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知道的故事里面,并没有周家这一环,而只有一个名叫张秋红的孕妇。

江泽予当年入狱的罪名是故意伤害罪。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高考分数出来后,他成了北京城的理科状元。七月份,他拿到了T大的录取通知书。

江泽予当时就读的学校是城东一所不算出名的高中,出一个北京城理科状元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是学校对此非常重视,做了许多的宣传,还邀请了他回母校做招生演讲。

那天是七月中旬,北京城最热的一天。

下午两点多,江泽予演讲完,从学校回家,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下,街道上人烟罕见。

从学校到他家的路上,有一个老旧的居民区,他骑车经过,恰好碰见一个买菜回来的孕妇满头大汗地倒在小区门口,模样很是痛苦。

水泥地面滚烫,那孕妇侧着身子摔在地上,难受地哀嚎着。她身子笨重,几次辗转着想要爬起来,却一次次摔倒在地。

小区门口空无一人,空气里热浪翻滚,只留有夏日的蝉鸣声阵阵。

江泽予虽说向来性子冷清又混不吝,可当年年方十八岁的他对这个社会仍然抱有极大的善意,更何况,他的亲生母亲就是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

这让他对所有的孕妇,都存在着强烈的恻隐之心。

于是那会儿听到一位孕妇的呼救声,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停了车,匆忙地上前几步扶起她。

经过短暂的沟通,江泽予才知道那孕妇的家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巷子里。孕妇声称自己崴到了脚,苦苦哀求他扶自己回去,还连连保证她家离这里来回不过十分钟路程,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江泽予没有犹豫,点点头,锁了自行车扶着她往巷子里走去。

那条巷子的两旁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居民区,非常偏僻,在这拥挤的北京城里显得相当冷清——就连两旁的停车位都只稀稀拉拉停了几辆车。

自然也就没有监控摄像头。

他顺着孕妇的指示,扶着她往朝北的方向一直走,石板路并不平坦,期间那孕妇不慎被一块凸起的石子绊了一下,手里装满菜的袋子砸在地上,在那其中,她购置的一小袋半凝固的“猪血”砸了一地。

也沾满了江泽予的裤脚。

孕妇当即惶恐地道歉,还提出可以帮他洗裤子。江泽予想着自己就要回家,于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只送她到门口。

十五分钟后,他原路返回,骑上车子回了家,只当这是寻常的一天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却丝毫没有预料到一个针对他的圈套正在一步步收紧。

一个星期之后,江泽予在家附近的超市里被围捕,警方抓人的同时,出示了法院出具的一张逮捕令。

那张逮捕令上明确地写了,一周之前,张秋红女士对他提起了刑事诉讼,控告他在没有监控的巷子里对她实施了毫无人性的人身伤害,导致她流产。

张秋红,便是那天在巷子里的那个孕妇。

张秋红报案之后,警方根据她的供述,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证据搜集和侦察阶段。初步的证据显示,这件事情并非虚构,于是警方批准立案,并立刻向地方法院申请了逮捕令。

江泽予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只当他们搞错了人,可他看完了那张逮捕令之后,立刻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感到毛骨悚然。

他想起一周前,他扶着那位孕妇到她家门口后,她还一脸和善地拉着他话家常,还问了他是哪个学校的,说是想要过几天亲自去学校里感谢他。

可短短几天后,那位看着人畜无害的宽厚妇人便彻底变了一副嘴脸,竟然对他反咬一口。

江泽予被抓捕后,经过了愤怒、难以置信和慌乱之后,最终冷静下来,在被告人口供中条理清晰地讲述了当天发生的事情为自己辩解,还申请了司法法律援助。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噩梦这个时候才开始。

