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诗沐皱眉,“跟你说过,别叫我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个贬义词?”

“贬义词?”小初脑子被她说得晕乎乎的。

“唉,小姐的意思就与你们青楼卖身女子的意思一样,以后别再叫了,也不要把‘奴婢’整日挂在嘴上,知道不?”凌诗沐打了个简单的比方。

小初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奴婢绝没有那个意思,小姐就是小姐,又怎么能与青楼里不要脸的女人相提并论呢?”

凌诗沐拿她实在没有办法,干脆闭目养神,不理她。

凌诗沐合着眼,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诗诗,你过来看看。”

她急忙睁眼,身处一片浑盹之中,四周黑漆漆不见五指,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谁?”凌诗沐毛骨耸然,迟疑半天道,“陈老师?”

“诗诗你快过来呀!”

一双大手从她身后伸出,一把将她抓去。

“啊!”

她惊叫着转身,亮堂堂的房间内一张清晰慈祥的脸出现在面前。

一架架打磨得发亮的手术刀、手术镊等医疗用器码在墙边,这里她太熟悉了,自六年前来到大学,这个实验室便成了她研究新课程的实践场所。

“陈老师!”凌诗沐转惊为喜,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我回来了?”

陈世林笑了笑,“诗诗,你瞧瞧这个女人。”

她顺着他的手指朝床上看去,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直挺挺躺在那里,发丝散乱,双眼紧闭,半身盖着一床白布。

有呼吸的尸体(1)

实验室里经常会提供人体给学生做实验用,所以凌诗沐毫不惊讶,走过去,探探她的呼吸,“陈老师,新到的尸体?”

陈世林摇头,从身旁的仪器架上抽出一个试管,里面大半管暗红的液体,他皱起眉头,“有时候会她有微弱的呼吸迹象,很奇怪的一件事。”

凌诗沐闻言又仔细看那女人。面色蜡黄,唇色发黑,虽然能隐约看出是个绝色美人,但根本就不像有生命的征兆。

“这是她的血吗?”她问道。

“嗯。”陈世林将试管举到窗下仔细瞧了瞧,“诗诗,这是中科大捐赠给我们学校的尸体,一直都保存在地下室内,最近移到实验室却发现大为蹊跷。“

凌诗沐的声音略微变了腔调,“诈尸吗?“

陈世林叹口气,“科学里不存在诈尸,做为医学院的学生,你应该记住,世上没有僵尸,只有未死的生命。”

“未死的生命?”凌诗沐脸色郑重,“你说她可能没死?”

“医者,救死扶伤。”陈世林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道,“还有一桩事更为扑朔迷离。”

“什么事?”

他看了看试管,幽幽说道:“她的血与正常人根本不同。”

凌诗沐瞧了眼床上的女人,不禁追问,“有什么不同吗?”

“她的血型是我从未见过的,含有一种特殊的化学分子,这是A,B,O型中所没有的。”陈世林在实验室来回踱了几步,肯定地说道,“我姑且称它为C型血。”

“C型血?”凌诗沐声音充满了兴奋,“陈老师,恭喜你又有一样新的发现!这必定将掀起生物界的另一次改革!”

“不,此事现在还不能张扬。我要回去再设计一个精确的实验,诗诗,你能帮助老师我吗?”

“当然,我会竭尽所力!”凌诗沐恨不得立刻就能投身一场新的战争。

陈世林嘴角轻轻一笑,“诗诗,你该走了。”

“走?去哪里?”凌诗沐颇为吃惊,尤其是看到他深不可测的笑容。

“当然是去上课啊,现在已经是晚自习的时间了。”

“耶,太好了!我又可以上课了!”凌诗沐大为高兴,突然间头一阵发晕。

“小姐,小姐!”

“痛!”她感到身子一阵发酸,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仍旧躺在成香院的大床上,原来刚刚做了个梦。

可是梦中的情景怎么记得那么深刻呢?

