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盆中倒了热水,将干巾沾湿了,忍着烫直接糊到了顾长惜的脸上。

意料之外的是,他竟没什么反应。容焕诧异之下,心中暗道难怪这厮不客气,原来脸皮已厚到不怕开水烫的地步了咩…

顾长惜慢条斯理道:“二喜想毁我的容,是嫉恨我比你好看么”

“啊,是太烫了么”容焕一副惶恐的神色:“对不住,我没侍候过人…”

嗯,话已经暗示到这份上,自觉的话就该跪送神医大人去安歇啊凡人!

“无妨。”他弯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多伺候几次便会了。”

容焕胸口一疼。

不过接下来顾长惜没有要求容家小焕帮他洗脚,她暗自松了口气。

事后想想,她居然相信他会就这样放过她真是太天真了混蛋!

“方才烫了一下,眼睛有些不舒服。”顾长惜捧着稍微泛红的右脸,一副恶意满满的神色:“本来想连夜抄写这本书册,看来只能由二喜代劳了。”

他要是没有麒麟核绝对被毒死几百遍了…

容焕双眼无神道:“我能不抄么”

顾长惜弯起嘴角:“你不想要高守了么”

她老实的摇头:“不想要了。”

“也好。”他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可惜神农谷数十年基业。”

于是容家小焕精神恍惚的开始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苗文,不知燃到第几根蜡烛,顾长惜从小憩中醒来,他微微睁了眼,呓语般的道:“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容焕心中咯噔一下,她也一直觉得忘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夜风瑟瑟的吹。

高守仍然晕在房顶上。

第7章

直到天色泛青,容焕才将整本书册抄完。

她黑着两只眼圈儿,心情倒还不错,因为发现自己终于不是昨晚最惨的人——高守在天亮前醒了过来,他的脸被吹成了面瘫,而且一回来就被勒令将书册送还,又要跟着顾长惜回到那个伤心的屋顶。

相比之下,一夜没睡仿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容家小焕摸着肚子,据说雷放今日要设午宴招待顾长惜,她自出神农谷便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眼下便有些迫不及待。

然而太阳刚出来没多久,忽然一声尖叫隔了几个院子远远传来。

这次没有顾长惜阻拦,容焕果断的随着众人巴巴的去瞧八卦。

居然又有人自尽了。

这次是雷府的管家雷英。

他仰卧在床,身下全是割腕留下的血迹,样子十分凄惨,桌上也留着一封遗书,说自己犯有滔天大罪。

不多时雷放便赶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年逾三十五六的中年妇人,她保养得不错,年轻时大约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神态盛气凌人,不免显得有些刁钻,大约便是柳氏了。

很快便有下人将雷英的遗书呈给他二人。雷放还未言语,柳氏却愤恨的将那遗书丢在地上:“又是这一套!雷管家怎可能自杀,府里定然混进了凶手,害了阿俏还不够——都是你这不孝子,我要你彻查,你便是不肯尽心尽力的做!”

“母亲教训得是。”雷放的神色谦卑而冷淡,他吩咐了雷管家的后事,又叫了几个下人来问话,众人皆是巡夜后便回房歇息了,也未听见雷英房中有什么动静。

容家小焕恍然想起,昨晚藏书阁忽然出现的巡逻守卫,便是叫做雷英。一个人昨夜还生龙活虎,确然不太可能做出自尽之举,再加上与婢女阿俏一模一样的遗书,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两日的功夫死了两个人,一时间,整个雷府人心惶惶。

如此一来,雷放的招待午宴自然便取消了,好在他差人送来了一桌美食,容焕大喜过望,边吃便给顾长惜讲了晨间之事。当然,容家小焕不会暴露自己那点诡秘心思,只装作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自我们来便一直有命案。”高守面瘫着道:“公子,会是冲我们来的么”

“不像。”顾长惜微微扬眉,一反昨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反而来了兴致。他又问了容焕几个细节,垂目思索了半晌,忽然道:“二喜,一个人若当真害怕,她大约不该这般能吃。”

