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年少时候开始,就过得太苦。年幼丧母,父亲又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不懂得怎么照顾人。后来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又被陷害入狱,在那肮脏痛苦的地方练就了一身坚硬盔甲。

却唯独缺少那柔软的、温暖的爱意。

直到这朵小玫瑰豁然闯入他灰暗又世故的生命,昂着头神色骄傲。曾经他甘之如饴地觉得只要他爱着她就可以,却从未想到,她竟也在那看似不在意的外表下,同样付出了厚重的轰轰烈烈的爱意。

他遵守承诺不再提这些令她觉得面红耳赤的尴尬事,却私自把她喝醉酒后说的那些话一句一句藏在了心里。这几句话,足够支撑他从此坚定不移走向她,足够他感激一辈子。

江泽予在今天突然就想通了,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的,其实并非她和他分手,而是在意她是否爱过他。如今得到答案,他忽然就没了一点恨意——谢昳当年跟他分手,或许真的是撑不住了,毕竟那时候的她才仅仅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他又怎么忍心跟她计较。

重要的还是当下。

他想起今天在车上,谢昳说过那个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警惕。那个人和林景铄说话的时候他看到过,大概就是这次广告的导演,姓周。

江泽予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其他的事情他愿意给她时间,但如果有关于她的潜在危险,却不能不提前打算。他拨通了成志勇的电话:“帮我查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评论里有几个小可爱猜测予妹会不会是因为高考分太高被搞了,哈哈哈太合理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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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第二天, 由于群演、造型和服装组还没有全部到位,正式拍摄不可能,于是周子扬带了团队开车去大奴湖上,准备先踩点找机位。

广告不比电视剧,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必须呈现所有质感和审美。

周子扬本身对于画面感的审美相当出色, 也是华人广告导演中最受各大品牌方青睐的。根据他的摄影哲学,一支时长几分钟的奢侈品广告片最重要的是强烈的视觉美感给人们带来的冲击。

所以演员与品牌之间、演员与角色之间、演员与场景之间的气质融合是他最看重的。

下午一点多, 大奴湖上的冰面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冰雪宛如镜面, 反射的阳光照亮了周边冬日白昼里的黑色森林,盯着周围多看几秒,眼睛便会感到不适应。

这时候进行拍摄,后期画面往往会过曝。

一望无垠的冰湖上,有一些游客在当地旅行社的带领下不亦乐乎地尝试冰钓, 但说实话真正能钓上来足够中午吃食的并没有几个。

剧组的车停在湖边森林外, 几个摄像大哥吭哧吭哧扛着三角架小心翼翼地往湖面上走, 那边周子扬戴着护目镜和防滑雪靴,亲自扛着个镜头在湖面上找机位, 设计构图, 同时也在等待最好的光影时间。

充满野性的辽阔冰湖上, 狂风大作, 温度比镇上还要低几分。

谢昳和岑宁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面对面坐在大奴湖边的小木屋里读剧本;林景铄则一脸困顿地坐在一旁看视频,时有时无的手机信号让他分分钟抓狂。

短片旨在为YR集团第一次进军珠宝市场做宣传, 主题是爱情,准确来说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公主与骑士的设定。其中谢昳饰演的女主角是个万众瞩目的明星,而岑宁饰演的男主角则是她的助手。

剧情也相对简单俗套,就是一个穷小子爱上女明星的故事。广告脚本往往是以各种镜头场景切换给出故事线,非常复杂,谢昳看完全部,总结了一下主要的场景和剧情线。

第一个场景是在大奴湖边。冰天雪地里,谢昳饰演的女明星衣着单薄地站着,在拍摄某个广告。拍摄结束,由群演们饰演的剧组众人纷纷围过去看拍摄好的画面,而只有岑宁饰演的助理匆匆上前,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显示屏前,导演皱着眉摇头,指了指女明星脖颈上昂贵的项链,表示这首饰和她自身气质不相符。