“我要回实验室,帮陈老师研究C型血!”她不顾身体的虚弱,挣扎着要下床。

“小姐!”小初一声大叫,凌诗沐的头脑才清醒下来。

“小初。”她苦苦一笑,“我刚做了恶梦了。”

“是啊是啊,小姐,你都睡一整天了,我见你老是在念什么‘C型血’,然后手舞足蹈,真真是吓死奴婢了。”小初摸着自己的心房说道。

“都一整天了吗?现在什么时辰了?”凌诗沐有些不信。

“现在已经酉时了。”

“酉时?”她在心里换算成北京时间,原来都傍晚了。

小初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呼吸的尸体(2)

“怎么了?”凌诗沐见她有话要说,便开口问道。

“您睡觉的时候关将军来过一躺。”小初知道不说不行。

“他来干嘛?”不会是探视我的病情吧?早上自己晕倒时,朦胧记得是关云冲出来将她揽起送回房间的,不免很受感动,对他印象也是大大的提升。

“关将军是来传王爷的话的。”

“慕容成的话?那个王八蛋说什么了吗?”

“王爷是王八蛋?”小初心想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是王爷,王爷还有一种称法叫王八蛋。你以后也这样叫他。”凌诗沐忍俊不禁。

“王,王八蛋说皇上下旨,明日晚间在皇后寝宫青凤宫摆宴席,让小姐您准备准备,一同前往。”

“我也要去吗?这个王八羔子,是谁叫他把我打成重伤,告诉他,本王妃身体抱恙,去不了!”嘴是过了瘾,但她知道,现在举目无亲,还不是得罪这个腹黑王爷的时候。

“小姐,您是皇上圣旨亲封的成王府正妃,王爷说了,若不是皇上这次指明要见你,他才不带你去。”小初口无遮拦,说出最后一句大悔,连忙闪嘴,“奴婢知错了。”

“有什么错?我知道是王八蛋说的与你无关。”

小初感激地看着她,心想小姐失忆了,其实也挺好,再不会像以前那样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掌她耳光,骂她祖宗了。“小姐,奴婢只是担心你的身子。”

凌诗沐心里一暖,“不碍事,到明天不还有二十四小时吗?至少我还走得动路。”让小初给她再上一遍药,直到第二日申时,慕容成打发了一个老头子到成香院来。

几乎全府上下都知道王妃新婚之夜受辱,不讨王爷的欢心。何况在他们心里,深受王爷宠溺的婕妃才应该是他们的正主,所以与凌诗沐说话时十分地傲慢。

他进来门也没敲,凌诗沐没料到,慌忙中拿起被子将身子盖住,扯痛了筋骨,“唉呀”惨呼一声,一只小脚还露在被单外。

“凌小姐,跟我走吧!”他说话时眼睛却望着别处。

小初看不惯他目中无人的模样,气冲冲道:“周管家,我们家小姐现在可是王妃,你可要尊重一点!”

周平之侧目看了她一眼,道:“我生是成王爷的人,只有成王爷才是我的主子,他说谁是王妃谁就是,谁不是就不是。”

“你—”小初咽得说不出话。

“别吵了。”凌诗沐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周扒皮啊周扒皮,要不是本姑娘今天动不了身,绝不让你有好果子吃!面上却甚是平静,“那么请周管家到房外候着,容我更衣。”

“您可得快点儿,王爷的轿子可等不了!”周平之老气横秋地踏出门。

“小姐,这里人可真个个是势利眼!您大婚进门那天,连个鞠躬的都没有!”小初想想补充道,“除了关将军还有点人味儿。”因为关云救了她家小姐那次,她已把迎亲那日关云曾重重地将她甩在地上的岔儿抛在脑后了。

“好了,小初,你呀,少说点。”一面说一面让她给自己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还特地戴上一层薄薄的面纱遮住面颊,才押着伤痛款款走出来。

周平之乍一见,不禁在心里大为感叹,想那不知情的人定以为这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又岂能想象得出面纱下那不堪入眼的疤痕?

“周管家,你怎么不让轿子抬到成香院来?你不知道我们家王妃身体虚弱吗?这么长的路让她走路?”小初张望一圈,愤愤道。

“小的只知道王爷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快走吧!”故意迈着大步,催促后面的两人。

跟本王进宫(1)

待两人跟到府门口,已是气喘吁吁,娇不胜力。一顶枣红色的六抬大轿停在府外,华盖珠穗,分外惹眼。

“王爷,来了。”周管家走到轿旁,隔帷轻禀。

慕容成没答,直待凌诗沐主仆的脚步声来到近前,方才冷冷道:“上轿吧!”周管家撩起帘子,示意凌诗沐上轿。

慕容成眼前瞬间一亮。

但见她今日穿着与往日格调全然不同,一袭月白色拖地轻纱裙,上身罩着一件浅粉色小披肩,可以隐约看到内里淡绿色印花抹胸,从头到脚并无过多的累赘,自然大方。乌黑的青丝随意地簪在脑后,挽了个松髻,之前光抹抹的前额上斜斜地搭下一束流海,别添一股韵味。

