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得音常在的话,眼睛不禁一亮,旋即笑了,便怡然道:“那就带悫妃去偏殿吧,记得嘱咐她,不许出声打扰七阿哥午睡。”——如此一来,七阿哥又怎么会记得悫妃这个生母呢?

“是,奴才明白了。”

音常在冷然笑了,若是悫妃回回来看七阿哥,七阿哥都在午睡,不知悫妃该如何恨皇后呢?这样的夺子之恨积蓄久了,早晚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

第394章、战事

这二年,西南又起战事,大金川部起事,说白了还是雍正废黜土司世袭制度的后遗症。专业术语叫“改土归流”,就是将世袭的土司改为朝廷前排流官任职,如此一来,本可以传给自己儿子的职位,要归属旁人所有,土司们自然不满。所以自打改土归流那一日开始,西南大大小小的少数民族部落就隔三差五闹事,事情闹大了,便成了战事。

西南部落虽多,然而并没有多少兵力,可这不代表朝廷能快速平定叛乱。西南的溽热潮湿、而且地形复杂,这给土司部落展开游击战提供了地理条件,所以即使派遣十倍、百倍兵马,也仍然需要打一个持久战。

从乾隆十一年初开战,如今已经是乾隆十二年的夏天了。

起初川陕总督庆复采取“以番治番”之策,暗令小金川、革布什咱、巴旺等与大金川相邻的土司发兵协助,对大金川进行围攻,然而屡试无效。皇帝对此很是不满,于是今年调云贵总督张广泗补授川陕总督,谕令“以治苗之法治蛮”,务令“铲除根株,永靖边困”。

而庆复被调入内阁治事,并且兼管兵部。

——话说,吃了败仗,不用受罚,反而入了阁,也算是件稀奇事了。

因为这个庆复,姓佟佳氏,他是一等公佟国维的第六子,雍正五年承袭其父一等公的爵位。如此也不难解释,为什么皇帝没治他败军之罪了。

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是先帝爷养母,孝懿仁皇后的妹妹圣祖悫惠皇贵太妃还曾经抚养过乾隆。有这份香火情,皇帝自然只能轻飘飘揭过了。这是嘤鸣的揣度。

只不过没过几天,嘤鸣便知道自己果然是个政治菜鸟!

承恩公庆复刚刚回京,还没来得及弹冠相庆,皇帝便下旨,将命下庆复刑部狱,令军机大臣会审。数日后,军机处以贻误军机律判庆复斩立决。已呈奏皇帝定夺。

得,这下子嘤鸣明白了,皇帝这是担心庆复在西南会拥兵自重,所以先以内阁许之。诱之回京城,然后再做处置啊!!

皇帝就是皇帝,够腹黑的!!

不过嘤鸣不理解的是,庆复只不过是没攻克大金川而已,贻误军机这种罪名。可大可小,全凭皇帝心意。庆复一把年纪了,辈分也甚高,照理说合该从轻处置才对。

不过“斩立决”也只是军机大臣们会审出来的结果,是否真的要问斩,还得等皇帝的旨意。只不过军机大臣还不是听皇帝的?军机大臣判得那么重,若说没有皇帝的意思,只怕谁也不信。

所以佟家着急了,四处求人。因为纳兰家在宫里有嘤鸣这个宠妃,所以修齐那儿竟也成了佟家的重点拜访对象。承恩公庆复之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上门哀求修齐这么个晚辈,只求救老父性命,端的是可怜!

修齐只能叫了自己内人芝兰递牌子进宫,见嘤鸣。

“朝堂的事情,我是不清楚底细的,照理说承恩公一把年纪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吃了败仗,就要问斩,的确有些…”嘤鸣蹙着眉头。

芝兰忙低声道:“娘娘有所不知!那哪里是吃了败仗那么简单?”芝兰表情甚是严肃。“去年春,承恩公平复了青海叛乱,剿灭土司班滚极其余孽,皇上大加赞赏。加承恩公太子太保。可是之前张广泗上奏,说班滚没有死,还在继续藏匿在青海如郞!”

