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不能。”

“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她蹲下来,伸出手,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他又是一阵颤抖,她到底是人还是鬼,是人怎么会有这么冰冷的温度,“可我一直记着你,记着你的脸…挺好看的脸,怎么长着魔鬼一样的心,我想掏出你的心…”

说着眼神一变,目光如刀子直割向他的喉咙,她好像真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就是刀子,即刻割断他的喉咙。

“我一直在等你。”他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杀气,或者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忽略了她的杀气,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

“我也在等你。”她回答。

“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你命里的人。”

“你来找我干什么?”

“杀了你!”

说着她把手伸向了他的脖子…

“先生,先生,您在哪?”远处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不止她一个人,几只手电筒的光芒直射过来。他刚应了声“我在这”,脖子上那只冰冷的手突然就不见了,四周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黑衣女子,除了墓前哭泣的天使雕像,什么都没有。他被管家和另外一个叫老张的园丁扶起来的时候还在四顾张望,“人呢,刚才的那个人呢?”

“什么人啊?”管家也在张望。

“就刚才站我旁边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女孩子,”朱道枫比画着,“还蒙着面纱。”

“先生,您是喝多了吧,哪来的人,我什么也没看见。”管家断然否认。

“是啊,我也没看见。”老张也说。

朱道枫还想解释,管家不由分说就架着他走,唠叨着:“先生,这么晚了您还在喝酒,要不是老爷打电话过来找你,我还不知道您上这来了,这是晚上,什么脏东西都有,您以后可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出来了。”

“她…不是脏东西。”朱道枫口齿不清地想辩解。

“我白天就想跟您说的,最近园子里不太清静,老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在晃,好几个人都看到了,您要不出来怎么会看到呢?”

管家和老张很快就把醉得神志不清的朱道枫扶回了房间,安顿他睡下,管家焦虑地对老张说,“这怎么得了,本来园子里太清静就让人发寒,现在又闹鬼,你说谁还愿意待在这,已经有两个丫头都说要走了…”

“不会真的有鬼吧?”

“谁知道呢,快出去,别打搅先生休息!”

朱道枫的耳边渐渐清静,感觉卧室的门被带上了。他渐渐进入梦乡,好像来到了一个黑暗的空间,什么都看不到,他伸出手去摸,突然摸到一个柔软的物体,冰冷刺骨,他还没叫出声,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正是墓地那个黑衣女子,脸色惨白,眼神残忍,朝他露出诡异的笑容,一双钢管一样冰冷的手伸向他,“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感觉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动弹不得,想喊又喊不出,拼命挣扎,窒息得就要停止呼吸,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没有人会来救他,“心慈,心慈…”生命的紧要关头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叫了出来,叫的就是心慈的名字。

“先生,先生…”有人摇他。

他一阵抽搐,眼睛睁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管家的脸。“先生,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管家俯身关切地问他。

第35节:三朱道枫(1)(12)

原来是一场梦!

他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虚汗,疲惫地起床去浴室冲凉,冲凉出来满室阳光,管家已经把窗帘拉开了,正在给他整理被褥。“小玫呢?”他记得以前伺候他起居的是小玫。

“已经回乡下去了,我跟您说过的。”管家说。

“哦,忘了。”

“已经派老张去家政公司挑人去了,估计就这两天会来。”

“其实我蛮喜欢小玫的,”他一边系着领带一边说,“话不多,做事也利落。”

“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挑个满意的。”管家笑着说。

“又不是挑老婆,不用太讲究,”打好领带,管家拿外衣给他套上,“只要话不多,爱干净,不是很胖就可以了,我不喜欢胖的。”

“知道了。”

“太太那边怎么样?”

“也一起雇了。”

“好,多雇几个,备用。”

管家笑了起来,“瞧先生您说的。”

“反正她总不满意,不多雇几个怎么办,免得到时候又缺人手。”

下了楼,用过早餐,牧文给他打电话要他赶去王府茶楼,都在等着他了,过期不候。他起身就出门,管家问他是自己开车还是司机开,他说自己开。“您可得少喝点酒了,昨晚才醉过。”临出门管家又交代。

“我今天不是喝酒,是去喝茶。”他笑着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管家,“昨晚…我是你们从墓地抬回来的吗?”

