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转过了头,脸上戴着一张大大的白口罩,鼻梁上架了一副黑边眼镜,镜片上有一层浅浅的颜色,也就是说,那双眼睛长什么样,你亚个儿就看不到。
好奇怪的一个人。
在定定看了她几眼之后,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古怪?
这是想做好人不留名吗?
要照平常,她肯定不搭理,可今天,她就像中了邪似的,追了上去。
“那个,大恩不言谢啊…送你吃一个烤番薯吧…”
她奔上去,把手上那个热乎乎、用纸袋装着的烤番薯给递了过去。
本以为他肯定不会接,谁想啊,这人迟疑了一下,居然接了。
“原来你也喜欢吃烤番薯啊…”
她把笑容张得大大的。
“嗯…谢谢…”
声音很哑,很暗,并不像邵锋那种很清亮冷静的声音,听着像是那种有点岁月的男子,不过,从他身上的衣着看起来,年纪应该不会特别的老,挺年青化的。
她的心头,莫名有点失落。
“真不需要去医院?”
她再次求证。
他笔直如松的站在那里,身材显得很高瘦…
“哦,那我再去照顾人家生意去…谢了啊…”
笑容飞扬的她冲他挥挥手,又去买番薯了。
男子站在那里静静的睇着。
“阿婆,再来两大个。”
“姑娘,你个儿这么小,吃这么两大个吃得下吗?”
“一个我吃,另一个我拿去给我朋友吃…”
萧璟欢付了钱,转头看时,那名男子已经不见。
她看了一眼手上这两只烫手的番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正要走,有人叫住了她:
“小姐,你掉东西了…”
她低头看,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檀珠手链。
珠子很细小,一颗颗光滑圆润,呈纯黑色,一串黑珠当中嵌了一枚玉珠,上头雕着一个字“欢”,个头比其他的要大上一倍,字迹雕得非常的眼熟…
就好像是邵锋写了之后,自己刻的…
邵锋…
刚刚那个人是邵锋?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时,她止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而后不觉自嘲的笑了,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
傻瓜,邵锋死了,并且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可如果他死了,那这颗珠子怎么解释?
另一个声音发出了一个质问。
傻瓜,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当中有这个“欢”字的。
肯定是这样的,绝对是这样的,这世上,不存在死而复生这种事的…
那假设一下,要是有呢?
亲爱的萧璟欢,现在的你,是长宁的妻子,如果邵锋还活着,你又能怎么样?
哦,见鬼的,这个假设,太让人凌乱了。
她拒绝深想,以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往那茶馆走了进去,直往包间而去,脑子里,很努力的想把这个意外抛之脑后。
世上,没有这样的如果。
“老彭,我刚刚买了番薯,够义气吧,给你也买了一个。”
一进包厢,萧璟欢就把自己的友爱,***裸的晒了出来。
彭柏然抱胸看她:
“你不是不喜欢吃吗?怎么明明不喜欢,还每次见了就买?你这算是什么毛病?强迫症吗?”
这份不领情,令她僵了一下,半晌才接道:
“我哪有不喜欢吃了?我只是吃了很容易噎到而已。”
扯了几张餐巾纸铺在桌面上,她将那黄心番薯给一掰为二,空气里顿时被一股浓郁的味气给占领了。
“每一次吃番薯,你都会想起邵锋。阿萧,说到底,你还是惦着他的…”
这话,一针见血的刺到了要害上。
“想怎么了?”
萧璟欢斜以一眼,小口的吃着:
“生命中走过的人,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彻底淡忘的,但这和我现在的生活没任何出入好不好…”
彭柏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没话说了吧…”
萧璟欢吹着,说得含糊:
“废话就别多说了。说重点吧…叫我过来做什么?”
“关于薛筱玉的死,我有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发现。”
他取来了电脑,调用文件。
萧璟欢从自己的包包内扯出湿巾擦了擦手和嘴,凑过去看。
“薛家有一块传家的古董地图,出事之前,薛筱玉从家里拿走了这地图,然后才死于非命的。
“这件事,是我最近从她妹妹白琮琮嘴里知道的。而她妹妹则是从她母亲那边听说的。
“所以,薛筱玉出事,可能就是因为这张古董地图…
“这就是那张地图的照片…
“看上去年代非常的久远…
“阿萧…你怎么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彭柏然看到萧璟欢瞪直了眼。
“这…这是西汉的东西…”
她把笔记本抢了过去,细细的看,语气肯定无比:
“没错,是西汉的东西。”
“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这么肯定?”
彭柏然盯着:
“你见过类似的地图?”
