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如甘蜜清凉芬芳,躯体似岩石坚毅滚烫。

像小孩子吃糖,有了一颗,总忍不住想要接着品尝,好奇下一颗是什么滋味。

我很慌乱,紧张得甚至不敢闭上眼睛。旧时噩梦太令人恐惧,又怕他毫无应有的反应,那才真正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脑子里乱哄哄,把看过的凡间话本册子全部回忆了一遍,发现还是没有头绪。短短一瞬,已辗转过千百个念头,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他要万一不会,那我岂非骑龙难下……简直太无助了。

又不知怎的,想起当年在龙宫做婢女、年少无知时,曾无意中听小叔叔太玄和侍卫在殿门外聊些少女不宜的私房话题,说是蛇族交尾,怎么都得好几天才算完,龙就不好说要多久。我甚苦恼,自己虽也有一半龙形,但一次几天几夜这种强度绝对是不行的,只好委屈夫君。

他的手终于摸索到裙裳纱结,一扯便松脱。我心里一松复又一紧,还好他会,他居然会,他怎么会……他果然会。而且,相当地会。

发丝缠绵的温柔,眼角眉梢的触动,鼻梁的峻挺,唇角的温软。

某一刻,终于忍不住蹙眉,在他颈侧轻轻咬了下去。

绵亘千年的痴缠爱恨,似在浮沉中寻着依凭。情浓之极,眼角便有些许晶莹。

他摸到那泪珠,忽然停住,眼神迷蒙,有些无措地喃喃:“别哭……我……我轻一点……”

我惊却睁开双眼,指甲快要陷进他肩头,迭声细问:“……临渊?你记得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记忆如潮汐涌来,痛楚中亦裹缠着难明的渴望,充实而圆满,难耐又不舍。

他却沉溺不答,十分投入,只低低俯在耳畔呼我的名字。从额角到唇峰,辗转研磨,轻飘飘的,云一样游走。一呼一吸,一张一弛。就像那些过去的岁月,峰回路转,一步一曲折。

洞外风紧雪急,石室内煦暖如春,覆着一层薄汗的肌肤,看上去愈加鲜洁晶莹。

那本编造得香艳骇人的《龙狐传》,终于实至名归。

我不知道他神识中支离破碎的记忆,究竟有没有因此而清晰一些,但接下来的日子里,孩子气的临渊变得愈加黏人,并且身体力行地尝试了享用礼物的一百八十多种方式,乐此不疲。

山坡上的松子都被摘得差不多了,等新的长出来还需要一段时日,我无事可做,晴天牵了临渊出门晒太阳,阴天就腻在洞里窸窸窣窣。掐指一算,空琴山一年到头下雪的日子几乎超过三百六十天,天公作美。

我问他:“你喜欢吗?”

他便迷迷糊糊“唔”了声,弱眼横波,将下巴蹭进我颈窝,气息拂得耳畔酥痒如麻。风雪再稠密,仿佛也不是那么冷了。

凡间那些册子编得天花乱坠,却也有句话说,纸上得来终觉浅,情之所至,或许并不需要那么多书。我是涂山狐,媚骨天成,大概天生便懂得如何让自己的夫君更快乐。

哥哥回涂山后,大概将我俩已经成亲的消息散布出去,接下来的日子,偷偷摸摸前来道喜的故交络绎不绝。鉴于空琴山实在是个山贫地瘠的不毛之地,大伙儿临走时都贴心地留下些用度,有衣衫鞋袜,有被褥茶具,小小山洞收拾出来,也颇像模像样。

雪后初晴,遍地琉璃。龙是冷血动物,见了太阳就走不动道,临渊化出原身,懒洋洋趴在洞口晒太阳,每过半个时辰就翻个面,四爪松弛,肚皮朝天,应龙的两只翅膀无意识地垂在身边,偶尔顽皮地扫起一小团雪块,朝我裙子上飞来。