“是的,先生。”

“那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长头发的女子…”

“没有,先生,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还没说完,管家立即打断他,冷着脸说,“我说了,最近园子里不太清静,先生您晚上不要再去后山了,那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您要是又醉酒,难免会看到…”

“你是说我看到鬼了?可我明明看到的是人…”朱道枫一边嘀咕,一边回忆,从墓地回来后躺在床上可能是做了个梦,但之前在墓地见到那个黑衣女子无论如何都不像鬼,太真实了,到现在他都感觉到她的手划过他脸颊留下的刺骨的寒冷。

车子缓缓行驶在林荫道上,他越想越蹊跷,如果是人,怎么会有那种极寒的温度,如果是鬼,怎么有那种浩瀚的眼神,到底是人是鬼呢?他记得当时虽然醉酒,但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不可能出现幻觉的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大清早的,一想这事他的头就晕了,他连忙打开车窗,车外的风景很好,林荫道清新的空气顿时让他神清气爽,转弯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窗外,然后“吱”的一声,车子一个紧急刹车溜出十余米后停了下来。他走下车,看着路边,掩映在草丛中的那个缺口牵住了他的视线。

他迟疑着走过去,发现路边的青草明显地被人踩过,再顺眼望去,密林中不起眼的一条小径隐隐地透露出信息,昨晚有人来过!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他小心翼翼地穿过草丛走进密林仔细察看起来,泥泞的小径上有明显的脚印,毫无疑问,是有人来过!他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他稳住自己,回到车内,首先给管家打了个电话,郑重其事地交代:“管家,你听着,从现在开始,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将梓园的门打开,也不要派人把守,如果发现有人进去,也不要惊动她,马上给我打电话,别问为什么,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记住,不要惊动她!”

不是鬼!绝对不是鬼!

他已经能肯定昨晚见到的是一个人,激动得不知所措,又一个电话打给牧文:“她来了,真的来了,我的感觉没有错,我等了她三年,终于把她给等来了…”

第36节:四朱道枫(2)(1)

四朱道枫(2)

朱道枫赶到王府茶楼的时候,路边已经停了好几辆轿车了,看来那五个君子已经到齐。这倒是个风景,在这座城里,凡六君子所到之处,人们不用看到人,光看那几辆车就知道“茶话六君子”又来了,有他们在,那绝对热闹。

六个人职业和背景各不相同,但在这座城里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先说牧文,经商兼开画廊,他的“云中漫步”画廊在圈里可是响当当,名义上是买画卖画,实质上成了众多文人墨客聚会的“定点”位置,他人很斯文,却热情好客,赚钱对他来说永远摆在第二,结交朋友倒是他最热衷的;再说善平,本职是个大夫,给心脏动手术的,凭借一把手术刀纵横天下,等着他做手术的人永远排长队,所以这么多朋友里也就数他最忙;哲明呢,全名叫爱新觉罗?哲明,这个姓氏难免让人想到显赫一时的来头,大伙都管他叫“王爷”,因为他的茶楼就叫“王府茶楼”,他为人豪爽,说话做事最讲派头,他的茶楼坐落在市区最繁华的路段,跟朱道枫的新时代广场打对面,两人也认识得很早;东波的外号叫“东坡”,跟牧文一样也很斯文,本身是个建筑设计师,朱道枫是在澳洲认识他的,在当地很有成就,朱道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挖回来,此后两人一直合作,朱家的几个楼盘也都出自他之手;吴昊最年轻了,还不到三十,是电视台的制片人,年轻有为,也很莽撞,自称“大侠”,在认识其他五个君子前有一次到王爷的茶楼打架,王爷出来劝,结果不打不相识,两个人反倒拜起了把子;朱道枫呢,朋友们都管他叫“收藏家”,一方面喜欢收藏古董,一方面喜欢收藏女人,为人低调,最阔的当然也是他,其实对于古董他并不是特别热衷,家里珍品多半是父亲所藏,而对于女人呢,其实很多也算不上是“收藏”,因为外表有型,又有实力又成熟内敛,他很受女人垂青,又善于“照顾”女人,身边自然是美女如云,但很少见他为谁动过情,也不轻易给对方承诺,想留的留,想走的走,想要爱情那就没有,逢场作戏,不过如此。朋友们当然也最喜欢拿他开涮,每次见面总免不了问句:“威廉,最近又有什么新收藏啊?”朱道枫总是耸耸肩:“收获不大,跑了两个,新遇见一个…”