“应该说,我们家有三块…”
之前,她去哥哥家见识过那些地图了,不折不扣的古董,想不到,薛筱玉也有,这说明什么?
“其实,我们家也有。”
彭柏然忽接上了这么一句,令萧璟欢顿时瞪大了眼。
“难道…你家祖上…也是…”
“西汉隐富楚朝阳座下八大护卫的后裔…”
呵呵呵…
“你们家也有那样一个传承下来的使命,守护一张地图的使命?”
萧璟欢眨巴眨巴眼睛,心下带着惊叹。
“对。有一张…而且是传男不传女,世代守着,再穷也不能卖的一件东西,再没出息都要保存下来。搁在一只特制的盒子里…”
彭柏然说到这里,语气一转:
“那东西现在是天价之物,三年前,我在美国参加过一场拍卖,其中就有这样一件类似的地图,被一个姓葉的男人以八位数拍走的。而且还不确定是真品,还是赝品…”
八位数?
这消息,真是叫人乍舌。
“听说,这张地图一共有11片组成。现在,我们家有三块,你有一块,一块你说被人拍走了,如果你说薛家也有一块的,那就是说:在外头还有五块是下落不明的。老彭,你知道另外五块持有者是谁家的吗?”
彭柏然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人一直想要得到这些地图?”
萧璟欢好奇死了,这件事,现在真是越来越玄奇了。
“不知道。我一直在查。但对方来头非常非常的厉害…”
“你怎么知道对方非常非常厉害?”
彭柏然沉默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走上现在这条路的吗?不是因为我如何如何喜欢这份职业,而是因为我想寻找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我父亲之死的真相。”
这个原因,萧璟欢今天这是第一次听到。
623.623,单相思163,复杂的故事,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哦,是吗?那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虽然提及先辈的死因,可能勾起彭柏然的隐痛,但今天,他既然提出来了,她就应该好好的了解了解,想来他也是愿意解释一下的。
彭柏然往椅背上靠了过去,整个人陷入了追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了出来撄:
“我父亲是个正直无私的法官,生平最大的喜好就是收集古董,特别是汉代的东西偿。
“因为我们家就有这么两件东西就是来自汉代的。
“后来,有过一回,父亲去赴约,死在了一个女人的床上。
“那女人说,我父亲是性~高~潮时心脏病突发死去的,与她没关系。
“法医检测的确如此。
“就这样,具有好先生、好丈夫、好法官之称的父亲,带着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污名,走了。
“我母亲因为这件事,饱受打击,得了抑郁症。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一度有人找上门来,要买我们家的宝贝。
“这宝贝,就是那份家传的地图。
“对方出价高得惊人。
“我也差点就卖了,因为那时,家里生活条件真的很差。
“有个神秘的有钱老者出现,劝我别卖。之后,还帮我走出了困境,支助我读完了大学。
“我问过这个人,为什么要帮我。
“他笑笑,说:你那么聪明,以后,自己去查吧!
“我受父亲影响,对刑事犯罪非常的有天赋,更认定我父亲的死绝不简单,于是,在这个神秘老者的激励下,就这样,我走上了这条路,只为了想把害死我父亲的真凶查出来。
“可这些年,每每当我查到一些线索时,那线索就会莫名的断掉。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把我困在了一团迷雾当中。
“而我,长的是一副不服输的性情,每每欲罢不能,可结果却是查到如今,仍没什么头绪。”
彭柏然是怎么一个人物,萧璟欢最清楚不过,能让他都为之头疼的案子,那绝对是一个奇案。
细细听完之后,她前后作了分析,整合,然后得出了一个结果:
“你的意思是在说:害死你父亲的那个人,和那个害死了薛筱玉的人,是同一个人?”
她应该没理解错吧!
可问题是,彭柏然的父亲死了有二十几年了,这个死亡的年份,貌似和长宁父母之死,差距不大,却和薛筱玉之死相差了这二十几年。
如果是同一个人,那该是怎么一个人啊,居然二十年如一日的惦记那些地图,并且不惜害人性命?
再有,如果二十几年前,此人和彭柏然的父亲年纪相当的话,现如今也已过了知命之年,也一定多了一些看透一切的淡定从容,为何那人还要这么执着于一张死物呢?
“应该说是同一个人派出来的。那个人很有钱…”
彭柏然纠正。
“为什么你认为他很有钱?”
萧璟欢问出这个答案之后,一个灵光乍现,脑海里猛得就豁然开朗了,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
“你是说,那个姓葉的、拍走了那块地图的男人,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彭柏然微一笑,却摇起了头:
“那个姓葉的并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后来从姓葉的手上买到这块地图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人。或者是幕后人派来的。”
啊…
这事,居然会这么复杂?