我正拾掇不知谁留下的一只包袱皮,被那雪撞得手头一松,包袱中滚出个瓷瓶,叮咚落在脚边,捡起来细看,见封纸上光明正大地写着:金风玉露丸。

这种奇奇怪怪又引人浮想联翩的名字,连傻子看了都能猜到,定然是个帐中助兴暖情的药。

由此可知,世人对娶了狐狸精的男人,普遍抱有多么巨大的担忧和同情,以至于纷纷不吝添砖加瓦,连床笫之间也要众人拾柴火焰高。

我想起了那些喝得临渊鼻血直流的海马汤,琢磨来琢磨去,估摸出了点头绪,能送出这种大药丸子的,除了小叔叔太玄,大概也没别人。

以我对临渊的了解,这种玩意儿他实在用不着。但那瓷瓶很好看,上面绘着精致的缠枝莲花纹样,便把药倒了,瓶子留在床头,作插花清供之用。

如今的空琴山,已不再是荒芜雪国。

旧友们留下许多果蔬花树的种子,临渊很喜欢,在山洞外头搭出个棚子,捡来石块垒出花洼,还将山谷向阳的那面也开垦出来。晚间若落了雪,他就第二天大早去把雪扫掉,固执地相信,终年大雪纷飞的苦寒之地,也能长出茸茸绿意。

我俩在苍茫浩雪里相依为命,一晃便是百年过去。

临渊每天去向阳山谷,挑一枚成熟得最好的菩提果来给我吃。我问他,为什么不一次多摘点,非得一趟趟来回折腾。他便伸出手一边比画一边说,要给幼棠最新鲜的果子。

颓垣之上画壁成卷,深雪里能够长出菩提,沙丘也可以种出海棠。

第七十五章 曾盼岁月须臾驻

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留在空琴山一方小小天地里,一个百年接着下一个百年,一个千年接着下一个千年,绵绵无绝期。

然而只是,我以为。

夜来把临渊带走的那天,空琴山下起百年难遇的鸿蒙大雪。

他沉沉昏睡,躺倒在銮驾之中,被四双穷途兽拉着,往昆仑墟跃空远去,化作一个遥远的小黑点。

穷途兽,末路穷途,再无归处。

其实那只是个寻常日子。自从来了空琴山,我不大记那些天干地支五行时辰,见天气忽阴沉得反常,便将临渊留在洞内,自去摘些松枝枯叶将那几亩花洼盖住,以免遭了霜冻。

漫天昏冥中,忽浮出一驾金碧辉煌的车辇,悬悬落在山巅。

车辇以日月星辰为徽,四壁悬垂了轻若云雾的纱幔。我一眼便认出,那是隔绝寒暑的上等银丝鲛绡。

绡帐被一双纤手从中拨开,指如削葱根,白似吴盐。紧接着便有绰约女子形体从帐中滑出,轻盈不自持,遍体生华香。

自从勾搭上东皇,她如今已有天妃名号,出行一趟,排场喧天。

我懒得问她有何贵干,也不欢迎这种莫名其妙的窥探,在裙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残雪,打算回去将洞门关好。

刚走出两步,被她举臂当胸拦下。单刀直入地宣告来意:“我来要人,今天必须把他带走。”

我瞟她一眼:“怎么东皇的异兽园,如今正缺一条应龙吗?”

她也不恼,慢悠悠绕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他现在修为全失,神识尽散,除了多出双翅膀,和条土龙也没什么区别。若能得昆仑墟灵气沐泽将养,总比留在这穷山恶水的雪沟沟里好得多。如果你真的很爱一个人,为了怕他痛苦就会成全他对不对,这么从中作梗,何必呢?”

我简直失笑:“我都不是真爱了为什么还要成全他,我就是喜欢看他痛苦啊,因为我不是真爱啊。他伤成这样,究竟是谁造成的?他遍体鳞伤差点死在黄泉海时,你在哪儿?他被白泽押上昆仑墟定罪时,你又在哪儿?你有什么资格来和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讨论什么真爱不真爱?”