嘤鸣瞪大了眼睛,“若此事属实,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怪不得皇帝那么恼火,换了谁被当傻子一样糊弄。都会炸毛的!这位承恩公,真是仗着自己辈分大,胆子也够大的!居然糊弄皇帝,给自己赚了个太子太保!!

芝兰低声道:“只怕是属实,张广泗不是已经被皇上委任为川陕总督了?”

是了,张广泗接了庆复的权位,可见他的告发不假,所以皇帝才委以重任!

只不过,这里头,嘤鸣总觉得有些官场暗斗在里头。

“既然如此,嫂嫂便叫哥哥不要掺和了。”嘤鸣严肃地道,承恩公欺君,只怕是假不了。皇帝对这种大事,不可能暗地里没查,正因为核实了,所以皇帝才要处死庆复。

所以,谁也别求情,谁求情谁倒霉。

芝兰点头,“夫君让我进宫,只不过是应应景,应付一下佟家人罢了。娘娘也切勿干政,只管置身事外既可。”

嘤鸣点头,她闲得蛋疼帮佟家啊?!何况是庆复自己作死,死了也是活该!最近皇帝火大得很,她傻了才去撩拨皇帝呢。

前几日,悫妃闯到御前,哭哭啼啼控诉皇后阻拦她见七阿哥,皇帝正为西南战事震怒得紧,悫妃可算是撞到枪口上了,结果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通,颜面扫地而回。

九州清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寂静的殿中响起稚嫩的嗓音,七阿哥永琮负手站在皇帝御榻前,仰着嫩白粉透的小脸蛋,小嘴飞快背诵着《三字经》,一字一句,顿挫扬抑,朗朗顺畅。

“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始终。”背诵到此处,七阿哥便戛然而止,他低头咬着自己的小手指头,讷讷道:“后面的,不记得咧…”

皇后急忙道:“琮儿再好好想想,一定能想起来的。”

七阿哥撅了撅小嘴,摇头。

皇帝却笑着摸了摸七阿哥的额头,“能背诵下小半本三字经,已经是极难得的了!”——永琮才三岁,就如此聪慧,的确是极难得的了。西南战事换了张广泗,转战数月,依旧不见丝毫成效,见幼子如此聪慧伶俐,皇帝心中难得宽慰了几分。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笑着抱怨道:“前儿都能背到‘楚汉争’了,今儿却给忘了。可见小孩子忘性大,真真是叫人苦恼。”

“永琮才三岁,皇后不必如此急切。”皇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皇后管来多思,不免就担忧皇帝是否是怪她过度督促永琮读书…皇后暗道,五阿哥不也是三岁就开始读“三百千”了?永琮自然不能落后半分!!

第395章、欺君呐

“皇上为国事操劳,已经数日不曾翻牌子了,旁人也就罢了,舒妃怕是有话相对皇上说呢。”皇后微笑款款地说。

皇帝眉心一蹙,“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小声道:“佟家为着承恩公庆复的事儿,已经求到舒妃娘家兄长那儿了。昨儿,舒妃的长嫂递牌子进了宫,和舒妃说了好一会子话呢。”

碰!!

皇帝手中的茶盏被重重撩在了桌子上,生生打断了皇后的话。

感受到皇帝的怒意,皇后忙小心翼翼说着好听的话:“舒妃年轻,耳根子难免软些。”——貌似是替嘤鸣说好话,实则是想要坐实了嘤鸣意欲干政的罪名!!

皇帝冷眼看着皇后,“怎么?皇后好像对舒妃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似的?!”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才晓得自己画蛇添足,反惹得皇上疑心了,皇后勉力维持着笑容道:“臣妾只是如实禀奏皇上。”

“是否‘如实’,朕会亲自去问舒妃!不牢皇后费心!!”皇帝压抑着一腔愠怒,话语里却难掩火药味儿。

皇后知自己多说无益,只得忙起身,道:“是,那臣妾不打扰皇上处理政务了,臣妾告退。”说着,便牵起懵懂的七阿哥的小手,屈膝退下了。

晌午,嘤鸣正歪在琉璃美人榻上睡着午觉,正美美地与周公相会,半夏却突然把她给摇醒了,“娘娘!您快醒醒!皇上来了!!”

