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贵人愈发满脸都是糊涂之色。

嘤鸣微微一笑,看着怡贵人尚且平台的小腹,便谆谆道:“接下来,若是太后关心贵人腹中皇嗣,想必贵人懂如何应对。”

怡贵人面容谨慎,深深点了点头,“上一次,是婢妾太天真了,如今自然懂得能屈能伸。何况婢妾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尚且不知,应下过继又如何?就算退一万步。倘若真的是阿哥,又岂是婢妾答允过继,便能作数的?只要皇上不允,一切都是白费心思。”

嘤鸣点头:“贵人明透。本宫便安心了。”

怡贵人怅然苦笑:“可惜早年婢妾没有这番明透,否则那个孩子…”话未说完,怡贵人眼圈都红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贵人为了腹中孩儿,也请千万看开些。以后的日子。还长远着呢。”嘤鸣定定道。

怡贵人重重点头,“婢妾明白。”

长春仙馆。

嘤鸣脱下斗篷,交给半夏拿去收着,自己则独自进了里头寝殿中。不是她想得多,而是这几日来,已经数次察觉自己的床榻有被人动过得痕迹,譬如说枕头歪了半寸,或者被褥的边角折了一下,等等。

可见是有人翻过她的床榻。

嘤鸣深深呼吸一口,快步走到床头。朝着枕头底下一抹,便掏出一只珐琅春瓶出来。

她呆呆看着那瓶子,喃喃自语道:“真是我多心了?”

旋即,脸色露出释然的微笑,看样子是她想得太多了。半月前那日,皇帝只不过偶然瞧见她枕头底下露出的半抹珐琅春瓶罢了,当时她一时慌张,那样的反应着实引人多疑。如今看来,是她多疑了。

便顺手揪下瓶塞子,把里头的避孕小药丸如数倒在一旁的月牙桌上。

然而。嘤鸣愣住了,她看着这些药丸,心下一紧,急忙一一数了着。

一颗、两颗、三颗…十颗、十一颗!!

是十一颗!!

嘤鸣咬了咬牙。少了一颗…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配制了十二丸!!

她心中有些不信,急忙再数了一遍,还是…十一颗!!

嘤鸣浑身一软,便到坐在了床榻上,看样子不是她疑心重。也不是她多心。

那日被皇帝偶然瞧见这个小瓶之后,嘤鸣便将它收入了药园世界中,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床榻被人动过。今日她特意将这个珐琅春瓶又搁在床榻底下,便是为了试一试。

当然了,她用的避孕药丸是真的。

原本她是不打算用真的,本打算调配一个滋补身体助孕的药丸塞枕头下,以保万无一失的。

然后,因为一件事情,让她改变了主意。

半夏徐步走了进来,“娘娘,那些月事带子,都放了七八日了。奴才去今晚偷偷焚烧掉吧?”

嘤鸣点了点头,道:“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半夏“嗯”了一声,“奴才明白。”

嘤鸣又问:“今日,谁进过我的房间?”

半夏一愣,便忙退下去私下打听,两刻钟后才回来禀报道:“除了贴身伺候的宫女、嬷嬷,便只有小林子进来给花斛中换了一束新的金桂。”

“那小林子现在可还在馆内?”嘤鸣又问。

半夏摇头道:“半个时辰前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知道了。”嘤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嘱咐道:“这事儿都不动声色,不要打草惊蛇。”

“是。”半夏忙应了。

“好了,你退下吧。”嘤鸣默默道,只怕接下来,皇帝就该来了。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嘤鸣才刚将倒出来的避孕小药丸一一装回珐琅春瓶中,便听见哐啷一声,内殿的门被生生踹开了。

果不其然,皇帝来了,带着一脸冲天的怒火来了。

嘤鸣不疾不徐起身,朝他见了万福:“皇上金安。”

“金安?!”皇帝面孔几欲狰狞,他怒意翻涌几个大步便走到嘤鸣跟前,粗粝的手一把捏住嘤鸣的下巴,他迫使嘤鸣扬起脸,对视着他,“朕很想安,是你不让朕安宁!!!”

剧烈的吼声震耳欲聋,嘤鸣眉心颦蹙,看着歇斯底里的皇帝,心中也不免有些惊讶,真的至于如此吗?

