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在气头上,原是想不了这么多的,可被陈嬷嬷这么一提醒,倒是也觉得隐约哪里不对了。可是她才刚发话叫怜贵人继续跪着,此刻就算是为了她皇后的脸面,也只能叫她接着跪了!皇后暗想,就算病弱,跪一会儿又不会跪死人!!大不了梅花煮酒宴快些散了也就是了。

纯嫔有孕在身,难免心肠软些,便求情道:“皇后娘娘,眼看着就是年关了,大喜的日子了,何必如此呢?怜贵人有错,不如罚些别的,否则若真是冻得病情加重了,倒是不美了。”

侍立在皇后身侧添酒的音答应狠狠咬牙,心道。纯嫔闲着没事儿替怜贵人求情做什么?她们又没什么交情!!可偏偏这个时候,她不能继续再撺掇皇后了,因为刚才陈嬷嬷的话,她也听见了。若是继续点火,只怕皇后要疑心她了。

不过悫嫔却不是个愿意看和乐太平景象的人,她哼了一声,妩然娇声道:“纯嫔还真是好心呢!只是崔氏这般冒犯中宫,皇后娘娘若是不严惩。日后人人有样学样,蹬鼻子上脸可如何是好?!”

悫嫔这番话,的确是为难怜贵人——毕竟她跟怜贵人的确有宿怨,当初木兰围场的一鞭子,打得有孕的崔氏大半个月都只能爬着睡觉,而悫嫔自己也被皇帝迁怒怪罪了。悫嫔自然巴不得怜贵人受辱受罪,方才解气呢。

可是,她难为怜贵人的同时,也把皇后借纯嫔的坡下台阶的路,给堵死了!所以皇后忍不住气恨。这个闲着没事儿找事的悫嫔,她那张嘴巴,真真是一刻也不消停!!明明是个尖酸刻薄之人,却在皇上面前装得单纯良善、楚楚可人!真是虚伪至极!!

纯嫔也不爽悫嫔已久了,悫嫔自打入宫,明里暗里就没少讽刺她和嘉嫔的包衣出身,她出口为怜贵人求情,一则是可怜她,二则也是想叫悫嫔不痛快。纯嫔微笑着徐徐道:“皇后娘娘,嫔妾只是瞧着怜贵人可怜罢了。倒是悫嫔妹妹…”纯嫔拿眼角瞥了张扬高傲的悫嫔一眼,“听说,悫嫔妹妹和怜贵人早先有些宿怨。只是,悫嫔的私怨是小事。可若牵累皇后娘娘落下不慈之名,可就是大事了。”

“你——”悫嫔被纯嫔生生堵得无话可说,心底忍不住怒骂:纯嫔这个不安分的包衣贱婢,竟也敢拆她的台了!不就是仗着自己肚子里多了一块肉吗?!

皇后看在眼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她道:“纯嫔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本宫念在怜贵人救过二公主的份儿上。便从轻处置。怜贵人!你既然身子不适,即日起便禁足在启祥宫偏殿,好好抄写女则女训,年前不必再出来了!!”

怜贵人听了,暗自咬牙,事到如今,她若继续死跪着不肯起,只怕皇后要疑心了。便只得谢恩起身,同时忍不住想,怎么药效还没有发作呢?她明明喝了寒凉药了…

也是怜贵人真的运气不好,紧接着长春宫的太监便急忙来报,说二公主吉兰泰偷偷跑出长春宫,跟五阿哥一起玩雪,结果两个孩子都摔着了。二公主蹭了破了额头,五阿哥更倒霉,摔得手臂都脱臼了。

听得这般消息,皇后那叫一个心疼,自己的掌上明珠哪怕咳嗽一声,她都心疼得不行,何况竟是破了皮、见了血呢!至于五阿哥…莫说手臂脱臼而已,就算是断胳膊断腿,皇后也只会幸灾乐祸。

皇后不心疼五阿哥,可愉嫔心疼啊!当初嗖的便站了起来,也不管怜贵人如何了,直接便要求跟皇后一起去长春宫看五阿哥。皇后自然准允,带着愉嫔便走人了,临走前嘱咐嘤鸣这个位份最高的舒妃负责主持煮酒赏梅宴。

恭送了皇后离去,嘤鸣便道:“出了这样的事儿,想必诸位姐妹也没什么心情饮酒赏梅了,不如便散了吧。”——她可不想在这儿多呆!瞧怜贵人那副虚弱的样子,要是真的小产了,她也不愿沾染这份晦气。

心下一动,又笑着对悫嫔道:“永寿宫与启祥宫毗邻,就劳烦妹妹顺道送怜贵人回去吧。”

悫嫔一脸悒悒不乐,凭啥她要送一个包衣贱婢回去呀?可是嘤鸣愣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怜贵人跟悫嫔同行回去…呵呵,怜贵人既然嫁祸皇后不成,那除了皇后之外,她最恨的人是谁呢?那还需要多说吗?嘤鸣真的不介意顺手坑悫嫔一把,一则启祥宫主位愉嫔跟皇后走了,其次的确是永寿宫跟启祥宫最近呢!

