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她性急了。席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因为刘士贞在湖边和涂明羽嘴对嘴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如果涂家不来提亲,刘士贞就全完了,这由不得她不急。这样一想,席夫人心中的石头就又放不下来,脸上怎么挤也挤不出笑来。
刘士衡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再留下去也没甚么助益,于是便起身告辞,回香椿胡同陪苏静姗去了。
不过席夫人也并未烦恼很久,第二日一早,便有媒人登门。涂家的动作之所以这般迅速,大概也是想让刘家早些安心的意思。席夫人见刘家如此厚道,倒很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把个坏心眼的孙女嫁到他们家,是件对不起他们的事。
那媒人穿戴虽整齐,但却并非官媒。本朝不成文的规矩,官媒一般只为娶正妻的人家做媒,这等纳妾的事,她们是不屑于来的。不过这些都是在席夫人的预料之中,因此倒也没怎么吃惊。
刘府这院子小,有丁点儿动静刘士贞都能知道,平日里她是不愿也不敢去理会,但今日是媒人光临,势必与她有关,这下她就坐不住了。她跟前而今两个大丫鬟,其中一个便是苏静姗给她的白莲。昨日去涂家,她没带上白莲,导致白莲到现在都有些蔫蔫的,而她的身体尚未复原,也没精力去安慰她,只得随她去了。但此时若要去席夫人那边探消息,白莲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她少不得强打起精神去哄她,央她去席夫人那边瞧瞧。
白莲心头仍有气,但顾及刘士贞在病中,也不太敢发作,只扭着身子不愿去,道:“而今这府里,只有您一位待嫁的姑娘了,媒人定是为您而来,您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怎能放心,我都已经十六了。姑娘家到了十七岁,可都是要由官府强行配人的,我都只剩一年的时间了。虽说官府还不至于上我们这种人家来强配,但说出去总归是丢人呀。”刘士贞说着说着,面露哀伤。
她那哀伤源自心底,看了实在叫人可怜,白莲心头一软,就答应了,借口向席夫人汇报刘士贞身体复原的进展,去了正房。
她到的时候,媒人居然就已经走了,不由得望着那空空如也的客座一愣。席夫人见她这样儿,心知肚明,道:“涂家门第高,家风严,纳妾自有一套规矩在,所以一会儿功夫就谈妥了。”
白莲被看穿心思,颇为尴尬地垂了头去。
席夫人起身进房,把她也给叫了进去,问道:“你在十四姑娘跟前,可曾听到些甚么?”
白莲摇摇头,道:“十四姑娘抱怨过五奶奶狠心。不过…她昨天去涂家,没带我去。”
重点就在这句“没带我去”上,席夫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声“我知道了”,便叫她下去了。然后叫进百灵,让她去翻刘府嫁庶女的旧例,然后把刘士贞的嫁妆减半。
百灵很奇怪席夫人有这样的吩咐,而且还没有特意嘱咐她不要告诉刘士贞。她在席夫人面前向来胆大,本欲问一问缘由,但一抬头,见席夫人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就连忙把嘴巴闭上,躬身出去了。
由于席夫人并未下封口令,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士贞耳里。不管在何朝何代,不论在何时何地,女人的嫁妆,都是极其重要的,尽管她只是去做妾,那也同她进夫家后的地位和身份戚戚相关,因而刘士贞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住地哀求白莲上席夫人那里去问问,为何要缩减她的嫁妆。
白莲因为席夫人的那一问,心里倒是有些明了,因此怎么也不肯去。刘士贞急了,便许诺她道:“你放心,只要我能顺顺利利嫁进涂家,一定把你也带去,以你的美貌,通房肯定跑不了,若能生个一儿半女,还能同我平起平坐。”
她平日里羞涩得很,怎么一说了人家,讲话都大胆起来了,连通房,甚么平起平坐都出来了。白莲先是讶异,随即气愤,道:“十四姑娘,您放心,媒人都已经来和老太太谈妥了,不管怎样,您都能顺顺利利地嫁进涂家的。不过,您也别以为谁都跟您似的想要做妾,我虽说只是个奴婢,可也有自己的志气,绝不给人做小的。”
刘士贞愣了:“不做小,你还能作甚么?”
