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给我把脸露出来…”
气势那个强悍,还是一如当年。
朴襄惊得直往后退。
就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了靳恒远的声音:
“我回来了,人呢,都跑去哪了?”
“爸爸,我们在这里。”
萧潇苒轻快的应了一声,并往外冲了出去。
萧至南可没停下手来,继续一意孤行。
靳媛并没有阻止,也是觉得这姑娘的举止,实在有点反常,萧至南想要看看人家的庐山真面目,那她就在边上静观其变了——这本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偏偏那朴襄一径躲着,死活不让摘:这事,实在是有点怪。
靳恒远被萧潇牵进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在躲,一个在追。
他问,觉得朴襄退让的有点慌了。
“这姑娘有点怪,不肯把口罩摘了。璟珩,你这是怎么找来的呀…别是骗子什么的…”
萧至南在那里嚷着。
朴襄听着,心里真是好气又好笑,趁她说话分神的当儿,忙从她手臂下钻了过去,直往门口逃。
不想啊,脚下踩到了一支笔,她刚想和靳恒远说话,因为这么一滑,那话缩了回去,伴着一声尖叫,就往前扑了过去。
眼见得就要撞到墙,背后帽领口忽来了一股力道,一把就将她揪了回去。
力道很大。
大到把前冲的力道一下子全抵消了,成了往后仰。
这么一倒,就倒进了一个厚厚的胸膛上。
下一刻,她惊乱的目光和靳恒远对到了一起,一股淡淡悠悠的熟悉香味沁入鼻内,心跳加速的同时,不觉倒吸了一口气。
那气息当中夹杂了太多太多他的味道,她吸着,莫名就有点慌了。
“走路这么急干嘛?”
靳恒远扶她站稳,惊讶的发现,她的身子好瘦。
那么一抱,抱到的全是骨头。
看来是病瘦的。
同时,因为距离近,因为一个视角的关系,他不经意就瞥见了她那有点歪了的口罩边缘露出的一点肌肤,其表面,有明显的凹凸痕迹…
不过,她很快发觉了,连忙将口罩给摆正,还理了理连衣帽底下的刘海,眼神里全是惊惶,似乎是想用那一撮短发掩住一些秘密…
边上,萧至南的眼里飙出了刺目的冷光,在她看来:这姑娘心机重着,故意往人怀里倒。
靳媛则是一愣:儿子居然出手扶住了她——这两年多以来,这个痴儿可从没这么亲近过除了亲人以外的雌性动物过…今天居然破例了。
“我踩到画笔的!”
全是那画笔捣的鬼。
靳恒远瞄了那一只笔,是他之前画完了,心头有郁结,随手扔的:
“嗯,我看到了!”
“靳先生,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明白了。”
朴襄往后退了几步,以和他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靳恒远挑挑眉,示意着。
“我想,如果您想请我做萧潇的画画老师,用工合同,我们得签一份对吧…”
靳恒远
点下了头:“嗯!关于薪酬这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来。”
朴襄立刻接话道:“在签合同前,我想先提三个条件。”
“一,关于薪酬,我们就按一般的市场行情来就可以,我不会讨高。二,工作时间,是每周六和每周日的下午一点到五点。三,在我工作期间,我的衣着问题,凭我喜好。你们无权干涉,也不许提让我摘帽摘口罩之类的条件。否则这份工作,我不会接。”
三点要求一落地,那边萧至南立马冲过来叫嚷开了:
“喂,我就不明白了啊,你装神弄鬼的这是想干什么?”
“你们就当我这个人有怪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们虽然是雇主,但雇员也有雇员的权利。你们无权剥夺我个人保留**的权力。如果做不到,抱歉,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
语气是那样的坚决,眼神是那样的坚定。
靳恒远恍惚了一下,忽记起了苏锦和他“谈判”时的那种眼神,两者之间,竟是这么这么的神似。
他二话没说就点下了头来:
“跟我到书房,我这就给你一份用工合同。”
他往外去。
为了防止萧至南再次发难,她急急就跟了过去。
“靳姐,你真敢留这样的人在家里给萧潇做老师吗?我看这个人肯定有问题。不行,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必须查清楚了。这个人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怎能聘用?这是引狼入室!”
