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整个故事,听起来又是另一番味道,幽幽的声音像会抓人一样,又唱到最关键的那段,“西风东去,北雁南归,秋叶起,相思落。”
台上灯光明亮。
女人纤细的身影倒映在白墙上,随着她的动作缓慢地移动。
温千树飘出去的目光忽然有了焦点,几乎同一时间,霍寒也转过头,她有些激动地说,“霍寒,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霍寒深邃的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两人又想到了一处。
天还没亮,一行人就来到了北雁塔。
下了车,空气带着一股寒意迎面扑来,温千树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棉絮般地又散了。
霍寒握了握她的手,裹在自己手心里。
这时,前面传来盛千粥和杨小阳的惊呼声,“寒哥,千树姐,快过来!秋叶起了!”
“秋叶真的起了!”
只见片片叶子挂在空中三四米高的地方,静止不动,画面唯美而有些诡异。没想到“秋叶起”竟然是真实存在的,这也太神奇了。
温千树和霍寒走到叶子下方,抬起头,用手电筒去照,发现叶子都是枯叶,被风脱去了水分,轻飘飘的,而叶子底下,认真看时,可以看到细细的丝。
原来本地有一种群居蜘蛛,擅长在深夜里结网,网住了枯叶,造成“秋叶起”的假象。
而叶子也会随着慢慢风吹、落霜或者落雨,掉到地上。
冷天人又起得晚,很容易错过这样的奇观。
太阳在东方露出了半个轮廓。
温千树看霍寒一眼,彼此都笑了,温千树说,“接下来就是破解北雁南归了。”
盛千粥和杨小阳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你们别再神神秘秘的了。”
“霍寒,如果是按照这种思路推测下去的话,我觉得‘北雁南归’应该要结合我们在戏曲里听到的‘西风东去’来判断,时间应该就是在秋季。”
温千树又说:“当太阳直射点在赤道时,太阳从正东方升起,西方落下,升起时影子在正西方向,落山时影子在东方。”
盛千粥直接蒙了,可不可以说点他能听懂的话?杨小阳也深以为然,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懂,合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霍寒接上去,“所以,北雁指的就是这座北雁塔,南归,即塔的影子慢慢转移到正南的方向。”
其他两人立刻恍然大悟。
盛千粥说:“这意思是不是说,当塔的影子回归到正南方时,塔尖所落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
这也太……考验人的智商了吧?
温千树打了个响指,:“不错,很聪明嘛。”
盛千粥挠挠脑袋,“那是!我这聪明的脑子一点就通。”
第五十八章
太阳从天边露出完整的轮廓,一开始只是淡淡的光,光渐渐染红了周围的云, 霞光万丈, 北雁塔的影子也开始斜在树梢上。
温千树正靠在霍寒肩上补着眠, 盛千粥和杨小阳为了不当电灯泡,跑到一边小声说话, 她枕着那熟悉的清冽气息,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很是舒服,但没过多久, 一阵笑声由远及近,扰人清梦。
霍寒正画着塔影随时间而变化的粗略图, 察觉到她眉头轻皱了一下,随后醒了过来,他停下笔,“是游客。”
北雁塔是山城的重要景点之一, 其中又以一块三生姻缘石最为出名, 自然吸引了不少游客千里迢迢慕名前来。
温千树揉揉眼, 迷蒙地“嗯”了一声。
他问:“还要再睡会儿吗?”
“不用。”说来也奇怪,在青鸣寺修壁画之前,每夜失眠几乎已司空见惯,第二天虽然精神不至于萎靡,但心里再清楚不过, 仗着年轻提前挥霍精力,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然而,那时的她似乎非常贪恋这种感觉。
大概是觉得未来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也不知道会重新遇见他。
温千树凑前去看他画的东西,有些讶异,看着不像没有功底的人画出来的,“你有学过素描吗?”
霍寒低低地笑了,“自己瞎琢磨过。”对照着她留下来的一些废稿,一笔一笔地画,借以消磨辗转难眠的长夜。
她心间轻轻一动,“什么时候?”
她记得两人在一起那时,他一提笔就是化学公式和化学实验原理,还真没看过他的画。
霍寒没说话。
温千树轻撞他肩膀,“说啊。”
其实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视线有些不自然地落在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在你离开后。”
听他亲口说出这五个字,温千树竟然生出一种潮水拍岸般的撼动之感,是阳光太盛吧,眼眶似乎有股温热在涌动。
在她离开后,他去当了特种兵,成为一名文物保护警察,甚至学了素描,一切都和她有关。
温千树垂下双眸,“画得不错,甚得我的真传。”
霍寒微弯食指刮她鼻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的真传还是留给我们的孩子吧。”
她心底早已是蜜意泛滥,“你有想过孩子吗,是怎样的?”
