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化作龙形的临渊,正深潜在黄泉海底,无处可避。身中醉生梦之毒,神识骤然涣散,再不复清醒。没有人知道他在水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只是猜测,龙形在摆尾挣扎之时,不慎扫得泉眼坍塌尽毁。鸿蒙始判太初,就与天地共存的这汪灵泉,行将枯竭。
天界为之震惊。东皇大怒,下令彻查始终。
琰融百般辩白,当时场面混乱,实在记不大清。与鲛女的攀扯,约莫在推与未推之间。夜来则将全部过错抛给琰融,自称失的那回手,在滑与未滑之间。
然泉眼终是坍了。
天族诸神揣摩东皇脸色,不约而同将这滔天重罪扔到失去灵识的临渊身上。
天极帝星出阴山。他不会放过他。
天倾地陷,黄泉水竭,混沌重临。
我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白泽说,南海龙君冒死潜入黄泉海,花了三个日夜才把重伤垂死的白龙寻回。
可那时,他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虽然睁着眼睛,却仿佛陷入最深沉的梦境,麻木不知人事。
给他包扎伤口,他浑浑噩噩,既不知配合,也不知拒绝。没有欢喜,没有悲伤,再没有正眼看过一个人。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玉瓶,谁也掰不开,取不走。
南君苍凛挺身而出,与天族交涉,将这戴罪之身接回南海,不惜修为替他过血逼毒,可无论耗费多少力气,皆如泥牛入海,半点回音也无。
三个月后,他口里含糊不清吐出两个字:“幼棠。”从此又再无一丝声息。
眼看东皇给的最后期限已到,苍凛无法可施,只得传讯与哥哥,将临渊带来涂山。说的是,若能把这拼死取回的灵泉交还给念而不忘的人,也算了却他最后一桩心愿。
幼棠。幼棠。他忘了一切,连自己也不再认得,却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握住他的手,轻贴上自己的面颊:“是我,我是幼棠,我来了。”
他很顺从,任由摆布,仿佛可以这么安静地枯坐上一生一世。
他只是记得那个名字,已不再认得我。无论跟他说什么,他全然不知,木雕似的直视前方。
我浑身力气流失殆尽,慢慢地蜷膝跌坐在他腿边。
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呢?
满山青帐里,万千宝轮之中,男子素手轻挥,祭出观沧海,扬起俊美无双的脸庞,含笑说:“你可以叫本座龙君,也可以称临渊上神。”
是这一世的初遇。
为替我担下千年雷劫,他出尽百宝,放贷耍赖,厚着脸皮硬要将我诓去东海:“跟着龙君混,谈笑有豪情,红颜不薄命。”
龙宫灯火阑珊尽处,也曾执手温柔允承:“你放心。妙方境一诺,言出则必行。”
人人说东君脾性难以捉摸,战名横扫八荒,何等疏狂睥睨。我却见过他眉目含情,软语求娶:“答应我,好不好?”
对他的爱,像一盏孤渺青灯,伸手触碰,会烫;放手退却,会冷。
言笑晏晏,历历在目。一股辛酸热辣直冲眼眶,直欲迸出血来。
白泽等一干人,终于等得不耐烦,上前催促。
“把那玉瓶取走,人快些交出来吧。托赖南海龙君作保,才能将他带来一趟,也别让苍凛君难做。我等赶着回昆仑墟复命,实在耽搁不起。”
临渊依旧沉默,不知我在为他哭泣。
可哭泣没有用。我站起身,重新握紧手中长剑。凡世富春江畔,我劈手从临渊掌中夺下的那柄青锋。他守了我那么久,如今,换我来保护他。
“要把他带走,需先问过我手中这把剑。”
重楼说得无错,我身上既有仙脉,亦有魔骨,天地之间举世无双,如今又承了上神品阶,真要动起手来,十个白泽也讨不了多少便宜。
可哥哥跨步横栏在当中,语气不留一丝商量余地:“你要为了他,把涂山卷进谋反的麻烦里?”
我浑身颤抖起来。他沉声又问:“东皇手下可调之将,远不止这十大妖神,你自问能打多少?”
满腔战意,骤然如沸水浇入冰雪。
长剑哐啷落地。
“那我便随他同上昆仑墟吧。也不是没去领过罪,不是吗?”
