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城她以前曾经来过,对这里的酒楼客栈还算熟悉,因此根据手上银钱的数量熟门熟路地选了一家中等酒楼。她看习惯了十一郎的脸,因此也没想到找东西给他把脸遮住,一跨进酒楼大堂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首当其冲的便是跑上来迎客的小二,那小二刚说了客官两个字便哑了声,脸色煞白地看着十一郎,蹬蹬往后退了两步,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因此那一声尖叫生生被憋在了喉咙里。
梅六脸上的笑意敛去,冷冷扫了眼那一副见鬼样子的小二和众食客,一把拽住十一郎,无视众人目光,两人并肩往里走去。
在二楼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小二在掌柜的呵斥下哆哆嗦嗦上来送茶点菜,又哆哆嗦嗦地把饭菜送上来,这才如蒙大释般飞快逃离。梅六原来还有些恼怒,此时反被逗乐了,加上这家大厨的手艺确实不错,因此全副心神都扑在了吃东西和喂某人吃东西上。
“原来不仅是个丑八怪,还是个白痴。”就在她将一块红烧鱼剔了刺喂进十一郎嘴里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梅六手上一顿,目光如冷箭般射向说话之人。
【第十二章 (1)】
说话的是个锦衣青年,二十来岁年纪,腰悬长剑,发绾玉冠,长得唇红齿白,十分英俊。同桌的还有两男一女,一男与他年龄相近,长眉锐目,肤色黝黑,长相并不出奇,但胜在气质沉稳,给人山岳般可靠的感觉。另一男四十来岁,身材矮小,贼眉鼠目,猥琐之极。两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闻言都不由往梅六这边看来。倒是那少女,一双美眸始终痴痴地看着青年,听到他说话,脸上便露出甜笑,似乎这人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瞧得起你一样。
在看到青年的那一瞬间,梅六突然想起当年在南湖樱花林中初见十一郎的情景,翩翩少年,皎皎月华,说不尽的风流俊雅,一时不由痴了。
那青年本意便是引起梅六的注意。他素来自负,身边也不乏倾慕的目光,但自梅六进来后竟对他看也未看一眼,只一心扑在那丑陋之极的男人身上,这让他那被女人宠坏了的自尊心颇为受挫,忍不住口出恶语。此时见她看向自己,且目露痴迷之色,心里不由大感得意,挑眉扬起一个风骚的笑容,正想说话,不料她却转开了目光,全副心神又都回到了那个连他也不敢多看的男人身上,眼中的深情怜惜让他心弦一颤,越加不忿起来。
若是这张脸不毁,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及得上。梅六回过神看到十一郎的脸,心中又痛又怜,突然明白到自己有多喜欢他,无论时间隔了多久,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之前着意将如今的他与十多年前的他区分开,且因此而无法确定自己的真实心意差点放开手,不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自我折磨罢了。
夹起一块东坡肉用碗接着喂到他嘴边,他却没如之前那样张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梅六一呆,这才想起刚刚喂了他,自己还没吃,不由莞尔,于是低头将肉吃了,然后又夹了一块,看他乖乖张嘴吃下,心里柔得几乎要化成水。
她原本气不过想找那人麻烦,却突然反应过来人家没指名道姓,她这一去闹腾便算是认下了他说的话,不若不予理会,由得他在那里做个跳梁小丑。再加上两人现在的处境,能少惹麻烦还是尽量少惹。念头这样一转,该怎么做自然心里有了数,虽然心里难免郁怒。
“这蟹粉狮子头蔚城的名菜,而在蔚城中又以这家酒楼做得最好,阿郎,你尝尝。”沉住气,梅六将那碗清炖狮子头端到面前,一边用勺子分开,一边对十一郎道,语气说不出的娇腻温柔。她在桑晴苑呆了那么久,若是连青年的心思也看不出,那真是白混了。既然无法明着找对方的麻烦,那么自己便要对十一郎加倍的好,总要让他不舒服才是。
这样一想,她唇角不由上扬,浮起一个既狡黠又妩媚之极的笑,让那一直注意着她的几个人同时一愣,然后就见她把原本要喂给男人的狮子头突然收了回来,自己一口吃了,甚至还鼓着腮帮子得意洋洋地仰头看着男人。
她这是在戏弄那傻子?就在那几人脑子里不约而同冒出这个念头的当儿,十一郎原本空洞的眸子似乎有亮光闪过,然后他就像那天一样蓦然倾过身张口咬向梅六鼓嘟嘟的唇。梅六早有心理准备,在他咬实之前,飞快地将含着未嚼的东西渡进了他的嘴里。于是,十一郎心满意足地退回了原处,自顾吃着自己抢回来的食物,哪里知道旁边已有不少人看傻了眼。
梅六明知是怎么一回事,仍不由得心生甜意,俏脸红了胭脂,娇美得让人不敢逼视,便是脸上那道不甚明显的疤痕似乎也带上了一抹撩拨人心的艳色。
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旁人看得又羡又妒又惊讶,不明白这样美丽的女子为何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丑陋呆傻的男人,其中又以那青年更为不平。他突然站起身,走向梅六两人。
“在下罗青,表字子矜,姑娘甚是眼熟,不知如何称呼?”在离桌不远,他双手一拱,袍袖舒展,潇洒地行了个礼。