“臣妾见过王爷!”凌诗沐牢牢地记住小初的嘱咐,先不上轿,弯腰道个万福,一双眸子直勾勾望着轿木。

“怎么不瞧着本王?”慕容成因在轿内,所以有想掌她的心,却压进了肚里。

“没有王爷的准许,妾身不敢。”她这才抬起头,看着慕容成的眼神像是对着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上来吧!”心中在想,看不到那张脸,只这双眼睛,纵然没有什么光彩,也是极美的了。待她上轿坐稳,起轿了才悠悠开口,“爱妃怎么戴了面纱啊,宫中可是不允许的。”

“回王爷,妾身面容丑陋,只怕惊着圣颜,所以出此下策。”心中大叫,长得丑不是我的错,出来吓人就是我的不对了,难道我用个纱巾不是为你们考虑?

“哦,算你还有自知之明!”慕容成嫌恶道,往侧里移了移。

凌诗沐不以为然,见他眼睛望着轿帘外似乎没注意自己,偷偷地把她这边轿帘也掀开一个小缝,张眼望去。

不望则已,这一望,心都飞到街上去了。

元京是慕容氏所在朝代澜朝的首都,澜朝是她所未听闻过的朝代,但繁华程度不亚于她学过的历史上顶盛王朝,用开元盛世,文武之治来称赞并不为过。

开楼的,摆摊的,逛庙的,走家串户的;张家公子李家千金,王家老爷方家夫人;卖艺的,炫耀的,要饭的,吵架的;背着个大蒌子行李沉重的像是赶考的书生,盈盈轻步有侍女陪同的是哪家官爷的小姐,成群结队哟三喝四的是江湖上的好汉,凌诗沐只看得眼儿也花了,心里那个激动啊!

突然间轿帘“啪”往下一打,她的脸不由自主地被扭向另一边,慕容成正凶恶地拧着她的下巴,面纱被拧落在一边,露出凹凸不平的伤痕。

“好看吗?”他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

“妾身知错了。”凌诗沐垂下眼脸低低道。

“错个屁!”慕容成非常不喜欢她的态度,猛劲揪了下她的脸蛋,凌诗沐本能地“唉呀”了一声,他才满意地放手,“今天见了父皇,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老老实实放在肚里烂掉。要是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来,本王决不轻饶你!”

跟本王进宫(2)

“是,臣妾铭记在心。”凌诗沐的脸瞬间红肿了一大块,虽是拿面纱遮住了,但那火辣辣的刺痛直咬噬着她的心,差点泪水就决堤了,乖乖地坐在马车里,动也不动一下。

走了很长一截路,轿子戛然而止,“王爷,到了!”一个细细的声音说道。

凌诗沐跟着他下轿,小初连忙搀住。面前一派威仪的气象,高墙红门,金瓦碧户,丛丛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里是哪?”话一出口便懊悔不已,这里定然是皇宫了,只是不知是皇宫里的哪个地方,问了他会说吗?说了我也不知道,明摆着让那个王八蛋嘲笑。

慕容成哼了一声没开口,一撩宽袖,往宫门内走去,凌诗沐连忙跟紧。

皇宫果然是皇宫,与王府的景色又大不相同,更加雄伟更加庄严,对称性特别地强。慕容成直走到一个小花园里一间矮平房口刹住脚步,咳了几声。

凌诗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不是到皇后的青凤宫用膳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房门上了栓,有人在里面打开了,“娘娘,是王爷!”

一个老妪喊话后,紧接着屋内传出一串敲木鱼的声音。慕容成行个大礼,脸上郑重其事:“母妃,皇儿不孝,看您来了!”