白莲气极反笑:“十四姑娘,我再低贱,配个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说完,又羞又气,也不管她还躺在床上需要人服侍,甩手就跑了。
刘士贞望着她远去,再细一想她刚才的话,气得浑身直抖,咬牙道:“谁叫我没能耐托生到大太太的肚子里,这能怪我么?”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头有苏静姗的声音,连忙闭上了嘴。
外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五奶奶和七奶奶来了。”
怎么,贾氏也来了?!刘士贞一惊。
棉帘被掀起,贾氏在前,苏静姗扶着如玉的胳膊在后,走了进来。
刘士贞强笑道:“七嫂来了?”说着朝外唤自己的丫鬟们,叫她们来倒茶,但自始自终不朝贾氏看一眼。
贾氏面带嘲讽笑容,望着她阴阳怪气地道:“十四妹跟我连个招呼都不打?怎么,是因为心虚么?”
刘士贞涨红了脸,也不知是因为贾氏戳中了她的心事,还是因为太过气愤:“五嫂,我听她们说你在老太太面前恶人先告状,本还不信,没想到竟真是这样!你这般信口雌黄,就不怕遭天谴么?”
“遭天谴?”贾氏像是听到甚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道:“就算有人遭天谴,那也该是你罢?我行得正,坐得稳,老天爷没事来谴我作甚么?”
苏静姗听她们争吵,直觉得头疼,便对贾氏道:“五嫂,咱们到底是来作甚么的?”
贾氏这才住了嘴,冲着刘士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涂家二少爷来探病,送来一张帖子,说是涂家两位姑娘,邀你病好后去城郊庄子上踏青。”
涂明羽来探病?那怎么不见他的人影?刘士贞一阵奇怪过后,方才想起,这里是内宅,即便涂明羽来探病,也只能在外院由她的兄长们陪着,同她是见不到面的。
她想起昨日在湖边,才被救上来,昏迷不醒,但意识模模糊糊还是有的,直觉得嘴上软软的,热热的,待得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个浓眉大眼,颇具男子气概的年轻男子,当她意识到发生了甚么事时,有一刹那真想重新跳进湖里去算了。但突然听见人群里有人管他叫涂家二少爷,那份羞耻,忽地就变作了惊喜。
虽说是与他做妾,可她这样的人,生就贱身,除了做妾,又还能怎样呢。只盼着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做一回嫡女去。
不过,能给涂明羽那样的威武男子做妾,她也不算亏了。而今亦算是梦想成真,她心中真是激动不已,只可惜那天才从水里被捞起来,眼神模糊,没能将他看得仔细些。不过亲事既定,自己迟早都是他的人,以后多的是机会见他,而且还会同床共枕…
刘士贞想着想着,竟红了脸。
苏静姗瞧她神色奇怪,还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正欲问询两句,却见杨柳进来,在她耳边悄悄地道:“田悦江田少爷到了京城了,可七少爷瞒着,不许告诉七奶奶,我寻思着不对劲,所以偷偷来跟七奶奶说一声,七奶奶可要替我保密,别告诉七少爷是我说的。”
第一百九十章借住
刘士衡心里的那些小九九,苏静姗还能不知道,于是便拉着杨柳出来,道:“而今我已为内宅妇,男客本就该七少爷接待,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罢。田少爷虽说对我有恩,但七少爷是我相公,他代我向他报恩也是一样的。”
刚说完,就听见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进去一看,原来是贾氏跟刘士贞吵起来了。苏静姗也不管她们争论的是甚么,上前便责怪贾氏:“五嫂,不管谁是谁非,十四妹都是躺在床上的病人,你身为嫂子,怎能同个病中的小姑子吵嘴?”
贾氏张了张嘴,不好反驳,气呼呼地走了。
苏静姗对刘士贞道:“十四妹,你好好养着,赶紧痊愈,好赴涂家两位姑娘的约去。”
刘士贞点了点头,道:“多谢七嫂关心,我一定争取尽快好起来。”
苏静姗叫过刘士贞屋里的丫鬟,嘱咐她们好生伺候,然后便朝席夫人房里去了。但还没进门,就瞧见贾氏在那里,像是在同席夫人说些甚么。苏静姗想起今日到安福胡同后,听到的那些贾氏即将重掌当家权的消息,就顿了顿脚步,掉头走了。
走到二门,正巧与刘士衡相遇。刘士衡是来接她的,见她自己出来,便扶了她上轿,待到门前再转马车。坐在车上,苏静姗琢磨了一路,临到香椿胡同时,终于试探着问刘士衡:“你昨天晚饭没回来吃,是去陈琳琅家了么?”