罗青是京城贵胄,加上容貌卓然出众,自是得无数名门闺秀秦楼绝色青睐,也算见识过各色美人,但是此时却觉得竟无一人比得上眼前女子的风情。事实上,若论姿色,便是跟在他身边的宛儿,梅六便逊了一筹,但是宛儿的绝美故然会让人眼前一亮,却无法让人像看到梅六时那样心中呯然一动,然后便像是有羽毛搔着一样发痒,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二楼其他桌的人看到罗青的举动,都不由暗骂一声,但偏偏人家条件摆在那儿了,让人想嫉妒都没资格,于是只好静默地观注着事态的发展。是女子被这人模狗样的东西骗走,扔下那可怜的傻子,还是对傻子坚贞不移,不为那张漂亮的皮子所动。当然,除了罗青的两个男性朋友外,其他人怕都希望是后者,但也都觉得后者最不可能。姐儿爱俏,这是永远不变的定律,尤其那男人不仅是俏,看上去还很贵。
无论罗青如何志在必得,众人如何腹诽,梅六都没有受到影响。她连眼尾也没扫向站在旁边玉树临风的男子,掏出帕子为十一郎拭去唇角的汤渍,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感觉是否吃饱。
“呀,鼓起来了呢,不能再吃了。”她惊笑,凑过去在十一郎的脸上亲了下,然后转头准备叫小二,却因突然冲到面前的少女而顿住。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子矜哥哥在跟你说话吗?”少女双手叉腰挡在罗青的面前,小脸气得通红,只是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真为自己痴恋的哥哥受到了慢待。
梅六撩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什么阿猫阿狗跟我说话,我都一定要理吗?小姑娘管得未免太宽了。”
此话一出,楼上抽气声四起,显然没想到她的嘴会这么毒,那些原本嫉妒罗青的人顿时乐了,暗暗叫好。
【第十二章 (2)】
罗青脸色微变,还没说话,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已怒斥一声贱人,一巴掌煽了过去。
梅六眼睛微眯,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正想给这无知少女一个教训,却见眼前一花,原本安静坐在旁边的十一郎竟然抬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接着是一下清脆的咔嚓声,并不算响,但却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凄厉痛楚的尖叫在楼内响起,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不约而同看向少女软软垂下的手腕,连梅六也不例外。她虽然知道十一郎的武功还在,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正午以外,除了紧紧跟着她以外,他从来不会多动弹一下,连进食以及大小便都是她慢慢地教会,更别说对着别人有什么反应了。这时见他突然出手伤人,吃惊之余,又有些欣慰,至少不用再担心他会被人欺负。至于少女,以及那三个看上去并不简单的男人,她倒是不在乎,这麻烦既然惹了,那便惹了吧,反正她身上麻烦已经不少,也不怕再多一些了。
就在众人都没从这突发的状况中回过神的时候,一道人影蓦然从侧旁欺了上来,曲指弹向十一郎抓着少女那只手腕上的列缺穴。十一郎在他弹到之前松开了手,却并没反击,而是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似痴似呆的样子,仿佛从来没动过一样。
出手之人是那气质沉稳的男子,他见十一郎放手,眸中幽光一闪,并没有罢手,手腕一转,五指箕张,似乎也想毁十一郎一腕为同伴报仇。
梅六反应极速,拿起面前的碗就砸向男子。碗中是没吃完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这一砸登时夹汤带水地泼了过去,迫得那人不得不回手闪避。从他出手到闪避不过几息间的事,少女还站在原地哭得不能自已,他这一闪,汤汤水水登时全落在了少女身上。
一瞬间,整个楼层都安静下来。那男子始终沉稳冷静的脸色终于破裂,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似惊讶似醒悟又似惭愧,各种情绪交杂,精彩之极。
被无辜殃及,少女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睛泪盈盈地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菜菜水水的胸口,感觉到那温热的湿意慢慢侵透重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梅六看看狼狈的少女,看看呆若木鸡的众人,再看看完全不在乎周围发生了什么事的十一郎,突然觉得这场景十分滑稽,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
那笑声听在少女耳中,如同钢针一样刺人,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四周,只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都在嘲笑自己,一股无法言喻的难堪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击中了她。她身体微晃,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哇地大哭着掩面跑了出去。