就算真出了事儿,悫嫔就算恨她,也一样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而怜贵人,那张脸蛋都阴冷幽幽了,看向悫嫔,似乎是一副恨不得咬下来一块肉的样子。

嘤鸣一走,其他嫔妃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此刻怜贵人忽然觉得小腹一阵抽疼,旋即额头上冷汗涔涔,整个身子都没了力气一般,只能斜依在扶着她的宫女醉霞身上。

醉霞大慌了神色:“贵人!!您怎么了?”

 

第298章、珠胎落

悫嫔看在眼里,嗤地冷笑一声:“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不就是个包衣出身的贵人吗?少在本宫面前卖可怜、装矫情,本宫可不吃这一套!!“

悫嫔的尖酸嘲讽,叫怜贵人气恨得无以复加。她忍着小腹的疼痛,撑着走到悫嫔身旁,仅仅几步路,就已经叫她累得气喘粗重,脸上也褪尽了血色,苍白得仿佛纸扎的一般。

怜贵人一把抓住悫嫔的手臂,她满脸痛楚之色,“悫嫔娘娘…婢妾身子不舒服…求您,您…您能不能…把轿子借给婢妾?”——怜贵人说的自然是悫嫔的那顶崭新华美的嫔位暖轿。

悫嫔听了,那叫一个又惊又怒,你崔氏是什么身份,还妄想乘坐本宫的暖轿?!你这个贱蹄子也配?!简直是痴心妄想!何况借给了你,本宫坐什么回去?!难道要用双腿走回去?!

“怜贵人,你开什么玩笑!别忘了你的位份,僭越之罪,可是你能承担得起的?!”怒斥之后,悫嫔狠狠一甩袖子。

可悫嫔这一甩,怜贵人便“啊”地大叫一声,借力便朝着后头仰倒了过去,而怜贵人的后头——正好是一座假山。怜贵人噗通一声重重摔了上去,又一个反弹,纤弱的身子便翻滚着倒在了地上!

悫嫔愣住了,她是蒙古格格,力气自然略大些,刚才那一些她气愤之下,的确用力大了些,却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啊?

可是接下来的场景,就当真把悫嫔给惊吓了个够呛。只见那怜贵人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捂着自己的肚子,一下下抽搐,而她的下身…已经晕染开一片鲜红…

悫嫔哆哆哆后退三步,脸色惨白,“这是怎么回事?!”——嘴上虽如此问,可到底怎么回事。悫嫔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又不是那些懵懂无知的闺阁女子!

长春宫。

二公主吉兰泰的那点蹭颇伤,根本不碍事,皇后回去之后,二公主还活蹦乱跳的呢!倒是五阿哥可怜极了。呜呜哭个不停。

太医也很快赶到了,愉嫔心疼地抱着五阿哥在怀,连连嘱咐太医接骨一定要轻手轻脚…

其实太医的正骨手段自然高超,且宫里不比宫外,太医们也用的正骨之法都是疼痛度最小的。太医也忙跟愉嫔保证了。便把五阿哥的袖子给小心地剪了下来,露出那只变了形的右手手臂…愉嫔看了一眼,登时心疼地掉泪不止。

事情的前因后果,愉嫔也清楚了,无非就是两个孩子跑出来玩,结果碰见了就一块玩得更疯了,二公主一个滑溜,便要摔倒了,身为弟弟的五阿哥,倒是很“男子气概”。一把抱住了二公主,他自己摔狠了,二公主就只蹭颇点皮。

太医给五阿哥擦了些药酒之后,便开始正骨了,小孩子胳膊细,所以太医下手格外轻缓,一点点拿捏稳当了,又针灸了几个止疼的穴位,果然五阿哥哭声渐渐小了,而正骨的整个过程。五阿哥全然不怎么觉得疼,胳膊就好了。

