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涌起大片的苦涩,端着茶水站在门口,望着那熟悉而遥远的背影,复杂而沉痛。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便看到端着茶水站在门口一脸苍白的黑衣男子,怔怔地停下脚步,她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她该不该让他知道无忧呢?
楚策,你后悔吗?
楚策僵硬地站在门口处,握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泛着微微的青白,夏日的热风迎面吹来,让他眼底有些涩涩发酸,薄唇抿得紧紧的,一双黑眸波光明灭。
烟落怔怔地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对面的人,一语不发。
楚策举步走了过来,把手中的杯子递到她面前,却一句话也没说。烟落抿了抿唇,接过杯子,他转身朝屋内走,沉声道:“你走吧!”
这个时候,她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中州去见那个人吧,既然决定放手,就彻彻底底放下吧,不再相见,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而流逝。
他做他的西楚大帝,她做她的大夏皇后,十三年的种种,只当作梦一场吧!
烟落闻声抬眸望去,只看到孤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他该是看出来了吧,她是想回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可是…她必须将他带出东齐,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抿了口茶,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进房内,楚策默然坐在桌边用膳,低垂着眼帘,面目清冷,再一次出声重复道:“回去吧!”
“楚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隔桌望着他,缓缓说道“我知道再多的谢谢,也偿还不了你为我所做的。”
东征之战的血腥杀孽,以命养命的牺牲,天下百姓的骂名,所有人都恨着他,她也恨着他,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曾退缩,走了下来,这背后的艰难和隐忍是她想都不敢去想的,可是她能做什么?
如果在这个时候,她就这样自私地离去,她还是人吗?
楚策没有说话,放下碗筷,默然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我没有办法还你这份情,也还不起,我只能说谢谢,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烟落望着他,沉声说道。
楚策面色无波,起身朝一旁的房中走去,淡声道:“你要是想谢我,就回中州去。”
“楚策…”她微微皱了皱眉。
“你不是一个人了,要是你们有什么事,只怕我还没回到沧都,楚修聿就会找我拼命。”他回头朝她望了望,勾起笑白的笑:“你知道的,我现在肯定打不过他。”
若是楚修聿知道她有了身孕,此刻怕是早找来把她抓了回去,哪还会让她跟着他躲藏逃离。
“楚策。”烟落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一定把你带出东齐。”
他如今重伤又重病,一路连大夫都不能看,如果她再走了,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恐怕还没走出东齐,就丢了性命。
“不需要。”楚策冷然拒绝,转过头去,背影孤傲:“既然决定要走,就走得彻底点,别再回头,趁我没有反悔。”
她再站在他的现前是他的幸运,同时亦是煎熬,明明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却再也伸不过手去,每天脑子里就有无数个疯狂地声音告诉他,不管了,不惜一切手段夺回她,夺回她。
可是,她不是一座城池,一个国家,他可以不择手段去夺取一切自己想要的,可以强硬地征服每一寸土地臣服于他,可是唯有她,他无能为力。
他苦涩地牵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举步朝着屋内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步伐沉重。
她快步跟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沉声说道:“你现在伤得很重,病情也在加重,不好好治疗,根本回不了东齐。”
这样的伤,若在常人身上早就已经没命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的意念支撑下来的。
楚策静静地转过头,望着站在自己身侧头的烟落,她离他那么近,一伸就能够抓住她,袍袖内的手僵硬着,就是这样短这样短的距离,他却再也跨不过去了。
“楚策。”她望着他,目光倔强而坚定。
他冷然一笑,沉声道:“这六年来,你不在,我一样活了下来。”不管活得有多么艰难,不管承受多少谩骂和痛苦,他都撑着活下来了。
四目相对,有无数曾经珍贵不忘的回忆在悄然涌现,又一一平息,沧海化桑田。
楚策拿开她的手,举步进了房,掩上门,坐到椅子上,深深地呼吸,缓缓闭目,胸腔内有无数的东西在碰撞着,叫嚣着…
烟儿,烟儿,烟儿,烟儿!
他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她,已经不再属于他的她,楚修聿若是知道此刻的她,会是什么样子,会像当年的他一样,得知自己做了父亲,雀跃得像个孩子吗?
