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贵人如此态度,却叫怡嫔沉了脸色,她愠怒地斥道:“康贵人这是什么意思?是怪本宫方才说的话不好听吗?”
康贵人冷淡地扫了一眼怡嫔,便冷冷顶道:“自打婢妾进宫,不好听的话,明里暗里听得多了,婢妾听见了,从来也只当没听见!”
这话却叫怡嫔更加恼怒了,她怒道:“怎么?难道康贵人是想让本宫给你赔礼道歉吗?”
“不敢。”康贵人冷淡淡吐出两个字,可是那副腰杆笔直的模样,还真没看出那点“不敢”来!
嘤鸣见怡嫔有恼羞成怒之势头,便忙道:“好了,怡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犯得着如此吗?”
康贵人正得盛宠,怡嫔也不想与她起了争执,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皇上多半会偏袒康贵人。便借着嘤鸣给台阶下了,怡嫔道:“叫舒妃娘娘见笑了,到底是嫔妾上了年纪,这么轻易就被人激怒了。”
怡嫔这话无疑实在影射康贵人故意激怒她。
果然。嘤鸣瞅见康贵人那双娟秀的柳叶眉已经颦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冷美人颦眉,可当真是如画一般赏心悦目啊…嘤鸣不禁暗叹。
只见康贵人再度屈膝一礼,“婢妾告退。”她只说了这四个字,根本不理会怡嫔的讽刺之言。转头便走了。
怡嫔看着康贵人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一个小小贵人,拿乔个什么劲儿!”
嘤鸣依旧笑吟吟,“就是不晓得这冷美人,是真冷,还是假冷。”——嘤鸣自打进了宫,旁的没学会,怀疑倒是无师自通。
怡嫔怔忪了片刻,“娘娘是疑心她是故作清高?”
“不管她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嘤鸣笑呵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了,争宠的手段自然也愈发花样百出。日后的好戏,想必也会愈发多的。
一下子晋了四大贵人,康贵人拔得头筹,堪称独树一帜,六宫嫔妃都不喜欢这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康贵人,然而架不住皇帝喜欢…
为了应对康贵人徐氏的盛宠,在某日中宫请安的时候,福贵人沈氏向皇后请求。邀了寿贵人顾氏同住,显然是达成同盟、打算联手争宠了。皇后巴不得新人内斗,自然欣然允诺。
面对福、寿两位贵人的联手,康贵人依旧清冷孤傲。不近人情;禧贵人更是整日娇憨懵懂,见了谁,都是笑嘻嘻迎人。比起前头三位,倒是年纪最小的禧贵人人缘很是不错的样子,不常得皇帝临幸,因此被人看做最无害的一人。谁都不介意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只是早先娴妃说的那句“谁知道是不是第二个许氏”,因此不少人心里多少多少都是存了几分防备的。
这一日下午,浓云遮日头,皇帝便来了长春仙馆。
周旋于新晋的各色美人只见,皇帝很是乐在其中,因此整日面带如春风般的微笑,脚步都轻了三分。
照旧手谈一局,嘤鸣按部就班摆开阵营,皇帝棋艺照旧不见涨,还是老样子应对。
棋子哒哒落下,倒是格外清脆悦耳,“对了,朕叫你抄的论语抄完了了吗?”
嘤鸣“啪”落下一枚白子,道:“抄了大半了。”——其实已经抄完了,只不过悫嫔最近竟是没动静了,倒是叫她不晓得如何应对了。
皇帝“唔”了一声,没加以催促,继续低头下棋。
一局棋下至中盘,局势便已经很明朗了。
皇帝眉头皱得都能夹苍蝇了,咬牙苦苦思索出路。
嘤鸣打了个哈欠,出路是有滴,可是她不觉得皇帝这只臭棋篓子能看出来。
嗯,又一次虐了皇帝菜鸟一回…感觉倒是蛮酸爽的,就是坐了许久,腿都有些发麻了呢。
嘤鸣敲了敲自己的小腿,外头也有人咚咚敲了门。
吴书来躬身走了进来:“皇上,敬事房求见。”
嘤鸣暗想,原来已经到了翻牌子的时辰了。一般皇帝都是在晚饭前翻牌子,毕竟得给侍寝嫔妃得时间拾掇…
皇帝摆手道,“不必了,朕今儿不走了。”
嘤鸣却掩唇笑了,“皇上忘了,臣妾月事还没尽呢。”
皇帝一滞,“今儿不是都第五日了吗?”