连声诘问被吹散在风雪里,无人相应,只撞得我心口生疼,隐隐生起不祥的预感。

她清清脆脆笑起来:“那好啊,我们讨论点别的。你有本事帮他渡天劫吗?”

龙生来高华无双,然而劫难也比任何物种来得惨烈。别说临渊早已不再司神职,就算还是东海龙君时,也是听调不听宣,修为再高也只能位列散仙游龙。

散仙中的上仙,在野不在朝,身份很微妙。这就意味着,应龙也是要渡天劫的。

夜来掰着手指头算给我听,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临渊将面临一轮雾露乾坤劫。

以他如今这般情状,别说这么酷烈的天劫,就算普普通通的雷劫恐怕也够呛。而被囚在空琴山法力全失自身难保的我,还能再为他做什么呢。

照夜来所言,她已说服东皇,将如今毫无威胁的临渊带上昆仑墟,条件是设法替他挨过那轮天劫。临渊终究是鸿钧老祖口里的天极帝星,就算已经变得迷迷痴痴,搁在眼皮底下圈禁着,终归放心一些。

我疑心夜来诓我,雾露乾坤劫岂是随随便便说担待便能免了的。东皇再大的胆子,也不能擅自干涉天道。

可她接下来告知的一切,彻彻底底碾碎我最后一丝渺茫希冀。

昆仑神宫太华山谷地,供着当年妖巫大战时,被东皇从巫族手里抢来的圣物玉珑台。那东西据说是万年玄冰中开凿出的玉魄所造,极阴极寒,能抵一切天雷荒火。若想让临渊毫发无损地挨过这轮天劫,只能将龙形盘于玉珑台上,或可幸免。

“你若不舍得,那就看着他死喽。我得不到的,没人能得到。”

彻骨的寒意冻住我浑身血脉,攥紧了拳,大口呼吸了好几下,呛进满腔风雪,才终于吐出轻飘飘却又无比沉重的四字。

“如你所愿。”

“这就对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倒耽搁我在这破地方多费半天口舌。”

我没有力气再和她斗嘴。拔出被大雪埋至膝盖的脚,跌跌撞撞朝山洞走去。我还要再看他一眼,最后一眼。

她追上来。

“涂幼棠,我还有句话送给你。”

“你自己留着吧,我不想听。”

“你非听不可。”夜来提着曳地裙摆拦在身前,“得不到没什么,守不住才丢人。”

我胃里一抽,满心烦恶,几乎弯腰欲呕。

临渊走后第三天,风雪才稍霁。我将石洞内的每一寸都细细抚摸了一遍,独自离开了空琴山。

这也是夜来的条件之一。她不希望我继续留在这个和临渊长久生活过的地方,最好消失得干干净净,谁也找不到,以免节外生枝。临渊挟在她手,她拿他的安危做筹码,放言我只要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一次,便是玉石俱焚。

事已至此,任何要求,我都只能答应。

但她说,不用留在空琴山受苦,也是她心怀仁慈力劝东皇,留给我的、最好的免罪结局。

山谷里的水晶菩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石洞外的海棠花虽幼弱,也渐次成林。冰雪煮出的茶很轻软,松枝烤出的果仁焦脆香甜。这里其实一点也不苦。

可她怎么会懂呢。

临渊失去灵识后,记性一向很短。他大概很快就会彻底忘记我,又或者可以把任何一个悉心照拂在侧的姑娘,认作“幼棠”。我没有别的所求,只希望夜来能善待临渊。让他免受惊苦,就算永远神识不清,也要平静安稳地活下去。长长久久,不死不灭,寿与天齐。

怀着这个伤感的念头,我去往凡世,漫不经心地独自度过了很多年。朝代几度兴衰,但我只一心流连临安如梦风烟,因此不断重回这个时代。如果神仙的生命也可以选择,我宁愿反复停留在和临渊最初的那些岁月。