萧璟欢惊讶极了,思绪急转之下,想到了一个问题,继而马上问道:
“你怎么知道地图已经不在姓葉的手上了。”
“我查了很久才查到的,至于最后此图流到了谁人之手,就不得而已了。”
“因为那个姓葉的男人之前得了脑中风死了。”
也就是说,一切回归到原点,又成了一个迷。
“真的是中风死的吗?”
看了太多复杂的案例,萧璟欢没办法不这么样想。
“如果这是一场谋杀,至少对方做到了天衣无缝,让人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蚂迹…”
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让萧璟欢背上一阵发毛。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背,室内明明打足了暖气,可自己手背上却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栗子。
“再有,六年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以及发生在邵锋身上的惨剧,和这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当初那个艾琳尔之所以能通过整容,立足于国内,并且还嫁了一个富商,全是那个人在背后帮衬…
“也就是说,那会儿,你流产,邵锋得了不治之症,皆是拜那人所赐…”
一句复一句,皆落地惊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皆和那人有关?”
被惊到的萧璟欢,脸色不自觉就发白起来,整个身体止不住发颤。
“我抓住过一个艾琳尔的亲信,这些事全是那人供出来的,但后来,那人死了,中毒至死。就如之前我所说的,但凡有一点点痕迹露出来,他就可以让那个人永远的闭上嘴…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
彭柏然本就是一个严肃的人,说这些时,神情更是严肃到了极点。
萧璟欢看在眼里,再把这几件事联合起来,整个人就跟着不寒而栗——
这世上真有这么可怕的人吗?
能时时刻刻抢得先机?
“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明什么?”
虽然情绪很大,但她还是抓着这个重点问了他这次约见的目的所在。
“我问过邵锋的父母,很确定他们家里没有地图,今天我之所以见你,就是想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因为,我觉得对方那是一种针对性的行为,极有可能是冲地图来的。而你刚刚已经说明了,你们家的确有地图,所以,我想我可以确定了:地图绝对是一个诱因…”
这么分析,好像有点有道理。
萧璟欢凝重的再问。
“我父亲过世时,我还年幼,所以,关于地图的事,我没能从我父亲那边听来,全是听我母亲说起的。
“但我母亲对于这一块地图的来龙去脉知道的不是很多,所以,我能知道的也很有限。
“按理说,拥有地图的继承者们,都是知道地图内情的。
“比如说,哪几家是当年的八大护卫?这些家族一般是以什么方式联络的?这块地图的最终用途是什么?
“今天,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把我引见给你姥爷认识一下,或者,你帮我去问问,看能不能查到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为我的查找开拓一下思路。
“据我所知,二十几年前,靳家好像遇过难关,但是,后来克服了…
“具体是怎么克服的,我不太清楚,这件事,只有和靳老见过面之后,或者我可以弄清楚一些个中的关联,解我多年以来的困扰…”
彭柏然道明了自己这边的原由,也作了最诚挚的请求,为父报仇,查清事态真相,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夙愿。
萧璟欢自是听明白了:
“这样啊…哦,这事,我得去问一下姥爷,你也知道的,我姥爷已经不问外头的事很久了…很少见外人…”
不得姥爷允许,她也不敢冒冒然带人回去拜见。
那老头,生气起来,也是很倔的。
“行!那我等你消息…”
该说的全都说完了,彭柏然拿起那个蕃薯吃了起来,还不住的点头:
“嗯,真的挺好吃。”
但萧璟欢哪还吃得下啊…
望着那吃了一半的黄色晶透的粗食,想到的是邵锋生前的笑容,以后临死之前那瘦似枯材的光景,不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里头,竟有这么复杂的原因?
这件事,她一定要向姥爷好好问个清楚…
彭柏然回到酒店,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友人的房间。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番薯的味道,然后真的就在茶几上瞧见了那只装在纸袋里的番薯。
从纸袋的包装看,和他吃到的那一只番薯,应是出自同一家路摊,便问了保镖。
保镖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
当时事发时,他就在边上,没能阻止,让受保护之人受了一些皮肉之痛,他是有责任的。
彭柏然沉默了一下,没责怪,让他下去,自己转身进了书房。
推开门,他看到友人在睡觉,一听到有人进来,就很警觉的醒了。
“回来了?”
“嗯,不是说了让你在茶馆楼下等一下的吗?怎么先回来了?人不舒服吗?”
“哦,有点困,就先回来了。饭我已经在酒店吃过。叫了外卖。”
“那就吃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