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伸着脖子打量着被他护在怀中的烟落,奈何护得太严实只看到一个背影,一掉马头从罗衍那里将无忧抱过来,无忧顿时疼得咬着唇硬是没发出一丝声响,祁月不动声色地掀开他的衣袖,小小的手臂上严重的擦伤,面上已经开始结痂了,这小东西平日中州上下哪个不是对其爱护有加,如今还伤成这样,那还了得。

“没事,回头叔叔给你讨回来!”祁月压低声音笑语道。一接到急信,飞云骑和神策营联手区城很快被破,他们一路长驱直入,行了一天终于与他们接上了头。

天黑时分,大雨倾盆,一行人到了已被飞云骑拿下的明阳城。没有了北燕大将军的守卫,神策军和飞云骑一日之内连取三城,气势如虹。

她站在门口处望着漫天雨帘,微微探出手接着冰凉的雨水,这场大雨是否会将洗尽燕京上下的鲜血,又会将那些葬身在黄泉箭下的亡灵带往何处?

修聿快步走了过来,道:“先把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

她微一怔,擦了擦手将干净的衣服接过:“你也快去把衣服换了。”此时对面的人身上,一身都还滴着水,却跑来给她送衣服。

修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仿佛他们之间又在这场动乱成恢复了曾经的淡漠疏离,他们欠那个人确实太多,她心中愧疚悔恨,他亦明白。

如果换作是他,在那样的情况也会做那样的选择吧!

他换了衣服过来,屋中却已经空无一人,他顿时皱了皱眉,一转头便看一身红衣妖娆的祁月倚在门口:“无忧受了点小伤,她去看他去了。”

修聿闻言面色微沉,犹豫了片刻,举步朝着门口走去。祁月站在门口一脸鄙视:“不是我看不起你,一遇到那女人的事,你的沉稳睿智都见鬼去了,人就都白痴一样,太没出息了。”

修聿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思量片刻问道:“黄泉铁卫可有消息?”

祁月闻言顿时一脸兴奋,摩挲着下巴摇头叹道:“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那小侄子真不是人,带着两万的新兵,运用天时地利之便,硬是将黄泉铁卫拖在了狼牙山出不来,不过也损失惨重,折了大半人马。”

修聿闻言,面上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他是个用兵高手!”他还未到及冠之年便已经入了军中,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到后来一手创立神策营,让其成为西楚精锐的兵力。

祁月闻言勾唇一笑:“我倒很好奇,你们两要是打起来,谁会赢?”

修聿闻言面色微沉,举步便朝外走:“只要他不犯我中州,我不会跟他动手。”

“哦?”祁月跟上前去,思量了片刻凑近道:“那要是他看上王妃要抢呢?你也让他抢吗?”

“祁月!”修聿冷着脸喝道。

祁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要知道现在王妃可是名动天下的美人,何况最先起意朝燕皇提出联姻的是他,我只是预想一下嘛!”

修聿勾唇一笑,我不会让他有那个机会。可是谁又曾料到,这小小的玩笑,竟在多年之后,一语成谶。

“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多的大人物,竟然被一个北燕太子追得这般狼狈。可惜了那刑天,我还想跟他好好打一回呢!”祁月忍不住叹息道。北燕大将军虽位高权重,却对北燕皇室一直忠心耿耿,且在战场之上也是个难得的将才。

修聿闻言眸中一掠而过的冷锐:“待北燕战事一了,全力追查东齐和大昱皇族的所有事!”他不知道她与大昱有什么样的恩怨,但只有知己知彼,才不会燕京这样的事再发生。

祁月愣了愣,道:“好。”思量片刻出声道:“黄泉铁卫的事怎么办,楚帝送了这么大个人情,咱们是不是得还个礼去!”

“当然。”修聿脸上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侧头道“明日我带一半人马去燕京,你带人与罗将军商议如何布署,我想,他不会反对。”

宁遇鬼神,莫遇黄泉吗?

是鬼是神敢欺负到他们头上,也让他有来无回。

祁月闻言俊眉微一扬,摸着下巴侧头打量着他的神色,断言道:“又是王妃受了委屈了。”

修聿站在屋外望着屋内的两人,不由顿住了脚步,眉眼间泛起柔和的笑意。

灯影下,一身水蓝襦裙的女子正低眉小心地帮着孩子擦着药膏,丝绸般的黑发拿水蓝的丝带系着,衬得整个人别样的明净,不染铅华。

“无忧,痛不痛?”她朝着伤口处吹了吹气,担忧地问道,这孩子从伤着一路回来都没吭声,忍得很辛苦吧!