皇帝此刻也瞥见了搁在床头月牙桌上的那只珐琅春瓶,他松了捏住嘤鸣下巴的手,一把将那春瓶抓了起来,拧开一看,瞬间脸色黑沉冰冷。

呯!!

一声清脆尖利的声响,珐琅春瓶被摔得粉碎,小小的药丸散落一地。

“你一直都在吃这个东西是不是?!!”皇帝怒吼之声随即响起。

嘤鸣垂首,沉默着。

“为什么?!”皇帝几乎咬得牙齿碎裂,才问出了这三个字。

而嘤鸣,还是沉默着。因为她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就是一直在吃避孕药丸,至于为什么?吃这个东西,当然是不想怀孕了。答案皇帝自己都知道,她又何须解释,何须狡辩呢?!

而嘤鸣的沉默,并没有让皇帝的怒火消减半分,碰的一声,皇帝的拳头砸在了月牙桌上。那桌子是上好的红木制成,质地坚硬无比,然后那一拳头,生生将桌子上打出了一个窟窿。

同样,淡淡的血腥味逸散出来。皇帝的手指关节已经被木碴子扎破,血珠子成串沁了出来,嫣红得若朱果一般。

皇帝深深呼吸了几下,面孔变得冰冷如许,“即日起,你给朕禁足长春仙馆,什么时候想好了如何跟朕解释,什么时候再说!!”

撂下这番惩罚,皇帝大踏步而去。

嘤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虽然皇帝的情绪之暴躁超乎她的意料,然后结果如她所设想、所希望的,一般无二。

她被禁足了。

进宫两年有余,最得皇帝宠爱的舒嫔纳兰氏被禁足了,御前的太监被派来亲自看管长春仙馆的各处入口,俨然已经戒备森严。

嘤鸣抚摸着自己腰间,这样一来,应该要安全多了吧?

半夏上来扶了她坐下,轻声问:“娘娘,当真非如此不可吗?”

嘤鸣微笑着道:“我和怡贵人她们不同,皇后能容她们,但十有八九不会容我。”

半夏点了点头,“可是奴才瞧着,皇上动了真怒了。您日后,可该怎么解释呀!”

“无妨。”嘤鸣淡淡道,她自然有法子解释。如今要做的,便是淡出众人的视线,精心将养。

七日前,本该到来的月事没有来,反倒是她丹田中的液体骤然少了三分之一,她惊惧之下,还以为自己的修炼出了什么问题。

还是火团告诉她,她的腹中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对于修仙之人,每一次怀胎,都需要有充足准备,否则经不起法力消耗,很有可能能掉一个境界。嘤鸣问过火团,胎儿会多久吸食一次她丹田积蓄的法力,火团摇头,只说多则一个月,少则半月。

这样头疼不已,光应对这个突入起来到来的孩子,就够让她头疼的了,若是一旦被外人知道这点,只怕就要内忧外患了。

所以,嘤鸣不得已之下,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果然,皇帝是多疑的,让安插在她宫苑中的太监林海取走了一颗药丸。皇帝知道了那药丸功效,自然雷霆震怒,对她一通发作,还将她禁足了。

一切如她所愿那般,然后嘤鸣心底却是冰冷的。

皇帝说过会相信她,如今看来,又没有遵守诺言。

也幸好,她没有相信皇帝那种信手拈来、随口说出的承诺。皇帝凉薄,她的心也一样不是暖的。没什么好怨怼的,反正她并不爱这个男人,哪怕他是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

长叹一口气,按照日子算,果然还是她十七岁生日前几日,那次醉酒误事…

哪里想到,真的一球进门了。她中招了。

呵呵。

罢了,孩子既然来了,孩子爹不可靠,嘤鸣也只好自己想方设法保全这个孩子了。

第156章、嘤鸣失宠

镂月开云殿。

皇后紧紧蹙着眉头,“查出舒嫔到底为何失宠了吗?”