我轻轻把玉瓶从临渊手中取出,交到哥哥手上。回身将那木无知觉的身体揽入怀中,他微带潮湿的黑发间,有熟悉的清冽水泽气息。就这么一动不动,好似造化从来不曾将他夺走。
“玉谱为证,天地载册,无论生死,我都是他许嫁之妻。纵有天大的罪过又如何,两人同担,总好过一个。”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得回一个没有糟糕到底的结果。哥哥劝我不住,只得回洞府禀了父君。
据说父君破关而出,直闯补天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直磋磨了七天七夜,才终于请动娲皇出面,同往昆仑墟。
狐帝和娲皇的颜面,加起来分量不轻。更何况,女娲还带去了许多当年补天所遗的五彩卵石,允诺将坍塌的妙方境灵泉泉眼砌垒复原。
这些种种,都是我被囚在空琴山后,听说的事情了。
空琴山地处莽莽大荒之最北,超离三界八荒之外,没有四季之分,终年漫山大雪,寸草难生。
任何神仙妖魔,一旦落入空琴山,便是有通天的法力也使不出,和一介凡人没多大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凡人没办法在这么恶劣险绝的地方长期生活下来。划此山为牢,就是最终的惩罚。
好在,我和临渊没有分开。
空琴山很宁静。除了深夜风雪呼啸,听不见任何声音。山谷银白满目,长空浩雪飞浮,除了日升月落,连飞鸟的影子也见不着。
我伐了几棵雪松,搭了间木屋用以栖身,结果一觉醒来,门外头堆的雪比人还高,只得又重新开了个天窗以供出入。唯一的不足是,天上下冰雹时,屋里也需打伞。然而我们没有伞。就算有,什么样的伞也挡不住这么重的风雪。
思来想去,还是按做狐狸时的习惯,寻个看着大小合适的山洞,收拾打扫出个窝来,和临渊搬了进去。
他伤势未愈,有些畏寒,我便把原来造的那间松木屋给扒了,再劈成柴,燃起火堆,每日将山洞烤得红亮亮、暖融融。
薪柴除了可以烧火取暖,还能烧水做饭。
可惜空琴山找不到什么吃的,那么厚的雪盖下来,别说蘑菇,连稍微细弱一点的雪松都能压折。我们最常吃的东西,是烤松子仁儿。那东西若论果腹定然没戏,还不够塞牙缝的,无事时不过当个消遣。不幸中的万幸是,遭贬之前好歹是一双上神,不吃东西起码不会饿死。
松子被松木烤得焦脆金黄后,有股浓浓的松脂香,弥漫在石洞里,好几日都不曾消退。临渊似乎很喜欢,我便多采集一些,烤好了堆在石灶边,留着给他换药时用。
最初三个月,每晚都需要烧许多滚水,给他清洗换药。
第一次看他没穿衣服时的样子,却是为了包扎伤口。没有杂念,也顾不上害羞,只有难以言说的心疼。盘曲狰狞的伤疤蜿蜒过前胸腹背,在块垒分明的肌骨轮廓上纵横交错,深的深,浅的浅。发红的那些将快要愈合,青紫的就是还余毒未净。
用手掬起清水浇过他似毫无知觉的身体,指尖传来甜暖的热度。
龙性喜水,但未愈合的伤口沾了水却很痛,这时候往他手里塞一把烤熟的松子仁,就能哄得他安静下来。
空琴山除了冰就是雪,哪里来的草药呢?唯一能找出的治伤之物,就只有灵狐血。我每日都需将换下的纱布洗净晾干,再咬破腕脉,将鲜血涂在上头,浸满,再重新缠裹在他的伤口上。
拾叶为薪,野蔬豆羹。日子初时有些辛苦,习惯了也没什么。
有临渊伴在身边,我觉得无比平静满足。
如果这就是命运。他就是我的命运。我变得无所畏惧,再也不会害怕,心意从未如此笃定,勇敢地走过去,不管未来面对何种艰难困苦,都甘之如饴。
我每天都和他说话,他初时无动于衷,连眉心的一次微耸也不曾有过。那面容安静美好,眉目澄净得与世间险恶风浪毫无关联。
有时伸出手,用掌心贴住他的胸腔,那里的心跳很和缓,一片风平浪静。没有厮杀、没有倾轧、没有欺骗,也没有暗算和阴谋。或许在内心的那座战场,他已经放下了刀剑与铠甲。
失去灵识后的临渊,变得如同婴孩,整个人像被包裹在透明琥珀里,安静茫然,需要保护。
一年后的某个早晨,他终于学会了开口说话。
我被刺目的雪光照耀醒来,睁眼便望见对角的石床上空无一人,直吓得手脚冰凉,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奔出去找,却见临渊正坐在悬崖边,手里拿根树枝不知在划拉些什么。
晶莹白雪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幼棠。
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化作明净珠粒,颗颗砸在他手背上。
他似有动容,艰涩地开口,长久未曾发声的嗓音,低沉喑哑:
“幼棠……会找不到……回来的……路……我……等她。”
那个令人心碎的梦境,竟尔以这种方式,重新应验眼前。
只如今我俩掉了个个儿,在刺骨冷风中等人来寻的,变成了他。
我抚着临渊冻得发青的脸,柔声轻哄:“临渊,乖,我带你去找她。”他便听话地任由我牵着,往回走。
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慢慢好起来,就算不能复原如初,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这么守着他、照顾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第二天我便继续砍树,几乎把背阴山坡上的雪松祸害得干干净净,才凑出足够的木棍,在悬崖边扎了道长长的篱笆。免得我一时看顾不住,他到处乱跑,会有危险。
后来,我再喂他喝水、给他擦身时,他会紧紧攥着我衣袖,问:“你是谁?”