无忧笑着摇了摇头:“不痛!”伸出小手拉着她的手,轻轻摸着她手上凌乱的伤口,大大的眼睛泛起泪光,闷闷地说道:“一定很痛吧!无忧一定要快点长大,学武功,学射箭,不会再让娘受坏人欺负了!”

她抿唇低笑,温柔地抚摸着他稚气的小脸:“无忧什么都不用学,娘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她只希望他可以平安快乐的成长,不要去沾上这些血腥杀戮。

祁月打量了一下屋里屋外,轻咳了一声,识趣的离去。屋内的两人听到响动,抬头一看站在窗外的人,无忧脸上绽大大的笑容:“爹爹!”

修聿笑着走了进来,三人同桌用了晚膳,待到无忧睡着才一道离去。

雨停,云破月出,屋檐的上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声音细小而清脆。

“燕之谦虽然有些心思,但是我将他卷入其中的,别为难他!”她低声说道。

修聿闻言眉头轻轻一皱,应了声:“嗯。”

夜风缓缓,空气清凉。

她侧头望着他,目光沉静而幽远。修聿伸手避开她手上的伤,拉着她的手碗,朝屋内走:“不早了,你早点回屋休息,明天我…”

“修聿。”她轻声唤着他,修聿背影一滞,只得背后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要走了。”

“刚下了大雨,晚上会冷一些,小心着凉。”他佯装未闻,拉着她进屋,将屋内的窗户一一关上,怎么也不去看她的眼睛。

“修聿,我要走了。”她站在他的背后重复着说道。

修聿转身朝门外走,声音依旧温和:“刚才晚膳,你没吃几口,我让厨房再做些,你想吃什么?”

“修聿,我…”

“要不咱们出去吃,明阳城的鱼做得特别好,我带你去。”

“修聿,你听我说,我…”

“你想吃清淡的还是味道烈一点的?清淡的话西城的要好一些,要想吃辣一点的,就去东城。”

“修聿,你别这样,听我说。”她急步上前拉住他,郑重地说道:“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有很多事要做,我要去东齐,要去找到锦瑟和那个大昱皇后…”

修聿霍然转过身来,目光冷冽而沉痛:“为什么在我的身边,你总是想着要走,要离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就要离得我远远的?恨不能从来没有遇过我?”

“不是这样的。”她抓着他的手,急切地说道:“锦贵妃假死的事,燕皇驾崩的事,从西楚到北燕的所有事都没有那么简单,我要快点去查到真相,还有…”

“燕皇也好,刑天也好,你不是一直都不在意的吗?是我逼着你答应大婚,如今他们死了,你难过了,愧疚了,你也动摇了,想放弃了?”修聿大力地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混乱的思绪,让她无法思考,抿着唇无言以对。

他一把将她扣入怀中,袍袖一挥,身后的房门嘣地关上,一阵天旋地转她便被压在了床榻之上,他狠狠地吻住她的唇,那么深沉,那么炙烈,狂乱的手拉扯着她的衣带…

可是为何?那双眼睛,却是充满了悲凉和无奈,他不想放她走,不想再一次看着她离去,甚至想着拿这样不堪的方式来留住她。

“修聿,求你,别这样!”她推拒着他,大声道。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怔怔地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是不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她咬着唇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疼不已。她是真的想要嫁给她,和他和无忧一起生活,可是她不能,有人也容不得她能。

锦瑟还活着,那个金面大昱皇后,还会做些什么,她不敢去想。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留在他身边,她和无忧两个都会成为他的软肋,要他如何去做选择?

他利落地起身,转身朝外走去,每一步是那样沉重而缓慢,他在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声音,只要他叫她一声,哪怕只要一点响动,他都会转身。

可是,他走出门外站了好久,好久好久,也没有听到背后传来一点声音。

她咬着唇望着门口的背影,泪落如雨,喉间哽咽着千言万语,却难以开口。

修聿,我不能再依赖于你,依赖就会软弱,软弱就会再一次失去。

我不能眼看着燕京的事再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不能再让无忧陷入险境,我不能再成为别人掣肘你的软肋,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人…

我不能再像曾经的我,那样软弱无助,任由那些阴谋黑手毁灭着我所拥有的幸福。我何其有幸能够找到无忧,能够遇到你,遇到这么多爱护我的人,我不能再让大昱毁了这美好的一切。

就让这乱世的风雨磨砺着我,让我真真正正地坚强起来,可以拥有自己的力量来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