太医松了一口气道:“五阿哥正在张身子,只要好好养着,个把月就能好利索了。”

愉嫔听了。满是感激之色。

皇后知道是五阿哥救了她闺女,所以也亲自来守着,无比贤惠地道:“本宫那儿有一只百年老参,正好给五阿哥补身子吧。”

太医急忙道:“皇后娘娘,小孩子身子弱,最好不要吃人参。”太医瞅见皇后不快。便忙改口道:“不过吃些参须还是很温补的。”

送参须?皇后还丢不起那个人,便道:“既然温补,那就吃燕窝吧,本宫叫拿几盒燕窝给五阿哥。”

皇帝一听说自己儿子闺女一下子都出了事儿,自然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驾临长春宫,却瞅见吉兰泰只额头包了一下,小人儿都是挺精神的,看样子没事儿,至于儿子…太医也回禀了,也说没事儿了,养养就好。

皇后忙道:“五阿哥孝悌有爱,是为了护着臣妾的二公主,才摔得胳膊脱臼了的。皇上可要好好褒奖他才是。”

皇帝听了,倒是大为惊喜,小小年纪,倒是品行如此上佳,的确难得。只可惜这会子五阿哥已经歪在愉嫔怀里,熟睡过去了。

愉嫔小心翼翼地抱着五阿哥行了常礼,皇帝瞅着愉嫔那哭红了眼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颇多。果然叫永琪亲近愉嫔,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正在此时,外头禀报说娴妃来了。

哦,是了,娴妃才是五阿哥的养母啊!

娴妃一进来,便瞅见自己儿子竟然在愉嫔怀里,登时也顾不得担心儿子如何如何了,先狠狠瞪了愉嫔一眼,要不是皇帝在,只怕她都要上去抢人了。

皇帝看在眼里,皱着眉头训斥道:“你是怎么照顾永琪的,竟叫他独自一人跑了出来?!”

娴妃忙含着泪,诉说委屈:“臣妾失责,这几日光顾着侍奉太后了。”

娴妃摆出太后来,皇帝的确不能训斥下去了,可心里…那自然是相当不痛快的,便道:“永琪才刚正好骨,不宜挪动,就暂时留在皇后这儿,等好了再说!”

娴妃听了,气恨地咬牙,若真搁在皇后这儿,皇后肯定会为愉嫔大开方便之门!!愉嫔素来觊觎她的儿子,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么长时间,若是被愉嫔给笼络去了可如何是好啊!!

皇后忙笑着道:“臣妾一定悉心照料五阿哥,请皇上放心。”——皇后的想法,的确跟娴妃的猜测一模一样,心想着转头就叫愉嫔过来帮忙照顾五阿哥——年关了,她又要照顾自己的闺女,自然忙不过来,叫愉嫔帮忙也是名正言顺!皇上想来也不会反对的。

娴妃尖声道:“臣妾的五阿哥怎么莫名其妙在皇后娘娘的宫门外把胳膊摔得脱臼了?反倒是皇后二公主好端端的?!”——娴妃说这话,无非是想引皇帝怀疑皇后谋害她的五阿哥呢!

可惜娴妃来晚了,这话也说完了,刚才皇后都解释清楚了。皇帝岂会听信别有目的的娴妃的挑唆之词,便沉着脸道:“的确是伺候永琪的奴才不当心!娴妃,你既掌管六宫刑罚,就好好惩治一下那些不当心的刁奴!再换几个勤谨当心的!!”

五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都被娴妃换成自己人,娴妃哪里愿意换掉?可皇上吩咐了,娴妃只能忍屈听命。

 

第299章、落胎罪责(第一更)

“皇上,不好了!怜贵人小产了!”王钦跑进长春宫中,气喘吁吁地禀奏。

皇后当场惊住了,心里暗自已经恨得牙痒痒,这个贱婢,身子还没养好,竟然又怀上了!!而且…之前在浮碧亭赏梅,崔氏便刻意激怒她!幸好被陈嬷嬷发觉不正常,她又借着纯嫔求情,顺势免了罚跪。否则此刻,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便要落在她头上了!!

皇帝也十分惊讶,“崔氏什么时候有孕的?又是怎么小产的?!”——皇帝不由想起怜贵人回宫一个多月来一直病着的事儿,原来不是病,竟是有孕!!