嘤鸣迷迷糊糊睁开一丝眼缝,脑子却是一团浆糊,“来了…就来了呗…”说罢,又一头倒回美人榻上。

“娘娘!!皇帝都进来了!!”半夏凑在嘤鸣耳畔大吼了一声。

“啊!!”嘤鸣只觉得耳膜都震痛了,一个骨碌便爬了起来,气呼呼戳着半夏眉心教训:“你这个死半夏!!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吗?!现在才刚过午时啊!!”

半夏一脸委屈,已经跪了下来,不过她不是跪嘤鸣,而是朝着外头跪了下来。

是皇帝陛下真的进来了。

嘤鸣还盘腿坐在美人榻上。只穿了一身桔红色暗水纹府绸中衣,两腮气鼓鼓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一头长发披散。略有些凌乱。

虽说皇帝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刚睡醒的模样了,不过这阵子皇帝火大,嘤鸣便不惹他不快,见皇帝进来,便打发半夏退下。自己则急忙穿上花盆底鞋,下榻行了个常礼,问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大中午的,皇帝又不是不知道她有睡午觉的习惯。

皇帝从头到脚把她瞄了一通,便道:“你先更衣洗漱吧,朕去外头次间等你。”

嘤鸣点头,讷讷应了。怎么瞅着,皇帝的表情有些严肃的样子?

古往今来,女人化妆都是个费时的事儿,不过皇帝还在次间等着。宫女们自然紧赶慢赶,不敢耽搁。嘤鸣也吩咐了,梳个寻常架子头既可,炎炎夏日,她也不想浓妆艳抹,脸色略扑些珍珠粉,描一下眉毛,也就是了。衣裳呢,选了件九成新的天水碧色旗服,旗服上没有绣大红大紫的牡丹芍药。只在领口有一圈清雅的白桃缠枝,搀了银线绣成,无半分抢眼,只叫人瞅着格外清心怡神。

梳妆罢。果然亭亭玉立,清新动人。嘤鸣朝着镜子一笑,便盈盈莲步走出内殿,来到次间见皇帝,笑着道:“让皇上久等了。”

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严肃的面庞顿时便不由自主松缓了三分。他点头道:“衣裳不错,就是素净了些。”

嘤鸣莞尔一笑,端了金银花凉茶给皇帝,皇帝嘴里品着幽甜的凉茶,沉重的眉头似乎都见纾解了几分,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脑子里却不断想着今晨皇后说的那些话,佟家去求了纳兰修齐,纳兰修齐之妻进宫见了鸣儿…

“皇上在想什么?”见皇帝走神,嘤鸣便问了一句。

皇帝“哦”了一声,轻轻搁下茶盏,随口道:“悫妃…最近怎么样了?”

嘤鸣有些傻眼,怎么突然问悫妃??便道:“悫妃自打被皇上训斥之后,似乎便没再出来溜达,这几日中宫请安都不见她的人影呢。”——连皇帝都说悫妃身子不好,自然她有现成的理由不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自然也巴不得离她远远的,这样皇后就能把持住七阿哥了。

皇帝哼了一声,“她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嘤鸣为悫妃默哀三秒,“皇上来臣妾这儿,就是为数落悫妃吗?”

皇帝一噎,愣是凝滞了半晌,才道:“近来朝堂上事儿多,朕有些冷落鸣儿了…”

这个她倒是不介意,皇帝被西南战事缠住,翻牌子的次数都锐减了许多,嘤鸣见皇帝少了,纯嫔、嘉嫔、怡嫔都一个多月没见皇帝了呢!