曾经他没有权力,没有地位,在那座冰冷的皇宫中,只能眼睁着看着母亲,妹妹死去,他却不能保护她们,他开始知道,没有权力,他保护不了他身边的人,更保护不了她。
可是他做了皇帝,终究还是保护不了她,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当年她是多么期待着那个孩子的出生,十三年,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历经生死,最后却终是走上殊途。
楚策,楚策,你后悔吗?
他曾无数次地这样问着自己,寻找着那个答案。
是否后悔莲湖之畔的错遇,是否后悔以命养命,让她走到了他的身边,是否后悔走上今天这条路?
不,他不后悔,从来不。
烟落默然站在门外,过了许久,默然将桌上的一切收拾了下去,将院中的药草整理好,并没有照他的话离开。
然而当她次日清早,一如往日再回到院子的时候,楚策三人已经离去,人去屋空,一室空寂。
楚策,你后悔吗?2
夜色深沉之际,小院一片静谧,楚策暗中召来了青龙和玄武两人,还不待两人开口询问便道:“我们走。”
青龙和玄武二人闻言一阵沉默,他的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要瞒过隔壁房中的人悄悄离开,可是如今他需要她的医术治伤,否则他们根本回不了西楚。
“皇上…不想见皇贵妃娘娘吗?”青龙沉声道。
这之间的事,他们四个是一清二楚的,从出现幽灵皇妃之事,他们暗中调查,到萧赫与百里行素使其二人离去,玄武暗中跟随至北燕。她到漠北之时,他们暗中派人活动在各部之间,帮助她一统漠北,所有的大小事务都是经由他们四人之手,其中又有多少战役,他亲身前往漠北暗中布署。
六年了,在沧都夜夜徘徊在驻心宫的孤独身影,其中心酸,没有亲眼看到或是亲身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是不会明白那种苦楚。
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终于揭开,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眼睁睁看着自己守候了这么多年的人另嫁他人,这该是怎么样的心痛…
屋中未点灯火,楚策沉默不语,他们看不清他的面色几何,他们只是可惜,可惜了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可惜了他这么多年承受着以命养命的诅咒不得解脱,可惜了他一片痴心,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值得吗?
如果早知道是今日这番局面,他还费背负一世骂世挥军东征,血洗九华山吗?
如果早知道最后她会苦心谋算置他于死地,他还会费尽心血帮她统一漠北吗?
燕京之乱,他们带着入营不到一年的新兵截杀黄泉铁卫,只是为了让她能从燕京安然脱身。
从凤阳护送他回漠北,他们的五百暗卫与江湖赏金猎人,与北燕密探交锋无数,五百人最后回来的还不到五十人。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她看到了多少,又有多少人知道,但他们是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来的。
楚策没有说话,起身穿衣,在黑暗中低声道:“玄武留下,设法通知大夏的军队,她的行踪,那个人会找来的。”说罢,举步出了房门,望了望她所在的屋子,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院子。
青龙站在门口,冷凉的夜风吹来,他望着前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情沉重而苦涩,侧头望着那扇窗户。
这天下苍生的鲜血,还不够告诉你,他所在意的是什么吗?
他不过是要你活着,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活着,好好活着。
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抑或是你看到了却不去在意,他可以不顾一切让已经死去的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你去无法再回到他的身边…
青龙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跟着出了院子,看到月光下挺拔清瘦的背影,他铁血无情,那个女子却一直是他心中最柔软的所在,而如今也不再属于他。
许是因为太过劳累,她睡得特别沉,一早起来如往日一般去街市买了东西,回到院中才发现院中已经空无一人,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一无所知。
她找完了所有房间,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有些不知所措,怔愣片刻跑出了院子,正看到站在门口处的玄武,微微松了口气:“你们去哪了?”
玄武望着她,沉声说道:“皇上和青龙先走了,吩咐属下送领主去大夏。”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直言问道:“他们去哪了?”
“请问,领主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问这个问题?”玄武望着她,神色有些沉重,他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曾经的皇贵妃娘娘。
如果是她,她怎么可以那么决然舍弃皇上,跟随中州王楚修聿…
烟落闻言微怔,沉声道:“他现在的伤重,乱走下去,会出事!”