陈嬷嬷摇头:“长春仙馆已经被封锁了,实在无从查起。奴才只瞧着,皇上是动了真怒了。”

皇后长叹了一口气,“太后还活着、娴妃还蹦跶,舒嫔如今失宠也不是时候呀!”那语气里,满是可惜之色。

陈嬷嬷点头道:“可不是么!纯嫔、嘉嫔日渐色衰,怡贵人又怀着身孕,就那几个常在、答应小主,虽然也有姿色出众的,可想得到舒嫔那样的宠爱,怕是难!”

皇后揉着额头,一脸凝重之色,“本宫总觉得舒嫔的失宠,来得太突兀,也太不寻常了些!若不查清楚,本宫心下终究不安。”

“是,奴才明白。”

——————

失宠了怎么办?

凉拌!

嘤鸣斜身倚在罗汉榻的闪缎引枕上,怀里卧着懒懒打着呵欠的火团,“如今外头看守严密,除了出去领取月例用度,等闲宫人出不得馆外半步。如此状况,只怕少不得人心浮动。”嘤鸣正色对孙嬷嬷道:“账上还有多少闲置的银钱?”

孙嬷嬷略一想,便道:“银票约莫还有五六千两,还有早先皇上赏赐的金锞子也只用了半数。”

嘤鸣点了点头,“既然还算充裕,这个时候别省着。馆内无论宫女、太监、嬷嬷一律先赏两个月的月例,就说是褒奖他们忠心办事,让他们安安心。”

孙嬷嬷面露微笑,点头称“是”。

嘤鸣又嘱咐道:“还有,马上天就要冷下来了,地龙、炭盆也该烧起来了,外头需要打点的地方记得银子使得丰厚些,总之,该用银子的地方,嬷嬷斟酌这只管用就是了。”

孙嬷嬷道:“这些娘娘就算不说。奴才也省得。左右咱们长春仙馆不会封禁太久,银子必然是够用。”

有孙嬷嬷在,内外打理,嘤鸣自是不需要操心。她只管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随着天儿渐渐冷下来,嘤鸣就跟猫冬似的。药园里采药、晾药,一应都交给了火团儿去忙活,火团晚上干活,所以白天都懒洋洋的。

这样悠闲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冬日来临。

景明堂外雪扑簌簌下着,天地一色洁白如许,堂外的两株西府海棠树上已经挂满了积雪,只露出几点嫣红的海棠果,嘤鸣站在廊下,身上披着一件去年冬天穿过的品红缂丝菊纹里貂皮的斗篷,手里捧着热烘烘的手炉,倒是悠闲惬意。

半夏却满脸含着怨气,“今年冬用的皮子和缎料,奴才瞧着。里貂皮和乌拉貂皮都是次一等的,毛色也杂!那些绸缎更是样式老气、颜色也不鲜亮!”

嘤鸣淡淡一笑:“能按定例发下来就不错。”——这还是给了不少赏银才换来的结果。这样的状况,她早料想到了,宫里的人,哪个不拜高踩低?甚至包括长春仙馆内伺候的宫女太监,若不是她加倍赏赐下月例,只怕早就不尽心当差了,饶是如此,还是有好几个偷偷自己寻了门路,调了出去。嘤鸣也只当没看见。心都飞了,留那种人也是无益。

半夏跺了跺脚:“娘娘倒是好脾性,绸缎和皮子都送去针线房快半个月了,至今连件御寒的新斗篷都没制好呢!奴才都派人去催了两次了。赏银也给了两次了,可她们就是一味敷衍!!”

“那就别催了,反正去年的衣裳也还够穿。”嘤鸣徐徐道,去年她得宠,针线房做的衣裳又快又好,上杆子地巴结。所以冬衣很充足,倒是不担心会冻着。

嘤鸣笑着看着半夏:“旁的都不打紧,只要炭火充足,这个冬天也就不难过。”

半夏也忙笑着道:“眼看着快进腊月了,不管怎么说娘娘都是正经册封过的嫔妃,近了年关的时候,总会解除禁足令的。”

解除禁足令吗?嘤鸣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都快三个月的胎了,穿着厚实的冬装,一点都看不出来,然后若是细细抚摸,已经能够摸出小腹处微微凸起一块了。

这个孩子,来得并不是时候。除了不定期会吸走她丹田内的灵液之外,倒是不怎么闹腾她,也没有出现恶心呕吐之内的症状,就是胃口不是很好,想吃着酸的、辣的。只可惜现在她在禁足中,饮食份例被克扣了不少,哪里还能由着性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呢?平日里胃口欠佳,也只能钻进药园世界里吃点红枣,要么吞粒参华丹给自己补补了。