“威廉,你怎么才来,我茶都喝饱了。”一进门吴昊首先发话。

“喝饱了好啊,喝饱了给”王爷“省点饭钱。”朱道枫笑答。

屋子里果然都到齐了,古香古色的房间四面都打开了窗,大家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都笑嘻嘻地看着他。

“怎么,昨晚又喝多了?”善平给他挪了个位置,显然是牧文说出他昨夜醉酒的事。“没喝多少,”他摆摆手,一个身着满族服装的姑娘赶紧过来给他沏茶,他看着那姑娘笑着说,“王爷,你府上的丫头们是越长越水灵了。”

哲明说:“哪能跟你大收藏家比呀,你随便带哪个出来不是沉鱼落雁啊?”

“是啊,威廉,很久没见你传绯闻了,”东波疑惑地瞅着他,“改邪归正了?”

朱道枫笑而不答。吴昊追问他是不是藏了什么桃色事件,他连连给自己辩解:“什么桃色事件,我当和尚都半年了!”

“半年?胡扯!你会守得住?”东波首先怀疑。

这时候善平发话了,“他说的没错,虽然不能肯定是半年,但禁欲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你怎么知道?”东波问。

“他是大夫,怎么不知道。”牧文笑。

“没错,你们怎么老是忽略我的职业呢?”善平得意洋洋,拍了拍朱道枫的肩膀说,“这个人哪,有没有性生活,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了…”

“不会吧,哪有这么神?”吴昊马上表示怀疑。

“你小子,一看就是昨晚超额完成任务的。”善平指指他。

“哈哈…”

众人哄笑。

吴昊脸红到了耳根,恨不得钻进地底下去。

“善平,别欺负‘大侠’噢,你刚从日本回来,也应该超额完成任务了吧?”“王爷”把矛头指向他。

“我?别提了,一回来老婆就检查过了。”善平笑答。

又是一阵哄笑。

“如今这些个娘们啊,越来越猖狂,”东波抱怨说,“自从看了冯小刚的《手机》,我家那口子有事没事就翻我手机,有一次吴昊冒充女人给我发个短信,我老婆看到了,跟我闹了一宿,没完没了,后来没办法只好要吴昊跟她去解释,你猜她怎么说?”

“别跟我扯这些,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吴昊模仿东波老婆接话道。

“这还别说,咱们六君子喝茶聊天的时候,我们背后那些女人也没闲着啊,她们已经结成联盟了,没事就互透信息,刺探军情,通风报信。”“王爷”说。

“是,是,没错,”牧文也认可,“我老婆今天早上问我干吗出去,我说到王府喝茶,她也没吭声,当着我的面就给‘王爷’老婆打电话,确定无误后才放行。”

“还是我们威廉好啊,享用不尽…”善平打量身边的朱道枫,马上发现情形不对,“怎么了,威廉,你心不在焉啊?”

众人忙把目光转向他,果然见他神思迷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要问个究竟,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个高大的平头青年,一身休闲装,有款有型,很有风度,牧文马上站起来,给大家介绍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最近新认识的朋友,晚报社的秦总编。”

“哦,久仰,久仰…”善平首先站起来跟他握手。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握手,打招呼,自我介绍。

轮到朱道枫了,他笑着起身伸出了手:“你好!”