几份几乎是“实锤”的罪证打得他措手不及——医院开具的孕妇流产证明、被殴打致伤残证明,以及一份对他极为不利的监控记录。

小区门口装有监控摄像头,监控记录里显示,他于当天下午两点二十五分扶着孕妇进了巷子,又在两点四十二分出了巷子,时间与孕妇诊断书上的受伤时间大致相符。

更致命的是,监控摄像头里非常清晰地拍到了他走出巷子时沾满了斑斑血迹的裤脚。

江泽予当即经由前来法律援助的律师之口提出申辩,强调他的裤角只是沾上了张秋红购置的猪血,这一切都是她在污蔑他。

他在提出申辩后,警方立即出动,从他家搜寻到了那条裤子。经过检验,裤脚上反复清洗后依旧残留的血迹明显与张秋红的血液一致,事实证明,在这一项证据上,是被告在撒谎。

这便是铁证如山了。

当年这件事情着实古怪,两方各执一词、令人费解。

警方也担心会判错案,于是对于被告人江泽予提出的质疑进行了精密的侦察,可最终得到的结论是受害者张秋红平时为人和善,与被告人之间也并无任何纠葛,不存在陷害的动机。

反而是被告人拥有伤害孕妇的动机。

——张秋红在第二次陈述时,回忆了江泽予在殴打她的时候,面目狰狞地反复咆哮:“生孩子会死的,为什么要怀孕?既然会死,又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你以为你的孩子就愿意吗?”

警方就她的这番话做了调查,这才发现被告的母亲十八年前为了生下他难产去世,以至于他一直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性格孤僻冷清。

警方由此合理猜测,他极有可能在这样不正常的童年氛围里,产生了极度扭曲的心理。

至此,人证物证具在,甚至连动机也有了,一切尘埃落定,张秋红对江泽予的人身伤害指控成立,法院判处江泽予两年有期徒刑。

事后来看,其实当时的警方并非酒囊饭袋,只可惜针对江泽予的圈套设计得太过精密,一环扣一环,甚至极为恐怖地把握了人心——

裤脚的血迹一事,背后的操盘人早就料到江泽予会提出申辩,也料到他的申辩会与证据不符,从而让警方对他产生极度的不信任,也就间接推动了警方认定他罪名成立。

再者,背后人利用张秋红和江泽予的“素不相识”,让警方自然而然产生了合理的逻辑链,也就是说如果张秋红不是真的听到江泽予说了那些话,是不可能编造出和他身世相关的“动机”的。

那么真相也就只有一个,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由于年幼丧母导致了极度的心理扭曲,在特定场景触发下,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暴力行为。

以上这些细节,就是这场圈套中设计得最为巧妙的部分。

在这场陷害之中,周子骏从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所以江泽予到今天都百思不得其解,当年那位孕妇到底为什么费尽心思地陷害他。

而且她的目的并非是要补偿,她的全部诉求似乎只是想要让他坐牢。

他出生市井,自幼丧母,父亲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商贩,家境普通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更遑论得罪一位素不相识的孕妇。

就连谢昳,也是在听完江泽予的全部讲述后,借着谢川的人脉关系和经济实力,有针对性地查了好几个月,机缘巧合之下才逐渐摸清了真相,也得知了周子骏在这背后所做的一切。

也知道了他想要整江泽予的理由。

这般攻心算计的背后,竟然不是仇深似海,更非什么惊人宿怨。

那理由,实在是太过可笑也太过悲哀。

逐渐变凉的水温没过口鼻,谢昳在几欲窒息的边缘心跳加速、头痛欲裂。她几乎立刻便感受到了当年她得知真相后,心里那极度的愤恨和疼痛,以及不顾一切想要报复的心情。

那个人渣,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毁掉了她最爱的人的一生。

桦木香薰的气味逐渐渗透到水中,谢昳缓缓地探出头来。

水温逐渐下降,凉意沁入皮肤,她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思绪翻飞间,谢昳忽然听到浴室外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心下疑惑,这么晚了,有谁来他们的房间?不会是那个大波浪?

谢昳屏着呼吸仔细听着,忽然觉得那声音很耳熟。

——女人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醉意,含糊不清、毫无逻辑地讲着颠三倒四的中文。那声音熟悉极了,倒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艹!电脑里的那个视频!

谢昳头皮炸裂、鲜血一下子涌上脑袋,她猛地从水里坐起来,随手抓了件浴袍裹住,迅速系好腰间的系带,然后推开洗手间的门往外冲。

果然,门开后视频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来。

她听到视频里的自己醉醺醺地大声嚎着:“呜呜呜,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他,我每天都在想他,走路也想,吃饭也想,睡觉也想。”

“还有,你们知道我有多亏吗?我都没有睡过他!!!我都没有睡过他我就跟他分手了呜呜呜……”

谢昳:“……”

她真的很想冲进视频里,把那个喝酒喝到脑子坏掉的傻逼女人的嘴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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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我都没有睡过他!我都没有睡过他我就跟他分手了呜呜呜……”

谢昳听着这惊人的话语, 立刻头皮发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弯下腰“啪”的一声阖上茶几上放着的电脑,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看视频看得津津有味的人。

偌大的总统套房寂静无声,谢昳只觉得她的羞恼和尴尬像一锅滚动着的沸水, 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水蒸气, 很快便满溢了整个房间,逼出赖以呼吸的空气, 几乎要令人窒息。

她当时就不应该因为心软借他电脑的, 就应该让他听电视里那个无聊的脱口秀主持人讲无聊的笑话无聊死!