凌诗沐呆呆地立在一边,慕容成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不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才反应过来。母妃?皇儿?敢情这屋里是当今圣上的妃子,王八蛋的娘吗?怎么说也是我这一世的婆婆,行个跪礼也是应该的,于是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屋里的女人,便没有开口。

“外面是谁啊?”声音很是慵懒,但音色却非常动听。

凌诗沐猜想一定是个绝色女子,如若不是又怎么会做了皇上的妃子?古代选妃可都是百里挑一啊!只是她为什么会居住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居室里,而且皇宫里竟然也有这样的屋子!正胡思乱想间耳边飘来轻微但不失分量的言语,“叫母妃!”说得切齿,似乎非常地不情愿。

她惊讶地抬起头,正碰上慕容成射来的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急不过避开,磕下头去,“母,母妃,儿媳来看您了!”说完后脸颊飞起两团韵红,自己可是未婚啊,虽然一穿越来就嫁给慕容成,但却没同房,人家也没把自己当妻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却要当着男人的面对另外一个女人自称儿媳,能不羞惭吗?

慕容成见她那红扑扑的小脸,咕噜噜的大眼掩饰不住的慌乱,心下不禁一动。

“成儿,是凌承恩的闺女吗?”

“正是,母妃。”

屋内顿了半晌才问:“大婚时已经拜见过,今日为娘身子不好,就免了吧。皇上想必等得急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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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本王进宫(3)

凌诗沐见他步子大,走得快,干脆不追,懒洋洋地拖着病身走在后头。慕容成催促两次,愈走愈快。

她也不急,就慢慢在后面荡悠。忽然就听见拐角处一条道上轻轻的一声“咦”。虽是说得极轻,但她耳力甚好,还是听见了,连忙停步转头一看,登时张大了口说不出话,哇,好美!

右手一个丫头扶着位妙龄少女亭亭步过来,与她差不多大年纪,肤色白得几尽透明,微风吹过,斜梳在肩的青丝缠上了那张樱桃小口,她抿抿唇,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无神的大眼泛起惊喜。

见她一身宝蓝的宫裙,必是这宫里什么人物,难道认识我吗?

凌诗沐何等的眼神,只一瞧她那毫无血色的面颊,苍白无力的举止,但知这小姑娘患病不轻,而且病龄应该以年来计数了,忙撑着自己的身体碎步赶过去。

“凌小姐!”少女水汪汪的大眼定定地望着她,小嘴一瘪,竟有一颗清润的泪珠从眼窝里淌了下来。近看时,她不施粉黛天生质丽,这一颗珍珠泪更是衬得她娇弱如同凡间仙子,不染任何尘埃。

凌诗沐心里浅叹一声,常言道候门深似海,进去莫出来,想不到这样的地方随便一个都是倾城之貌,岂不可惜了?纵然在心里勾勒出多少位后宫佳人的模样,也没有眼前这个让她动心。

“你是皇上的妃子吗?”她探声相问。

少女浑身一震,“你不认识我了?”言毕摸摸自己的脸蛋,看看自己的着装,喃喃自语,“难道仅仅一年的时间我就憔悴到连你也不认识了?”话语中满是凄凉与绝望。

小初刚也是看得呆了忘了向凌诗沐介绍,忙说道:“我们家小姐这两日头有点晕,公主您别见怪!”说着向凌诗沐使了个眼色。

原来是公主,心里暗骂自己,赔着笑道:“公主,许多不见,身子好点了吗?”双手握住她的手腕。

“凌小姐为何这么生分,不是叫我姝儿吗?”她幽幽道。

“唉,姝儿,你知道出了很多事情。”凌诗沐说得含糊,“我真地一时说不清了。”

慕容姝苦苦一笑,“我知道凌小姐的难处。”凌诗沐心里暗喜没说偏题,温柔道,“姝儿,你可要多喝点水多晒点太阳,心脏不好少吃点咸辣食物。”

慕容姝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心脏疾?他,他也知道吗?”

凌诗沐不知她说的“他”是谁,刚才一握之时,她借机把了下慕容姝的脉,脉搏跳动甚微,所以善意地给她点建议。

慕容姝眼里光茫一闪而过,“算了,我也不打算活多少年了。别说太医治不好,就算治得好,活着又有何意?”

“傻妹妹,别说这话,一定能治得好的,未来还长着呢!”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慕容姝有了精神,“好姐姐,我会活下去的,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难道她有什么隐情?凌诗沐脑子快速转动着,心想回去好好问问小初,或许她知道一二。

傲妃难训

两人正默默对望,“嗖”地一个红色的身影闪到了她们中间,伴随着凌诗沐一大口鲜血飞溅而出,长公主的前衫、她自己月白色的裙摆瞬间点点滴滴,刺目的红。

慕容姝惊叫一声,看清来人,“大皇兄,你,你怎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