嘤鸣赧颜,支吾道:“嗯,不过还没净呢…”
吴书来见状,忙唤了敬事房太监进来,一溜串五六个捧着紫檀方盘的太监弓着身子走了进来,盘子上铺着黄帛,黄帛上头整齐地摆放着一枚枚的绿头牌——其实就是上头镶了绿玉的小木牌,上头写着某妃某某氏,一目了然。皇帝若想跟谁嘿咻,就把牌子翻扣过来,敬事房太监当天晚上便会把这个嫔妃送到皇帝龙榻上。
不过若是来了月事、招了病疾或者有孕的嫔妃,自然不在其列。嘤鸣月事未尽,故不在其中,悫嫔、嘉嫔怀孕身孕,自然也撤下了绿头牌。
嘤鸣扫了一眼,却不禁一愣,因为她发现新晋的四大贵人,竟然少了最得宠的康贵人徐氏!
皇帝自然也发现了,便问:“徐氏也来了月事了吗?”
敬事房太监回话道:“回皇上,康小主处报了小恙,说需将养三五日。”
第358章、冷美人(下)
敬事房太监回话道:“回皇上,康小主处报了小恙,说需将养三五日。”
皇帝疑惑地道:“她昨儿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病了?”——皇帝知道康贵人昨儿还好好的,是因为昨夜就是康贵人侍寝…
嘤鸣也微笑着道:“是呢,今早请安的时候,康贵人也好端端的呢。”
皇帝听了这话,不禁更疑惑了几分。
嘤鸣也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撺掇皇帝:“不如皇上派个去瞧瞧?”
“也好。”皇帝点了点头,便指使王钦跑这一趟。
敬事房太监也不敢催促皇帝翻牌子,乖乖侯在一旁,等消息。康贵人得宠,所以被安置在悫嫔琼鸾殿南侧的敷春堂单独居住,路途倒也不远,王钦腿脚又利索,故而两刻钟功夫便赶回来了。
“回皇上,康贵人脸颊被掴肿了,所以报了小恙。”
王钦的回话,还真有够叫人吃一惊的。康贵人的脸被人打肿了?!虽然说,很多人厌恶康贵人的性情、妒恨她的得宠,只怕暗地里不少人恨不得给她耳光,但到底是谁,这般胆大,竟真的扇了她耳光。
皇帝的脸阴沉了下来,“是谁打的?!”
王钦小心翼翼地回话道:“回皇上,是悫嫔娘娘。”
悫嫔?!嘤鸣瞪大了眼睛,方才还觉得悫嫔最近没了动静呢,没想到突然便给她来了这么大一个动静!!
嘤鸣便问:“悫嫔为什么要打康贵人耳光?”——宫里的规矩,连宫女都不许打脸,何况康贵人是皇帝的嫔妃。悫嫔莫非仗着大了肚子,胆子也大了?康贵人是新宠,她顶多算个旧爱,在皇帝心目中,旧爱哪里比得上新宠?
王钦回话道:“听说是康贵人不慎冲撞了悫嫔,悫嫔娘娘险些从肩舆上摔下来,所以一气之下便叫人打了康贵人耳光。”
嘤鸣“哦”了一声,“悫嫔临盆之期不远。的确经不起半点差池,如此,也算是事出有因了。”
皇帝却冷哼了一声,“徐氏虽然性子冷些。却也不是冒失无礼之人!朕看悫嫔分明是妒忌心犯了!!”
嘤鸣干笑了笑,道:“康贵人自己报了小恙,显然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较真呢?就算真的对悫嫔不满,等她临盆之后再做处置不迟。无论怎么说。好歹得顾忌着她肚子呀。”
——被打了耳光,康贵人倒是能隐忍下来…嘤鸣眯了眯眼睛,真不知她真的是逆来顺受,还是心思深沉。悫嫔有孕,康贵人就算真的闹腾,也翻腾不出浪花来。与其如此,倒不如忍耐一时,反倒会叫皇帝觉得她识大体。
皇帝一脸气闷之色,不过皇帝都三十多岁了,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虽然他心里也怨怪悫嫔。但悫嫔好歹怀了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子,皇帝还是在意的。
“若晴…徐氏的脸怎么样了?”皇帝忍不住问道。
若晴?是康贵人徐氏的名讳?徐若晴,倒是个雅致的好名字…嘤鸣暗暗忖着。才刚进宫,就能叫皇帝记住名字,看样子康贵人当真得皇帝心仪啊。
王钦道:“瞧着肿得不轻,只怕三五日都不见得能好利索。”
听了这话,皇帝的脸色有寒了几分。
嘤鸣眼下一凛,当真伤得这么重?悫嫔这是叫人打了康贵人多少个耳光呀?康贵人如今这般得宠,难道悫嫔就不怕。她万一被召幸侍寝,叫皇帝看见康贵人那张被她打肿了的脸?