罗青回过神,深深地看了眼笑意吟吟的梅六,转身追了出去,什么也没说。当然,不必他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双方这梁子是结下了。那沉稳的男子也没再继续找梅六和十一郎麻烦,只是冷冷扫了眼他们,便紧跟在罗青后面出了楼。倒是那长得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走之前对两人笑眯眯地抱拳说了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梅六嫣然一笑,盈盈曲身回了一礼,那一身的云淡风轻,似乎压根没将几人放在心上,倒让中年男人心中微懔,却不知等他们身影一消失,梅六便带着十一郎也迅速结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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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药局时,梅六进去买了几样药材,花了几个大钱请人帮着磨成粉末,加蜂蜜调制成小指头大小的药丸,瓶子装了带在身上。
药局的旁边就是医馆,她看了眼十一郎,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带他进去。经过之前一事之后,她不确定十一郎能不能容忍别人碰触他,到时伤了医馆的大夫反而又是麻烦,如今唯有指望医武兼修的剑厚南和明昭成加了。如此一想,便更加迫切地想联系上女儿楼的人,于是急急带着十一郎往约定的客栈走去。
客栈位于东城中不起眼的角落,人流量少,所以比较冷清,花二十个铜板就能要上一间上房。梅六以前接过一个在蔚城的任务,当时就将这城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摸了个清楚,后来再来蔚城,便都是住在这里。
在到达客栈之间,梅六在路边摊子上看到有卖帷帽的,心里一动便买了两顶,一顶给十一郎戴着,一顶自己扣上。路上戴帷帽的人并不在少数,多了两人也不会惹人注目,却能避开有心之人的追查。十一郎原本还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布,不料她那顶刚一戴上,他便伸出手给掀了下来。
看到掉在地上的帷帽,梅六有些莫名其妙地瞪了十一郎一眼,俯身捡起,拍去上面的灰尘重新戴上,面前的黑纱刚刚放下,又被他一巴掌掀到了地上。梅六恼了,伸手把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又弯腰拾起帷帽,怒道:“你能戴,我怎么就戴不得了?”
十一郎自然不会回答,只是透过黑纱帷定定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异常明亮,梅六被看得没了脾气,哼一声转身自顾往前走去。过了一会儿,悄悄地往后看去,发现男人果然默默地跟在后面,头上的帷帽戴得好好的。她唇角翘了翘,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似乎也不错,至少不会拒她于千里之外,甚至还会黏着她,为她出头。
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梅六仍没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少女煽向她的那一瞬间出手,而且还相当狠辣,难道他知道她是被欺负了?这个可能性让她心跳不自觉加速,然而直觉事实并不是如此。
“十一郎……阿郎。”她自言自语地低唤,似在揣摩用哪个称呼更顺口一些,脸却没来由地有些发烫,心神有些恍惚,就连眼角瞟到人影闪过也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头撞到某人怀中。
鼻中闻到熟悉的味道,让梅六因撞到人而高高吊起的心又缓缓回落到了原处,她后退一步,抬头看向无声无息跑到自己前面的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十二章 (3)】
“怎么了?”抬头看看天色,确定自己并没记错,她是带着他在外面过了正午才进城的,那么今天他的诸多反常究竟是为什么?
十一郎依然一声不吭。梅六抓了把头发,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直到走出好长一段路之后,她才若有所悟,扭头看向木呆呆的男人,试探地唤了声:“十一郎?”
男人果然应声停下,侧脸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在喊他,他并不是真的无知无觉……确认到这个事实,梅六抓着他的手一紧,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已经欢喜地抱住了他。
“没事,走吧,走吧。”拿着帷帽的手背抹了下湿润的眼睛,她笑靥如花,拉着男人继续往前走,心里却在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慢慢引导他学会基本的生活常识。同时又有些疑惑,总觉得他这样的状态倒像是权高位重之人专门培养的死士,主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自主意识,只是他所做的事与死士有所差异,更像死士与男宠的结合体,且是被固定了行为模式的。她很确信自己不是那个能操控他的主人,否则正午的时候不可能阻止不了他。那么他的那个“主人”是谁?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些事?如果真可做男宠的话,那么午时以外,她若有要求,他是否也肯顺从?