王钦如实道:“底下禀报说,悫嫔失手推到了怜贵人,怜贵人便见红了。”

娴妃听了,便嚷嚷道:“臣妾听说,悫嫔入宫前,就鞭打过有孕的怜贵人!如今进了宫,没想到竟更加肆无忌惮了!”——娴妃也不喜欢怜贵人那种卑贱出身的嫔妃,可她更恨悫嫔。如今悫嫔犯下谋害皇嗣重罪,娴妃自然要狠狠踩上一脚,最好叫悫嫔这个小贱人失宠,乃至打入冷宫才好呢!

皇帝的眉头瞬间紧蹙了起来,眼底怒意升腾,“悫嫔现在何处?!”

“悫嫔小主,此刻已跪在长春门外,脱簪请罪!”王钦回话。

“传她进来!”皇帝沉声吩咐。悫嫔性子不好,皇帝早已深知,但若说悫嫔是刻意谋害皇嗣,皇帝自然是不怎么相信的。所以皇帝才想听听悫嫔如何解释。

悫嫔散了旗髻,摘去一切簪钗首饰,披头散发便进了殿中,她红着眼圈跪了下来,叩首道:“嫔妾失手推到怜贵人,害得怜贵人小产失子,故而特来想皇上、皇后娘娘请罪!”

见悫嫔当口认罪,娴妃阴笑着道:“谋害皇嗣,可是死罪呢!”——悫嫔的出身。决定了她自然死不了,可发冷冷宫安置,怕是逃不了了。

悫嫔满脸惶恐之色,眼里也瞬间蓄满了泪水。她抬头仰望着皇帝,悲切切解释道:“皇上表哥!嫔妾实在不知怜贵人已有身孕啊!方才在浮碧亭,怜贵人推说自己身子不适,要借嫔妾的暖轿乘坐回去,这等要求。实在逾矩,嫔妾严词不允,没想到怜贵人就抓住嫔妾的手腕不松手了!嫔妾气急之下,才甩手推开她的,哪想到她没站稳摔倒了!”说着,悫嫔嘤嘤啜泣,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嫔妾真的是无心之失啊!”

皇帝听了这番解释,眉头皱得更深了,“崔氏真的说要借你的暖轿乘坐?!”——这等逾矩。的确叫皇帝对崔氏心声不满了。皇帝是看重尊卑规矩之人,小小贵人,焉敢坐嫔位暖轿?!

悫嫔急忙点头:“皇上表哥若是不信,尽管遣人去查,嫔妾记得那会子,浮碧亭哪儿还有几个收拾碗盏的太监宫女呢!”

悫嫔如此说,皇帝倒是信了七分。御花园本就人来人往的,想找到非悫嫔宫里的目击者,想来也是不难的。

娴妃眯了眯眼睛,忽的问:“悫嫔方才说。怜贵人借你暖轿,是推说自己身子不适?”

悫嫔眼底滑过一丝冷笑,她亦看到了皇后脸上难掩的慌乱之色,便点头道:“是。怜贵人的确瞧着不大好的样子,想来是胎相不稳,所以才会摔了一跤就小产了。”

皇帝皱眉问道:“她不是病情大好了吗?!”

悫嫔抬头看了看皇后,一副不敢开口的怯懦样子。

这般景象被娴妃看在眼里,便笑着道:“悫嫔怎么不回皇上的话?反倒是看皇后娘娘做什么?!“

悫嫔咬了咬嘴唇,忙垂首道:“嫔妾不敢说。”

皇帝眼底幽邃地扫了皇后一眼。他的皇后富察氏竟是一副发白的脸色,皇帝嗖的眼底更冷了几分,“那皇后你来说!崔氏为何胎相不稳?且她病情未曾痊愈,为何不好好呆在启祥宫养病,却去了浮碧亭赴你的宴?!”

皇后身子一晃,嘴巴有些发干,“臣妾…”

皇后正斟酌着要如何解释,音答应却噗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容禀,这事儿不能怪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便邀六宫嫔妃煮酒赏梅,怜贵人三请五请才到,而且毫不认罪,言语十分无礼,皇后娘娘一怒之下罚他跪了一会儿的!”

娴妃轻哼道:“跪了一会儿?!这大冬日里,外头那么冷,就算没有身孕,怕是也会跪出个好歹来!”

音答应急忙道:“真的只是跪了一会儿而已,愉嫔娘娘和纯嫔娘娘都替怜贵人求了请,然后娘娘娘娘便叫怜贵人起来了!当时,怜贵人的倨傲无礼,皇后娘娘的宽仁,所有嫔妃都看到了呀!而且悫嫔娘娘都不晓得怜贵人有孕,皇后娘娘又如何晓得呢?!”

