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上。”
“报告———”
“2组都有!”
…
一场灾难,团结了无数人。
这些来来往往的鲜活血肉组成的人墙,是天灾*来临时,挡在普通平民身前的坚实盔甲。
卫南递给瞿蔺防护口罩。
瞿蔺接过,虽然无用。
卫南望着如敌军已兵临城下般整合的一支支队伍,心因这肃穆感和眼前这诸多的热血弟兄而燃。
他边带路边向瞿蔺介绍:“测评后,撤了方圆6千米内的居民,通知及时,被污染的水和食物都没再动。”
瞿蔺:“从哪儿起的火?”
卫南说:“五号机组。堆芯熔了点儿,燃料池起火。备用机组失效,供电断,供水断,反应堆降温困难。”
然后是火势失控蔓延,再然后——
瞿蔺眸暗:“氢气爆炸?”
卫南沉声说:“是。”
几乎是和国际上的那个先例同样的事故走向。
但有不对的地方。
瞿蔺:“值班的人没发现?监测设备呢,之前没有异常?”
卫南沉默,这其中亦有*,有人渎职疏忽。
瞿蔺捕捉到了他的神情,没再问,只面色更冷了些。
个别人的失误,却要无数人用命和希望去买单。
这操蛋的、无情无义的世界。
电站濒海,爆炸后辐射物扩散向空中,散在风里,迅速转移。
他们要肩挑的还有国际责任感,不让污染物、辐射物,向其他海域、空域、地域扩散。
不能步福岛后尘。
*
福岛等先例留下了太多的经验教训。
事故当是时各部门间的低效合作。
诸多侥幸心理作祟,事故后续处理时不公开透明,隐瞒健康风险致核灾民被二次污染,与公众缺乏沟通导致政府威信下滑,民怨迭起…后续的食品安全监督不到位、医疗服务亦跟不上…核污水处理不当,放任其入海泄露,又进一步扩大了污染范围。
曾几何时,隔海相望的国内都对这起事故闻风胆寒。
福岛在事故之初,工人的操作失误,更是致命伤,后患无穷。
**
很快,瞿蔺掀开了指挥中心的帐篷门帘。
他沉静的黑眸对准篷内的时候,满眼红血丝的应急指挥官魏铭一眼望过来。
瞿蔺视线投过去,和魏铭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一明一硬,却都恳切。
走近了,魏铭笑了下,拍了拍瞿蔺的肩膀。
而后魏铭推了下镜框:“来了。我做了你小子不来的打算。”这嗓音是哑的。
瞿蔺瞥了眼他额旁白发,觉得挺扎眼,很像已经过世的杜清河。
魏铭补充:“但知道这没可能。”声调依然是铿锵的。
瞿蔺回:“老杜带的好,随他。”
魏铭没否认,只说:“抢险不缺你一个。但术业有专攻,国内的放射性水污染处理专家,且有过实战抢险经验的,没有第二人。”
话是实话,但总觉得用的修饰词过了。
瞿蔺:“扣我这么大顶帽子,是当烈士的前奏。”
魏铭把手里的曲线图砸他手里:“你小子这张破嘴,别胡说。”
瞿蔺顺势接过,看了那图一眼。
起伏的辐射数值,尽收眼底。
收了适才那片刻浮在面上的轻松,瞿蔺问:“池内积了多少废水了?”
魏铭给出一个约数,算的是里面盛水的容积。
已经在控制用水量,但还是会过。
起火的燃料池在炉内二层,积水量过多,建筑层自身承重量不抵,就有垮塌的可能。
到时候里面的抢险人员危险,这个未及废弃的反应堆,也更危险。
瞿蔺看了眼指挥室内的大屏幕,里面有进入现场的人员带来的视频信号。
反应堆内的情况,并不乐观。
魏铭说:“联系了和arev(国际核工业巨头)有技术合作的科技公司omg,机器人今晚到位。”
这也是从福岛得来的教训,他们不拒绝任何技术性支持,哪怕能减少一丝一毫人力的牺牲。
但今晚到位…时隔太久。
瞿蔺问他:“下一组换班什么时候?”
