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媛笑了笑,一边翻着资料,一边想了想,最后摘下眼镜,轻轻叹了一声:
“可能是想趁自己还没有完全老掉,想还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吧…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再这么折腾了…长宁啊,这一次的收购,你多上点心,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种历练。”
的确是一种难得的历练。
靳长宁沉默了一下,继而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和妈商量一下。”
“妈也是知道的,我已经改回了澜姓。澜家的那份家业,我想去要回来,所以,等收并案一完,我想向您请假一段时间,去台湾一趟,一边蜜月,一边想一想怎么把属于澜氏的东西给要回来。…”
靳媛一怔,神情复杂的一转,转而一笑:
“应该的。准。”
靳长宁的心却往下沉了又沉。
转身出来时,心情,无比的沉重。
澜氏的一大半股权已经被靳家掌握了,可她却并没有借这个机会向他说明,为什么?
夜色苍茫中,他睇着冰冷的天地,心的地方,好似也跟着冷了起来。
回到房,他看到璟欢并没有上床,而是趿着拖鞋坐在临窗的沙发上,手上对着一条链子比着灯光细细的看,眼神呆呆的,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他走近,顺势抄走了她手上的那条檀木手链:“这什么东西?”
链子已经到了他手上。
她马上站了起来,神情有点小紧张:“只是一条在路上捡到的链子,不是什么稀罕物。”
靳长宁细细看了看,的确不是什么值大钱的物件,只是那一颗玉珠刻着一个“欢”字,眼皮狠狠就跳了一下,这字迹怎么这么眼熟?
“拣的?”
“居然正好有一个‘欢’字?”
“可不是。”
“看这珠子的款式,像是男款的。”
“你拿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链子看来看去,就不怕我吃醋?”
“扔了…”
他转身准确无误的把东西扔进了垃圾箱。
萧璟欢惊呼了一声:“不要!”就奔了过去,把东西捡了起来。
“哎,你今天这是吃了火药了,一回房就和我撒气,你什么意思呀?”
还好,那玉珠子没坏掉,她心里不由得忿忿不平起来。
靳长宁张了张嘴,才记起自己心里是真怀着气的,也清楚自己这么闹,有点任性了,什么也不说,就取了自己的衣服进了洗浴间,往脸上直泼水。
唉,心情有点浮躁了。
因为澜氏被收购的事,他本就有点情绪,再看到那种熟眼的字迹,难免就越发浮躁。
他觉得,那链子,可能是邵锋的遗物,怎么可能是平空捡的呢?
那丫头,这是在睹物思人?
白天,还念着要给他生孩子,晚上又想着那个人?
唉…邵锋这个人,这是要永远活在他们中间了…
莫名的,他有点沮丧。
如果邵锋还活着,他怕是永永远远争不过那人的。
这么一想,心一下就疼了。
626.626,单相思166,以前我叫邵锋,现在,我叫付笙…
出来时,靳长宁发现萧璟欢就站在门口,睁着一双乌溜乌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还把他手上的浴巾给抓了过去,并惦起脚来给他擦起头发。
这种示好,很快就散去了他心头的那些阴影,转而自责起来撄。
“抱歉,刚刚我态度不太好。”
等擦得差不多了,他就把人搂进了怀去,认真反省。
“其实,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偿”
萧璟欢也自我检讨起来,并环住了他的腰背:
“我不该盯着那链子那么看的。说穿了,其实是因为那上头的字,像极了邵锋生前写的样子…我就是有点想不通,那个帮我拦下了那辆失控三轮车的男子,那背影,怎么会那么的像他…”
为此,她轻轻一叹,自是有感觉到他为此而身上一僵的。
下一刻,她马上将他抱紧了,对视上时,眼神抹了几丝愧疚之色:
“长宁,我这样说,可能有点残忍,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
“记忆无法抹去,但会淡去。
“偶尔我可能会在私下里小小的的想念过去,但这不影响我对你的依恋,还有喜欢。
“长宁,从小,你就这么包容我,所以,在这件事上,也请你多多的包容,有时,我还是会孩子一样的任性…但我会努力改变自己。我保证。”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爱的是别人。现在,她终于知道在乎他了。他却又想奢望着占据她的全部。
可能是全部吗?
不可能了。
因为属于她爱情的这块记忆里满满的装得全是邵锋,那是他没有参予进去的过去。
他能占据的只有未来。
“你呀…你呀…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怀抱,自是包容的。
因为她一直一直就他心里最珍贵的人儿。
她呢,因为他的拥抱而微笑了,说:
“那个链子,我已经扔了。在垃圾箱里。就一个陌生人的东西,我留着也不合适。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你是我的男人,是我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
他很满意这个回答,将她抱起亲了一下嘴,脑子里忽闪过一个问题:
“你刚刚说今天有人帮你拦住了一辆失控的三轮车?那人像邵锋?这链子是那人掉下的?”