彼时高守和顾长惜早已落筷,只有容家小焕还在奋斗。

“这个…”她咽下一口饭,面不改色的扯谎:“我害怕时便喜欢多吃。”

见两人还瞧着她,容焕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剩好多菜啊,你们都不吃了么”

高守面瘫道:“剩菜而已,丢了便是了。”

“我爹说过,”她认真道:“不能浪费…”

这倒是事实,自那年饥荒过后,容家小焕再也没忘记过挨饿的滋味,也再也没有浪费过一点粮食,进而养成了看不得剩菜的毛病。

当然,她也不指望那两只生在金银窝里的家伙可以理解。一桌菜还是让她打扫了干净,撑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雷放将雷府上下都排查了一遍,客房也不例外。纪允带着人来的时候,容焕正与顾长惜装模作样的研究药材,好在她是个中高手,解说起来也头头是道,毫无破绽。

纪允陪笑道:“顾官人莫见怪,不是我们多疑,只是该问的还得问,不然我也不好跟寨主交代。”

“纪兄客气了,叨扰数日,还应感谢雷府才是。”顾长惜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请问吧。”

“昨晚三更之时,官人三位都在何处?”

高守抱着双臂面瘫道:“我早早熄灯就寝,自亥时就未出门一步了,守夜的这位姑娘可作证。”

纪允瞧了那丫鬟一眼,她点点头,自然不知高守轻功出神入化,从池塘畔的窗户出去后,便在藏书阁房顶睡了一晚还被吹成了面瘫…

容焕作出一副老实模样:“我伺候官人在屋内阅书,直至子时出来打水,然后便再没出来过了,守夜的姐姐同样可以作证。”

那丫鬟也点点头,顿了顿面露迟疑之色:“官人二位确然打完水便一直未出来,只是…只是亮了一晚烛火…”

容焕胸口一疼,抄了一晚书册这种事…怎么想怎么觉得忧伤。她诚恳的眨巴着眼睛:“姐姐说的属实,昨夜官人睡得晚,所以一直未熄烛火。”

“哦?”纪允好奇道:“不知官人不睡在作甚?”

容家小焕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正欲回答是在看书,便觉袖子一紧,有人将她拽到身畔,并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

顾长惜慢条斯理道:“我二人不睡在作甚…纪兄当真这般好奇么?”

只是严肃的抄书不要说得这么不纯洁啊混蛋!

容焕涨红了脸,眼睛死死钉在地上。纪允尴尬的咳了数声,后面几个丫鬟忍不住掩口偷笑。

这借口虽不太上得了台面,但时下男子染指丫鬟乃是再平常不过之事,纪允丝毫没有怀疑,便客套了一番回去报告了。

门一关上,容焕哆嗦着手指对着顾长惜愤怒道:“我若因此嫁不出去…”

“容姑娘宽心,这深山老林的,出去也不会有人知道。”高守宽慰她道:“且叫我说,想因我家公子嫁不出去的女子排起来可以绕九凰城三圈…”

容焕忍不住扶额,为毛这厮就算面瘫了脸,眼神中仍然有一股“你捡了大便宜”的气息…

“原来二喜也会生气的么?”顾长惜弯起一个冷诮的笑:“我以为你不论何时都可以逆来顺受。”

…那是装给你看的啊混蛋!

容焕心中沉了沉,虽然她一直佯装听话来消除顾长惜的戒心。然他生性多疑谨慎又聪明非常,大约是糊弄不住了。她脑中掠过几个鬼点子,立时改了策略。

“我怕…日后无人可嫁时,便只能…”容家小焕含羞带怯的垂下头:“只能…与顾公子你…”

“这个无须担忧。”顾长惜抿了一口香茶:“解了蛊毒,你便有高护卫了,他总知晓你的清白。”

高守面瘫着打了个寒噤。

傍晚,寨主雷印从山下归来。

他听说了管家雷英之事,为了稳定雷府众仆,决定晚上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悼念亡者,肃清浊气,请求苗神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