“国事为先,臣妾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嘤鸣微笑着道,别妄想在皇帝皇帝心目中跟天下较量,因为那是不自量力。嘤鸣是绝对不会做不自量力的事情的。

皇帝神情怔忪,“是啊,鸣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皇帝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皇后闲着没事儿又给鸣儿上眼药了。

“若是闷得慌,只管叫你娘家亲眷进宫相陪。”皇帝对她道。

嘤鸣扬起笑靥,“昨儿臣妾娘家嫂子来来过呢。”——修齐如今已经是五品的刑部员外郎,嫂子芝兰也已经晋位五品宜人,这等加官进爵的速度,自然是皇帝刻意加恩的缘故。修齐还不满三十,就已经官拜五品,照这个速度,只怕四十岁就能入阁了!且看看如今的几位阁老,那个不是花白胡子?

皇帝听得这话,脸色却微微一僵,却佯作笑容问:“哦?说了些什么呢?”

嘤鸣顺手拿竹签扎了一块西瓜,径自吃着,笑着道:“除了唠些家常,也说了些前朝的事儿。就是承恩公庆复的事儿,之前臣妾还因为他是打了败仗才被判了斩立决了,嫂子一说,臣妾才知道他有多作死!”

“作死?”皇帝严肃的脸庞瞬间缓解,眼角都带了笑纹。

“是啊,明明没剿灭那个什么滚,还说糊弄皇上自己剿灭了!”嘤鸣咽下嘴里的西瓜,说道。欺君呐有木有,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是好欺的?

“班滚!”皇帝额头上似乎隐隐冒出三条黑线。

第396章、杀舅姥爷

“班滚!”皇帝额头上似乎隐隐冒出三条黑线。

“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儿,应该假不了吧?”嘤鸣问。反正少数民族的名字都比较奇葩,满人也是…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人证物证俱在,庆复自己也招认了!自然冤不了他!”——庆复是招认了,却说自己是老糊涂了,一时好大喜功,并非有意欺君云云。哼,不管是否有意,欺君就是欺君!欺君就该以死谢罪!

“庆复都是承恩公了,爵位已经到顶了,怎么还这么…”嘤鸣简直都找不出形容词了。真是闲着没事儿找事儿,一把年纪了,早早致仕,含饴弄孙不好吗?

皇帝冷哼,“爵位是到顶了,可官职还没到顶呢!!他眼巴巴瞅着内阁学士的职位,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嘤鸣窃笑了,憋着笑道:“怪不得皇上一说召他入阁,他立马就屁颠屁颠回京了…”——原来皇帝是拿了庆复最想吃的一块肉来诱惑啊!!

皇帝也被嘤鸣给逗笑了,屁颠屁颠回京??这个形容…虽然粗俗了点,但着实是大大实话!任庆复这厮老奸巨猾,还不是被朕一纸诏书,就给牵回来了?

“唉——”嘤鸣叹了一声,“都那么一把年纪了,打不了仗,致仕不就得了?庆复贵为承恩公,皇上还能非把个老家伙往战场上塞吗?”

“可不是!”皇帝也颇有怨气的样子,“川陕之地,南接云贵,西通青海,乃是两处争战通道!兵家必争之地!朕原也没想叫庆复去做川陕总督,是他自己历数功勋,上蹿下跳,弄得朝臣都不敢举荐旁人去任职,朕不得已之下,才任命了他去!!起初倒是平定了青海土司班滚叛乱。朕还以为他老当益壮,堪比岳钟琪,如今才知道,竟是把朕当傻子糊弄!!!”

皇帝霹雳巴拉抱怨了一通。越说火越大,“庆复欺君之罪,已经无可辩驳!!佟家居然还四处寻门路,弄得朝堂之上,成片的朝臣为庆复求情!!”

嘤鸣嘀咕道:“佟半朝嘛…”

“可不就是佟半朝!好一个‘佟半朝’!!”皇帝这话说得杀气腾腾。牙齿都咬地咯咯作响了。

嘤鸣耸了耸肩膀,庆复被军机处判了个斩立决,庆复的儿子们都不四处求情吗?虽说这是是庆复自己作死,可身为人子,难道还能不救老父吗?