“你好!”对方握着他的手也是笑容可掬,“在下秦川。”

晚上回到梓园,朱道枫围着梓园绕了几个圈,还特意跑到心慈的墓地等了好一会,一无所获。他垂头丧气地回自己房间,进客厅碰见管家正在和老张说着什么,他问管家:“白天没人来过吗?”

“没人啊,先生,我们已经很少有客人来了,”管家好奇地问,“怎么了,您是约了人吗?”

“不是,没什么,你去忙吧。”他疲惫地上楼。

半夜了他还是睡不着,站在窗边望着后山一根一根地抽烟。这个习惯由来已久,怎么都改不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站在窗边望着后山抽烟,结果往往是一站就是半宿,更加无法入睡。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像个正常人,却过得连个正常人都不如,梓园真的就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住着一男一女两个疯子,或者还有个幽灵,潜伏在暗处,他看不到她,她却可以洞察他…电话响了,这么晚谁打来的?

第37节:四朱道枫(2)(2)

“白天你去哪了,打电话你不在家。”电话那边是父亲的声音。

“哦,我跟几个朋友聚会去了。”

“别光顾着跟朋友玩,有空也和碧君说说话,培养一下感情,”父亲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结婚都这么多年了,还没生小孩,怎么得了,你想要我们朱家绝后吗?你大伯和你小叔生的都是女儿,我们家族就指望你了。”

“爸,这种事哪能勉强得来,再说我跟她…”

“她身体残疾,情绪有点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一辈子坐轮椅,心里是会不痛快。”

“爸,我不想说这事了。”

“唉,我知道你很辛苦,”父亲在电话里叹息道,“这么大一份家业要靠你一个人支撑,是不容易,可是没办法,谁叫你是我们家族唯一的子嗣呢?”

朱道枫没说话。父亲又接着说,“如果你哥哥和你弟弟都还在,我们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冷清,一想到这事,我就…”

“爸,这不是谁的错。”

“是啊,不是谁的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你别这么说,爸。”

“威廉,你要好好活着,活得开心,我虽然没在你身边,可心里老是放心不下,我天天都在祈祷,让老天把所有的罪过都降临在我身上,我种下的怨孽太多…”

“爸,你一个人待在美国干吗,怎么也不回来走走?”朱道枫岔开话题。

“这边走不开啊…”

“什么事走不开?”

“好了,好了,你那边也很晚了,我们改天再通电话。”父亲说着就挂了线,他就是这样的,一说到关键问题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就挂线,很敏感。朱道枫知道父亲在美国带着个女人生活,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父亲为何如此钟爱,十年来都舍不得回家看看,他对此一无所知。但他的行踪父亲却是了如指掌,干什么,没干什么,去哪了,从哪回来,都有人跟父亲详细汇报。他理解父亲的心思,虽然没有再插手家族的生意,但还是很不放心,经常在电话里跟儿子传授经营之道,说得最多的就是,别一天到晚光顾着泡女人,天下的女人是泡不完的,生意上的事也要费费心。朱道枫对此不置可否,父亲的话多半当了耳边风,很多时候放下电话又去约会了,他现在好像很不愿意待在梓园,就像父亲说的,这个家是越来越冷清了,如何延续,可能是今后困扰家族最大的问题了,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疲惫原来是与生俱来的,从一出生,就注定他背上了沉重的枷锁,无论他如何放纵自己,这枷锁其实一天也没松开过。

早上醒来,还没起床就听到楼下大呼小叫,他很懊恼,平常是最不喜欢有人闹的,这么多年被碧君闹怕了,佣人们平日里说话都必须很小声,声音稍大点他就会不高兴。大清早的,谁这么大胆,吵个没完?

他穿着睡衣下楼,只见客厅大堂里聚集了十几个人,都是梓园的保姆和帮工,管家也在里面,“怎么回事,这么吵!”他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大堂立即鸦雀无声。“先生,”管家连忙上前,面色惊惧地指着客厅的大门说,“不得了了,您看看这是怎么回事,看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