萧至南想追上去,却被靳媛给拉住了:“至南,这里是恒远的家。恒远才是一家之主。我们还是给他一点面子吧…安不安全这件事,他心里肯定有分寸的…”
萧至南就是非常非常的不爽那个神秘的丫头一副想倒贴给自己侄儿的样子。
现在,她想成就的是沈家和萧家的亲事。其他任何想亲近恒远的女人,她都不乐意见到。
“没可是…走了,吃水果去。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啊,能少操点心就少操点吧…恒远是三十五岁,不是十五岁,他心里的主意比我们任何人都多。他的婚事,不是我们左右和控制得了的。只有他真觉得好了,那才是真的好了。你以为一般的小姑娘能入得了他眼的吗…”
靳媛的眼光也厉害着,早把萧至南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全给猜着了。
不过,她的态度和萧至南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她啊,她更放得下。
萧至南听着不语了,末了,轻轻叹了一声,没再强求。
书房还是那个书房。
对并着的两只书桌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每一个书架上的书,都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板净若明镜,散尾竹茂盛依旧。小小鱼缸内,几尾五彩的金鱼正游得欢。
桌面上,他的电脑开着,屏保上,一张张苏锦的照片在变幻着。他最喜欢那根钢笔,正静静的放在键盘边上。
那是苏锦送的生日礼物。
13年10月份送的。
苏锦知道他什么都不缺,可心意不能少啊,就去买了一只低调的派克金笔,给他签笔用。
他收到了很喜欢,一直用着。
她目光在这书房里转动着,很多很多记忆就这么翻了起来,在心头不断膨胀着,有股子难受在那里搅着。
“你看看,这是用工合同。要是没意见。就签了吧…”
靳恒远从电脑里打印出了一份资料,递了过去,抬头看时,这个女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研究他的书房。
是他看错了吗?
她,好似在追忆着什么?题外话第一更。月票月票,继续求月票啊…
414,神秘是吗?行啊,他会把她的神秘面纱全都剥开的
靳恒远审视她:衣服够宽大,身材够单薄,神情够神秘,一而再的遇上,够巧合…
会是骗子沿?
不像。
心机很重?
不像纺。
别有目的?
超市初见是巧遇,不起眼的她对着鱼缸发呆,他擦身而过,捞了就走。帮她付钱,也只是一个意外。
再见在公园,他带着萧潇到达时,她早已在那边,这人,根本就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晓得他临时起意会去公园走走。那自是巧遇。
第三次在酒店外,她先到,独立亭中画画,他们晚到:这自然也是偶然遇上的——在酒店吃饭的事,是母亲通知他的,这人根本无从得知道他会去。
所以,把这几次邂逅,非要归结为是对方别有居心的靠近,感觉有点牵强。
所以,二姑姑对她的怀疑,是很不公平的。
而她不愿摘下口罩,大约是因为她脸上烧伤严重,不敢在人前露出来,是自卑心理在作祟。
目前,也只能作这样的解释了。
朴襄转身接过看了,基本上没问题,只有一个小小的意见。
“这一条,能不能改一下?”
她指着工资月结这一条,声音有点低:
“我手头紧张。要是可以,我希望是日结…”
他答应的爽快,转身,在电脑里把这一行给改了,然后重新打出来又让她过了一下目。
她二话没说就把名字给签了上去,然后递了回去。
靳恒远瞄了一眼,朴襄的字,带着一点古风。扁扁的。不像苏锦的字,很秀气漂亮。
重要的是,她没填写身份证号码。
这不合规矩。
他把自己的名字签好,把自己的身份证号也给填了上去,重新又交了过去,指了指某处:
“你没签过用工合同吗?上面需要你有效的身份证号…空白处还应贴上复印件。那边有复印机,要是不会使用,我来给你复。”
朴襄一怔,心虛的避开他的注视:“我今天出门急,没带身份证,具体数字我不怎么记得,等下次补上行吗?”
靳恒远眯了一眼,琢磨着,这世上不记得自己身份证号码的概率能有几成?
也许不会太多,但总归是有的。
他点了点头,将两份合同分拆了,自己留一份,另一份递了过去。
“也行。明天记得带来。”
她暗自嘘了一口气,把合同接过往自己包里放。
这个人从来是不好对付的,她有点不太愿意把身份证拿出来,也的确是没带。
很想很想和他独处,可又害怕被他发现了破绽,于是,她找了一个借口,溜了。
“那我去教萧潇画画了…”
朴襄仓皇而逃,有点狼狈,心里懊怅极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滋味,真是太增加心脏的压力了…
靳恒远呢,看着那用工合用,唇角翘了一下:这个小女人,貌似很怕他。
好吧,他承认,自己的确不太好相处。怕的话,也很正常。
至于,为什么要用这个女人?
他想了想:因为她画的真不错;因为她的眼睛长得有点像苏锦;因为她瘦得让他同情心泛滥了…
谁知道!
反正,他不怕她是坏人。
这么瘦弱,能翻了天去?
神秘是吗?
