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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霍然站起来,伸手在长案上一拍,声音并不算响亮,滕雪却也吃了一惊,怒气亦随之上涌---死老头子,这是什么态度?
正要发飙,在她和老人之间,忽然生出一大片全息屏幕,上面影影绰绰的影像很快清晰稳定,显示出一张极干练美貌的女子脸孔,好像是秘书模样,神情有些紧张,开口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吗。”
滕雪立刻醒悟过来这不是在问自己,因为之前都态度雍容,一言不发的老头,突然暴跳起来:“少浪费我的时间,叫梦里沙出来。”
秘书美女分明露出为难神色,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里有一扇门,从滕雪的角度来看若隐若现,不知里面的人是什么来头。
古装老头显然绝不容许人家让他多等待一秒,把袍子一掀,似乎就要从长案后直接扑进全息影像去拳打脚踢,理论上这是行不通的,但秘书美女还是表现十分惊慌,举手投降:“马上,马上。”
全息屏暗淡了大约一两秒,再度出现的影响,秘书美女已经被一个死胖子取而代之,尽管其貌不扬,这位死胖子却散发出相当强大的气场,一望而知是身份重要的大人物。
大人物对古装老头没有秘书美女那么忌讳,但也算是礼貌到位:“狐狸兄,找我这么急有事么?”
老头的名字似乎叫狐狸,实在不大符合我们传统中对狐狸形象的定位,他看到梦里沙,神情中毫不保留地呈现出淑女对死老鼠一般的厌恶,嘴角翕动的频率如果翻译成书面语言,那就是我好像一把掐住你的喉咙把五脏六腑都挤出来晚上做杂碎汤啊。。。
但他最后还是克制了一下,很不容易,伸手把刚才从十鹿包里看到的烟盒纸拿起来,放在全息影像对面,那烟盒纸生平第一次和地心引力说了再见,享受着难得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滕雪在对面,立刻也看到了那硬纸空白处的内容。
不是朝鲜接班人的最终遗嘱,也不是NASA关于外星人的终极记录。
只不过用铅笔画出的一个男人头像而已。
画图的人在素描上造诣极深,寥寥几笔,线条极简而精确,将一个中年男子的神情容色,表现得栩栩如生,从特征勾勒和总结上来说,可能比任何写实的肖像照都更传神。
除此并无特别之处,是滕雪每天在铜锣湾街上都可能会见到的许多中年人之一。
两鬓星星,微带疲惫,平静难免透露出一丝对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的概叹。
年轻时想必很英俊,轮廓虽然松弛,却没有太大改变,能看出彼时年华的光彩。
滕雪下了这个判断之后,再看到全息影像中梦里沙的表情,就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尽管对方激动之下说的话,好多是她听不懂的。
“异灵川介入?”
“你的猪头脑袋还没有彻底坏掉嘛,看到他的头像就知道是异灵川。”
“我要是能不知道就好了,安这几年在异灵川排名一路上升,已经是黄金代号。”
“你有点兴趣问问我手下人的死活没?像一个真正的大老板一样”
“十鹿?呃,从你有他的随身装备包,我想凶多吉少。”