待的时候长了,便知道有些预言,只不过留给痴迷之人一线渺茫希望,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西湖水不会干,雷峰塔也不会倒,永镇塔底的白蛇,其实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娲皇和伏羲的后人,尚且落得如此结局,我还有什么好于心不甘的呢。

若知一切有尽处,何以执斯念不悔不悟?世间本无地狱,烈火焚身,刀斧之痛,不过都是自酿自饮,予取予求。

那日路过西湖旁的老字号“御清斋”,店家新做好一屉点心,唤松仁龙须酥,热腾腾地叫卖兜售。凡世的松子仁,第一口便甜得发苦。捧着那糕点慢慢蹲在街心,不敢让眼泪流出眼眶。

身边尘烟如织,脚步纷杂。一精乖小童奶声奶气拽我衣袖:“姐姐姐姐,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茫然摇头,将那包点心送给他:“姐姐弄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心里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童抽抽鼻子:“那就去找啊!光蹲在这儿难过有什么用?不管找不找得到,连试都不肯试,怎么知道结果?”

凡世五个甲子,天界方满一年。我夜观天象,见那雾露乾坤的劫数终于有惊无险揭过,决定再去一趟太微垠。

只有彻底忘记一切,才能在临渊迎面走来时,真正做到视而不见。否则我怕,万一哪天实在忍不住,想再看他一眼……夜来说得出做得到,只这个念头,就足够害死他。

自从我离开涂山,患兽便被哥哥还给了重楼。如今迎在门口的,还是那醉醺醺的熟悉面孔。

重楼什么也没多问,径直将我带去那挂着孔雀明王法相的石洞,结界护法,洗骨伐髓。

五识全开,幽幽梵音顿起。

“无染著嗔恨愚痴之念,心念住于三昧定意、恒常处于无为寂静,一切智慧通达无碍。”

我竭力忍耐,以吐纳之法自行运转,却压不住胸中烦恶愈盛。

“安住于空、无相、无愿三解脱门,不假造作,不起妄念……”

喉头泛起腥甜,终于忍不住,满口血吐在前襟。

重楼见此状,说道:“幼棠,算了。”

“不,我还可以坚持……”

“你怀孕了。”

瀑布声轰隆如千军万马,将灵台搅得一片混沌。我以为自己听错。

“……什么?”

“如果一定要勉强,你或许会失去这个孩子。随意斩龙会遭天谴,误伤龙子也一样,恕孔雀未敢擅造此孽。这孩子,是敖临渊的骨血吧。”

我茫茫然把手轻放在腰腹间,感觉很神奇,又有种奇异的安定。

临渊已离我远去,这胎儿却不知是何时悄然而至,安静藏于母体,仿佛一种神秘的连接。骨中分出骨,血中生出血,是生生世世也无法斩割的羁绊牵连。

可如果,如果这孩子的存在被天族知晓……我不寒而栗。

重楼似一眼望穿我心中所想,蹙眉道:“当年一剑斩杀迦楼罗的涂幼棠哪里去了?为什么一定要躲呢?退让总有尽头,今天她敢直接上空琴山抢人,你拱手相让了;再过一阵,她要你把孩子交出去,母子永世不得相见,你也肯给吗?”

“你说得对。”

没有人应该走被安排好的道路,若无自由,清净亦是枷锁。所谓永生不死的仙家岁月,不过是漫无止境的折磨。

一切痛苦和灾难的根源,都在昆仑墟。我再怎么忍让,也不可能靠委屈就能求全,终究难逃阴晴圆缺。

毁天灭地又怎的,三界众生与我何干?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所谓历史向来由胜者书写,正邪之分也不过由赢的那方决定。谁强谁的话就是道理。那么不要管对错,只做自己想做的。一念入魔,妖心炽盛,眉心轮渗血一般慢慢浸染成了赤红。

我辞别重楼,直奔南海而去。

劝反苍凛,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尽管也不容易。

东海如今归苍凛暂摄,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东海短短数百年内便已几易其主,那前三任龙君,现今如何?”