魏铭明白他的意思,建筑物内断电,抢险人员自身携带的光源暗,靠不够清晰的视频信号无法测得所有情形。
得进去,摸清楚,尽快指挥大家抢险,不能等。
魏铭说:“莫石南那组,还有十分钟出来。”
**
一刻钟后,因断电漆黑一片的反应堆内,人员交替。
海水不停往内灌,降温,污水却不能随意往外排。
建筑物内弥漫着一种湿冷森寂的气息。
人员都裹着重重防护服,身体被遮挡的严实,在你来我往交接的这一刻鲜少有人说话,隔着那厚重的衣物,不细看,谁也认不得谁。
但彼此在对方眼里都有个共同的名字:战友。
他们不提“英雄”这种称谓,因为这是责任,是他们的工作。
辐射数值过高,在里面停留的时间不宜过长,防护服不是万灵药,无法阻挡所有的投向人体的辐射伤害。
无人有心情寒暄,只在你来我往时拍一拍对方肩膀,握个手,表达那微不足道的支持和鼓励。
瞿蔺走在最前面,上一组人一一走过,最后一个经过他身旁的人停了下来。
瞿蔺隔着晦暗光线去看防护服内包裹着的那双眼睛。
好认,是莫石南。
莫石南说:“外面见。”他也认了出来。
这是期望,也是鼓励。
莫石南记得瞿蔺后背那个疤,上一次事故时核辐射照射损伤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烧的或是烫的。
希望这回留不下这东西,难看。
他们这波人搞不好会断子绝孙,这已经是要命的牺牲。
瞿蔺应:“留在魏总工那儿一条,给你的。”
莫石南刚抬步,又顿了下:“写的什么?”
瞿蔺:“你好好的,出去看。”
莫石南轻呵:“文盲,不认字儿,等你念。”
面对这耍赖,瞿蔺笑了下,极轻。
莫石南话落走了,反复强调的都是你安我安,外面见。
这是个约定,也是个祝福。
两人逆向背对背而行,两道颀长的背影渐渐分离,越隔越远。
但都心怀同一个愿望,愿脚踏的这片土地安宁。
愿阴霾早日过去,这方天地重迎天朗气清。
**
数周后,江湖内。
姜湖听着阿语,叶茯苓把案卷扔一旁,坐旁边瞧她,朱古靠墙假寐,只听不掺和。
叶茯苓瞄姜湖那神情,不像是玩:“我以为你说学阿拉伯语,是扯淡。”
姜湖摘了耳机:“闲着,用来打发时间。”
姜行和其他事,占不了每日那十几个非睡眠外的时间。
叶茯苓问:“你那稿子呢?”
姜湖:“正突飞猛进。”
叶茯苓这倒觉得稀奇:“去那一趟真有了灵感?”
姜湖回:“编辑催得紧。”
和那趟旅途无关。
叶茯苓不信。
正说着,姜湖手机响。
叶茯苓瞄了两眼,见屏幕上跳的那个名字是程佩,姜母。
姜湖接起来,没避人。
程佩交代:“晚上回来一趟,去你时叔那儿,说说时酒和你。”
时酒挖这坑,有点儿深,姜湖没有陪他跳的打算,她不想招来无穷后患。
她迂回不来。
姜湖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叶茯苓。
电话漏音,江湖在非营业时间内也安静,叶茯苓听得到,但她只换了个坐姿,没别的表示。
姜湖还没回,程佩心急,追问:“听见了却不说话?”
姜湖说:“正听着,也有话要说。”
程佩:“你听清了就好,别忘了。”
姜湖知道她有误会,姜湖说:“妈。”
她停了下,而后继续:“我有人了,但不姓时。”
并非全是假话。
姜湖有自己的坚持,谁都动不了:“日子我过,丈夫是我丈夫,所以人我来选。这事儿到此为止。”
程佩:“…”
电话挂了,程佩挂的,姜湖拿着手机,意外于意见不一致时程佩的安静和哑火。
叶茯苓问:“没气着阿姨?”
姜湖闻言看她,目光像面镜子,平静,也犀利。
得,自己钻了个枪眼…叶茯苓别开眼,不迎视她,转过头。
又避?
姜湖轻呵:“听都已经听到了,不问问我和时酒怎么回事儿?”
叶茯苓:“搁时家听过一回了,了解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