刘士衡昨日的确是没回来吃晚饭,而且正是去给田悦江接风去了。他听了苏静姗的问话,本欲顺口就应了,正好当个借口,但突然想起,陈琳琅家是有家伎的,若苏静姗追究起来,不好收拾,于是便摇头,道:“不是。几个同窗约我上酒楼坐坐,我便去了。”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是正正经经的酒楼,没有伎女陪酒的。”
还真是细心,连编出的话,都面面俱到,甚么都考虑全了。苏静姗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不知不觉,离开东亭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那里现在还是不是当初的模样,要是能有个故人前来,同我讲一讲就好了。”
刘士衡心中起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要甚么故人来,你不是有生意在东亭,绿云定是时时写信向你汇报的,你有甚么想知道的,问她不就得了?”
还是不说?小心眼!她和田悦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作甚么喜欢吃干醋…苏静姗有些郁闷,又有些哭笑不得,遂跳帘朝外看去。这一看,马上愣住了,只见马车前方,他们的宅子门口,停有一辆马车,而那车前站的人,正是田悦江。在田悦江的身侧,还站着个身形略显臃肿的妇人,仔细一看,就是刘士仪,她仿佛也怀了孕,肚子高高隆起,看起来倒比苏静姗的还大上一圈。
苏静姗扭转过头,惊讶地问刘士衡:“十三妹来京城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刘士衡却亦是露出惊讶表情,反问道:“她来了?在哪里?”
苏静姗一手撩车帘,一手朝外一指,道:“喏,那不是,就在咱们家门口呢。”
“怎么可能!田悦江才说她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她大着肚子,怎么到京城来?”刘士衡一脸的不相信,挪到苏静姗旁边,也朝车窗外看去。
而苏静姗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田悦江才告诉过你?恩?”她的重音,落在“才”字上,令刘士衡的心紧张了那么一小会儿,不过他马上就找到了说辞,道:“信中说的。”
苏静姗撇了撇嘴,没有同他争论,而是冲着车窗外唤道:“十三妹!十三妹夫!”
刘士衡听见他管田悦江叫十三妹夫,喜形于色,马上命车夫停车,搀她下去。
那厢,田悦江扶着刘士仪,走了过来,同他们见礼。苏静姗略略蹲身还礼,刘士衡却是看着刘士仪,眉头皱起老高,训斥田悦江道:“士仪挺着肚子,你还让她长途奔波,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田悦江还没答话,刘士仪便抢着道:“不关相公的事,是我偷偷跑出来的。”
“偷偷跑出来?那就该把你送回去!”刘士衡还是很生气。想他的苏静姗哪怕就走安福胡同到香椿胡同这段路,也是让人在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生怕动了胎气的。他倒好,居然舍得让刘士仪跟他跟到京城来。这一路又是船又是车的,就不怕孩子早产在路上?
田悦江没有辩解,默然不语。
苏静姗却觉得这样的相公真是好,至少他肯带妻子一道上京城,而不是带的甚么妾室和通房。至于刘士仪为何非要跟着出来,恐怕也是为了这个考虑罢。
其实,她们都是小心眼的女人啊。苏静姗突然就觉得刘士仪亲切起来,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别同你哥一般见识,他脾气暴躁惯了,不分场合和人,并不是针对你,你莫要朝心里去。”
他脾气暴躁?不分场合?刘士衡指着自己的鼻尖,冲苏静姗直瞪眼。
苏静姗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挽着刘士仪径直进门去了,两人一路走,还一路交流着孕期心得,高兴得很。
刘士衡连忙叫杨柳和如玉跟上去,免得她们两个孕妇摔了跤。待看着她们被丫鬟们扶住,方才转向田悦江,沉了脸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昨天你同我见面时,可没提士仪也来了。”
田悦江苦笑:“娘子她的确是偷跑出来的,等追上我时,行程已过半。我想着把她送回去,也是还要再走一半的路程,就干脆把她给带来了。”说完又急急地补充,好安刘士衡的心:“我们一路上都小心得很,士仪她并没有甚么不适。”
“请郎中诊过脉了没有?”刘士衡还是不放心。
“诊过了,诊过了。”田悦江连声道,“她本来不让我告诉你们她也到了京城的事,因为怕被遣送回苏州。但昨日听我说了姗姐也有孕的事,就改了主意,想来瞧瞧她,一起说说话,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事已至此,刘士衡还能说甚么,只得朝门一指,带头朝里走了。田悦江跟在他身后,道:“士衡,我这里有些行李,还得劳你叫几个人,帮我搬进去。”
“甚么?!”刘士衡猛地停下了步子,转身惊问,“你把行李搬到我家作甚?”