这些话从音答应嘴巴里说出来,的确比皇后亲口解释要好多了,皇后脸上稍微见了些许血色,她也忙屈膝道:“怜贵人可能是有了身孕,所以脾气才坏了些。臣妾不知情,才一怒之下罚了她的。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却是缄默的,脸色并没有因为音答应的一番诚恳解释,而有半分缓解——着实皇后先前害过怜贵人肚子一次,皇帝自然对皇后怀有极深的怀疑…悫嫔看样子的确不知崔氏有孕,可皇后…也真的不知道吗?

见皇帝竟然面含疑色,皇后心底苦涩发冷,她急忙敛身跪了下来,声音哽咽着道:“皇上就算不信臣妾,但也不放仔细想想,臣妾若真要害人,何必当着六宫嫔妃的面?众目睽睽之下,臣妾岂敢如此肆无忌惮?”

皇后如此分辨,倒是比寻常喊冤叫屈叫来得更管用些。皇帝不由暗想,皇后害人,素来不留马脚,这回怎的竟用如此愚笨手段?倒是有些不合常理了。

娴妃却幽幽道:“反正皇后娘娘不是不晓得怜贵人有孕吗?就算叫她跪到小产,那也是无心之失呀!”

这话,那可真是杀人不见血了。皇后好不容易叫皇帝信了自己几分,可娴妃一语,直接把她逼退到墙角了!

皇帝亦再度浮现起浓浓的怀疑之色。

第300章、皇后割腕(上)-第二更

皇后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娴妃这个贱人,她急忙含泪道:“若臣妾真的早就知道怜贵人有孕,并且要害她腹中皇嗣,那么为何愉嫔、纯嫔一求情,臣妾就免了她的罚跪呢?!”

“倒也是…”皇帝半是自语地道。

娴妃突然冷然道:“今日怜贵人之事,倒是叫臣妾响起了当初的舒妃——当时在圆明园,也是寒冬时节。皇后将舒妃罚跪,舒妃险些小产,皇后不也说自己不知她有孕吗?!”

“你——”娴妃的话无疑切中皇后七寸要害,气得皇后脸色都铁青了。

跪了许久的悫嫔闻得娴妃之言,立刻露出惊骇的模样来,她瞪圆了双眸,掩唇喃喃道:“舒妃姐姐那般和善的人,皇后娘娘怎么忍心…”

一个娴妃句句点火,悫嫔竟也跳出来煽风,皇后登时那叫一个气恨,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险些都要忍不住发火了。

王钦这时候又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给怜贵人救治的太医回禀,说怜贵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王钦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怜贵人之前小产的亏损还未曾补回来,便又小产,着实伤了根本,以后…是不能再有身孕了。”

悫嫔闻言,顿时泪盈盈叩首:“嫔妾罪孽深重,请皇上责罚!”

娴妃轻哼道:“是谁罪孽深重,可不好说呢!”——相比怜贵人,娴妃更恨悫嫔,所以方才在皇帝跟前对悫嫔咄咄逼人!可是相对悫嫔,娴妃则更恨皇后!所以立刻便矛头转向了皇后,甚至不惜帮悫嫔说话!

皇帝面色冷峻如冰,“那崔氏小产的原因呢?!”

王钦躬身道:“回皇上,太医说,主要是因为受寒,摔的那一下,并不打紧。”

听得这话。悫嫔眼底跳跃起欢喜之色,她是现将崔氏送回启祥宫,叫了太医,并且重金赏赐了太医。才换了太医如此禀报的。自然了,太医这番话,也不算欺君,怜贵人是服用寒凉之物,以至于寒邪侵体才小产的。而跪在雪地里,也会导致寒邪侵体——而后头那句“摔的那一下,并不打紧”,才是悫嫔特意要求太医一定要加上的。

为的,便是要将怜贵人落胎的责任都推卸到皇后头上!!

娴妃冷着脸,讥笑道:“既然是受寒小产,那自然就是皇后娘娘罚跪罚出来的!怜贵人刚刚病愈,身子本就虚弱,哪里经得起这般磋磨?!”

皇后满脸惊愕与恐惧之色,她只得死死咬着说:“皇上。臣妾真的是无心之失啊!怜贵人的无礼冒犯,也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啊!臣妾身为中宫,难道连惩戒嫔妃之权都没有了吗?臣妾若是知道她有身孕,怎么敢明目张胆谋害皇嗣?臣妾没那么愚蠢!”