沉寂的庭院,静得可以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真的要走吗?”他望着寂寥无边的夜色,声音低得如同叹息。

她深深吸了吸气,沉默良久,压力心头翻腾的思绪低声回道:“嗯。”

修聿自嘲一笑,快步离去,再无一丝留恋。

她坐起身,默默望着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手紧紧收握成拳,对自己说道:“洛烟,你要坚强,要好好活着回来!”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心酸与沧桑。

次日,天还没亮,他慌乱地跑到她的房内,屋中却已经空无一人,桌上一枚金制同心锁压着一纸短笺,娟秀的字迹写着:修聿,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回来!你和无忧也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他拿着同心锁,追了出去,空旷的长街冷风呼啸,却没有她的身影。

乾元七年,一场震动天下的燕京之乱打破了沉寂百年的四国并立的局面,中州王带兵入燕京,诛杀北燕大子燕之析,东齐使团除上大夫诸葛清,一一伏诛,西楚神策营和飞云骑联手将东齐进入北燕境内的黄泉铁卫诛杀。

乾元七年秋,北燕二皇子燕之谦整肃朝纲,登基为帝,称追封大将军刑天为镇北王,为亡故二百铁甲卫立衣冠冢,建忠勇陵园。

乾元八年,北燕再度内乱,各城州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北燕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与此同时南越也开始了内乱,整个苍和大陆动荡不安,战事连连。

乾元八年冬,原北燕境内区城以西三城两州及南越四州划归于西楚版图,以东明阳城,幽州,宁城等三州四城及南越五州归于中州,中州独立为夏国,中州王为夏皇,着封祁月为宰相,萧清越为大将军。

燕京之乱,拉开了乱世的序幕,而这场动乱中名动天下的圣皇欣公主,却于燕京动乱之后离奇失踪,再无消息。

楼兰艳舞

乾元八年,战乱不休的苍和大陆之上,东齐,西楚,大夏成为中原三大强国,北燕与南越两国内乱不止,元气大伤,关外大漠有异军突起,统一漠北,称太平军。

苍茫无垠的大漠,漫漫沙垄相衔,盘醒回环,气势壮观。漫漫沙海之中,一支驼队正慢条斯理的行进,驼铃声声清脆,轻灵动人。

身着西域衣装的红衣女子,身姿妖娆,一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格动魅惑动人,翻过沙丘,眼中难掩的惊喜之色,扭头望向驼背上闭目敛神的男子:“领主,楼兰城到了。”

驼背上面容沉静的男子,没有大漠中男子的粗犷,却多了几分沉静雅致的风韵,身形瘦小单薄,闻声一掀眼帘,一双眼睛锐利如星,望了望前面一身红衣的女子:“千千?”

身后跟上的长须老者上前,笑着轻斥:“千千,这里不是朔州城,再叫领主,咱们就真要被你害死了不可。”

红衣的女子吐了吐舌头,连忙求饶:“任重远,不叫领主,叫什么?”扭头望着那面容沉静的男子,狡黠一笑“叫公主?”

被其称为领主的,正是已经从燕京之乱离奇失踪一年多的圣皇欣,燕绮凰。当年离开明阳城便带着龙令,寻到了漠北的四海客栈,进而找到了龙骑禁军。

龙骑禁军不是像神策营和飞云骑那样的军队,是众多身怀奇技的高人,千千擅易容,人称千面娘子,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面目和年龄,任重远擅剑术奇谋,其弟任重道擅机关阵术…

龙骑禁军三千人,除北燕每任燕皇,从无人见,却在这漠北之地趁势而起,一统漠北,定都于朔州城,令漠北西域各国闻风丧胆。

“天不早了,快些进城吧!”烟落淡淡出声,声音带着几分男子特有的低哑。

千千闻言侧头望着她,可惜的摇了摇头:“公主要真是个男子该有多好,真是可惜!”