“天冷,娘娘还是回屋吧。”半夏柔声劝道。

嘤鸣应了一声,已经禁足了两个月了,皇帝也再未来过长春仙馆,就好似已经忘了这行宫里有她的存在一般。如今入了冬,怕是朝政也要繁忙起来,皇帝只怕也更是无暇关注长春仙馆的状况了。

孙嬷嬷特意炖了酸萝卜老鸭汤给她喝,酸溜鲜美汤汁很是下口,嘤鸣一口气吃了两碗,吃得肚子发胀方才停下。嫔位份例,每月有鸡鸭鹅共十只,孙嬷嬷便变着法地炖汤给她喝。只不过冬日鲜菜烧得可怜,能用作配料的也少,无非就是白菜、萝卜。虽然这个时代也有反季蔬菜供应内廷,但数量稀少,显然她一个失宠的嫔妃是不会有的。

孙嬷嬷的厨艺很不错,她见嘤鸣吃得开胃,不禁笑了:“原本加些海带,味道会更鲜美。可惜那东西月初就被瓜分地一丝不剩了。”

嘤鸣抚了抚肚子:“那些冬日里稀罕的食材,嬷嬷就别打主意了,那些东西,可不是多给些银钱就能分到的。”

孙嬷嬷叹着气道:“从前的时候,什么好的食材不都先紧着咱们长春仙馆?如今银子赏下去,却还推三阻四的!”

“宫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嘤鸣含笑看着她。

孙嬷嬷收了碗筷,道:“难为娘娘还如此想得开,奴才都替娘娘觉得委屈呢。”

“有什么好委屈的?”嘤鸣歪着脑袋,抚摸着火团柔软的毛发,“有今日,是我自己的选择。”

既要躲避明枪暗箭,皇帝的恩宠自然是少不得要先搁下的。

孙嬷嬷去炭盆中又添了几块红箩炭,忽的道:“对了,今早怡贵人派人送了些燕窝来,奴才瞧着是上好的官燕,已经叫小厨房泡上了,晚上就给娘娘炖个红枣燕窝。如今冬日干燥,吃些燕窝润喉是再好不过的了。”

嘤鸣颔首:“难为怡贵人了,她如今应该也显怀了,自己一人支撑,怕是也辛苦着呢。”

孙嬷嬷忙道:“奴才倒是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常常去看望怡贵人,又因她怀着身孕,所以不少人巴结呢,因此饮食用度都是上好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嘤鸣心下一松,不管怎说,皇帝总是在乎子嗣的。

孙嬷嬷看着那炭盆中的赤红的火焰,“按照嫔位份例,冬用红箩炭每日八斤、黑炭每日三十斤。黑炭倒是给足了,可红箩炭这几日都只给了半数…黑炭用来烧地龙尚可,烧炭盆就太呛了。”

嘤鸣亦是沉默了,今天冬天似乎比去年冷些,又因为是住在多湖水的圆明园里,便格外比四四方方能藏风的紫禁城里冷了不少。才初冬时节,就堪比数九了。如今虽说还勉强够,可接下来天儿只会越来越冷。

这时候,半夏哈着热气快步进来,满脸欢喜之色:“娘娘,嘉嫔娘娘派人送了两筐红箩炭来!奴才已经叫小林子和小孟子背去后头放着了。”

嘤鸣莞尔一笑,看了孙嬷嬷一眼:“这下子一时半会不会缺炭用了。”——红箩炭是内廷专用的最好的炭,由内务府营造司选上等的硬木木材烧就,每一块炭大小均匀,整齐地装入红箩筐中,因此被叫做“红箩炭”。红箩炭乌黑发亮、耐烧持久,而且无味无烟,纵使一夜不添炭,翌日清晨醒来,炭盆中仍未熄灭。

孙嬷嬷笑着道:“四阿哥年幼畏寒,难为她竟还分出炭例来接济娘娘。”

半夏笑呵呵道:“娘娘一直与人为善,所以如今即使落了难,还是有不少人襄助呢。前日纯嫔娘娘派人送来的一床锦被也很是厚实呢。”