田悦江笑道:“我们在京城没有置宅子,昨日看了几处租赁的院子,娘子却都不满意。我没有办法,只能到你这里来借住几日了。”
“你,你,你!”在刘士衡的印象中,田悦江是个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麻烦朋友的人,而今却怎么变得比他还脸皮厚了,竟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强行要住进他家来?
田悦江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士衡,你看,我娘子她身怀有孕,不能让她住得不舒服不是?她也是你的亲妹子哪!”
刘士衡听他一口一个娘子,心里倒是舒服的,于是便缓了神色,道:“我不是不乐意士仪来住,只是生气你不事先打个招呼,我们好准备房间。”
田悦江连忙道歉,称因为刘士仪是临时起意要到香椿胡同来,所以他没时间提前打招呼。
刘士衡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解释,然后道:“士仪留下,我会照顾她,至于你,就住到国子监去罢,那里不是有学舍么。”
田悦江惊讶地看着他,愣了一愣才道:“你让我娘子住你家,而我住到国子监去?”
刘士衡点点头,转身继续朝门里走,道:“别问我为甚么。”
田悦江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气道:“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甚么!当初是你亏欠了我,并非我亏欠了你!而且你别忘了,你还有封休书在我那里!”
刘士衡哈地笑了一声,颇为得意地道:“你就算现在把休书递到姗姐手里,她也不会再要了。”
“你是想告诉我,你们夫妻琴瑟和鸣?”田悦江心中五味纷呈。
刘士衡没有回答,却是更为得意地扬了扬头。
田悦江却道:“你又怎知,当初若非你横插一脚,我同她又不会琴瑟和鸣呢?”
刘士衡气极,挥起拳头,朝着他就打。田悦江却不闪不躲,道:“我看你是气急败坏罢?莫非你又欺负姗姐了,所以不敢让我住你家,怕我发现,然后把休书给了她?”
刘士衡的拳头停到了半路,讶异道:“没想到,一年多没见,你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听得刘士衡这样说,田悦江的脸上泛上苦涩笑容,仔细看,竟有几分悲戚:“这都是令妹教导得好。”
这话听起来,怨念颇多呀?刘士衡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好生打量田悦江。
田悦江被他看到浑身不自在,忙抬脚朝里走,道:“我这大老远的来了,你不请我吃一杯?”
一年多前的田悦江,哪会对他说这样的话?顶多沉静地笑着,等着他开口说请吃酒。刘士衡终于想起来,为甚么昨天他就觉得田悦江有些怪了。怪就怪在,他的话变得多起来了。
这还是田悦江么?刘士仪到底是怎么调教的?刘士衡心中疑惑颇多,于是便加紧几步,带着田悦江朝书房去,并吩咐下人们赶紧备酒。
第一百九十一章挑拨
几杯陈酿下肚,田悦江渐渐地有了醉意,而刘士衡只管一个劲儿地劝酒,别的甚么也不问。田悦江来者不拒,只要刘士衡斟,他就喝,不知不觉,两人竟把一坛子酒干了个底朝天。
最后两人都是醉眼朦胧,对坐相视而笑。刘士衡感叹道:“我们已有年余不曾相聚,还好如今你也来了京城,咱们以后可要多碰面。”
田悦江笑他道:“既是希望和我多聚聚,那让我住你家不是更好,每天都能同进同出。”
刘士衡颇有气势地拿酒杯敲了敲桌子,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住在国子监,才能集中精神念书!”
田悦江唇边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苦笑,道:“令妹说了,不能读死书,像我们这样的人,终究是要步入官场,所以人情世故,现在就得学起来。”
刘士衡先是一愣,待想了一想,又觉得刘士仪的观点很有道理,于是道:“士仪说的也没错,你以前的确只晓得埋头念书。而这四书五经,不过是块敲门砖,待得他日高中,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咱们以后凭借的,终究还是左右逢源,世故圆滑。哪怕是心存一腔为民作主的宏愿,也得等自己在官场上把脚跟站稳才行,你说是不是?”