这时候,一声不吭的隐形人愉嫔突然上前开口了:“回皇上,是嫔妾没有管束好自己宫里人,才致使怜贵人对皇后娘娘无礼的。”

愉嫔这突然一句“仗义执言”,叫所有人都愣住了。愉嫔性子敦厚老实,她的话,连皇帝都不疑半分。而愉嫔自然也是实话。不过却并非没有私心,五阿哥要留在长春宫养伤,她想要近亲儿子,全看皇后肯不肯通融了。

娴妃却气坏了。她本来就很愉嫔觊觎五阿哥之心,如今愉嫔竟站出来帮腔皇后,娴妃自然视之若仇寇,“怜贵人可是你宫里人,愉嫔怎的不帮自己宫里人,反倒要帮外人?!”

愉嫔低头道:“嫔妾只是实话实说。不敢护短包庇怜贵人。何况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怎的到了娴妃嘴里,却成了‘外人’?!难道娴妃一直都是把皇后娘娘当成外人看待的吗?”

这话把娴妃更气了个够呛,偏生无话可以反驳愉嫔。关键是愉嫔老好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连皇帝都觉得她是个公道之人,就算她失宠了,可她但凡说句话,却很能影响皇帝的判断。

最终,皇帝下了决断,先开口撵娴妃走人,你不是要伺候太后吗?天都要黑了,你还不快去伺候太后吃药?在这里磨蹭做什么?

皇帝发了话,娴妃只得恨恨离去,

然后便是悫嫔,皇帝道:“朕念在你是无心之失,回去禁足思过吧!多抄些女则女训,你也着实是该好好修身养性了!动不动便与嫔妃动手,真当朕的紫禁城,是你们科尔沁的草场吗?!!”——皇帝的申斥,不可谓不严厉。

悫嫔当即就掉泪了,咬着嘴唇,嘤嘤啜泣着磕头领罚,便退下了。而愉嫔,也被皇帝吩咐抱着五阿哥去长春宫的偏殿照看了。音答应一个小答应,自然也被打发走了。

如此,长春宫的正殿中,便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殿内的赤金貔貅熏炉中逸散而出如烟雾般的沉香,皇帝久久看着殿外已经黑沉下来的夜色,今夜倒是星空朗朗,一勾明月,洒进殿中一汪月华。可冷风也随之嗖嗖灌了进来,吹散了殿内地龙涌起的热量。

皇后冻得不由打个了冷战,却不敢抱怨半句,她急忙去旁边的一架上取下一件刚刚制好的崭新的黑貂皮大氅,上前要披在皇帝身上。

然后皇帝却突然抬手一挥,将执着大氅的皇后生生给推到了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绒绒的地毯,自然摔不坏人,可皇后却哀恸不已,她不禁泣泪连连,皇上…终究还是不信她吗?

皇帝冷冷看着地上的皇后,直截了当地便问:“你当真不知崔氏已经有孕吗?!”

皇后泪如泉涌,满心都是委屈,“连皇帝都不晓得的事,臣妾如何晓得?!何况小产伤身的之人,素来不养个一二年,是不会有孕的,臣妾哪里想到崔氏竟是有孕了?!”

皇帝自然猜得到崔氏肯定是故意隐瞒有孕,假称受寒生病。可这样的举动,皇帝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被害得小产了一次,自然百般防备,有了身孕也不敢说。皇帝未必对这个突如其来没了的孩子有多大怜惜,只不过身为帝王容不得有人算计他的子嗣罢了!

可皇后…就算皇后说得很有道理,皇帝依旧是疑心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皇后是什么样一个人!!

皇后凄然一笑,“皇上…还是不信臣妾对吗?”皇后满心都是凄凉,忽然她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窗边案几上,一把抄起果盘中的一把银色的锋利水果刀。

见皇后竟然拿起了利器,皇帝脸色一紧,立刻后退半步,暗暗做出了防御之态。

只见皇后已经歇斯底里了一般,满脸都是决然与疯狂之色,“身为妻子,得不到丈夫的信任,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话刚落音,皇后便狠狠一刀划过了自己的手腕,那银刀分外锋利,皇后这一刀割下去,鲜血当即如注喷涌而出,嫣红刺目!!

第301章、皇后割腕(下)-第三更

话刚落音,皇后便狠狠一刀划过了自己的手腕,那银刀分外锋利,皇后这一刀割下去,鲜血当即如注喷涌而出,嫣红刺目!!