是啊,所以禁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倒是患难见真情了,嘤鸣心下颇感安慰。

嘉嫔、纯嫔都算不算太得宠,也不过是守着份例度日罢了。嘉嫔还略好些,四阿哥尚未入读,有皇子专属的炭例,母子俩的加一块,所以才能允出足足两筐红箩炭出来。

九州清晏。

夜晚的北风呼啸如鬼哭狼嚎,密集的雪扑簌簌打在九州清晏的窗户纸上,然而殿内却是暖烘烘热气袭人。

御前总管太监吴书来蹑手蹑脚端了一盏参汤上去,道:“皇上,喝口参汤润润口吧。”

皇帝朱笔一顿,看着案上堆积的奏折,不禁眉心更蹙了几分,连日暴雪普降,连京畿一带都有大片民房被压塌,草原上牲畜冻死无数,科尔沁等几个部落已经嚷嚷着请求拨款赈济。连日来,已经叫皇帝烦躁不已,故而御前的人个个谨慎小微,大气都不敢出。

 

第157章、一石二鸟

龙涎香袅袅燃烧着,因为皇帝要批阅奏折,所以吴书来特意叫了些提神醒脑的薄荷与冰片,叫着暖气熏人欲睡的殿中多了几许缕缕沁凉气息。

皇帝继续埋头披折子,忽的却冒出一句:“长春仙馆怎么样了?”

吴书来一个激灵,急忙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低头道:“回皇上,长春仙馆安稳平静。”

“安稳平静?”皇帝声音有些发冷,带着屡屡恼怒的意味,“她没说想求见朕?!”

吴书来浑身一紧,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了,然而皇帝的问话不能不回,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回皇上,不曾。”又急忙补充道:“舒嫔娘娘许是想等皇上消气儿吧。”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有什么动静吗?!”

吴书来忙道:“舒嫔娘娘谨遵皇上之意,一直安居不出。今早怡贵人派人送去了燕窝,午后嘉嫔娘娘又派人送去了两筐红箩炭。”

皇帝听得眉头一皱:“送炭做什么?难道舒嫔的炭例不足?!”

吴书来舔着笑脸道:“奴才不知,想来是今年天冷,嘉嫔娘娘担心舒嫔娘娘冻着,所以才送了些去。”

旋即,殿内一片沉寂无声。

“皇上,敬事房太监已经侯在殿外了。”吴书来小心翼翼地禀报道,“皇上可要翻牌子?”

皇帝长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去嘉嫔哪儿吧,朕许多日没见永珹了。”

“嗻!”吴书来满是欢喜地应下了,皇上总算是翻牌子了!这几日来,敬事房因为太清闲,还被太后训斥了一通呢。

此刻,嘉嫔金氏正在只宫苑中,怀里抱着四阿哥永珹,嘴里低低哼着儿歌哄孩子入睡。如今四阿哥白白胖胖的,小脸蛋肉嘟嘟红扑扑的。宛如画里的童子,极是可人。

听闻皇帝驾到,嘉嫔不禁吃了一惊,嘴里喃喃道:“皇上不是正忙着处理政务吗?”却忙小心翼翼将四阿哥搁在软榻上。急忙起身迎驾。

“皇上万福金安!”嘉嫔屈膝飞快行礼。

皇帝一眼瞥见睡在榻上的四阿哥永珹,小嘴微张着,两只小手紧紧攥成拳头,睡得格外酣熟。皇帝眉头一舒,道:“平身吧。”

嘉嫔含笑起身。亲自奉了茶水给皇帝,语气柔顺地道:“皇上来得不巧,方才四阿哥还精神着呢,嫔妾才刚刚哄睡了。”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那就叫乳母抱下去吧。”

嘉嫔一愣,皇上难道不是来看四阿哥的?嘴上急忙应了,换了四阿哥的乳母进来,把孩子抱了下去。

皇帝搁下茶盏,打量了嘉嫔一眼,“永珹长得日渐壮实。你倒是瘦了不少。”

嘉嫔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语气更添三分柔媚:“嫔妾知道,皇上不喜欢体态痴肥之人,嫔妾也不喜欢自己臃肿的样子。”——话里的意思,是为了讨皇帝欢心,所以才叫自己纤瘦下来的。