这里头,只怕没那么简单呢…
嘤鸣便笑着劝皇帝敷春堂瞧瞧,人家康贵人都被欺负得这么可怜了。她也应当贤惠一点不是吗?
康贵人的脸伤得有多重,嘤鸣不得而知,只听说皇帝在敷春堂留到深夜时分方才回到九州清晏,然后也没召幸嫔妃侍寝。翌日的中宫请安,康贵人也未能前去,所以嘤鸣没瞅见她那张脸到底如何了。
事后。倒是有不少人去敷春堂看望…或者说是看笑话?
反正康贵人一律拒之门外,位份比她高的,不能拒之门外的便带着面纱见人,总之是不肯叫人看到她的脸。
嘤鸣也问了皇帝康贵人的脸到底如何了,皇帝也摇头,“她带着面纱,不肯叫人瞧。”
嘤鸣笑了笑,“但凡是女子,都是在意自己容貌的,尤其向康贵人这种美人,就更不愿意被人瞧见既难看的模样了。”——她若真有意掩饰自己的脸,为什么王钦奉旨去探望的时候,却叫王钦看了?无非是她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没必要再叫旁人看了。
再次见到康贵人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而这七日里,皇帝虽然未能召幸康贵人侍寝,却几乎****都去看望,还赏赐了不少珍贵药膏、绫罗绸缎,加以安抚。反倒是这段日子,寸步都不曾涉足悫嫔的琼鸾殿。
康贵人康复之后,脸蛋完好如初,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只是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孤傲模样。
脸蛋恢复之后,康贵人恩宠更胜以往,反倒是临盆之期将近的悫嫔却失了宠。
终于,悫嫔还是着急了,挺着个鼓鼓的大肚子跑来了嘤鸣的长春仙馆。
嘤鸣笑了,笑容里带着冰冷的弧度,不管悫嫔是不是被冷美人算计了,反正她不介意再踩上一脚。趁你病,要你命,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默默拿出早几日就写好的论语,散开摆在案几上,才叫人请了悫嫔进来。
悫嫔是哭哭啼啼进来的,“舒妃姐姐——”
嘤鸣脸带微笑,“妹妹怀着身孕,不宜落泪。”
悫嫔哽咽着,梨花带雨般可怜,“可是嫔妾心里冤屈——那日分明是康贵人冲撞上来,嫔妾不过一气之下叫人打了她一个耳光——只一个耳光而已!就算打得再重,也不可能伤得那么重啊!”
“哦?”悫嫔这番话,可信度倒是蛮高的。只可惜,这话她要是跑到皇帝跟前说,皇帝一准不信。
嘤鸣淡淡一笑,“事情已经过去了,康贵人没有计较,悫嫔又何必重新翻出来呢?”
悫嫔咬唇道:“可皇上表哥却计较了,已经多日不曾去嫔妾的琼鸾殿了。”
第359章、烫手山芋
悫嫔咬唇道:“可皇上表哥却计较了,已经多日不曾去嫔妾的琼鸾殿了。”
嘤鸣暗自嗤笑,皇帝自然要计较,你都把人家新欢的脸打肿了,皇帝岂会痛快了?若不是悫嫔怀着身孕,只怕便不只是受些冷落那么简单了!!或者说,冷落只是开胃菜罢了,等待悫嫔临盆了,只怕孩子立刻便会抱给皇后抚养!!
所以皇后也巴不得悫嫔失宠呢!悫嫔愈是遭了皇帝厌弃,将来就越不可能抢回孩子!
嘤鸣瞥了一眼悫嫔的西瓜肚,“再有大半个月,妹妹便该临盆了。倒时候,皇上看在小阿哥的份儿,气也会消了。妹妹计较一时之长短呢。”
悫嫔咬了咬牙,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只是个汉军旗的小贱蹄子,居然也敢算计她,悫嫔自然一万个不服气!