嘤鸣叹了口气,“何苦来哉!”一生英明一朝丧,这承恩庆复,虽然没太大本事,但也打过准格尔、疏过金沙江,也算得上一代名臣了。为这蝇头小利葬送了性命。真真是何苦来哉。

还有佟家人,更是何苦来哉!若是他们老老实实别折腾,兴许皇帝还能手下留情,饶庆复不死。他们越是发动朝堂力量,为庆复求情的人越多,只会叫皇帝看清佟家权倾朝野的势力,如此一来,皇帝必生警惕之心,也非杀庆复不可了!!

佟家已经不是康熙朝的佟家了,时移世易。境地早已不同。连圣祖悫惠皇贵妃都已经在乾隆八年去世了,佟家在宫内,已经没有能够仰赖的人了。先帝在世的时候,明明已经毫不留情地斩杀了隆科多。怎么他们还不学乖些?

对了,庆复,不就是是隆科多的亲弟弟吗?还真是一路脾性,都是惹事的主儿。

“看样子是朕这些年过于仁慈了!!”皇帝寒气森森,“先帝能杀隆科多,朕便能杀庆复!!”

得。这算是皇帝的心声了。

“您要把他斩喽?”嘤鸣问。

皇帝淡淡道:“好歹是个承恩公,还是加恩…赐全尸吧。”

您这“加恩”,还真有够…想了半天,嘤鸣找不出形容词来,便罢了。

皇帝回头便下旨,赐庆复自尽,命总管太监吴书来赐下鸩酒一杯,了解他舅姥爷的性命。嗯,没错,庆复是先帝爷的舅舅,自然就是皇帝的舅姥爷。雍正杀舅舅,乾隆杀舅姥爷,还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庆复虽死,但爵位不曾被罢黜,所以传给了庆复的嫡长子。因庆复是被皇帝赐死的,其家人领回庆复遗体,也不敢大操办丧礼,也无人敢上门吊唁,一个丧礼,办得冷冷清清,一代承恩公就这般冷清入葬。

不过皇帝倒是心情好了不少,杀了庆复,也消了他的火气。御前伺候的太监们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六宫的嫔妃也可稍稍安心了。

皇帝立了威,朝臣见识了皇帝的杀伐果断,一个个都变得跟绵羊似的温顺,谁也不敢给皇帝陛下找不痛快了,皇帝自然心情舒畅。

这一夜,传了三次水之后,皇帝总算消停了,仿佛饕餮足了一般,将整张脸都埋在嘤鸣白皙如雪的脖颈间,“怪不得皇考晚年,杀伐累累,果然有效…”皇帝的声音幽幽带着冷笑,这会子,皇帝就跟个得逞了的大反派似的,就差没仰头三声大笑了。

嘤鸣撇嘴,杀了舅姥爷,你特么居然觉得痛快了,果然是腹黑到家了,这种人,没治了。

“皇上今年打算何时启程去木兰?”这才是嘤鸣关心的话题,去年皇帝就没去秋授,宫里实在闷人。

皇帝摇头,叹道:“西南战事未平,朕哪儿有那个闲心,还是算了吧。”

“哦。”嘤鸣不免有些怏怏。

皇帝笑着道:“等西南平定了,朕打算南巡!”

“南巡?”嘤鸣惊喜地瞪圆了眼睛,是了,乾隆的确六下江南来者,好像第一次南巡,就是富察皇后挂掉。

也就是说,皇后快死了?

额…皇后现在不亦乐乎得紧,还真不想快死的人。

而且她依稀记得,历史上的七阿哥永琮是死在皇后前头的…

你妹的,感觉这些事儿怎么都不太可能实现的样子啊?

明年就是乾隆十三年了,孝贤皇后富察氏死于南巡途中,原打算皇后一挂掉,她就怀一胎的,现在…还是等等看吧。

历史虽然已经歪了,但愿这件大事别歪掉,否则她可有得郁闷了!