第二幕则是在某个豪华酒店,恰逢女明星生日,全剧组为她庆生,波斯地毯上,各色昂贵礼物堆积成山。一时间房间中音乐声炸耳,众人狂欢,而在这无人的角落里,助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首饰盒,默默放在那些礼物当中。此时特景切到那盒子上金色的YR logo。

第三个场景是在湖边小木屋中,临时搭建的更衣室里。广告最后一版拍摄前,女主角换好礼服。梳妆台上摆着几副造型组提供的昂贵首饰任她挑选。她沉默许久,将那些首饰推至一旁,从包里拿出一个简单的首饰盒,从中取出一条款式简单的水晶项链戴在颈间。

最后一幕则是回到大奴湖的冰面上,但这一次的拍摄时间在夜晚。气质高贵的女明星穿着豪华礼服,发丝挽起、神色高傲地从木屋之中弯腰走出来,她的背后,是占据了正片天空的变幻莫测的极光。女明星脖颈间原本简简单单的天然水晶随着极光的变幻折射出幽绿色的神秘光彩,宛如一场上古神话。原本还在沟通的导演和摄影见到这一幕,眼神惊艳间立刻停下交流开始抓拍。

镜头最后聚焦在她锁骨之下那颗流光溢彩的水晶上,与此同时,旁白配上YR这一季的广告语:Love is the best decoration.(爱是最好的装饰。)

这个广告剧本相对简单,对于摄影的要求大于演员。因为两位主演完全是按照外貌和气质来选择的,一个是模特出身,另一个则是和演戏八竿子打不着的时尚博主,所以周子扬对他们的诉求不高,只要求尽量贴合人设。

尽管如此,岑宁看完所有戏份后,仍旧有点担忧地抬起头看了眼对面认真读剧本的谢昳。

他的戏份不多,穷小子人设也很符合他出道前默默无闻的北漂经历,但sunny饰演的是万众瞩目、眼高于顶的女明星,那种气场一般人还是很难把握的。

自从上次林景铄告诉他们Sunny小姐姐背后的金主是江神之后,他脑海里早就脑补了一出灰姑娘与英俊多金的企业家之间爱而不得的一出虐恋大戏。

这也难怪,他们一共才见面两次,谢昳都是不施粉黛,穿着也相对简单。上次在机场的时候更甚,她步履匆匆、眼眶泛红,看上去整个人都很狼狈,那憔悴的模样更符合他心里灰姑娘的人设了。

谢昳翻过一页剧本,忽然感受到头顶上方的灼灼视线,挑了挑眉抬起头与他对视:“怎么?”

岑宁被她看得脸皮发烫,咳了两声之后立刻转移视线,心里默念了三遍这是江神的女人,再漂亮也不能撩!

“没事儿,Sunny,咱们尽量多熟悉熟悉剧本找找感觉,否则一会儿试镜的时候怕是——”,他说罢环顾四周,悄咪咪地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八卦着自己昨天晚上刚搜索到的信息,“那个周子扬导演你知道吧,是京城周家的大少爷,听说脾气很臭。不知道江神有没有跟你提过周家,那可是北京城比贺家、谢家等等商业世家还要显赫的庞大家族。”

他说完,担忧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谢昳听罢,点点头“哦”了一声。岑宁见她无所谓的模样,也就摇摇头不再多说。

半个小时后,周子扬总算等到了他心里满意的自然光强度,找好合适的机位,于是让两个演员过来试镜。

第一幕便是谢昳站在湖边,任由一旁的摄影师从各个角度拍摄。她没有当过平面模特,但之前也接拍过一些时尚杂志,大致的造型还是会的。

岑宁站在周子扬身边,看着显示TV里一秒“入戏”的谢昳,瞠目结舌的同时听到周导语带赞赏地来了句——

“Perfect,Sunny的感觉很好!”

岑宁眨了眨眼,何止是好?