梦里沙这句话还没说完,滕雪终于抢到一个自己可以表现存在感的机会,急忙插话:“他没有死。”
虚幻和真实的两个人从不同角度把眼光投向她,滕雪感觉怪怪的,急忙往后退了几步,靠住一把椅子,才继续说:“他,变成了一棵树。”
梦里沙和狐狸老头的表情都有了一点奇妙的放松,似乎这是一个好消息。
前者转向后者:“这位是?”
狐狸老头一点没顾忌滕雪的心情,径直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十鹿在香港警方的联系人。”
他把东西啪的一摔,又对梦里沙咆哮起来:“你现在知道了。灵魂劫掠者来头不小吧,不要阿猫阿狗都派过去,我要五星,五星。”
两个半拉老头手指互相戳着,对吼:“你以为五星是超市里卖的土豆啊,你要几个就有几个。
“你培养出来的五星比土豆都不如,全是番薯,番薯,还不是红心的。”
“你个死鬼一天到晚只会翻古书,一点常识都没有,番薯有什么不好,番薯防癌。”
“防癌有个屁用啊,你以为都是你啊,凭自己是个番薯当理事长,你个猪头三。”
“哎呀,骂我猪头三,你好到那里去?全身二两肉都没有,活该被流放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站长”
古装狐狸的小宇宙彻底燃烧起来了,他压根没顾上这还有滕雪在呢,不说功劳苦劳,远来总是个客不是,身手极为敏捷地跨过长案,往手里吐了两口口水,一下扎进那个全息影像去了,滕雪大叫一声冲上去看,只见梦里沙已经被他扑倒,两个人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岁,却跟街头小痞子一样,翻翻滚滚在地上死掐,胖子还骂呢:“你又滥用特权空间通道,你,哎呀,你咬我。”
滕雪在一边观战,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伸手去试探那个全息影像,分明是虚幻的,只是光影效果而已,绝不可能纵身一跃就进去扁人,说起来要是这个技术能够普及,电影院的硬件成本就大了,别的不说,还得在屏幕面前建围栏,否则观众不高兴了进去群殴反派,那演反派的演员不得都冤死?
她来回试了两次,不但没有找到进入之法,全息影像可能累了,干脆慢慢淡化,最后消失在空气中,房子里静悄悄的,留下滕雪傻站着。
过了一会儿,丝毫不见主人要回来的意思,滕雪叹口气,慢吞吞转了一圈,捉摸着来时容易,去时仿佛无路可走呢,要么对着空气大喊一声帅哥,有人来救么。
帅哥和她没有心灵感应,迟迟不见,真使人惆怅,藤雪团团溜了一圈,心想这怎么办呢,也站得累了,顺势在旁边一张方头方脑的椅子上坐下,一看旁边有张半叠着的报纸,顺手拿起来看。
头版红字标题通栏:

暗黑三界冲击!灵魂十字架行动背后推手是谁?

自破魂达旦回归暗黑三界,这块向来都被神秘统治的领域就对人界和其他非人界长久关上了大门。

狐族负责掌管暗黑三界与人界通关事务的知情人士说,已经有将近十年,不曾有任何族类通过正常途径往来过暗黑三界,往昔熙熙攘攘的进出通道如今一片死寂。无论是依靠正式族群签证的官方途径,还是高法力等级非人的强力突入方式,都被暗黑三界彻底予以封锁,新一代的统治者似乎抱定了闭关锁国的态度,将外界可能带来的影响一律加以排除。

这十年中,暗黑三界发生了什么的变化,是否会对整个生态圈的未来产生巨大影响,达旦何时才会决定重新开放沟通的渠道,迄今为止,人们一无所知。

最新传来的消息则是,有人重新启动了进入暗黑三界的终极解决办法,在古老的法术经典中,这种方法被人敬畏的称为灵魂十字架通路。由于它会给人类命运平衡带来相当大的伤害,更由于开辟该通路所必须具备的强大法力限制,在已知的历史上,尚没有成功应用过的先例。