“好了,我正要校正新抄的书,妹妹便轻便吧。”嘤鸣淡淡道,同时也是把悫嫔的注意力吸引到她刚抄写好的论语上。
“舒妃姐姐——”悫嫔可怜巴巴看着她,也不由自主看了那抄录在宣纸上的娟秀端方的董体字。
悫嫔忽的眼底一怔,她的目光凝结在其中的一个字上,看了良久。
嘤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哪里有不妥之处吗?”
悫嫔忙扬起一张笑脸,“没有,姐姐字真好看,嫔妾就写不出这样的好字来。”
嘤鸣笑着道:“多练,字自然会越写越好。”——皇帝那傻大黑粗的字绝壁是个例外,怎么练,还是傻大黑粗!!
悫嫔满是热切地道:“嫔妾正闲来无事,姐姐可否将这本新抄的论语借给嫔妾临摹练字?”
嘤鸣笑着婉拒:“这本书我正有用处呢。妹妹若真想练字,我那些旁的给你吧。”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叫悫嫔得到了?
悫嫔听了,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嘤鸣搁下手中的几张字,便道:“悫嫔妹妹稍等一下,本宫进去找找看…”如此。这书房里,便只剩下悫嫔和悫嫔的陪嫁侍女乌尤了。
悫嫔见状,四下张望过后,立刻麻利地将其中一张折叠了起来。塞进了自己袖子了,装作恍若无事的样子,等着嘤鸣从内殿走了出来。
嘤鸣拿出了一本自己从前些的字帖,送给了悫嫔。悫嫔自是千恩万谢地收了,便忙不迭告辞了。
嘤鸣看着悫嫔匆匆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桌子上少了一张的论语,嘴角扬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留意悫嫔的举动!”嘤鸣沉声吩咐道。
嘤鸣这一留意,竟是足足过了四五日,都不见悫嫔有丝毫动静。心底里不禁暗自琢磨,悫嫔莫非是投鼠忌器了?
悫嫔若真去告发嘤鸣,便等于是撕破脸了。自打入宫,悫嫔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却一直不敢跟嘤鸣明面上为敌。悫嫔对嘤鸣这个舒妃的得宠、以及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着实有些犯怵。这点小东西,想要一举搬倒盛宠的舒妃。悫嫔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若是一个处置不善,还会在皇帝心中留下“恩将仇报”的坏印象,弄不好,便是得不偿失。
所以悫嫔才一连考虑的多日,悫嫔自然不会放过窃得的把柄,可这个把柄该向谁告发、该怎么告发,着实需要细细思量。
一直到第七日的午后,才刚刚午睡醒来的嘤鸣便听说悫嫔匆匆赶去了皇后的镂月开云殿。
悫嫔临盆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已经许久没有去给皇后请安了,却乍然去了皇后处…
嘤鸣不禁笑了。悫嫔居然选择向皇后告发,而不是太后吗?
倒是个明智的选择,一则皇后是六宫之主,出了事儿禀报皇后自然是没错儿的;二则太后病瘫在榻上。的确不宜被打扰;三则悫嫔也厌恨这太后这个老刁婆呢,只怕不愿意涉足太后的宫殿。
然而,嘤鸣没有等到皇后的传召,却听闻皇后去了太后处。
呵呵,悫嫔把皮球踢给皇后,皇后却把这个烫伤的山芋丢给太后吗?
皇后看样子也不蠢。皇后和悫嫔一样,不愿意放过这个问罪她的把柄,可是又不愿承担其中的风险,所以皇后便去禀报太后了是吗?
下午申时初刻,灼灼红日已经略有西斜,一整日的暑热也开始渐渐散去,就在这个时候太后身边的江吉嬷嬷来了。
“奉太后懿旨,请舒妃娘娘前往澹泊宁静殿回话。”
嘤鸣温婉一笑,既然是这位江吉嬷嬷来请,她便放心了。别人不晓得,她可是记得真真的,江吉氏可是皇帝暗查在太后身边的一枚最深的钉子呢。若太后真要为难她,皇帝必然会得到消息。何况再过个把时辰,天就该黑了呢…
澹泊宁静殿。
“臣妾纳兰氏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嘤鸣不慌不忙见了大礼。
殿中空旷,太后正坐在罗汉榻上,腿上盖着条明黄色团凤织金薄被,身上穿的虽是家常衣着,却不怒自威。皇后仪容端方,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苟颜色。而九个月身孕的悫嫔也在,不过太后不喜悫嫔,哪怕悫嫔身子再重,也只能侍立一侧。嘤鸣暗自瞧着,悫嫔似乎站得久了,已经有些艰难的样子,半个身子都斜倚在宫女身上,那肚子显得格外高耸,颤巍巍、晃悠悠的,仿佛要破壳而出一般。唉,都这么大的肚子了,就不能消停着点吗?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嘤鸣又二度屈膝,给皇后见了请安礼。
一旁侍立的悫嫔则忙扶着自己粗粗的腰肢,草草一屈膝,算是给她见了礼了。虽然不甚周全,可她是孕妇,自然是有几分特权的。
太后冷眼扫了嘤鸣一眼,一抹嗔怒油然而生,她那张苍老的脸仿佛瞬间被乌云遮蔽一般,下一刻便是雷霆暴雨般的怒斥:“舒妃!!你可知罪?!!”