田悦江慢慢地垂下了头去,道:“我知道是这个道理,所以才听了她的话,学着慢慢改变自己。”
刘士衡大笑:“改变自己也犯不着连话都变得多起来,须知,多说多错!”
刘士衡说得极是,为何不坚持做自己?左右逢源,也不一定要体现在言语上头。田悦江忽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遂满斟一杯,高举去敬刘士衡。
刘士衡举杯一饮而尽,拍着他的肩膀道:“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我十三妹也是为了你好,才逼着你去改性子,不过万事都有折中的办法,不一定非得让自己过得不痛快。再者,你是男人,是她的天,有些时候,也不必事事都听她的。”
田悦江将这话细细咀嚼了一番,面露笑容,朝刘士衡拱手道:“谢刘兄教诲,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说完又道:“此前的言语,皆为玩笑话,并非由心,还望你莫要朝心里去。”
刘士衡笑道:“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不然也不会把休书放你那里。”
田悦江便又敬他一杯,问道:“那我现在能住进你家了么?”
“不行!”刘士衡斩钉截铁,“国子监的学舍总得要人去住。”说完又道:“不过,士仪也不会住在我这里,我每日要去国子监念书,姗姐又和士仪一样也在孕中,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哪还有精力分出来去照料她;而十五妹离世后,安福胡同就空出一间房来,正好让老太太将她接了去,那里有她的亲娘在,照顾她最好不过了。”
田悦江听他这样说,便问:“那我能去安福胡同住么?”
刘士衡看着他笑道:“你不是嫌我十三妹逼着你学八面玲珑么,怎么还一门心思地想同她住到一处?你住到国子监去,耳根岂不是清静些?”
田悦江道:“既然娶了她,就得照顾她,哪怕她讲的都是我不爱听的,也得忍着…谁叫她是我娘子呢…”
“我十三妹也是为了你好。”刘士衡觉着他这话还算中听,于是便命人将刘士仪请来,准备亲自送他们去安福胡同。
田悦江起身致谢,道:“士仪是偷跑出来的,我家一定会有信件来京,到时还望你在老太太和二太太跟前替她讲讲话。”
刘士衡摆摆手,道:“这是自然,她不仅是你的娘子,也是我的十三妹。”
一时刘士仪由苏静姗陪着过来,刘士衡却不许苏静姗一日之内坐好几趟车,强命她留在家中休息,自己一人陪着田悦江和刘士仪去了。
安福胡同里的人听说刘士仪夫妻来京,俱是高兴不已,特别是甄氏,竟亲至二门前相迎,就连总不在家露面的刘振业,都特意赶了回来,就为问一问刘士仪在田家过得如何。
这时的安福胡同,贾氏已重新当起了家,刘士贞亲事既定,心满意足,因而前者赶去了厅里凑趣,后者特意遣了白莲去问候,把刘士仪夫妻的接风宴烘托得热热闹闹。
刘士仪见娘家阖府和睦,脸上极有面子,很是高兴。田悦江认为在这样的氛围下,很有利于刘士仪养胎,也很是欢喜,因此便没等刘士衡开口,自己向席夫人提出,想和刘士仪暂时借住在这里。
席夫人这会儿高兴得很,自是满口答应,并道:“甚么暂时借住,只要你们不嫌弃这院子小,就一直住在这里得了。”
刘士仪依偎在席夫人怀里,撒娇道:“老太太,我可不就想一直住在这里,只怕你们嫌我烦。”
“谁敢嫌你烦,告诉我,我揍他!”席夫人故意板起面孔,惹得大家都笑了。
贾氏知道刘士仪是席夫人的心头肉,再加上她是已嫁女,同她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因此便不介意大方一回,做个顺水人情,笑道:“我们盼十三妹来住还来不及呢,岂会嫌烦,我这就叫她们给你准备房间去,你喜欢些甚么,不喜欢些甚么五嫂都还记得呢。”
“家里现在是五嫂当家?恭喜恭喜。”刘士仪脸上笑着,心里想的却是,贾氏居然都当上家了,刘府真的是无人可用了么?
贾氏风风火火地由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出门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