皇帝听罢,脸上便带了继续温和的笑意,心中忍不住想,若鸣儿的性子也这般温顺软和就好了…

暗自一叹,打量着嘉嫔含羞带涩的模样。皇帝淡淡道:“安置吧。”——嘉嫔为了纤身不惜节食,已经数月不曾沾荤腥了,这事儿,他自然晓得。如今瞧着嘉嫔身段与生产前已然差不离了。

哪怕是看在这份用心上,也该恢复对金氏的召幸了。何况,金氏知恩图报,德行也算上佳,性子也还算叫人舒服。

——————

镂月开云殿。

二公主吉兰泰也已酣睡了,皇后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手脚轻柔地掖好被角。

陈嬷嬷脚步轻盈地走上前来,“娘娘,嘉嫔宫里的灯火已经熄了,看样子皇上已经宿下了,您也早些歇息吧。”

皇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惆怅,“嘉嫔为了恢复从前的身段,也算是费尽苦心了。自打四阿哥降生,皇上每次去,都只是看四阿哥。这回留宿了,嘉嫔怕是欢喜坏了。”

陈嬷嬷忙劝慰道:“嘉嫔那种出身,不值得娘娘费心。”

皇后叹息了一声,“嘉嫔也就罢了,舒嫔禁足都快两个月了,可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陈嬷嬷摇头:“舒嫔吃罪皇上的原因,实在无从可查。只不过,奴才偶然发现一点,这两个月来,长春仙馆便没往外丢过月事带子。”

此话一出,皇后神色瞬间凛然,“难道她有孕了?!!”

陈嬷嬷低声道:“她进宫时候,虽受到麝香之害,可过了两年,身子想来已经调养好了。”

皇后扶着额头,眼底渐渐浮起寒意,“若她真的有孕,只怕之前惹怒皇上,十有八九是她自己一手设计出来的!!本宫倒是小瞧了她了!!”

陈嬷嬷微笑着道:“如今她禁足,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娘娘想个法子,不动声色处理掉她肚子就是了。”

皇后摆了摆手,“舒嫔禁足不出,且不说难以下手,就算真的有机会得逞,只怕也很难瞒过皇上的耳目!与其如此冒险,倒是不如…借刀杀人,来得更稳妥些。”皇后脸上带了冷笑,“去将舒嫔有孕之事,私底下透露给慧妃,本宫不信她还能坐得住。”

“是,奴才明白了。”

不出三日,皇后的心腹陈嬷嬷便用了些巧妙的小手段,不动声色地将嘤鸣很有可能已经有了身孕的事儿传递到了琼鸾殿。

碰!!

可怜了那质地上佳的白玉卧足碗,生生给摔了个粉碎。

“纳兰氏那贱人竟然有孕了?!”慧妃双眸几欲迸射而出,牙齿已经咬得咯咯作响。

许茹芸挺着个大肚子走近慧妃身旁,含笑道:“娘娘不必急,就算说真的有孕,如今也顶多三个月,胎相正是不稳固的时候,除去即可。”

慧妃冷哼道:“你说得倒是简单!!长春仙馆禁封,外人根本进不去!如何除去她肚子里的孽胎?!”

许茹芸笑容甜美,柔柔道:“既然进不去,那就请舒嫔出来就好了。”

“哦?”慧妃打量了许氏一眼。“看样子,你已经有了法子了,不妨说来听听。”

许茹芸低声道:“法子倒也简单,只不过得让纪官女子配合一下才成。”

“纪氏?”一提到此人。慧妃眼里浓浓的俱是恼怒之色,她抬举纪氏一个小小花房贱奴服侍皇上,没想到这个小贱人竟敢暗投舒嫔背叛她!!事后,慧妃寻了个由头发作,已经打发纪氏去后殿劈柴、烧水做粗活了。

纪官女子只是受过皇帝召幸的宫女罢了。连个答应的品级都没有,慧妃自然可以随意差遣使唤。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纪官女子一朝重新便落尘埃,日子自是度日如年。慧妃还特意嘱咐了膳房管事太监对纪氏多加“关照”,几个月磋磨下来,纪氏的日子简直过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