玄武直直望着她,沉声道:“如果领主是以皇贵妃娘娘的身份来问属下,属下自然作答,如果是以大夏皇后的身份来问,无可奉告。”
烟落抿唇皱着眉,道:“带我去找他,否则还回不到西楚,他的伤…”
“领主是因为内心愧疚而来?还是因为可怜皇上而来?”玄武望着他,他一向不擅言辞,这些话他也不该说,可是他却不吐不快“如果是因为这些,领主还是走吧,你该知道,他不需要你的可怜,就算霍出性命,我们也会把皇上带回西楚。”
烟落默然站在那里,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从当年阻止你回京,到挥军东征,到凤阳护送,到今日上阳关之战,因为你知道神策营死了多少人吗?五万人,五万个鲜活的生命,他们都是与我们,与皇上并肩历经生死走了数十年的人,可是皇上没有怪你,甚至半句都没有提,因为他知道是他先骗了你,知道是你无心之错,可是这么多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命,你只看到你身边的,眼前的,却唯独看不到站在你身后的。”玄武一句一句地说道,这些压在他们四个人心头多年话,他必须说出来“如果没有上阳关的事,这些事,我们都不会说,你做你的大夏皇后,至死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烟落沉声说道。
玄武蓦然失笑,冰冷而嘲弄:“你的对不起可以换回那五万条人命?还是可以偿还皇上和罗将军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因为一时之错,你恨了他六年,恨了西楚六年,他做任何事,对任何人都可以不择手段,可是为你费尽了心血,可是我所有的一切,换来的是你,大夏的皇后娘娘。”他蓦然转过身去,走了两步道:“我已经通知在东齐的漠北兵,也让人传消息给大夏了,你在这里等着就够了。”
烟落怔怔站在空空的院落,闭眼深深地叹息,她都知道,她都明白,可是…有些东西,注定无法偿还,她只能尽她所有的努力帮助他,如此而已。
楚策,你后悔吗?3
天色阴沉沉的,连空气都压抑得令人窒息,烟落收拾了院子里的各种药物,背着包袱离开了渔村,到城中与随行而来的侍卫会合。
“领主,是回漠北,还是回大夏?”一人出声问道。
烟落扫了一眼几人,沉声道:“他们才离开不到一天,不会再从原来的路折回去,要不朝岐州的方向走了,要么就是朝夷都的方向去了,联系周边各城,凡见楚帝三人暗中跟随,通知本主。”
“领主,你不是要…”一人诧异出声,来通报消息的人不是说让他们带领主去大夏。
“照本主的话做。”她冷然沉声道。
“如今天阳关告急,漠北所有的兵力都在攻打夷都,一旦东齐兵从天阳关出去,打到漠南,咱们几年心血也要白费了。”领队的一人出声言道。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道:“本主让你们找人,没有听到吗?”
无论如何,她也会找到他,把他带出东齐,她也知道这些并不能弥补什么,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很多时候,她真的在想,为什么又要活下来呢?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每一个的死都与她息息相关,这种沉重的感觉,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领主,我们会尽快找到他们,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领队长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说道,连日的奔波,领主看起来又清瘦了几分。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自己扶着桌子坐下,抚了抚小腹微微皱着眉,连日来的孕吐,让她什么都吃不下,体力严重不支。
因为怕对胎儿不利,出行她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骑马,只能步行或是趁马车,结果还是疲惫不堪,要是那个人知道,只怕现在脸比锅底还黑,她无奈笑了笑,望了望外面阴沉沉的天色。
天阳关战事告急,夷都战况不明,修聿消息全无,百里行素紧追不舍,何时他们才能走出东齐,结束这里所有的一切?