第397章、朕以为你是君子

九州清晏。

皇帝笑眯眯看着榧木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子白子,笑眯眯说:“明德(修齐的表字),你的棋艺可不怎么样啊,哈哈。”

修齐如今是五品刑部员外郎,穿的官服也升级了,一身白鹇补服,水晶顶夏凉帽,官帽上饰单眼花翎,瞧着果然比七品的行头体面不少呢。

修齐擦了把热汗,心中感喟连连,跟皇上下棋,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嘴上却急忙道:“微臣已经竭尽全力了。”——可不是竭尽全力吗?得输,而且不能让皇上看出他是故意输的,真真不容易啊!

皇帝一边收棋子,一边道:“来来,明德啊,再跟朕下一局!”

修齐脸一白,还下?老天爷啊…

修齐急忙摆手道:“皇上日理万机…”

“朕现在不忙。”皇帝陛下笑眯眯道。

修齐一张俊脸跟苦瓜似的。

这时候,救星到了,吴书来禀报说:“皇上,舒妃娘娘到了。”

话音一落,嘤鸣莲步袅袅入殿,笑语嫣然,“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抬手道了声“免礼”,笑呵呵道:“舒妃,你兄长棋艺很是不错呀!”

——修齐顿时晕了,要么不要这么前后矛盾啊!

嘤鸣瞅了一眼那棋盘,上头的棋子已经被皇帝收走了小半,自然看不出什么局势来了,嘤鸣便“哦”了一声,自己哥哥的棋艺,嘤鸣自然是知道,虽然很多年都没跟哥哥下过棋了,却也知道,跟修齐对上,皇帝只有惨败的份儿。

怎的皇帝输了棋,还这么开心?皇帝这是被她虐习惯了?

便道:“是啊,臣妾闺阁时候,时常与哥哥姊妹下棋。除小妹是臭棋篓子外,长姐、哥哥的棋艺都不错,尤其是哥哥,与臣妾下棋。素来是棋逢对手,输赢各半的。”

说完这话,皇帝僵住了,手里捏着一把棋子,脸色有点发黑。他咬牙道:“棋逢对手?输赢各半?!!”

嘤鸣懵然点了点头,“没错啊,虽然自打进宫,就没跟哥哥对弈过,不过想来哥哥棋艺应该长进不少吧?”

修齐有些摸不准状况,也不敢贸贸然开口,但他瞅着皇上的神情,心里暗暗觉得不妙了。

嘤鸣又问:“皇上输了几子?”

修齐忙道:“皇上赢了二子。”

嘤鸣眼睛一圆,“怎么可能?皇上跟我下棋,从来就没赢过!!”

修齐的脸白了个透彻。白里还透着点绿,“娘娘诶,您可把我害惨喽!”

“啊?”嘤鸣懵了,然后看看皇帝的黑脸,再看看修齐的绿脸,顿时就明白了,便撇嘴对修齐道:“谁叫你故意输棋的?!”——做人怎么能这么不实诚呢?!

修齐苦着脸道:“是岳父大人指点我的…”岳父大人叮嘱过,跟皇上下棋,要输得不漏马脚。

皇帝凤眸一瞪,“好啊!合着鄂泰也一直故意输棋给朕是吧?!”——鄂泰这厮。瞧着一副刚正凛然,没想到也如此小人!!

修齐差点没哭出来,岳父大人,不是小婿故意出卖您老人家的。

皇帝摇头看着修齐。拍着大腿,叹道:“明德啊,朕一直以为你是君子的!”

修齐忙合手躬身,告罪道:“微臣…实当不得君子之名。”

嘤鸣揉了揉太阳穴,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鄂泰也是,好的不教。教她哥哥这个!唉,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哪个不是老油条?修齐现在也是个小油条了…

见皇帝黑这张脸,嘤鸣只得赶忙开口说送送修齐。乾渣龙可是连舅姥爷都能宰掉的人呐!