想到这,梅六不敢再盯着旁边的男人,而是别过了头假装对街道周围的景物很感兴趣,以掩饰自己因这个想法而升起的尴尬与心虚,虽然明知他不懂。
不得不说梅六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了。当初奚言玲须研炼情蛊的时候便是为了给子万用,想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光大奚言家,却没想到自己呕心沥血炼制出来的东西竟会让人失去本性,成为一个机械的木偶,这与她的初衷完全不符,毕竟子万的价值并不是成为一个只会由人摆布不会思考的木头人。当然这蛊显然也没有像奚言豫所以为的那样完全失败,至少它还能控制着被种子蛊之人对着种了母蛊之人完全忠心,不离不弃,同时兼保护之职,除了没有自我意识无法交流以外,也可算得上是完美的情人了。
梅六唯一没想到的是,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主人,母蛊是种在她身上,也就是说如今的十一郎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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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看到侑族人的聚居地时,不只是奚言少华,便是这个见惯了西南各族风情的子万都惊呆了。早几年在大的赶场会上他也是见过侑人的,那时便知道他们生活清苦,但是却没想到会清苦至此。
低矮的茅草屋,有的屋顶已经倾斜在了地上,黄泥筑的墙开着双指宽的坼缝,人高的艾蒿以及茅草长在屋子四周,几乎要将屋子湮没在其中,奇怪的是竟无人清理。百多座这样的屋子密密匝匝地挤在一个狭窄的山谷中,四周并没有像其他族那样开了地种了粮食菜蔬,除去荒草便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对于没有农耕,只靠山吃饭的民族子万也是见过的,因此倒也不意外,只有对这里的贫穷有些感叹。
跟着乌海三人进入谷中时,原本安静得像是无人居住的矮小土屋像是搬开石头之后布满惊慌逃避虫蚁的地面一样,无声无息地钻出了许多人来。大大小小的人站在自家屋门口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访客,穿着无法避体的衣衫,赤裸着脚丫,有的甚至只用一块兽皮围在腰间,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但是他们的眼睛无一例外的清澈,并充满希冀,而不是长期处于困境的绝望麻木。
之前同行了那么久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此时与这些人一对比,乌海三人的穿着可算得上是贵族级别的了,也可见他们在族中的地位必然不低。另外两个青年一个叫麻卓,一个叫乌金,乌金是乌海的兄弟。这三人口风紧得很,同行月余,除了名字以外,子万竟是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没从他们口中掏出来。
跟在三人身后,在众人看救世主一样虔诚期望的目光中,一行人来到山谷最里面一座看起来还算结实的屋子前。
“玛母,乌海麻卓乌金遵从您的旨意,翻过十三道山梁,越过十三条河流,在雾山之脚的留客草茅里找到了背着恶魔带着贱隶的怒克图大人。”站在屋外,乌海神色恭敬无比地道。
说完话,他们便闭气凝神地安静等待。过了大约有一盏茶那么长的时间,子万心中已经开始有些不耐,被蓬草掩盖了大半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妪站在门框里,充满智慧的目光越过乌海三人落在子万的身上。
老妪穿着一身青布衣裤,因为太过陈旧,已变得灰扑扑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她瘦削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沟壑,就像被刻上岁月痕迹的老树,让人分辨不出真实的年纪。她就这样佝偻着背站在低矮的门框里,像每一个到了她这个年龄的老人一样,双眼混浊,体态龙钟。然而被她眼光扫到的子万却感觉到一股如大地般温厚宽和却又强大无匹的威压迎面袭来,让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腰,之前心中的不敬消逝得干干净净。
“送她进来。”老妪指着子万背上的纪十,喑哑的声音如同磨沙,刺耳却让人无法抗拒。
子万愣了下,不太明白她的意图,只是这犹豫的片刻,乌海三人脸上已经显露出不满,麻卓伸手推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玛母要驱魔,让你送她进去。”
子万没理他,仍看着老妪,不解地问:“你就不怕我会反悔?”这样的做法怎么看都对侑人没什么好处,若她解不了纪十的蛊毒,他自然拍拍屁股就走了,哪会再管他们什么怒克图什么承神之恩。要是她真的有能力解除尸蛊之毒,到时没了要挟,带着武功不弱又鬼灵精怪的纪十,反不反悔还不是他说了算。