皇帝惊住了,在他的印象里,富察氏素来端庄持重,以宠辱不惊之态示人,从来都是高贵而稳重的,何曾惨烈至割腕自绝?!

皇帝怔神的片刻工夫,皇后却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似乎她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又是唰唰两刀朝着左腕割了下去,鲜血喷洒而出,浓稠地流淌下去,顺着她的手心,沿着那赤金嵌东珠的华美护甲,如一条小溪一般,汩汩流出,洒了一地殷红…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他几步两步上前,一把便夺过了皇后手中的银刀,“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满脸都是泪,就如皓腕上涌出的鲜血一般,两行泪水亦蜿蜒着从双眸中盈满溢出,她歇斯底里地哭嚎道:“皇上既然觉得臣妾谋害皇嗣,那臣妾抵命还不成吗?!!”

这辈子,皇后何曾对他这般无礼嘶吼过?就算皇后秉性善妒阴毒,可在皇帝的面前,从来的都是温顺的,从来不敢明着对他半分忤逆!然后,皇后愈是这般惨烈凄然的怒吼,这般如被逼到绝境一般的悲鸣,却比向来那副温顺的样子,更能触动皇帝。

皇帝此刻已忍不住想,莫非真的是他冤枉皇后了?

正在此时,一身娇嫩水绿色和合如意贡缎旗服的音答应乔氏突然快步冲了进来,拿着自己贴身的天香绢帕子便飞快扎紧皇后的手腕,这样的止血的方法,的确是最有效的,果然,立刻那涌血便渐微,直至不再涌出。

音答应便噗通跪了下来,碰碰在那坚硬的方砖墁地上狠狠磕头,一边哭着喊道:“皇上!这次真的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啊!皇后娘娘当真冤枉啊!!”——音答应会说出这番话,便表面。方才她并未离去,而是在殿外一直偷听。

偷听帝后谈话,若在平常,只怕少不了一顿重罚。然而此刻。她跑出来为皇后止血,又如此竭力为皇后辩驳、求情,这正说明她何其忠心,无论是皇后,还是皇帝都不会责罚她。

嗵嗵又磕了好几个头。音答应狠命之下,那娟秀白嫩的额头上已经磕破,鲜血沁出,一片血肉模糊,惨烈不易。她眼中带着泪,一脸地替皇后抱屈。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便道:“去传太医吧。”——此刻,皇帝自然不希望皇后割腕而死。不管怎么说,逼死结发妻子,都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一则。皇帝是爱惜名声,二则…他素来感念孝顺先帝,自然不愿先帝所赐的皇后就这么死了。

皇后却凄然一笑,自嘲地道:“还传太医做什么?臣妾这种皇上厌弃之人,就这么死了,岂非更好?”

皇帝轻轻蹙了蹙眉,便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皇帝自是不会认错,也不会承认是自己错怪了皇后。她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额头一片鲜红的音答应,便吩咐道:“立刻叫人去传太医来!”

音答应忙不迭点头。踉踉跄跄便爬了起来,也不顾嫔妃仪态,飞似得便跑了出去,慌乱急切地唤了皇帝身边的副总管太监。转达皇帝口谕,并嘱咐了要去传最擅长治外伤的太医来。

皇帝的吩咐,自然无人敢怠慢,太医院的太医自然是披星戴月赶了过来。

皇后腕上的伤,到底把太医们吓了个不轻,堂堂中宫皇后怎么会有这种伤?而且从伤痕角度来看。分明是自己割出来的!幸好以手帕捆缚伤口之上小臂之法甚是妥当,所以皇后的失血不算太严重。用上最好的止血药,再开个补血益气的药吃着,再嘱咐一下一些平日饮食上的禁忌,也就是了。

至于为何受伤,明哲保身的太医们自然不会多问半句。

见伤口已经包扎好,皇帝沉声吩咐道:“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太医们自然连连磕头遵命,其实就算皇帝不说,他们也不敢乱传的。太医这个职业的高危性,决定了他们都是极其小心谨慎、嘴巴也极严之人。祸从口中的道理,在宫中任职年久的太医们知道懂得。

皇帝看着皇后那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那副失魂落寞、凄然惨悲的模样,语气又和缓了几分,“你好好养伤…”顿了顿,皇帝又道:“来年,博西勒便该正是册封下嫁了,倒时候娴妃肯定忙不过来,那时候你的伤想必也养好了,你是皇后,六宫之事还是该你来管辖,娴妃、舒妃协理既可。”