在住处稍作休息,她换回了女装,在城中药铺配了些养胎安胎的药带在身上,毕竟如今有太多事要操心,没有哪个女人怀着孩子还像她这样四处奔波,如今情况特殊,她只有自己小心注意。
从药铺回来,打探消息的侍卫已经回来,查探到楚策三人是朝岐州的方向去了,立即让人备了马车,赶往岐州的方向。
楚策一行三人一路避开东齐军的搜查,到了岐州附近的,岐山城,没有了药物调养刚刚有起色的伤势,再度严重起来,青龙瞧着心中着急,却又不好开口多说什么。
“天快下雨了,前面有座荒寺,咱们去避避吧!”玄武出声道。
楚策闻言点了点头,便与青龙先行朝废寺走去,走了几步他皱着眉望向还在后面张望的玄武:“你在看什么?”
玄武闻言一震,快步跟了上去:“没什么。”
暮色深沉之际,一辆马车停在了山下,赶车的侍卫扭头朝马车内的人道:“领主,他们就在那里。”
烟落闻声下了马车,宽大的雨披把她裹在身上,风帽罩在头上盖了她半张脸,抬头望了望废弃的寺庙,咬了咬唇,如果不是她截下他的侧翼大军,此时他还是战场之上无往不胜的西楚帝王,何至于过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
她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了进去,庙中已经生起火堆,靠在青龙支起的简榻之上,面色苍白的吓人,一阵冷风吹开破旧的大门,他剧烈的咳了两声,玄武连忙起身去关门,看到正走进山门的人动作一滞,微微皱了皱眉。
“什么事?”青龙侧头望向他问道。
玄武望了望楚策,沉声回道:“是漠北领主追来了。”
楚策闻言轻咳了两声,抬头望向玄武,他们一路小心了再小心,怎么可能泄露行踪,想起他方才进门时的异常举动,目光不由冷沉了几分,看来是他故意将她引来的。
烟落抬头正看到站在门口处的玄武停下脚步,玄武见楚策不说话,便伸将门关上了,烟落默然站在门外,神色十分平静。
雷声隆隆,电光裂空,滂沱大雨转瞬即至。
青龙和玄武两人坐在火堆边上,一言不发,青龙时不时瞥了瞥一旁敛目浅眠的男子,他薄唇抿得紧紧得。
玄武望了望外面,叹道:“雨又大了,这么下着,今晚估计不会停了。”
楚策不语,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眉头皱得紧紧得,最后无力叹息:“让她进来!”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拗不过她的脾气,但凡是她认准的事,就非要做到了才甘心。
玄武闻言连忙起身去开门,道:“进来吧!”皇上伤病渐重,他们又不能找医馆救治,他只有抗命将她引来。
烟落点了点头,举步进了门,身上的雨披不住地滴着水,青龙朝玄武望了望道:“我们去再去找些柴和回来。”说着两人一道出了门,破旧的寺庙一时间就剩下他们两人。
楚策冷冷地望着她:“不是叫你回去,你还跟着做什么,我咳咳咳…”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烟落快步走上前去,解开身上的雨皮,拿下包袱拿出药递过:“把这个吃了。”
楚策抬眸冷冷地望着她,没有伸手去接:“你要怎样才肯走?”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这样要死不活的窝囊样子。
烟落抿唇深深吸了口气,直直地望向那双深沉的黑眸:“楚策,从小到大,我从未认真好好为你做过什么,这一次…让我带你出东齐,求你。”
你…爱过我吗?1
大雨倾盆,闪电撕裂长空的光芒照着他的侧脸,更显冷峻逼人。
楚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深沉如海,似有千万种思绪在翻涌着,悲伤,绝望,无奈…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苍白的薄唇勾起嘲弄的笑意:“你这是在干什么?可怜我?”
烟落闻言身形一震,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缓缓深吸了口气,道:“楚策,我们平心静气好好谈谈吧!”
“你是谁?”楚策平静地望着她,淡声道“是大夏的皇后娘娘?还是…洛烟?”她在以什么样的心在面对他。
“有区别吗?”她淡然轻语道。
一个过去的她,一个现在的她,终究也都是她而已。
楚策不语,别开头望了望窗外的雨,薄唇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过了许久出声:“你想要谈什么?”
烟落深深吸气,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交药丸放到他手中:“把药吃了再说。”
“先说完了再吃。”他望着她说道。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过了许久,楚策将药吃了,淡淡地望着她:“现在说吧!”
