捂着嘴,抬头不住地看四周景物,眼珠不停转,仍止不住,便抬眼看天,朦朦方过黎明的寂寞苍穹,苍穹里都是她闭上眼睛时的画面,长睫毛,粉生生的小脸蛋。
爸爸爸爸,零零落落的光影里她小小身子跌跌撞撞跑过来。
诺诺乖,又在等爸爸?
有没有好好吃饭?下午去哪里玩了?爸爸给你带了礼物哦……
一转眼就到老。
朝露沾我衣,亦沾湿了面颊眼眶。
狠狠揉一把脸,被岁月侵蚀的皮肤松弛,眼角已有沟沟壑壑,昭示时光曾来过的痕迹。揉出许多泪,烫着手心。
他捂着眼,却止不住呜咽声。
后头站着的一双随面面相觑,从不知该不该上前。
他便就那么蹲着,身上长衣沾满泥星子,毫无形象可言,还有一片叶,黄了半截,挂在衣摆下。
浑身都颤动,阵阵呜咽压抑着送与青山绿树枯石碧草。因草木无心,不知他肮脏的龌龊地腐化得令人作呕的,沉沉爱意。
冬去春又来,年复一年,无人知他心恨谁,无人知他心念谁。
从前做梦,怨天恨地,如今却连梦也不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