霍寒说:“是个女孩。”和她长得很像。
“这么笃定,”温千树笑得胸腔颤动,“万一是个男孩呢?”
“那这笔账就要算到孩子他妈头上了。”
“喂,这么不讲道理啊。”
霍寒嘴边仍噙着一丝浅笑,“嗯。”
兜里的手机连续震动起来,唐海打来的电话。
他接通,“海子。”
“霍寒,”唐海直奔主题,“我和几个同事几乎把南归山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唯有满山的红花,在脑中挥之不去,成为印象最深刻的一环。
“对了,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霍寒沉吟道,“还在进行中,目前不确定方向正不正确。”但只要有可能,一定要去试试。
从白夜说花瓶上藏有能找到你们周队长的线索时,霍寒心里明白,周大哥已经凶多吉少,白夜不会容许一个“背叛”自己的人继续活在这世上,但哪怕只剩下一堆枯骨,也要把他找到。
唐海和盛千粥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再怎么样,冒再大的危险,也要送周大哥最后一程的。
男子汉铮铮铁骨,有血有肉有情义。
“嗯,”唐海说:“随时保持联系。”
通话结束。
温千树说:“我有一种直觉,北雁南归就是我们想的那样。”
霍寒点点头。
“周队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千树只知道他曾经是吴老师的学生,吴老师对他评价很高,甚至对他的失踪至今依然耿耿于怀。
霍寒从手机里找到一张发黄的照片,高大的西北汉子,面容刚毅,他抱着长枪站在树下,眼神透着一股坚定。
“他只带过我们三个月。”
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兄弟情义却是终生的。
温千树也跟着沉默,一会儿后才出声,“那周大哥还有什么亲人吗?”
“他父母早逝,还有个妻子和六岁的儿子,现在应该上小学了。”
顶梁柱一朝倒,只剩下孤儿寡母,真令人唏嘘。
但英雄是不需要被可怜的,英雄的妻子和儿子也一样。
游客渐多,人声鼎沸。
“寒哥,千树姐!”塔顶传来盛千粥的声音,两人循声看上去时,他和杨小阳不停地摆动双手,示意他们看——
北雁塔的影子快接近正南方了。
北雁将南归。
霍寒把温千树拉起来,“走,我们去看看。”
他们追随着塔影走进了小树林。
北雁塔下宽上窄,上方盘旋着一条石龙,最高的地方是龙嘴里吐出来的一颗西瓜大的龙珠。
影在正南了。
龙珠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影子。
温千树的脚正被圈在圆影里,风吹着落叶,在她脚边翻动。
霍寒拣了根枯树枝,以她为圆心,直径2米画了个圆,圈定了大概的范围。
这时,盛千粥和杨小阳也避开人群赶过来。
这个地方较偏僻,几乎看不见其他人影,四个人都没有说话,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掠过枝头带来轻微响动的风。
许久后。
盛千粥轻轻地问,“寒哥,是在这里吗?”就在脚下的这片土地。
霍寒说,“嗯。”
到底年纪不大,心理也比较脆弱,难免触景生情,盛千粥背过身去吸吸鼻子。
杨小阳看他难受成这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好陪着站在一边。
温千树到霍寒旁边,碰了碰他的手,没想到被他一把搂住,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让我抱一会儿。”
她轻声安抚着他难得露出来的脆弱。
霍寒说:“我没事。”
哪怕提前预测到结果,在真正要面临现实时,并没有给他们增加多少的勇气。
盛千粥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情绪,霍寒说,“你们去把车上的工具拿过来,尽量不要惊动别人。”
十分钟后,三个人开始动工,温千树站在旁边看。
工兵铲不知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震得盛千粥虎口处发麻,他把四周的土挖开,不是想象中的棺木,而是一块正方形的石板。
“寒哥。”
霍寒自然也看到了,“把它弄开。”
石板并不算重,两个人合力就把它搬开了,一个同样形状的黑色洞口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温千树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霍寒往里面丢了个拳头大小的石块,认真听了听回声,“应该是盗洞,将近二十米深。”
温千树:“你是说这下面是个墓地?”而且还是被盗墓贼光顾过的,说不定还是个古墓。
这和之前的猜测是有偏差的。
“很可能是。”霍寒说:“千万,把绳子拿过来,我们下去看看。”
温千树说:“我也要去。”
霍寒看着她,“你和小阳留在上面,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接应。”
白夜既千方百计把他们引到这里,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墓下会有什么,谁也说不准,唯一确定的是,哪怕危险重重,也必须要下去。
从上次的态度来看,白夜对温千树并未赶尽杀绝,毕竟目前她对他而言,起到某种牵制作用,所以,白夜的人暂时不会对她下手。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个杨小阳在她身边比较保险,加上小阳下墓这方面的经验不多,也没必要跟着去冒险。
温千树知道他的用意,“好。”
霍寒松开她的手,往身上套绳子,她忽然抱上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当然。”他点点头,“等我。”
霍寒和盛千粥顺利沿着盗洞下到墓底,两人手里拿着枪和手电筒,一前一后地摸索着走过墓道,听到若有似无的水声,地下暗河应该就在附近。
霍寒停下了脚步,奇怪,怎么感觉另一个方向好像有风吹来?再认真去感受,似乎又没了。
盛千粥回头,“寒哥!主墓室到了!”