此次始作俑者,身份尚未明朗,事件将有如何的发展,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新闻并不算长,藤雪却看的似懂非懂,主要是因为里面有太多处于她知识领域之外,甚至是认知底线以外的东西。
暗黑三界,达旦,屡次听到但至今其实都不明所以的灵魂十字架。
自己现在所处身的猎人联盟,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一路积累常识,接受教育,培养出对于科学的坚定信心,却都和过去短短几天所经历的现实面临两个极端,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
藤雪陷入怔忡,那份报纸还兀自躺在膝盖上,忽然之间天花板上传来雷劈般一声巨响,她一惊,本能起身,做出防卫的动作。
结果有两个人从那里掉了下来,就砸在她刚才躺过的地方。
一个是刚才跳进全息影像和人死掐的狐狸老头,另一个却是个大概三四岁的小孩子。
两个人比藤雪反应快得多,身子锄地即起,狐狸老头还在骂骂咧咧:“死胖子,跟老子斗,这一手声东击西,你没想到吧,叫你不读历史书!!!”
拍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坐回他的黑色长案后面去,闭目吸气,再度张开的时候,便和恶灵退散了一样,转眼换出那仙风道骨的高士态度,对藤雪颔首,道:“姑娘,劳烦你千里报信,现在麻烦你和我们的人一起返回香港,带他去见十鹿。抱歉不能对你多加解释了。”
藤雪一愣,不爽他那种装神弄鬼的口气,随即就爆点了:“凭什么?我好心来和你们联络,谢字都没有一个,现在还对我呼来喝去,你付我薪水么?”
狐狸老头微微一怔,唇边露出一丝洞悉人情的笑,轻描淡写说:“薪水,那应该是要的。”
一伸手,在案下不知道什么地方翻了几下,摸出两样东西,一本藤雪一望而知,因为大都会中随时可见,那是个支票本,另一样是张名片般的东西,狐狸老头示意藤雪过去,开了支票,连同那张卡片,交到她手上。
支票上数字不菲,足可支付藤雪往返机票不说,余额相当于她整年的税后工资,藤雪并非贪财之辈,而且这一趟其实也是奉命的公事,说不上什么高尚义气,不由得窘迫,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狐狸老头看看她,说 :“没关系,如果嫌多,可以作为年岁岁在香港活动的费用,有劳你。”
藤雪跟随老头的视线,才察觉过来年岁岁这个怪名字,指的就是一直站在当地,不言不动的那个孩子,忍不住叫出来:“这是你们的工作人员?”
狐狸老头慎重的点点头:“是的,年岁岁是猎人联盟总部去年年终排名第一奈逍橇匀耍爻な歉俸妥璧病!?lt;br> 说的这么煞有介事,藤雪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孩子,粉雕玉琢的笑模样儿,眼睛乌黑滚圆,要是戴上官帽裹上锦袍,简直是画像上那个无锡来的福娃娃。
她忍不住笑:“真的?”
年岁岁对藤雪微微一笑,笑容天真无暇,回过头去对狐狸老头行了个礼,奶声奶气说道:“大人,请处理好理事长那边的手续工作,以免我为难。”
狐狸老头点头:“放心,梦里沙不敢怎么样,你们去吧。”
对藤雪挥挥手,身子往后一倒,意思就是回见好走不送,藤雪还没回过神来,年岁岁向她走了两步,说:“走吧。”
屁股下一空,和进来时候感觉一模一样。
转眼就回到了那间有收银机的小店堂,帅哥还站在那儿孤零零的发呆,看到他们眼前一亮,精确的说,这一亮和藤雪没什么事儿,纯粹是对年岁岁去的,对一个屁大小孩态度之踊跃激动,十分:“年岁岁!!年五星,你怎么会在这里,给我签名,签名。”
他扑上来要签名,年岁岁好像也习惯了,从小口袋里摸出一支小钢笔,刷刷刷在帅哥背上写了几个字,藤雪凑过去一看,好嘛,精忠报国!
帅哥纯粉丝,不要说写精忠报国他没意见,就是写欠债还钱他估计也视同励志,兴高采烈招呼他们:“请,请,这边走。”
他说的这边,就是收银机对面那堵光秃秃的墙,年岁岁注意到了其装修进行时的状态,随口问:“咿,绿天堂装修队的活儿么?怎么人不见了。”
帅哥指指藤雪:“给她一惊,就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复工。”
年岁岁不愧是五星,尽管他举动声调,和奶娃娃毫无二致,但说出来的话透着那么见多识广:“绿天堂小人最喜欢玩变形金刚,你买两个放地上,自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他们一会儿就出来了,记得,放汽车状态,变好形他们又该不干了。”
得了这么专业的指点,帅哥眉开眼笑,把二位送到了墙边,藤雪心里刚嘀咕不会又叫老娘穿出去吧,即时被年岁岁看破,忽然伸出小手,在她身后一推。
这一推力量之大,根本藤雪不能抵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对着一堵灰色的墙壁冲过去,出于对自己位置的精确认知,其鼻子已经开始发出大难临头的尖叫,但最后的结果,她不过十站在了街上而已。
绿手指橱窗就在身边,好端端的。
玻璃没有碎。
饰品都好好的挂着。
和她没撞进去前一模一样,藤雪完全可以怀疑自己是站在人来人往中发了一个梦。