镜头里一半是森白的冰湖,一半是浓黑的雾松,强烈的对比构成了一种奇异又和谐的美感。远处暖红色太阳斜斜缀在半空,镜头正中的女孩子没有刻意去凹造型。她背对着镜头,伸手扶着被冰棱包裹住的雾松枝干,而后侧过脸看着斜后方。

明明脸上没有一点妆,可那脸上的每一寸神情甚至下巴抬起的角度,都恰到好处的随性与高傲,那种高傲仿佛是从骨子里沁出来。一般人第一次面对镜头以及周围一大群机组人员,都会有些放不开,然而她丝毫没有。

她站在那儿,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沧桑美感。

岑宁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要掉了。

拍广告的难度虽然比不上拍电影,但想要找到广告本身追求的感觉和气质是相当难的,至少他每次都得琢磨很久。这姑娘怕不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吧?镜头感也太强了!

这绝对是高估谢昳了,她哪里有什么演技,不过是把自个儿被人唾弃良久的“嚣张跋扈”的大小姐脾气放出来几分——要是这广告拍的是个灰姑娘或傻白甜,那她肯定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谢昳试完镜后,整个剧组进行短暂休息,周子扬坐进小木屋里给他们讲戏。

周子扬讲完接下来的戏份和角色分析,不吝称赞道:“不愧是北京城谢家的大小姐,你高二那年我在宴会上第一次见到你,当时便觉得这姑娘气质超群,有天生的公主范。”

谢昳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莞尔一笑:“周导说笑了。”

可木屋里的另外两人却险些咬到舌头。

气氛凝固许久后,林景铄大着舌头震惊出声:“你你……Sunny你是京城谢家,谢川的独生女?”

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OMG, you must be kidding me……”

那可是谢家,北京城里仅次于周家和贺家的豪门!

岑宁更是目瞪口呆了有半分钟,而后幽怨地看了眼散播谣言不自知的林景铄。他之前还担心人家会不会演不好光彩夺目的女明星,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谢家大小姐的身份,圈子里哪个女明星能够得上?

-

短暂休息过后,轮到岑宁试镜,没想到却被周子扬频频叫停。

“给Sunny披上大衣的时候,眼神戏要更足一点。还有,你的走位怎么回事?不要用后脑勺对着镜头!”

周子扬蹲在镜头面前,皱着眉不断调角度,面色不虞完全不给这当红小鲜肉一点好脸色:“我让你别用后脑勺对着镜头,也没让你把整张脸露出来,给个侧脸懂吗?”

“……不要挡住女主角!”

“眼神要有爱意,给她披上肩膀的时候站近一点,你站在半米之外胳膊伸得这么老长干嘛?”

周子扬最后皱着眉喊停:“岑宁,你这个状态不行,赶紧调整,今天先到这里。”

岑宁顿时欲哭无泪,垂头丧气又敢怒不敢言——他们是看不到,可从他的角度看去,重重雪松后面,如同鬼神般忽然出现的江神就那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他特么被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发毛,还爱意?

恐惧还差不多吧?

都是一群神仙,他玩不起,躲还不行吗?

这厢收工,谢昳往森林间走去,没走几步却见到江泽予站在不远处的雪松下面,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剧组。

她大步走过去,伸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阿予,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酒店里休息吗?”

冰面上反射的光线太强,对他的视力没有好处。

江泽予收回视线,没有说话,只伸手揉了揉谢昳的脑袋。他偏过头看着红日之下的沉默森林。

冰天雪地下狂风大作,惊起几只不畏严寒的鸥鸟。

昨夜,成志勇很快给他回复了消息。这位周导名叫周子扬,是京城周家的少爷。

周家他当然知道,在房地产、媒体、娱乐圈都有极为庞大的产业,前些日子进军互联网,甚至和择优之间还有过间接的商业合作。

但昳昳说过要警惕周子扬……这让他不免对周家上了心。

他昨晚一夜未眠,搜索了所有有关周子扬和周家的新闻,一无所获,却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一件事。

十年前,他刑满出狱,曾经去过张秋红所在的巷子里,想要知道她当年陷害他的动机。可当时她的街坊邻里告诉他,张秋红搬家了,搬去了城北的别墅区。

“别墅区?哪个别墅区?”