任重远翻了翻白眼,哼道:“是男的也没你的戏,天天变脸,谁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老得几十岁的姑婆了。”

几人一路调笑着进到楼兰城内,住入孔雀河附近的客栈,千千便兴致勃勃地跑到她房中来:“宗信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楼兰的太子今夜密会高昌,疏勒,安息三国使者于潋香楼。”

潋香楼是西域最负盛名的风月场,这里有最好的美酒,最美的舞姬,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潋香楼内丝竹声声悦耳,两名面覆轻纱的舞姬缓缓步上彩台,红衣的舞姬妖娆如火,妩媚动人。蓝衣的则是明净绮丽,灵秀风雅。短小的抹胸,露出香肩,纤腰盈盈,手挽碧绫,玉腿在轻纱裙中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舞尽万种风情。

台下几名锦衣华服的男人,脖子伸得长长,望着彩台之上翩然起舞的美人,台上蓝衣舞姬眉头微拧,望了望身旁的千千,潋香楼被楼兰太子包场,她与千千只得扮成舞姬进来,一来打探消息,二来是想破坏他们会谈,以免让漠北再起战事,哪知这些人半晌都重要的话半句不说,一直色眯眯地盯着台上,让人很是恼怒。

突地阁楼一间雅室打开门,白衣翩翩的男子举步而出,身姿潇洒,望着楼下彩台之上的两人,目光骤然一亮,倚着栏杆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他的肩上趴着一只醉熏熏的雪白小兽,小兽望着下面甩了甩头,突然一跃而起跳了下去,哪知酒劲一上来,直直跌在了下面桌上。楼兰太子乌奇及身旁几人顿时一惊,身后的护卫霍然拔刀上前便朝那小兽劈去。

小兽顿时毛都炸起,一个敏捷空翻避了开去。

烟落纤眉一皱,嘴角抽搐地望向二楼之上的白影,那一张圣洁如仙的面容,魅惑如妖的气度,不是百里行素是谁?

百里行素接收到她的目光,笑着招了招手,从楼上纵身跃下,乌奇一脸怒意的朝来人喝道:“本太子今日包下了整座楼,你又是何人?”

百里行素面上万年不变的风流笑意,凤眸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人:“来人啊,把这闹事的无赖给本楼主丢出去。”

话音一落,连城从楼上眨眼便到了楼下,丝毫不管人家是这楼兰的太子,面不改色地将人丢下楼去,外面惨叫声,怒骂声一片…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打量台上一身蓝衣轻纱的女子,手臂一张便跳上台去:“亲爱的徒弟,想死为师了!”

烟落身形一转避开他,本是进来打探楼兰太子与几国使者的事,如今全让这凭空冒出的百里行素给搅和了,淡淡言道:“你怎么在这里?”她在关外一年多了,谁都没有找到她,却好死不死地遇上他。

百里行素将外袍一脱搭在她身上,哼道:“这么倒胃口的身材她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倒胃口,那你脸红什么?”千千望着那张圣洁如仙的面上透出一丝可疑的绯红,很是可爱。

“咳…”百里行素微微咳了下,凤眸一转望向她:“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可愿意到这潋香楼来做舞娘呢?”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连美人一下窜上她的肩头,吱吱地叫个不停。她举步走了下去,到桌边坐下,望向还纠缠着千千的百里行素问道:“你们怎么在楼兰?”

百里行素垮着一张俊脸走近,委屈地哭诉道:“还不是这狠心的女人,那么无情的抛弃我们,我们才这么不远千里找你,所幸上天有眼…”

她无奈抚了抚额,望向连城道:“怎么回事?”

“我还没说完呢?”百里行素委屈不已地望着她。

“公子说西域的美酒难得,女子妩媚奔放,就来了楼兰开了这座潋香楼,将一路结识的女子都带了来,没想到会遇到你。”连城坦然回道,从她离开明阳城,他和连池回了百里流烟宫告知于他,某人却是打着寻徒弟的名号,逛遍了几国的有名花楼,听到西域的商队说起西域女子风情万种,当即便奔出关外来。

“烟儿,一别良久,有没有想我啊!”百里行素坐在桌边,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道。

“没有。”

他面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快两年没见,都不知道多少个秋了,怎么能不想呢?我知道了,你是不好意思说吧!”

烟落头疼的揉着眉心,本想快些探听清楚楼兰太子与使臣商议之事,再面见楼兰王定下漠北和楼兰通商之约,如今所有的计划都被百时行素搅得一团乱。

心声一曲,谁可知?

自潋香楼的相遇,百里行素化作尾巴一支,走哪跟哪,让人几近抓狂。

楼兰的街头,各国来往的商旅不断,百里行素闲步跟在她身后,拿着铺里的耳环,丝巾什么的在他身上比划,惹得路人频频侧目,一个大男人拿着女人的东西在另一个男子身上比,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最后买了件织锦的帷帽抱在怀中。

“你的潋香楼关门了吗?天天跟着我做什么?”烟洛停在卖埙的摊位边,拿起一只在细细把玩。

百里行素望着她手中之物,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挑了一只试了试音,付了金铢买下两只,递到她面前:“送你!”