“是啊,上午去见老彭时,有辆脚力三轮车差点撞到我,一个穿着黑羽绒服的男子帮我挡下了那车。那人有点古怪,戴了一顶红帽子,围了围巾,捂着口罩,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觉背影有点像邵锋…至于这个链子是不是他的,我也不确定。那会儿四周人挺多的…算了,不提了…呀…干嘛?”
她忽然惊呼出声。
却是他抱起了她,笑容扬开,往床边而去:
“既然不说了,当然是关灯造人了啊…这可是你心里一直在求的…我要是不好好努力,那多对不起那些补我身子的大补药…”
她笑着躲他的亲吻:
“别闹。”
“不闹怎么行?那些药起作用了…”
“你胡说…”
“试试威不威猛不就知道了?”
唉,这男人啊,在闺房里,太能耍流氓了。
一夜风流自是不消说的。
后来,萧璟欢睡了去,靳长宁借着灯光打量她,低低的抚着那丝滑的发,心下轻轻的叹:
欢欢,有时我会想,如果,他还在,你会心甘情愿留在我怀里,想着为我生儿育女吗?
恐怕不能吧!
我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而他,却是你最爱的人,对吗?
周日上午,靳长宁找到了彭柏然的下榻的酒店,他想和这个人谈一谈。关于地图的事。
不过,他没有彭伯然的电话号码,和他本人联系不上,酒店方怎么可能把人放进去找?
他不好向萧璟欢问彭柏然的电话,关于这件事,他不想让她知道。
只好坐在那边等。
近中午的时候,彭伯然终于下来了,身边带跟着几个人,他是其中最最精神凛凛的那人,正低低的和边上的人说着什么。说了几句后,他忽又折回,又重新进了电梯,可能是落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其他人则守着另一个高个子男子等在那里。
这男子,有点古怪。
为什么会觉得古怪呢?
个子很高,显得清瘦,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衣服穿在身上显出了一种空的感觉,头上戴着一顶绛红色的羊绒帽,脖子间裹着一条羊绒围巾,脸上还戴着一白色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
这造型,让他一下子想到了欢欢提到的那个古怪男子。
昨天,萧璟欢是应了彭柏然之约去的,才遇上了那个古怪男子的。
今天,这类似的古怪男子,却出现在了彭柏然身侧。
再有,季北勋说过,那天拍卖会上的玉扳指是彭柏然捐的…
这些联系,说明什么?
他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就这时,以那男子为首的一行人,往外走了出来,那人很机警,一下就留心到了他,目光投递过来,和他对视了一目,但很快,他转开了视线,稳稳的欲往外而去。
靳长宁反应了过来,突然就迎了上去:
“先生,有打火机吗?我烟瘾犯了…”
那人瞥了一眼,声音很哑:“大厅这边禁止抽烟,要抽的话,得去外头…”
声音不是那人的声音。
靳长宁笑笑:“谢谢提醒。”
“而且,我不吸烟。要借火去服务台。”
扔下一句,他走了出去,很快出了酒店大门。
靳长宁盯着看,心下突然也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这人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邵锋。
可,那是不可能的。
邵锋已死。
“邵锋…”
没多想,他脱口叫了一声。
那人步履从容,并没有停顿,越过了喷泉,正往停车场而去。
看来是他想多了…
靳长宁暗自嘘了一口气。
等一下,为何他身边的人,深深的瞅了他一眼,而且步子似凌乱了几步?
有一个想法,在靳长宁的大脑一闪而过,虽难以置信,但是…
下一刻,他闪到了那人面前,拦了去路。
这男子身边的人马上将其护到了身后,目光一沉,便是一句厉喝:
“我和这位先生说几句话!”
“我们不认得你。”
这个看上去像保镖的男人代为拒绝了。
“那这个,你们认得吗?”
靳长宁摊开手,手上正是昨儿个那条被欢欢扔掉的檀木链子。今早,他将它捡了起来,鬼使神差的就塞在了上衣口袋里。现在却正好派上用场了。
“这不是…”
“你什么时候偷了我们家先生的东西。”
一个想拒绝,一个满口承认。
前者是那个古怪男子,后者是那个保镖。
靳长宁不觉笑了,心头顿时了悟:
“不是偷的,是捡的。是我太太捡到的…既然找到正主了,那就物归原主。”
他把那檀木链子给扔了过去。
那个古怪男子伸手接了,神情越发的古怪,看了看那链子,半晌才说了一句:
“不客气。我来找彭柏然老彭,看样子,你们好像是一起的。”
“认识一下。我叫靳长宁。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靳长宁灼灼然逼问着。
那人沉默一下:“你想知道我以前的名字,还是我现在的名字?”