初秋时节,圆明园夏宫正当清凉,佳木丛密,初染秋霜,水汽蒸腾,瑞霭漫漫,依稀有虹光横过蓬莱福海。翠林常见猿鹿竞走、仙鹤盘旋,这等仙景,也无怪乎先帝雍正爷曾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百六十二日常驻。

与修齐并行蓬莱福海畔,步履闲闲,兄妹权可闲叙些家常。

“听说哥哥又要做父亲了,因有孕的不是嫂子,故而便不贺喜了。”嘤鸣慢吞吞说着,看着蓬莱福海上片片垂落凋零的残荷,不禁有些唏嘘。

修齐解释道:“是你嫂子的陪嫁丫头,早先你嫂子怀着权儿的时候,派来伺候我的。”

嘤鸣脚下驻足看着修齐,仪表堂堂气轩昂、鼻若悬胆眉如裁,真真算得上美男子了。不论旁的,单凭这张蓝颜,就足够叫不少女子心动身酥的了。

“怎么了?”修齐不禁怔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并不曾染什么脏污。

“没什么…”嘤鸣嘀咕道,算了,嫂子芝兰都不介意,她介意个毛?何况哪家勋贵子弟,没个七八房姬妾的?哪家不冒出几个庶子?芝兰作为一个古代女人,能有容忍之量,也符合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嫂子贤德,还望哥哥善待之。”嘤鸣叮嘱道。

修齐忙点头,旋即又有些懵懂,“我待芝兰一直极好,二妹为何突然说这话?”

嘤鸣默然不语,古代的男人,大约都觉得有几个姬妾不算什么事儿吧?只要别宠妾灭妻,便是善待发妻了。

罢了,这隔阂,隔了几百年的思维观念,哪里是想纠正就能纠正的?何况芝兰已经给哥哥生了二子一女,可见他们夫妻关系还是不错的。

“哥哥出宫去吧,我回九州清晏了。”嘤鸣抛开那份不该操的心,笑着命随从太监,送修齐出宫门。

修齐一脸懵懵然,入坠云雾般,眼瞧着自己亲妹子背影翩然,远去在迤逦翠林花木间。

嘤鸣折回皇帝寝宫之时,已经晚霞光浮,斜照入殿。挑了珍珠帘进了东侧次间,即皇帝御书房之所在。

御炉燃香,霭霭若云烟,罗汉榻上,棋盘已撤,改换了时新鲜果、酥糖点心,与庐山云雾茶。

嘤鸣见了个礼,便上榻与皇帝对坐,信手捻了块松仁糕吃,却见皇帝神色闷闷,分外抑郁。便知皇帝这是受打击了,于是捡着好听的话说:“棋艺只是小道,皇上何须介怀?四艺俱全、文采风流的帝王,不是唐后主,便是宋徽宗。”

如此一说,皇帝不由“噗嗤”笑了,“合着一手臭棋篓子,才做得明君吗?”

嘤鸣笑着道:“道理是歪了些,不过却也有些道理不是吗?若太多寄情书画四艺,又哪里能专心治理天下呢?”——唐后主是诗人、宋徽宗是书法家和绘画家,都不是做皇帝的料。若他们不为君王,只怕早已是千古流芳的苏东坡之流了。

第398章、母子相见不相认

大约是受了打击,数月皇帝都不曾再碰棋子了,与嘤鸣相处之时,宁可品字论画,闲聊乱侃,也不执手对弈。

天气渐冷,皇帝便定下五日后回銮紫禁城。

悫妃久不得皇帝召幸,琼鸾殿不沐昭阳日影,自是日益冷清。这一日,悫妃得音常在通风报信,得知皇后要带着永琮一同前去玉佛殿祈福进香,她心下思念孩儿至极,便褪去华衣美服、金簪玉钗之物,叫寻来一身寻常宫女的浅碧色宫装,预先溜进玉佛殿,以期能见永琮一面,一叙母子情分。

这二年,悫妃每去皇后处探视亲子,皇后比拖延至午时,七阿哥酣睡之际,才叫宫人引她去七阿哥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