【第十二章 (4)】
老妪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奢香家的少爷,你可以叫老婆子哈依呶。”除此之外,别无它话。
子万平生首次感觉到在一个人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偏偏还升不起丝毫反感和抗拒,等他将纪十送到屋里,再次站在屋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下意识听从了对方的安排,甚至于连屋里是什么样的都没看清楚,唯一记得的就是光线很暗。
等哈依呶将门关上,乌金和麻卓便离开了,只有乌海留下,他也没安排子万两人去休息,就这样和他们一起站在外面等待。
奚言少华一路上吃够了这几个侑人的苦头,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敢抱怨,只是找了处避风的地方缩着,如同以往每一天那样暗自琢磨着逃生的办法。倒是子万有些担心纪十的情况,对他们的慢怠并没有太在意。
达到侑人聚居地的时候是中午,一直到暮色降临,面前简陋的房门才再次打开,那时候奚言少华早冻得脸青唇白,心里把子万纪十到乌海,甚至于哈依呶都骂了个遍。
出来的不是哈依呶,而是纪十。纪十因为睡了两月余,人已瘦得不成样子,然而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
“子万哥哥……”因为很久没说话,纪十的声音听起来又沙又哑,跟哈依呶的很像,只是更有活力一些。
子万只是呆愣的瞬间,她已经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乌海,送怒克图大人去休息。”随着一缕油灯的昏黄光线划过门口,屋内传来哈依呶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疲惫。
乌海恭敬地应了声,然后示
意子万跟着自己走。奚言少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闻言立即从角落里钻了出来,瑟瑟缩缩地跟在后面。乌海瞟了他一眼,目光中尽是厌恶与轻鄙。
子万习惯性地一把抱起纪十,用自己的身体给她挡着寒风,走了几步之后忍不住又回头向哈依呶的屋子看去,只见门口灯光影影绰绰,却没有人影。为了避免蛊毒侵损大脑,他曾用真气封了纪十的神窍,使她陷入长久的昏睡当中,如今她醒了过来,便意味着哈依呶不仅能解邪恶至极的尸蛊毒,还有能力化解他那特殊的真气。想到此,他伸出手去探纪十的脉,察觉到她体内蛊毒尽解,且内气流转正常,心里对那个老人的敬畏以及戒备不由更深了一层。
“子万哥哥,我怎么了?那个老婆婆是谁?”纪十的说话声把子万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回过头看向难得流露出娇弱神情的少女,突然省起她已经好了,自己还抱着她走,不由有些尴尬,一时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将人放下。
纪十却不知道他纠结的心理,她的记忆仍停留在三人被困在越者渡的那个时候,因此醒来后看到一张老树皮样的脸时着实吓了一跳,她起身往外走,那老太婆也不管,直到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子万,心底压抑住的不安才有所消散。她扑向子万时是因为身体虚软,加上性格里一惯的恶作剧使然,并没想过他会接住自己,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子万不仅接住了她,甚至还把她抱了起来。
事实上纪十虽然一直嚷嚷着要让子万成为自己的,但实际上她很清楚子万不信任她,甚至是有些厌恶的,而她对他也没其它心思,只是想弄清楚小金为什么会跟他亲近罢了,所以可以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她是个聪明人,明知对方喜欢男人还动心,那不是傻子才做的事么。但是现在她的头靠在子万的肩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莫名袭上冷寂惯了的心头,让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尸毒发作,已经昏睡了两月余。”过了一会儿,子万才淡淡地道,不再纠结放与不放的问题,因为前面就到了乌海安排的地方。一个简陋的草屋,跟哈依呶的相距不过几步的路程。
“大人,请进,后晌会有人送夜食来。”乌海推开微朽的门,进去点燃了油灯,出来时对子万道,目光扫过奚言少华以及纪十的时候,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对于侑人来说,接待客人的地方是尊贵的,绝不容许汉人踏足。但想想子万的态度,加上玛母并没特别交待,所以他决定保持沉默。