愤怒有时候是掩饰一切的最好途径, 谢昳语速飞快,先发制人道:“江泽予,你干嘛翻我电脑,你这是侵犯我**,要是我愿意我都可以告你!”

灰色的真皮沙发上, 和她隔着一个茶几的男人抬起头来,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恼羞成怒的谢昳没有发觉他先前眼底泛着的些微红色, 只注意到了他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半晌后,男人的眼神从她的脸上逐渐往下移, 一寸一寸挪到了她精致的下巴以下十五公分的地方。

他的视线停驻在那儿, 窗外暗夜沉沉, 屋内灯光照亮如白昼, 女孩子起伏间细腻的肌肤在雪白浴袍衬托下,白得扎眼。

她着实有副好身材,二十出头的时候便初现端倪, 如今五年过去,明明脸上没有太大变化,可岁月还是在她身上留了一些东西。

他的眼神逐渐发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谢昳疑惑地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她刚刚听到声音飞速从水里爬出来,只来得及披上一件浴袍,匆忙间连系带都没系紧。此刻因为弯下腰盖电脑,那浴袍的领口敞开几分,露出大片的锁骨和胸口,好在那浴袍还是知道点分寸,因为再往下几分这场面就该变成十八禁了。

薄肩窄背之上,凌乱的银灰色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水珠汇成线顺着脖颈路过锁骨,又流进浴袍深处。虽然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可裸露肌肤上水珠蒸发吸走热气带来的凉意、又或是某些人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让她立刻起了成片的鸡皮疙瘩。

最致命的还是他沉沉的话:“昳昳,你要是想的话,为时不晚。”

谢昳刹那间满脸通红,猛地站起身,双手将雪白浴袍的两片前襟交叠,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江泽予你个变态!”

那声音尖锐到快要破音,尖锐到欲盖弥彰。

她话音刚落,沙发上坐着的人长腿微收交叠在一起,手肘靠在沙发背上撑着额头,喉头滚动间嘴角泛起的弧度很愉悦又很无辜。

他嘴边含笑,冷硬的脸部线条柔和起来好看得不像话,说出的话却宛如禽兽:“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

谢昳:“……”

她想开口辩驳,但事实是,刚刚在视频里叫嚣着哭着喊着说没有睡到他的人,就是她谢昳本人。

辩无可辩。

谢昳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迅速地抱起电脑跑进她的房间里,狠狠把门带上,还干脆利落地把房门反锁。她把电脑胡乱搁在书桌上,而后失神地跌进柔软的大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好半天后,她才懊恼地哀嚎出声,暴躁地在床上翻滚着。

既然他看到了视频后面,那最开始她的那堆胡言乱语想必也肯定被他听到了,该死的害人不浅的酒精!

谢昳觉得自己可能有精神分裂症。

韩寻舟从前就说过她这个毛病,她清醒的时候死要面子,最不耐烦也最不屑的就是煽情和温柔。在她谢大小姐浅薄的观念里,那些电视剧、电影里的温情表白时刻,百分之八十都是尴尬气息溢出屏幕的尬聊。但是每当她喝醉了,就会变成另外一副狗样子,比如——高中毕业那年,她曾经在某一次喝醉酒之后抱着韩寻舟说了一晚上爱她、要保护她一辈子、不让她嫁人。

这件事情后来被韩寻舟笑了很久,每一次都以谢昳发飙收场。

她和江泽予在一起的那三年,非常幸运地从来没有被他发现过她的精分,可谁能想到重逢至今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晚节不保”、彻底崩人设了。

紧闭的房间门口,江泽予敲了敲门,里面的翻滚和低低哀嚎声骤停:“昳昳,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自己,出来吃点东西再睡。”

“我用微波炉给你加热。”

谢昳没有吱声。这种时候出去吃饭?她就算饿死也不会去!