太后的问罪,自然早在嘤鸣意料之中。嘤鸣急忙露出惊慌之色,忙道:“臣妾惶恐,实在不知哪里有错,还请太后明示。”——嘤鸣神态虽然惊慌,心里却一点也不慌,甚至偷换词汇,把太后的“罪”换做了“错”,犯罪和犯错,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第360章、不配居妃位
“舒妃!!你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少跟哀家装无知!!”太后的训斥之声如洪钟一般,“论语?伯泰一篇,你给哀家背诵来!”
嘤鸣垂首称“是”,便开始背诵,“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嘤鸣背诵得很是流畅,虽然语速不快,但却无半分停滞涩顿,可见早已牢记于心,且一字一句俱是十分清晰,细腻清澈的声音在空旷华丽的殿阁中回荡。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
背诵到曾子的这一句名言的时候,嘤鸣却戛然而止了,并不是她忘记了接下来是什么,而是接下来的字不能背诵出口。这一句可谓人尽皆知,便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对于那些不能念出的避讳字,幼时入读的时候,先生教导过。若是犯及本朝皇帝名讳的字,有同义字的便以同义字替换,若不可替换,则写的时候要少一笔,这算不得错别字。尤其考科举的秀才、举人更需警醒,若是一旦写了避讳字,无论你写得如何花团锦簇,也只能落第了。落第还是好运的,若是一个不慎,落下一个不敬皇帝的罪名,只怕小命都要危矣!!尤其清朝的文字狱十分严苛,自然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因此这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中的“弘”字是皇帝的名讳,是不能念出口的,写的时候,也必须缺一笔,也就是最后那个点,不能点,只有皇帝自己一人可以些全字,其余全天下人就只能写白字,否则便是犯了忌讳!
顿了许久。嘤鸣才继续道:“是不可以不毅,任重而道远。”——“弘”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替代的词,便只能跳过去了。
背诵完了这句,太后便怒哼一声。“舒妃这不是懂避讳吗?!明知是犯了皇帝名讳,竟还写了!明知道是罪,竟还犯了!这叫哀家如何能轻纵?!!”太后怒斥着,顺手便将桌上的一张写满了小楷的宣纸扔了过来。
那宣纸飘飘扬扬,轻轻落在了嘤鸣脚下。
便是日前。她丢失的那一张…
论语伯泰篇。
其中,那个“弘”字已经被太后用朱笔圈了起来,红彤彤的格外醒目!!
嘤鸣忙敛身屈膝伏跪了下来,咬唇道:“回太后,臣妾、臣妾…只是一时笔误,并非有意犯了皇上名讳,还请太后宽恕。”
“一是笔误?!”太后狞然冷笑了,“若是一时笔误,怎么方才没有口误?!!依哀家看,是皇帝太宠着你。才叫你恃宠而骄,如今竟敢以下犯讳、藐视君王!!!”
嘤鸣头垂得更低了,嘴里急忙辩解道:“臣妾并无藐视皇上之心,求太后明鉴!臣妾真的只是一时没有注意,才…”
“住嘴!!”太后勃然一声呵斥打断了嘤鸣的自辩之词,“若你时时刻刻心存敬意,岂会以下犯讳?!!如今犯了如此大罪,竟还敢砌词狡辩?!舒妃!你仗着皇帝宠爱你,便敢如此肆无忌惮吗?!”
“臣妾不敢,臣妾惶恐!”嘤鸣颤声道。
皇后见状。忙柔声道:“皇额娘,舒妃素来侍奉皇上温顺尽心,想来也只是一时不慎,才犯了错儿的。还请皇额娘从轻处置。”
太后冷眼扫了皇后一眼,“怎么?皇后突然跑来哀家这里告发,难道不是想叫哀家严惩舒妃的吗?怎的竟替舒妃求情了?!”