这确实是个大墓,只是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整个室内显得空荡荡的,长方形石台上摆着一枝干花,水分被剥尽,很早之前就失去了生命力,但因空气干燥,保存得极为完好,俨然是一朵白菊花,一朵黄菊花——TY集团的特殊标志。
这空墓无疑是他们的手笔。
盛千粥咬牙切齿地把花揉碎,不成样子的花瓣落到地上,被他踩在脚下。
他泄完心中的愤懑,这才后觉霍寒站在内室的门口,身体笔直又僵硬,仿佛一座冰雕,他轻声喊,“寒哥。”
盛千粥赶紧跑过去,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的心狠狠地颤动起来。
原来不是一堆枯骨,而是一具又干又软的尸体,以那样的姿势半靠着墙壁,可见生前经历了一番多大的痛苦。
他的眼泪就这样蹦了出来。
生而为勇士,死后仍不屈。
周队长的旁边还掉了一部手机,他当时已经危在旦夕,但还是强忍着给陈副厅长发了最后一条信息,身份暴露,使命未完,终生遗憾。
他的最后一眼是看向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面戴着他和妻子的结婚戒指,一个非常简约的银色戒指,因为某种缘故,此时已经掉到指甲处。
霍寒缓缓跪下,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周大哥,我们来带你回家了。”
盛千粥也跟着哭出声:“周大哥,我们来带你回家了。”
两人朝他磕了三个头。
接着他们就开始有所动作。
盛千粥突然用力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大极了,心跳得飞快,又好像不会跳了,连声音都断断续续的,“寒、寒哥……周周周大哥好……好像……还有……心……心跳!”
霍寒也察觉到不对劲,眉目一凛,低声道,“别动!”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周大哥的上衣,“是炸弹。”
第五十九章
“炸、炸弹?!”
盛千粥端过真枪,但炸弹还是平生第一回 接触,他寒毛直竖, 血色一下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这玩意儿可比心跳声可怕多了。
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后背也很快湿润了一片,布料软软地贴在皮肤上。
霍寒倒是学过专业的拆弹训练, 所以仍能保持沉着冷静,但也有好长时间没碰过了,第一时间以为是触发式的炸弹,所以严令盛千粥不要乱动。
他拆开炸弹的外壳, 看了一眼,心底略微松了一口气。
是定时炸弹, 倒计时两分零三秒。
这样一来,感觉另一个方向有风的气息就解释得通了,那是别的出口,白夜的人应该就是通过它到达这里, 安装了这个定时炸弹。
一切仿佛都在白夜的预料中, 连时间也掐得很准, 霍寒忽然产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定时炸弹太简单了。
他想起以前教他拆弹的专家说过的话,“像这种低级别的炸弹一般只会出现在电影里,它太容易破解了,在当今基本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白夜绝对不是会百密一疏的人。
那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霍寒目光冷然地盯着红蓝两根线, 有两种念头在激烈地纠缠、较量,到底是要按照原始的方法来破解,还是冒险,反其道而行?
盛千粥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地减少,连声音都变了: “寒哥,你怎么了?”
霍寒回过神,“没事。”
他动作极轻地把炸弹从周大哥身上弄下来,“千万,你带着周大哥先出去。”
盛千粥迅速摇头,“我要留在这里。”
霍寒语气一沉:“这是命令。”
盛千粥仍不为所动,脾气也被激发了上来:“我不走,这个时候我走了就是个懦夫。”
“这个弹难度不大,”霍寒头也不抬,“你先走,我随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