她低眉望了望他手中之物,无奈摇头:“我不会吹这个!”

“不会可以学嘛,你师傅我可是万能的。”百里行素一脸自豪地说道,不由分说便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趴在她肩头地连美人顿时吱吱叫了两声,望着他的目光很是鄙视。烟落抿唇一笑,伸头摸了摸肩头的小兽:“你是人,还真把自己当神了不成?”

百里行素闻言低眉淡然一笑,面色难得的认真:“那你呢?”

“我?”烟落纤眉微皱,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他侧头望了望她,面上的笑不再是平日的玩世不恭,透着微不可见的心疼:“你也只是人,只是个女人,燕皇的死你要背着,刑天的死你要背着,铁甲卫的死你要背着,你不会累吗?”

谁会想到当漠北统一的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他甚至不敢去想,这近两年来在漠北那一场场震惊中原的战争中,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低眉握玩中手中的埙,唇角勾起轻淡的笑:“人活着有些责任总是要承担的,已经发生的事,我不能当作没发生过。”她比任何人都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她的一生注定要在权谋争斗中求生,那些人容不得她安生的。

百里行素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人一辈子不能那么过,要做的事情很多。你该做点正常女人该做的事。”

烟落闻言失笑,纤眉微扬:“我该做什么?”

百里行素摸着下巴思量,而后扳着手指一一数道:“比如弹弹琴啊,下下棋啊,绣个花儿什么的,多美好的生活,看看你们一个个非把自己折腾得要死要活,也不嫌累得慌。”

她微微而笑,轻薄如雾,曾经的十三年她不就是那么过的吗?可是最后,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你跟萧清越那个不正常的女人在一起,怎么能正常,想来也是做不来这些事的。”百里行素无奈地摇头叹息道。

正在两人悠然闲聊之际,便看到从楼兰王宫的方向,奔来一队卫兵,领头指着百里行素便喝道:“就是他,快给我抓起来!”

烟落顿时拧眉,那人不正是前天晚上随楼兰太子来的侍卫,想来是得罪的楼兰太子,人家找来算账了。百里行素的撸袖子便欲动手干架,烟落一把拉着他便上了边上的一匹马,策马扬尘奔出了楼兰城去,如今她在这里的事还没办法,不想惹出什么乱子来引人注意。

直到确定了没人追出来,这才勒马停下。

“哎,你拉我干什么,他们会以为我怕了他们,我堂堂百里行素竟然遇敌逃跑,这传出去多丢面子啊!”百里行素在身后不满地抗议道。

烟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收敛点。”

“我管他是地头蛇还是四脚蛇,敢欺负到我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百里行素恨得咬牙切齿,似是结了深仇大恨一般。

烟落举目望了望浩瀚沙海,清凉的风迎面吹来,清澈中透着几分大漠的苍凉。百里行素抱怨了几句,悻悻地闭上嘴,四下望了望,探手拉过她手中的缰绳,低头凑到她耳际道:“难得来一回西域,我带你去瞧个地方!”

还不待她出声拒绝,便一掉马头狂奔出去,夕阳下的大漠格外的雄浑壮观,两人一骑纵马奔驰,一连走了两个时辰,百里行素勒马停下,翻身下马道:“前面走着过去。”

烟落跟着下了马:“到底要瞧什么,跑这么远的地方。”

百里行素将方才买的帷帽递给她:“这边风沙大,穿着吧。”

她接过套在了身上,百里行素拉着她疾行数十丈,爬上高高的沙丘,扬手一指前方:“看,那里!”

烟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沙垄相环的盆地之中,一泓碧泉弯如新月,碧如翡翠明珠,泉边芦苇茂密,微风一过碧波荡漾,水声潺潺,瑰丽动人。

“这叫月牙湾,又叫月牙泉,无论这沙漠怎么变,它依旧存在。”百里行素望着下面的绿洲,敛去了往日的风流,眉眼沉静。

“我听姐姐说过,很美!”她难掩的激动和喜悦,眼前的景致,似乎带着一种给人希望的神圣。

大漠无垠,能寻到这一处小小的绿洲,是多么难得。

“你先下去!”百里行素侧头笑着说道。她闻言快步跑下了沙丘转身望着站在沙丘之上白衣翩然的男子,仿若是将要乘风归去的仙人。他冲着她,高声道:“烟儿,你听!”

他笑着从上面一步一步地走下来,风中带来细沙轻轻鸣响,百里行素欢喜地说道:“听到了,沙子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