可几乎两天没有进食的胃在此刻做出了强烈反抗,她安安静静躺了两分钟后,“蹭”的一下从枕头上爬起来,冲门外低低地喊:“你先发誓,刚刚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忘掉,谁提谁就明天出门摔个大跟头!”

门外过了好久,才传来伴着无奈笑声的一声“嗯”。

谢昳自知她这样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但他乐意配合,她心里却好受许多,觉得总算保存几分颜面。她打开房门走出去,板着张脸把自个儿的行李箱拖进来,又“砰”的一声关上门。

几分钟后,她穿好整齐的睡衣、用毛巾包住湿发打开房门,此时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散漫。

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果然信守承诺,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只和颜悦色地指了指餐厅的方向。

谢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到餐桌边上坐下。

白酱意面奶油味十足,香气在舌尖炸开,在各种意面口味中,她最中意这一款,而洒了欧芹碎的蔬菜汤又最是解腻。

他对她的口味,五年过去还是把握得很精准。

谢家家教一向很严,谢昳从小被养成的习惯让她不论吃什么都很安静——但那速度着实不慢,眼看着欧芹汤和意面都少了一半,她才停下筷子,别扭地回头问江泽予:“……你吃点吗?我吃不下了。”

江泽予闻言点点头,站起身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用过的餐具,毫不避讳地开始收拾残局。

这一点,曾经的谢昳是很不习惯的。

她在谢家长大,看习惯了谢川和周婉玲的相处模式。他们俩相差了很多岁,虽然也算恩爱,但彼此之间颇有规矩。周婉玲碗里的东西,不管剩了多少谢川都不可能接过来吃;家里的饭菜几乎每天都是分成小份,像是西餐那样一人一份;如果真的是不可避免的中式家宴,那么桌子上便会放着一双公筷和一个公勺,吃饭的时候大家需得先用公勺将饭菜盛到自己的碗里,避免直接接触。

除了吃食,每个人的衣物会分开清洗,也会分开存放。

谢昳一直以为家人都是这样的,甚至说她周围的大多数朋友,比如韩寻舟,比如贺铭、庄孰,他们家里也大多是这样的模式。

直到她遇见他。

谢昳想起当年在S大附近的公寓,江泽予偶尔会下厨,有的时候是简单的一碗面,也有时候是丰盛的一桌子饭菜。她胃口一直不大,往往没吃几口就饱了。通常来说她都会控制好盛到碗里的米饭小于等于自己的饭量,但也有几次失手的时候。

往往那时候,江泽予便会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碗——自然得就好像她和他是同一个人,丝毫不需要有距离和避嫌。可偏偏奇怪的是,他在旁的事情上,或许说对旁的人,明明是最爱干净不过的一个人。

时隔好几年,不管是当年那个清贫的穷小子,还是如今衣着讲究、身家百亿的商场新贵,他对她一如当初。

谢昳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过,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是不是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彼此恩爱,相互陪伴一辈子,而不会有那段违心的五年分离。

可如果没有那些事,他大她三岁,生活圈子没有任何重叠,他们或许就会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江泽予……”,谢昳张了张嘴,只觉得命运这一件事情实在是荒诞又爱捉弄人,对善良的人报以最大恶意,“你……”

“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男人闻言放下筷子,似乎想要伸手揉她头发,在发现她脑袋上包着的毛巾后又转而收回手。

“怎么会不记得,在行政楼办公室的门口,我捡了你的耳钉,换了三个月的青椒炒肉。”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少有的轻松。

似乎回忆他们之间的往事对他来说是很愉快的事情。

谢昳喉头哽了一下:“……嗯,我也记得。”

她曾经也一度以为,九年前的那个下着雨的日子,是他们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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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后,谢昳又规规矩矩刷了牙,实在撑不住脑袋的昏沉回房间倒头就睡,一向难以入眠的她这次竟然一沾枕头就着了。

隔着一整个客厅的另一个房间里,江泽予方洗完澡,裸着上身坐着,完美的肌肉线条显示这身材的主人平时有规律地健身。他用浴巾擦着仍在滴水的发,安静地靠坐在床头。

黄刀镇的夜很沉默,这种安静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不同,这里实在人烟稀少,安静里头蕴含着一种属于广袤大自然的神秘力量。

在这样的深夜里,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愉悦如春水般漫上心头,他觉得这个镇子、这个夜晚还有另外一个房间里睡着的姑娘,都那么可爱。

可爱到他的心脏几乎就要融化。

——那是一种被爱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