在他的印象里,张秋红只是个朴素又穷苦的孕妇。

当年那个街坊阿姨一脸艳羡地指了指巷子口贴着的一张广告牌:“喏,就是这个,听说是北京城周家新开发的别墅区。张秋红上个月中了彩票,真是好运呐!”

因为她中彩票的时间距离他入狱时隔两年,江泽予只觉世事讽刺、善恶颠倒,却没深想。

可此时想来,周子扬,北京城周家,别墅区,张秋红,还有昳昳口中的“警惕”。

一些毫无关联的事情似乎隐隐编织成了一张诡秘的拼图,他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灵光一现,却没能抓住。这拼图里似乎还少了最重要的一块儿,以至于他根本难以看清全貌。

作者有话要说:予妹:岑宁你的爪子离我媳妇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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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红日坠下, 天边极光初显端倪。

谢昳和江泽予穿过半个黑色森林,往不远处暖黄的镇子上走去。

拍摄地离他们下榻的酒店不远,走路只有四十分钟的距离,正好适合在这样的傍晚散个步。说是傍晚, 其实还未到下午四点, 但对于纬度极高的小镇的冬日来说,已经是落日时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安安静静地走过雪松之间被冰雪覆盖的小路。

眼前的马路似乎是某一条原始与现代的分界线——他们的背后是大自然最原始的冰原与森林, 而他们的身前则是车水马龙的西北首府, 但这所谓的西北首府也不是那么繁华,甚至还比不过国内随随便便一个小城市。

方才在雪松林间,谢昳担心江泽予看不清路,于是一直扶着他。这会儿走到亮着灯的城镇马路上,一点亏都不肯吃的谢大小姐立刻巧妙地将重心偏移, 倒反而是他在用力托着她了。

谢昳还没有适应这里和北京城十五个小时的时差, 眼皮子不断耷拉着, 她做了个深呼吸,闻到空气里冬日特有的清冷味道, 还有背后雪松的涩涩香气。

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六点多, 最是好眠的时候。生物钟让她的血液逐渐沉缓, 眼前的行人也好商店也好都变成暖晃晃的一整团。谢昳不禁有些后悔走路回去, 困成这样,靠她自己大概是没法走回酒店的。

好在身边这人着实可靠,她半个人的重量强加在他身上, 他却连一丝晃动也没有,只稳稳当当地带着她向前走。

——比起五年前,他已经长成了如今这般有着宽广肩膀、坚硬胸膛的男人。

两人沿着街边缓缓前行,倒是像极了一对来游玩的小情侣。

黄刀镇上没有太多高楼,地势也算是平坦,极远处海拔不高的起伏着从四周环拥,峰顶有皑皑白雪覆盖,那副岿然不动的模样,似乎是存在于这地球之上几千年。

这里有许多大都市中常年难见的自然力量,一切都原始地、野蛮地、不经雕琢地展露在眼前,而仅仅两万人口的镇子,更像是一群孤独的人聚集在这北极圈之外,从大自然的手中抢了那么个地方,画地为城。

“昳昳,你看前面那对夫妻。”

谢昳眯着眼睛困倦至极地看去,他们前方几步的距离外,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挽着手从一家印度小店走出来。白发苍苍的老头穿着洗得有些褪色的派克大衣,左手拿着一包煮菜用的咖喱、一盒看不出品种的肉和一捆绿油油的西芹,右手牵着他同样白发满鬓的老太太,慢慢地往前走着。