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争执,最先妥协的永远都是他,如今依然。
烟落顿觉心头涌起大片的心酸和苦涩,别开头望向窗外,半晌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该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
他们都是擅于粉饰太平的人,把所有的情绪都可以藏得一丝不漏,然而曾经种种,真的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吗?
不是忘了,只是刻意不去想,不去触及而已,十三年的过去,谁也不能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那一切。
楚策望着她瘦小的侧脸,依稀看到了当年莲湖之畔如亭亭清莲的少女,怔然问道:“你…有爱过我吗?”
有吗?
有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
烟落默默转过头望着他,眉眼沉眼,过了一会她垂目望着燃烧的火堆,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小时候,看到父亲和母亲相亲相爱,那时候就想着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嫁个像父亲这样的男子,像他们一样过这样的生活。”她侧头望了望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太单纯了,还是太傻,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
楚策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听着她诉说起那些已经久远的过去,冷峻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春风般的柔和。
她抿唇笑了笑,缓缓说道:“从莲湖相识开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十三年,我在意你,关心你,你的母亲和妹妹走了,我心疼你,我想成为你陪伴你一辈子的朋友,亲人,我想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天带给你的都是幸福和快乐,我想看到你笑起来的样子,你开心,我会跟着开心,你难过,我会跟着难过,你想出人头地,我什么都帮不了,每次都在先帝和爹爹哥哥面前说你笑话,他们每次都笑我,每次吵架了赌气了,不管是对是错,你总是最先妥协的一个,每次看到你那个样子,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满心欢喜地等到待着那个孩子出生,我想要我们就那样一直生活下去。”
楚策闻言动容,呼吸有些微微颤抖,薄唇微微勾着,他想要笑,却勾起了深深的苦涩…
“可是当我再回沧都,一切都变了,爹娘,大哥都不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让你帮我找他们,可是你正在娶别的女人,你为了她打我,为了她将我打入冷宫,我不相信,我想问你那是假的吧,你说,我不过是你登上帝位的踏脚石,从来没有真的爱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大哥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望了望外面的雨帘“醒来之后,我竟然在萧家,成了萧赫的女儿,我在想是老爷要我回来的,要我回来替洛家报仇的,但是有人发现了我想杀他,我在洛家第一次动手杀了人。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根本斗不过,我离开沧都进了百里流烟宫,发疯一样学着所有能用到的,第一次踏出百里流烟宫,又遇到了你,从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可以再依靠任何人,不可以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心。”
楚策没有说话,面色冷寂,薄唇抿得紧紧的,冷风吹得门窗哐哐作响,他恍惚间将曾经所有的事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我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我的一生,就是有洛家,有你,有先帝,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许是曾经拥有的太多,所以上天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全部夺走了。”她轻轻一笑,自嘲着说道,侧头望向楚策“不管再怎么改变,我接受不了欺骗和利用,我的爱情也不容许有半点沙子,你没有做错,放了别人在那个时候也会做那样的选择,我很感谢在我的家人危难之际,你去救了他们,我明白,那些是你不说,你以为那样会是对我最好的保护,可是如果当初你们一开始就告诉我,无论怎么样,我会支持你,帮助你,理解你,可是你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才发展成今天的局面。”
楚策缓缓闭上眼,深深叹息,他以为自己那样做是为她好,是给了她最好的保护,到头来却是给了她最深的伤害。
“楚策,我爱过你,也恨过你。”她望着他,多年爱恨伤悲在她眼底起伏沉寂,千帆过尽,已经无力再想。
楚策闻声望着她,目光中似是欣喜,又似是叹息:“你爱上他了?”
“是。”她望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我可以为你去做任何事,甚至去死,只是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到那个只有我们的时候了。”
你…爱过我吗?2
大雨依旧,瑟瑟冷风从窗户吹进来,从他们之间窗梭而过,屋内一片沉寂。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楚策薄唇微微扬起,似是问她,又似是在叹息。
烟落抿了抿唇,垂眸沉吟片刻道:“难道明知痛苦,还要苦苦纠缠吗?”
“你没有给过机会,没有试过重新开始,怎么知道我会比他差,怎么就知道回不到过去。”楚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眉眼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