行啊,他肯定会一点一点把她的神秘面纱全都剥开的,然后,好好的瞧一瞧,底下是怎么一个她。
不急的,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的。
他把那合同放进自己的抽屉,合上后,对上了电脑屏保上妻子温柔似水的微笑。
伸手,他轻轻抚上了她圆润的脸孔,苏锦抱在怀里的滋味,可要舒服多了…这个朴襄,太能硌疼人了…
这么一想,眉头不自觉就蹙了起来。
唉,自己这是在作什么比较啊…
他忍不住敲起脑袋来。
朴襄很认真的教萧潇苒学起画画,给她讲了一些画画的基本要领,从最基础的说来,一点点循序渐进,把自己的画画心得,尽数教她。
语气是亲切的,态度是可亲的用心的。
萧潇喜欢这位朴老师。
在她看来,其他那些来教她画画的阿姨,志不在教她,看上的是爸爸。
那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态度,令她很反感。所以,她是一再的换老师。
反正,她讨厌那些人盯着爸爸双眼闪闪发光的模样。
就好像爸爸是一颗超级大的钻石一样,看到了,就想戴到自己手上,着实讨厌的厉害。
但朴老师不一样,在教她,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连口水也不喝。
她有尊师重道的给朴老师倒茶的,不过,老师说不渴,没喝。
可能是不想把口罩摘下来。
其实她挺想看看朴老师长什么样的。
好奇死了。
可爸爸说:“朴老师不让看,那是朴老师的自由,我们不能强人所难。”
爸爸还说:“朴老师的脸受过伤,所以啊,她害怕被人看到。萧潇要是喜欢朴老师,就别让朴老师为难。”
萧潇将心比心了一下,自己的脸要是坏了,她也不敢示以人前的,还会哭死。
她喜欢每天穿得漂漂亮亮的。
所以,她非常体谅朴老师。
对了,她之所以特别喜欢朴老师,那是因为朴老师摸她头的动作,会让她觉得妈妈回来了。
难道是她对妈妈太过于思念了吗?
以至于会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朴老师身上有一种很妈妈的味道,令她无比贪婪,总想得到她的夸赞。
她不敢把这种小心思告诉爸爸。
爸爸因为妈妈过世,太伤心了。告诉了,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两天半时间,她就这样在学画画的过程中过去了。
这两天半,爸爸都在家工作,偶尔会来看她们画画,还会给她们送水果。
可是朴老师始终带着口罩,无论怎么样都不肯拿下来。
后来,爸爸想了一个办法,把水果榨成了汁,倒在杯子里,再在杯子里插了一根吸管,让她送进来给朴老师吃。
“这是爸爸特意给您准备的。老师,您就喝一点吧!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渴了。”
朴老师看了,怔了怔一会儿,然后呢,将吸管塞进口罩,真就把那杯果汁喝了。
萧潇很高兴啊,问:“老师,好喝吗?”
朴老师点头,眼底全是温柔:“好喝。很甜。”
这份甜,甜在朴襄心里。
记得以前,他常榨果汁给她吃的。
早在养母还在医院时,他就有这样一种习惯。
后来,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喝果汁成了他们生活当中一件必须做的事。
他总是想尽法子的在工作之余,调上一杯鲜榨的果汁,给她,也给他自己。
手执水晶杯,一边喝果汁,一边聊天,曾是他们的一种生活规律。
如今,重新又喝到了。
真心好喝极了。
“萧潇,你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对不对?”
傍晚五点,她的教学任务完成了,一边收拾一边她问萧潇。
“唉,可不是!”
萧潇小大人似的直叹气:“我得有好几天见不着朴老师了。朴老师,你QQ号多少,我们有空QQ聊天啊?”
朴襄转了一下眼珠子:“我不玩QQ有几年了,那QQ密码都忘了。你要是觉得闷,想找我聊天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主要是那QQ不能上。一上就会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因为没有朋友,所以就没再申请。其他任何联系,都可以通过电话进行。
“好!我要闷了一定找你!”
萧潇黏着她,有点依依不舍。
从画室出来时,却看到靳恒远正在厨房煮饭熬汤,身上系着一个花式的围裙,神情很认真,身上神一样的光圈不复存在了。
这一刻,她看到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正在为女儿做有营养的晚餐。
空气里充斥着淡淡悠悠的大骨的味道。
那味道令朴襄的肚子咕咕咕就直叫了起来。
这叫声啊,令萧潇不由得瞪大了眼,并且抬起了头来:“朴老师,你肚子饿了吗?要不,你在我们家吃饭吧!爸爸,您说好不好?”
说到后半句,那小家伙居然就扬起声音问了起来。
靳恒远听到了,脸上散尽清冷之光,而变得温情款款,目光淡淡的往她脸上飘了过来:“只要朴老师愿意,当然可以。”
“不不不…”
朴襄连忙摇头:“不用,我回家煮。”
“朴老师这是怕我爸爸煮得不好吃吗?我告诉你哦,厨师都没有我爸爸煮得好吃。我爸爸要是不做律师的话,都可以去做五星级大厨师了…”
那语气,是何等的骄傲。
朴襄想像了一下,堂堂靳大律师,不做总裁,不做律师,跑去当酒店当大厨师,那会是怎么一个场景?
有点好笑:太大材小用了。
“不是!闻着这么香,肯定好吃。不过,朴老师不喜欢在外头用餐。对不起。”
朴襄很歉然的望着孩子,自己又要扫她的兴了。
萧潇苒然轻轻一叹。
朴襄蹲下身子,抱了抱这个贴心的孩子,转身离开前,看到靳恒远目光深深的在盯着自己。
她心里莫名有点七上八下的。
昨天来的时候,她有把自己的身份证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