皇后脸都不红地道:“皇额娘误会臣妾的意思,今日悫嫔向臣妾禀报了舒妃犯避讳之事,臣妾惊讶之余,觉得兹事体大。不敢一人独断,所以才来请示皇额娘的。”
皇后不慌不忙又把根源转向了悫嫔。
悫嫔双眸一颤,急忙垂下头去,一副不知所措的心虚模样。
嘤鸣跪在澹泊宁静殿的方砖墁地上,只跪了一会儿,便觉得双膝酸麻,心里不禁暗恨,皇帝这只渣龙怎么还不来啊!!
太后冷哼了一声,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威严横生,“既然皇后做不了决断,那就让哀家来处置好了!!”
“舒妃!你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太后从高处俯视的伏跪在地的嘤鸣,凛然问道。
嘤鸣抬了抬头,忍不住张了张嘴巴,可是目光落在皇后身上,便又闭上了嘴巴,垂首道:“臣妾没有什么要辩解的,臣妾认错。”
太后冷哼了一声,“既然你自己都认了,便冤枉不了你!!不过你好歹侍奉皇帝多年,又为皇帝诞育一女,哀家倒是可以从轻处置!只是你犯了这等大罪,四妃之位,你是不配再当下去了!!”
嘤鸣不由一滞,太后竟然要降她位份?!嘤鸣心中凛然,暗自咬了咬牙,她分明瞅见皇后与悫嫔眼中的窃喜之色——
嘤鸣只得急忙道:“启禀太后,臣妾既然是犯了皇上名讳,自然该由皇上处置。”——她自然不能任由太后下了将她位份的懿旨,否则皇帝面对太后的懿旨,只怕也会两下为难的!
位份这玩意儿,嘤鸣还是很在意的!妃和嫔,那能一样吗?份例用度还是小事,关键是低一级便要低人一头!当初刚进宫的时候,高氏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慧妃,而她当初不过是舒嫔,才屡次挑衅的吗?!
太后怒了,拍案斥道:“怎么?!舒妃是觉得哀家处置不得你吗?!”
嘤鸣忙道:“臣妾并无此意,臣妾只是觉得,既然事关皇上,那就不该瞒着皇上。”
这话生生把气势十足的太后给噎住了,“纳兰氏!!你放肆!!”
太后连“舒妃”都不称呼嘤鸣了,可见是真的动了肝火了。
皇后见状,急忙上前抚着太后的胸口,又急忙道:“舒妃,不得无礼!太后处置,素来最是公允,只降你一级位份,已经是格外从轻处置了,你不要不识好歹!!”皇后说着,语气已经是阴森森的。
第361章、太后的算计
嘤鸣直挺挺跪在殿中,却无半分屈服之色,皇后倒是好盘算!想借太后之手压低她的位份,倒时候即使皇帝来了,太后懿旨已下,皇帝碍于孝道,只怕短时间内也不便恢复她的位份!!
可是——嘤鸣感觉到了不对劲。
是太后不对劲!!
若太后真的想要严惩她、降她为嫔,直接下懿旨既可,如此啰啰嗦嗦,岂非浪费时间?!若是一旦皇帝闻讯赶来…迟则生变的道理,难道太后不懂吗?!
太后素来老谋深算,她自然不会不懂!!
所以,嘤鸣才觉得太后只怕另有谋算!!
嘤鸣只得道:“回太后、皇后娘娘,臣妾又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言说,只能对皇上说。”
皇后冷笑了笑,“纳兰氏,你说这些模棱两可的推脱之词是什么意思?只怕还是想鼓动皇上忤逆太后之意吧?!”
硬生生一顶大帽子扣了上来,皇后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嘤鸣咬唇道,“其中苦衷,臣妾可以禀报太后,但不能禀报皇后娘娘。”
这话,可真真叫皇后气恼了,“纳兰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嘤鸣垂首缄默,她不打算再多什么了,她倒是想看看,太后的葫芦里到底再卖什么药!!
皇后便转头朝太后一礼,道:“皇额娘,舒妃放纵无礼,着实该严惩!还请皇额娘下懿旨处置!”
太后眯了眯浑浊的老眼,“怎么?皇后恼羞成怒,倒是比哀家都急了?!”
皇后一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嘤鸣暗道,果然…太后这般不慌不忙的,根本像是在等皇帝来似的!!
皇后笑了笑,“皇额娘的意思,难道是打算宽恕舒妃吗?”——皇后已经换了称呼,不再叫嘤鸣“纳兰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