“有热水吗?我们需要洗澡。”子万叫住转身要离开的男人,礼貌地道。这一个多月都穿行在深山老林里,别说热水,便是见到河流,在几个大男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想要痛痛快快洗个澡都难。要说他不喜欢男人,还不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但谁让他有这种癖好呢。
乌海顿了下,回过来的脸上有着惊愕与为难,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应了声是,然后耷拉着脑袋离开了。不知是否错觉,子万总觉得他的脚步似乎沉重了许多。
想不出给点热水有什么好为难的,子万摇了摇头,抱着纪十进了那栋矮小的屋子,奚言少华毫不迟疑地跟着钻了进去。
虽然点了油灯,屋子里仍然很暗,不过里面除了一张铺以及一个矮木桌外,并没有其他东西,因此能一眼看尽,就算地方不大,也不会让人感到拥挤。
铺是由石头垫脚木板搭成,垫了厚厚一层干草,最上面铺了张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毛皮。油灯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毛皮的颜色,让人心里不免疙疙瘩瘩的,总觉得脏得很。子万从来没见过哪个族落穷成这个样子,有心认定对方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却又想到来时看到的那些族民以及他们最尊敬的巫者玛母居住的地方,这样的猜测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将纪十放到了床铺上。纪十仍处于自己无知无觉昏睡了两月余的震惊中,此时感觉到紧挨着身体的温暖离开,这才回过神,打量了眼四周,目光最后定在奚言少华的脸上。
【第十三章 (1)】
纪十是喜欢美少年的,但是在看到奚言少华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觉得兴奋,反而有一种被侵占领地的不虞感。不过她只是自顾坐在那里按摩因多时没用而僵硬无力的手脚,什么也没问。
没过多久,有人送了吃食过来,一碗红苕稀饭,几根煮红苕,几个糠菜饼,还有一大碗山菜炖野猪肉。送来之人说得很清楚,红苕稀饭以及炖猪肉是专门为子万准备的,煮红苕以及糠菜饼可以分给两个汉人。
纪十从小就很会看人脸色,就算听不懂对方的话,也能感觉到那种被排斥被厌恶的情绪。听脚步声那人是不会武功的,加上衣着褴褛,不懂掩饰情绪,初步判断不具有威胁性,因此她便当什么都不知道,还笑眯眯地同对方打招呼。
“汉人最坏!”送饭的人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先是一愣,接着回过神来,白了她一眼嘀咕道,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想也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纪十看着对方消失在门口黑暗中的身影,不由摸了把失去圆润的下巴,暗忖自己是不是变难看了,不然怎么这样不招人待见?
“子万哥哥,他说什么?”她随口问,双脚着地站起来,试着走几步,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灵便,但比刚醒那会儿却好太多了。对于这个结果她不置可否,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着缩在角落里的奚言少华。这个少年的表现让她觉得很怪异,子万对他冷淡的态度也出乎她的意料,似乎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她最开始以为的那样。
“他说吓死人了。”子万瞟了她一眼,走向桌边,不等她琢磨过味来,又补充了句:“过来吃饭。”
桌边有几个矮木墩,显然是充着凳子用的。子万一撩袍摆坐了,将装红苕稀饭以及炖煮肉的碗推到纪十面前,自己则从碗中拿起个煮红苕剥起皮来,姿态从容自若,就像是坐在高堂华屋中一样。
纪十正慢慢地蹭过去,就觉眼前一花,原本老老实实蹲在一旁的奚言少华已经先一步窜到桌边,拿起个红苕就往嘴里塞,眼睛还死死盯着那碗炖肉,一副恨不得谁也别动的样子。
这得饿了多久啊?纪十有些诧异,以她对少年的第一印象不当是这样才对,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那衣服虽然脏了破了,质量却是上佳的。
其实一路行来,只要奚言少华老老实实不打歪主意,子万都不会刻意虐待他,吃食也是充足的。就像这会儿,他没去动纪十面前的东西,子万便由得他,而不是真按侑人说的那样只肯给他糠菜饼吃。毕竟在子万眼中,面前这些东西还真算不上什么,吃多吃少也不讲究,真饿了大不了去山里转一圈,以他的能力还怕弄不来吃的?至于奚言少华为什么会做出这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一可能是在外面站了太久,确实饿了,再加上又冷,面前热气腾腾的食物自然比平时更充满诱惑力,再来大概还有几分刻意的成份。无论他做什么打算,子万都懒得理会。