谢昳一直看着他们走到不远处橙红色砖瓦的巷子里,然后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谢昳偏过头,看着比她高将近一个头的男人,夕阳沉沉,他的侧脸被映照得泛红,那眉眼极为出挑,依稀还是当年英俊得动人心魄的模样。

江泽予沉着嗓音说道:“我很羡慕他们。”

谢昳松开挽着他的手,她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起来,却偏把话往难听了说:“……羡慕什么?那两个老人应该是当地的居民,这个镇子这么偏僻,方圆几百里都是人烟稀少的群山和冰原,一辈子在这里生活有什么意思?何况……你看那个老人家,他左手拿了这么多东西却没有购买一次性袋子,身上的大衣也洗得褪色,大概是经济条件很不好。”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江泽予,你如今是上过时代周刊的有钱人了,这么穷苦潦倒的生活,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但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热切又渴望。

江泽予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从一整条街亮着灯的饭店门前走过,声音如同沉沉的晚风:“我只是羡慕他到了这个岁数,还能牵着他的女孩儿回家。”

他用了“女孩儿”这个词,其实和方才那个臃肿矮胖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形象很不符合,但在这时候却让谢昳险些热泪盈眶。

白发苍苍或是行将就木,在爱情里,在爱的人面前,她依旧是少女。

他说不出来什么露骨的情话,表述间似乎完全不涉及他和她的事情,但却一字一句如冰刀敲进她心脏:“昳昳,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有这种时候。如果有,我愿意拿一切去换。”

他说,他愿意拿一切去换,包括自由、财富、甚至生命。

谢昳忽然明白,她心底空白了五年的那道选择题,被他填上了一个答案。

果然是和她曾经想的那样,截然相反的答案。

昏昏欲睡的脑袋在这一刻忽然清醒,耳膜鼓动,心脏狂跳,她听到自己开口:“江泽予,有一些事情我得告诉你,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要讲完它可能得花一整晚的时间,甚至一整夜的时间,你愿意听我说吗?”

那真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大概……得从十二三年前说起吧。

久远到很多时候她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些沉重的故事模糊又支离破碎,仿佛像是发生在前世。

街边红日沉沉,墨蓝色的房子被染成紫色。

江泽予点头,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心里大致有了一点预感。

谢昳深吸了一口气:“江泽予,你还记得昨天我问过你,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其实……”

她硬着头皮说出开场白,然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被身后炸耳的鸣笛声打断,谢昳回头,路边斜斜靠过来一辆粗犷的越野车,轮胎上绕着重重的防滑铁链。

一身红色冲锋雪服的林景铄从副驾驶窗口兴奋地探出头来,眉飞色舞地冲他们挥手:“Sunny,无巧不成书!带上你男人跟我们一起去喝酒啊!周导说带我们去喝当地印第安人酿的Pulque,小岑宁也去哦。”

谢昳:“……”

这个美国人口中乱七八糟的词汇和喜笑颜开的一张脸,成功地把她的心情从浪漫又壮烈的泰坦尼克号甲板一下子拽进了夏威夷热热闹闹的草裙舞聚会上。

“其实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在……呃。”

谢昳挣扎着想要不顾他的打断继续述说自己的故事,却发现脑子里刚刚酝酿好的情绪已经完全没有了。

“……”

谢昳总算明白为什么国外电影里,老人家给自己的儿孙们讲年轻时候的故事之前往往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围坐在壁炉前,也总算明白那个关于小和尚的故事每次都要从“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开始。

讲故事真的是需要氛围的。

她转过头,扁着嘴看向身边的男人,眼神里有着可怜巴巴的挣扎感。

江泽予好笑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他知道,她要说的故事大概不轻松。其实他刚刚看着她眼睛里困顿至极的红血丝时便觉得,今天或许不是一个听故事的好日子。

“五年我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昳昳,你要是想去的话,今晚跟他们一起喝点小酒,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养足精神好好说给我听,好不好?”

谢昳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垂头丧气地拉着人往越野车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