靳长宁勾了一下唇角:“要是可以,两个我都想知道。”
那人对视了一眼,缓缓摘下了眼镜以及口罩:“以前我叫邵锋,现在,我叫付笙,付出的付,笙歌的。”
血色,因为这张熟悉的清瘦脸孔,在靳长宁脸上一点一点失尽。
付笙,复生。
“你…你…还活着。”
他低叫,声音止不住抖了一下。
那人淡一笑:“嗯,目前,我是还活着。”
他伸出了手:“长宁大哥,好久不见。”
627.627,单相思167,他在害怕:欢欢,这辈子,你是我的…
手指,骨节分明,透着病白,那张脸也是病白的,尖尖的,不再圆润,就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男性来说,他完全没有男子的力量感,而显得骨感十足。唯眼神依旧清亮,依旧散发着一股子尖锐的穿透力,仿能看到人的灵魂深处。
他呆呆的看着这双手,怎么也想不到死了多年的人,居然还会出现在面前。
那人还是欢欢一直以来爱得铭心刻骨的男人偿。
他还活着,竟真的还活着撄。
所谓的相像,不是像,而根本就是他。
顷刻间,靳长宁的神情,变得高深莫辨。
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事,想不通。
这样的事,如果是欢欢遇上了,那必是欣喜若狂,她必会失声痛哭的扑上去将人搂住。
可他,不是她。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他来说,那是情敌。
两年前,若没有他的死,就没有他的婚姻。
两年之后的今天,他收获了婚姻带来的迟来的幸福,这人却又重新出现了,在他即将举行婚礼的前昔,这样的相见,自是震惊的,更是抽痛他的。
对,有种疼,在他内心深处炸开,有一种,快要失去一切的没顶感觉,一下子就像海啸似的袭来,淹没了他。
他没去握他手,只是直直的盯着,哪怕人就这样活生生站在面前了,他却仍像在做梦似的,而在怀疑自己所看到的:
“你怎么还会活着?当初,欢欢曾亲手将你送进了火化室。”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被埋葬掉的那抷骨灰,又是谁?
回答他的,不是邵锋,而是身后的彭柏然接的话。
他走了过来,越过靳长宁,来到邵锋面前,给他把口罩戴好了,转头,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道:
“阿锋现在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未来能走多远,我们谁也不知道。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隔几个月,他就会彻底垮掉,所以,他不准我告诉阿萧他还活着。虽然我知道阿萧心里一直还有他…其实,我也很希望阿萧能重新回到阿锋身边的…”
“所以,你捐出了那枚玉扳指,就是想试探邵锋在她心里还占着多重的份量?”
靳长宁终于明白那玉扳指会出现在拍卖会上的原因了。
“玉扳指是我偷拿的,邵锋并不知情。事后他还怪过我多事。”
彭柏然淡淡解释道:
“但历史要是能再重头来一遍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阿萧在勉强自己将就她的婚姻。
“虽然,你待她很好,可她喜欢的一直就是阿锋。
“她和阿锋是志同道合的一对。他们默契感十足。他们很配。
“这一点,我也想你心里也是承认的对不对?
“否则当初你也不会退出成全了。
“而你和她,只能说是青梅竹马,是有感情根基,但在我看来,她对你有依恋和喜欢,却没有深爱。
“捐出玉扳指,知道阿萧的心思,我本想做的事是鼓励阿锋,要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不管能走多远,其实不该这样子放弃的。可他不肯。
“当初,他拱手相让,如今,他就一定不会横刀夺爱,伤了你,可能也会伤了阿萧的心。而他又不能陪她永远。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把自己深藏了起来,没让她发现他的存在。
“我也已经答应过阿锋,不会和阿萧说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忧,只要你不说,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他还活着。”
彭柏然轻轻道出了当初自己怀揣的私心,也直接了当的点破了他此刻的忧心。
靳长宁能说什么呢?
与彭柏然而言,他做得是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有这样的朋友,那是邵锋之幸。
与邵锋而言,死里逃生,回头再来寻找他人生的挚爱,默默守望,在可能不多的余生里,而且,他没有道破他还活着。
那么,他为什么没道破呢?
因为他爱的很深。
深到不想破坏了欢欢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只有爱得够深,才会设身处地的去设想,去保护…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他做得特别的有深度。
而他,靳长宁,的确有在彷徨,在看到邵锋的那一刻起,就在心慌。
呵,他的婚姻,他的爱情,他想守护的一切,现全在风雨飘摇当中,他如何能不心乱如麻。
但,他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邵锋,你能和我说一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他还是想了解个中的来龙去脉。
未来要如何走下去,他必须重新评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