纪十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素来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人就算真死在眼前,她也是不会伸手拉上一把的。因此她也就是诧异了一下,便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坐下来后也没立即吃,而是用手挡在嘴巴前面哈了两口气,然后露出一脸恶心的样子看着子万:“臭死了。子万哥哥,有没有水和……盐?”她本来想问有没有清新口气的香叶,不过看看眼前吃的和住的,还是将话拐了个弯,退而求次之,用青盐擦擦牙也行啊。
“确实该清理一下,牙都黄了。”子万赞同地点头,一脸认真地应,将吃了一半的红苕放到自己碗中,伸手揭开放在桌子上的水罐,发现里面倒有半罐水,只是不知放了多久。于是他抱着罐子往外走了。
直到他走了好一会儿,纪十才从打击中缓过神来,在狭小的屋子里搜索了许久,连一样能照出容貌的东西都没有。她看了眼想笑不敢笑,结果被红苕噎住的奚言少华,像那个鄙视她的侑人一样给他翻了个大白眼,心里不知把子万骂了多少遍。到了这会儿,她自然也明白过来他之前说的那句吓死人里面所包含的更深一层意思,只恨没有镜子可以照照,以致于即便不停告诉自己他嘴里从来就吐不出好话,不要相信,仍觉得没底得很,总担心自己真变得像他说的那么可怕。但是她又不想问面前这个看笑话的少年,直觉他不会说真话。
就在纪十忐忑不安如坐针毡的时候,子万也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抱着水罐的夷人,正是开始送饭来的那个。
原来子万担心水放得太久不干净,于是出门便倒了。哪知这个动作正被端着半盆热水来的侑人看到了,当即对他浪费上神所赐圣水的行为进行了一通严厉的谴责,然后再进行了番应该如何爱惜水和食物的常识教育,最后决定将原本打算送来给他洗澡已冷却的热水收回以示处罚。子万被训得脸都发白了,但还得强忍着,毕竟他的目的是要些水回去,贡献给纪十漱口什么的还是其次,要没喝的就惨了,那红苕吃起来可会噎死人的。
对于那盆热水他已经不准备觑觎了,虽然光线不好,看上去热气腾腾的好像有一大盆,但他什么眼神,一眼瞟去便看清了虚实,绝对是只刚够淹住盆底,就这点水,给他洗脸都不够,更别说洗澡了。总不能沾湿帕子随便抹两下吧,那样指不定把凝在身上的尘垢给弄活了,反而更难受。
好说歹说,那人终于肯装些水给他们了,但比之前子万倒掉的少了一多半,只够三人喝的。漱口的事,子万是提也没敢提,不然肯定会再招来一顿数落。事实上到了这会儿,他就算再迟钝,也能猜到这个地方大约缺水。好吧,不止缺水,还缺吃缺穿。
【第十三章 (2)】
纪十最终还是匀了点水漱口。没有盐,但那个侑人阿冬在屋旁摘了几片草叶给她嚼。光线不明,辨不出是什么植物,椭圆形毛茸茸的叶片,嚼起来却有股奇异的香味。
“不给水了。”离走前,阿冬指着桌子上的水罐,看着子万再一次重申。
子万哭笑不得,觉得这些侑人真是耿直得可爱,也不怕得罪他拍拍屁股走了,不再当他们那劳什子的怒克图大人。屁的大人,连用点水都舍不得。
纪十听不懂话,但经过一翻折腾大约也有些明白这里水金贵得很,自己原本想洗个澡的计划今晚肯定实施不成。体认到这个事实,她便不再纠结,而是老老实实坐在桌前开始吃东西。她不知道这两个多月子万是怎么让她吃东西的,但现在腹中确实很空,急需填进些东西。
面前两样食物,对于一个喜欢肉食且很饿的人来说,明显比较有诱惑力的是那碗山菜炖肉。纪十毫不犹豫地端起喝了口汤,顿住,慢吞吞地咽下,将炖肉推到桌子中央,然后神色自若地捧起将红苕稀饭的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子万正好被粉粉的红苕哽住,也不嫌她吃过,端起炖肉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汤,直到喉咙舒服了舌头的味觉才苏醒过来,一股臭肉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让他险些没吐出来。好容易忍下胃里的翻腾感,咬了口红苕,用那甘甜味压住肉的异味,抬起眼正看到纪十笑嘻嘻看着他,哪还不明白她那促狭的心思。
猪肉显然是坏了,而且味淡,似乎没放盐,只是汤入口便让人欲呕,更别说是吃肉。于是那碗为了待贵客而特意做的炖肉便被冷落在了桌中央,连开始一脸垂涎的奚言少华都不再看一眼,毕竟子万喝过肉汤后脸色的变化他是全部收入眼底的。
阿冬来收时看到几乎未动的炖肉,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碗摞了摞,空的放在下面,肉碗放在最上面,就抱着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了句早点熄灯。以子万跟他短暂却深刻的相处经验,他说这句话肯定不是担心他们旅途疲累,而是心疼灯油。
子万很懂得入乡随俗,因此不顾早已睡够的纪十抗议,拿了之前阿冬找的她用剩下的草叶嚼了嚼,又含水漱过口,便果断地吹灭了灯,毫不谦让地躺上了屋中唯一的一张铺。对于另外两人会否重新点亮油灯,这一点他完全用不着分丝毫心神在上面,因为屋里根本没有火具。在这个侑人的地方似乎什么都是金贵的,除了野草……还有臭虫!