但年岁岁小小的身体分明就在身边,还仰头对她微笑,说:“我们走吧。”童声无暇,藤雪却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年岁岁虽小,说话却颇有权威,不容置疑,藤雪一步三回头行出好远,实在忍不住,忽然拔足回奔,冲进那家饰品店,揪住一个店员就问:“刚才有什么怪事发生没有?”
那位口鼻耳均有环的后现代风格店员在她掌心下踮着脚,慢条斯理的说:“今天发生最奇怪的事情,就是有个女人冲进来抓住我问发生了什么怪事。”
藤雪被他讽刺得体无完肤,顿时恼羞成怒,正在要不要出手打人之间徘徊,一只小手拉住她衣角,一把奶声奶气说道:“姐姐,我要喝水。”
店员本来横眉怒目和藤雪对峙,颇有请诸位看我与疯婆娘玉石俱焚的豪气,忽然脸色一变,霎时间春暖花香,眉开眼笑,蹲下来逗年岁岁:“小弟弟好可爱哦,几岁了,要不要吃糖糖。”
藤雪自小到大最听不得男人用这种嗲到出汤的腔调说话,闻言恨不得骑上去两拳打出这厮鲜屎来,她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年岁岁却似乎相当享受人家奉承,十分配合地甜甜一笑,转过头来继续央藤雪:“姐姐,喝水水.”
店员急忙起身,嘀咕着:“水水,我拿给你,等一下哦。”
藤雪乘自己的头发还没有一根根竖起来,一把捞起年岁岁,夺门而出。
此时年岁岁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绿手指上有大范围记忆消除仪器和自动修复功能,他们不会记得你打破玻璃这种事的。”
藤雪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你个小屁孩,怎么知道的?”
年岁岁淡然将眼珠转向别处,两手轻轻抱住她肩膀,不说话了,从外人看来,十足是一个年轻妈妈抱住幼儿慢行,天伦之乐融融。
两人直奔机场,买了最后一班机票,等待登机的时候,年岁岁不时支使藤雪端茶倒水,鞍前马后,藤雪忍过初一没忍过十五,把一包薯片砸到年岁岁头上:“自己去买会死啊。”
年岁岁坐在椅子上,身体团起来,极为无邪地捡起薯片,说:“藤雪小姐,做戏做全套,否则就没意思了,难道你觉得我跑来跑去伺候你要正常一点么?”
此言甚是,藤雪瞪了两眼,不好反驳,气鼓鼓坐下来,拿一罐汽水饮,不期然便回想起绿手指厅堂中那风度翩翩的帅哥,一时恨不得自拍大腿---此行本该有的最大收获,就是将近三十年假小子的人生终于迎来春心荡漾的瞬间,居然被身边这臭小子活生生一推,连电话号码都忘记了要!
她在这里七情上脸,忍不住凶光毕露目刀猛砍年岁岁,小屁孩好整以暇吃薯片,不为所动,许久咽下最后一把碎屑,才说:“我哪里又招惹你了。”
藤雪哼了一声,不出声,转过头去,只听年岁岁说:“嗯,有怨气,不表白,和私人情绪有关,私人情绪,按道理不应该对着我来,嗯。。。你对守门的帅哥有意思么。”
他滴溜溜眼睛望住藤雪,后者活生生吓了一跳,心事无端被喝破,满脸飞霞,正乱哄哄不知该驳回去还是认了算,死不解风情的小屁孩忽然呲牙一笑,状甚促狭,一看就来者不善,果然说道:“我劝你算了吧,那是个代人。”
所谓代人,就是不是人,做出人的样子来。
猎人联盟全球所有分部,无论大小,前台接待都是代人,唯一例外就是总部,总部的前台也不是人,但活生生有思想有主张,是一只幻方兽,拥有强大精神力和神经处理系统,它身在总部,但同时控制所有代人的行动和反应,应付各个分部形形色色的前台情况,换言之,它就是传说中一化千千万,千千万为一的无敌前台中心处理兽!
藤雪对此很难接受:“不是人?但我分明。。”
难以启齿自己突如其来的恋慕,但也坚定地相信那都是真实---生平未曾体验。
年岁岁乖巧地靠着椅背,将头转开来以免加深藤雪的尴尬,轻轻说:“猎人联盟的接待室,都有万物催情素控制访客情绪,以此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或意外。”
这是多么变态的一个组织!!!去访问的人都要面临在门口就开始发春的命运!!
无语问苍天啊。你们凭什么,啊,凭什么?
年岁岁对藤雪的质问表示不解:“发发春不好吗?发春不是人生快乐之本吗?”
他指着候机厅一角,那里有一位妙龄女郎,坐在最靠近玻璃墙的位子上,双眉皱起,正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那位小姐,就是无春可发,所以要去环游世界,如果不能如愿,就决定自杀了此残生。”
藤雪看了两眼,觉得人家和任何都会女郎出差时的颓废状都无不同,忍不住嗤之以鼻:“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她要自杀。”
年岁岁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无论我哪只眼睛看到的,你都看不到我那只眼睛的。”
他忽然眼前一亮,原来身前经过一个大美女,低胸黑裙,裹得身姿窈窕有致,在年岁岁身边略一停留,小鬼立刻扑了上去,抓住人家的裙摆,咿咿呀呀不知道念些什么,大美人被男人觊觎的经验固然极为丰富,但如果揩油的只有三岁,便大大放松了警惕心,眉开眼笑弯腰逗弄他:“小弟弟,好乖,你也要去香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