青龙神广仁战死、白龙神临渊被囚、黄龙神琰融被软禁西海。若再继续放任东皇弄权,屈服于此淫威之下,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

说服父兄,也是同样的道理。

凤凰龙祖相残而死,烛龙惨遭设计被逼羽化,迦楼罗入世,孔雀成魔,龙凤二族几乎凋零殆尽,东皇犹不知餍足,对涂山几次三番的施压挑衅,已经足以昭示包藏的祸心。

一个人独揽大权太久,难免耐不住寂寞,动不动心血来潮众生就得遭殃。

是时候纠正这一开始就不应该纵容的错误了。

第三回踏上昆仑墟,再不同于前两次服罪之姿,身后盔明甲亮,旌旗如云。

神宫看大门的,还是老熟人开明兽,他睁只眼闭只眼地,只作瞧不见,往立柱旁让了让,便通融过去。

须发皆白的上古妖皇,整张脸皱得完全看不清表情,中气倒很十足:“你们干什么?”

我朝身后望了一眼,站有涂山氏、霜满天所统霜狼氏与有熊氏、锦芙携玉琼川鲤族、新任夜叉王小春空麾下的北溟海夜叉、南海水族、西方昊天、穷奇英招统率的四夷魑魅以及魔君孔雀。

林立的队伍里,仙魔妖兽可谓一应俱全。

顿时觉得东皇老儿这个故作姿态的问题,问得忒有水平。

将手中长剑铮地弹出嗡响,朝他一指,朗声笑道:“造反啊,还不够明显吗?难道是为了找你喝茶聊天?”

这次攻上昆仑墟的檄文,明明白白写着:荡除天地,更造日月,布置星辰,改弦易调。

简单说,就是要东皇禅位。

白须一抖,御座上响起一声短促轻笑:“世上要人人都像你这么想……”

“那你最好烧香拜佛,祈祷世人都别像我这么想,否则你有得操心了。废话少说,把敖临渊给我放出来,否则我保证你失去得比现在更多,百万仙兽拼着灭族也要踏平你这昆仑墟!”

东皇默默良久。

我等得不耐烦:“怎么,真想试试?”

他这次答得很快:“当然不,你光着脚,本君穿着鞋。”

复又摇摇头:“敖临渊他,根本不在昆仑墟。”

所有积蓄的勇气突然无的放矢,我愣住,手中握着的剑似有千斤重。

“我不信。把你那位夜来天妃叫出来,涂云门那一世,她设计我的就算可以略过不计较,也还欠着烛龙离珠一条命。”

形势比人强,率众逼宫这招,从古至今都好使。

鲛女被从太华宫一路押到昆仑巅,身上竟还牢牢扎了一段捆仙索。东皇的态度非常明确,为了自保,他率先示好,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这个曾经万般宠爱的女人。

可夜来告诉我的是,雾隐乾坤劫后,最后一轮雷网尚未收熄,始终盘踞昏迷不醒的临渊,却突然从玉珑台直蹿入天际,不知所踪。彼时的天劫惨烈万端,暴雪成团砸下,霹雳雷火在天穹里开裂,四下蔓延,斑驳的乌云汇聚,交织出奇诡的异象。众人忌惮雷火,没谁敢靠近玉珑台半步,事后要追也不知该往何处寻去。

他跑了,怎么可能?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脆弱得如同婴孩。何以偏偏在渡最后一轮天劫的紧要关头,迎万钧雷火而上,他会去哪儿呢?是不是……还活着?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快要做父亲了。

持剑站在云雾重重之中,听见自己喉咙里抖得错乱的声音:“我不信……”

我不动,没人动。

眼前一片天昏地暗的模糊,甚至没察觉东皇正扶座而起,蠢蠢欲动。

孔雀俯身在耳边低语几句,便顺势将我手中虚虚提着的长剑抢过:“这剑,你也用不着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