“皇上…这是补偿臣妾吗?”皇后悲怆的眸子看着皇帝道。

皇帝没有回应她的话,反倒是指着刚熬好的补血益气的参茸汤,道:“趁热喝了药,这里头还加了精心安神的药,喝了好好歇息吧。”

皇帝这话,已是难得的关心之词了。皇后没有说什么,端起药碗,很是干脆地喝干了,便屈膝一礼,自行去里头梢间寝殿歇息了。

储秀宫。

此刻夜色已深,嘤鸣却并没有入睡,悫嫔被禁足,是意料之中的事,可皇后那里…皇后罚跪崔氏,原本也逃不脱谋害皇嗣的嫌疑,而皇帝早已厌弃皇后,必然不会信她。嘤鸣原想着,只怕皇后也会被禁足,可结果却…

徐晋禄来禀报说:“长春宫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可皇上并未离开。”

嘤鸣低眉拨弄着自己皓腕上佩戴的白玉贵妃手镯,淡淡道:“没想到她竟能翻盘,果然皇后终究是皇后,不可小觑啊…”

徐晋禄又道:“方才皇上身边的副总管王公公亲自去太医院传了太医去,那三位太医…都是擅长治外伤的。”

“外伤?”嘤鸣眯了眯眼睛,她大约能猜到皇后用了何种方法翻盘了。堂堂皇后怎么会受外伤呢?而且还是御前得脸的王钦亲自跑去传太医,可见是皇帝的口谕了。

这不禁叫她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腊月隆冬,悫嫔新入宫便被皇帝冷落,她愤然之下,决绝刚烈地撞柱在养心殿外,大大刺激了皇帝,因此得了皇帝的宠爱。

皇后…倒是学得分毫不落下乘啊。

第302章、皇后打脸(第四更)

皇帝素来冷待皇后,极少在十五之外的其他日子留宿皇后寝宫,昨夜的留宿,足以叫六宫嫔妃都惊呆了眼球。尤其怜贵人在皇后罚跪之后小产,皇帝不但没有责罚她,反倒是留宿了!

所有人都好奇作为长春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嫔妃们都知道长春宫昨夜召了太医去,便纷纷以探视中宫的名义,齐刷刷造访长春宫。

嘤鸣带了皇帝赏赐的人参、阿胶也随大溜去看望。贵人以上嫔妃,出了小产的怜贵人、以及昨夜被皇帝下令禁足的悫嫔,如数都来了。

嫔妃们却生生被皇后晾在殿中半个时辰有余,才被音答应扶着现身正殿中。人人瞧了个真真,皇后的气色很不好,完全是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不过精神倒是不错。更叫人瞩目的是哪位音答应,也是一副惨白小脸的模样,额头上还包了一圈纱布,隐隐沁出嫣红血渍来…

皇后落座,嫔妃齐刷刷蹲身请安问好。

皇后淡淡一笑,神态端范,语气也一如往常的温敦和气,“本宫昨晚吃的药中有几味安睡的药,所以起得晚了些,叫诸位妹妹久侯,是本宫的不是。”

嫔妃们一听,忙屈膝道“不敢”。

皇后抬手理了理自己那似乎匆忙才梳好的旗髻,笑着叫嫔妃们各自落座。娴妃座位距离皇后最近,眼尖地便瞅见了皇后手腕上包扎的纱布,也是嫣红沁血的样子,便问:“皇后娘娘的手腕这是怎么了?”

皇后双手轻轻叠在腿上,淡淡道:“不打紧,不慎被碎瓷划破了,没什么大碍。”

娴妃淡淡“哦”了一声,“那还真是不巧呢!”娴妃旋即扬唇一笑,便又问:“那音答应的额头,该不会也是被碎瓷划伤的吧?”

音答应忙回答道:“回娴妃娘娘的话,雪天路滑。婢妾是不小心摔倒了,才蹭颇额头。”

娴妃“啧啧”道:“二公主、皇后、音答应,接连都见了血光之灾,这长春宫…该不会遭了什么阴鸷吧?大过年的。臣妾觉得皇后娘娘不放叫宝华殿的法师来做做法,也好安心过年呀。”

皇后端庄一笑。“娴妃有心了,本宫会考虑的。只不过五阿哥手臂脱臼才是最严重的呢,娴妃若有心,不如给自己的景仁宫先做做法事吧!”

娴妃眼中顿时恼火。可皇上昨夜留宿在长春宫,皇上既然关心皇后,她也不敢太过无礼,便起身道:“臣妾正是想要顺道看看五阿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