第二日天刚破晓,被臭虫骚扰了大半宿的子万脸色黑沉地钻出草屋,一整晚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的纪十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笑嘻嘻的,容光焕发。
“子万哥哥,睡得好吗?”她心情很好地打招呼。因为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而且还确定了自己的容貌并没有变得像想像中那么可怕,只是瘦得厉害而已,养养就好了。
子万一听她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却脸色不变,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问:“你还没走?” 纪十微愣,就在子万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话而不痛快,并因此而感到心情稍好的时候,她突然伸出手摸了他颈子一下,惊讶地道:“你这里有个红包,这里也是……还有这里……”她又指了指另外两处。“这会儿已没蚊子了啊,子万哥哥你水土不服吗?”也不知她是刻意忽略,还是真没注意到,被指指点点的男人额角已有青筋在隐隐跳动。
子万挥开她的手,呲牙威胁:“那是臭虫咬的,小心跳你身上!”见她果真嗖地一下缩回手往后连退两步,他总算觉得出了口气,绕开她准备去附近寻找水源好好清洗一下自己。
纪十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好心地提醒:“子万哥哥,这附近没水,最近的水源离这有四十来里呢。”这是她昨晚找了一夜的成果。
在确定她没说谎之后,子万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村落会这样缺水了,但紧接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疑惑,侑人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块贫瘠而又无水的地方建立聚居地?当然,目前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我带你去吧。”在他沉默的当儿,纪十主动而有热情地道。
子万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头发湿润,身上也隐隐带着水气,显然是刚洗浴过,证明她所说的那个水源洗澡应该没问题,正要答应,神出鬼没的乌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大声叫住他。
“大人,玛母请您起床后便去找她。”
“我需要洗漱!”子万一见乌海就来气,又或者说他现在看到任何一个侑人都可能会脾气失控。居处他忍了,吃食忍了,没水也忍了,但现在这浑身的搔痒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乌海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好,大约是对昨晚阿冬擅自决定收回热水并教训了一顿子万的事是知道的,因此这时他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愧色,立即转身招了在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口探头随时注意着他们这边的男人,让他打水过来。
等那人一手挟着木盆一手抱着个水罐满脸不情愿地走过来时,子万发现竟然又是阿冬,一夜没有休息好的头不由隐隐抽痛起来。
在阿冬目光灼灼的盯视下,子万以平生最快最节省水的速度漱了口净了面,忍着一身搔痒往哈依呶的房子走去,只希望早点解决完事情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纪十本想跟着,却被乌海拦住了。想到自己到底欠了这些人的情,她忍下心中的不耐,跟子万打了个招呼便往谷外走去,准备自己亲自动手弄点吃的。她连着两月都只能进些汤汤水水,肚肠寡得不行,侑人的食物完全满足不了她,如今除了自力更生外别无它法。
靠山吃山,跟子万一样,她完全不明白周围有这么一片大好山林,侑人怎么会生活得如此贫困。树挪死,人挪活,这个地方人烟稀少,他们就不知道住到水源附近去?不过不解归不解,但终究与己无关,她想过也就罢了,并没有打算做什么。那些人瞧她不起,她也懒得热脸去贴上冷屁股。
【第十三章 (3)】
在致远客栈的第一夜,梅六并没有等来她要等的人,因此不得不继续住下去。幸好钱有剩余,省着点还能支持不少时间,她倒不是太担心。第二天早上她带着十一郎去制衣店一人买了两套成衣,鞋,还有梳子以及束发的东西,快到中午才返回客栈。
一进租的房间,她便喂了十一郎一粒昨天让药局伙计做的药丸。打又打不过,绑又绑不住,躲估计也躲不了,那她只好想办法让他睡过正午这段被情欲操控的时间了。为了出任务方便,她们或多或少都会自己配制些简单而常用的药物,像蒙汗药,止血药,普通的解毒药等,再复杂的,除了柯七外其他人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