我便告诉他:我是幼棠,你的夫人。
他低头,喃喃重复:“幼棠,夫人。”
许是松堆烧得太旺,跳跃火光在他眼底掀起微乎其微的漾动。
第七十四章 离弦再续
等临渊身上的积伤完全好利索,已经是四年之后。这四年,我腕脉上取血的口子从未得以愈合。但一切都是值得。
临渊学会说话不久,虽然还是语声模糊,断句也磕磕巴巴,但我仔细倾听,总能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当年他教我说人语,也是这样从无厌烦的耐心。
第一个来空琴山探望我的,竟是阔别已久的大垂。
他给我送了许多锅碗瓢盆、被褥灯油等零碎杂物,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我并不大关心,腾出手来收拾石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两句。
临渊留在涂山的那瓶妙方灵泉,果真有起死回生之效,阿娘如今状况已大有起色,想必再过个十年八年就能醒来。琰融自接掌东海后,日渐跋扈,东皇很快便故伎重施,以他御下不严纵容爱妾投毒行凶为名,削权罚在西海禁足。讽刺的是,那投毒行凶的爱妾夜来,却未曾受到什么责罚。据说她在昆仑墟东皇座下一番声泪俱下的陈情,很是楚楚惹人怜,竟又被东皇留在昆仑神宫,照样宠冠三千,呼风唤雨。
东海现如今同云梦泽一道,暂归南君苍凛照拂,太玄也被从泉台放出,仍担着龟丞之职。
重楼将当年从琰融和司宵手里抢夺的鲛女放归东海,从此隐居太微垠,再不过问世事。但在这之前,大垂已经从押送鲛女的队伍里救出了姜夷。为给姜夷养伤,两人一道在玉琼川待了不少日子,被锦芙奉为上宾。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难免饱暖思那个啥,也就顺便发展了一下感情。
四海情圣雍禾君的死缠烂打没有白费,终于得偿夙愿,被女龙皇娶回玉琼川,成了鲤国唯一的王夫。送亲队伍史无前例的盛大,婚礼在阗星城新任夜叉王小春空的主持下,进行得很圆满。
哥哥之所以暂时抽不出空来探我,实在是因为刚飞升完上神,又和昊天大帝之女龙吉公主定了亲,忙得分身乏术。这位龙吉公主又称红鸾星君,也是曾给我算过姻缘的那位美貌女仙。她告诉我,将来为我承过第一个千年劫的人,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夫君。万花丛中不开窍的哥哥,身上的姻缘红线并非被遗漏,而是被红鸾星君留给了自己。
如今想来,缘分真是玄奥。
因着这一层关系,涂山氏和西方天帝成了儿女姻亲。龙吉公主的兄长穷奇英招,曾为我前往涂山报讯,哥哥便替他向岳丈讨了个情,使他不必再长久流放在积石山,受颠沛之苦。英招流落积石山的日子里,收服了不少游荡山野的四夷魑魅,被驯化成为他手下战力不容小觑的一支庞大军队。昊天大帝对此很满意,只觉逆子悔过自新,终于成器。
故人们无论远近,都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大垂絮絮叨叨说了半宿,佯佯伸展四肢,叹道:“这破地方真冷啊!冻得我耳朵都快掉了,真难为你怎么过的这些年。”
我替临渊掖好被角,笑着朝他身上撒一把刚烤好的松仁:“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那俩耳朵立不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借口找得实在令人发指。这不,刚和姜夷定了亲,耳朵就又往下耷拉,可见以后定是个怕老婆的,唯有自求多福。”
大垂抓起松仁塞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啊呸!看他这样子迷迷痴痴的,话都说不利索,也不懂怎么怜香惜玉,还得你整天伺候吃喝拉撒,到底谁该自求多福还不一定。哎,你要哪天实在熬不下去,不如我就舍生取义娶了你得了,我家姜夷性子好,定不会计较。佛祖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和大垂斗嘴,也算漫漫长夜里难得的消遣,遂装出个为难神情:“大垂,实不相瞒,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闺中密友……”
“你这话太伤人了,我好歹是个男的,他身上有的,我也不差什么。”
我看一眼临渊,他已睡熟了,被子上倒凸显出一些很是耐人寻味的轮廓。便侧过身子,让出个合适的角度来,再望望大垂。
“你确定?”
大垂满面惊骇,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涂——幼——棠,活该你死去活来也嫁不出去啊!”
我默了一默,随即无所谓地笑笑:“反正如今我俩已能长久厮守一处,嫁不嫁的,无非走个过场,又有什么区别?日子不还是这样过。”
大垂也有些讪讪,揉着鼻头:“话不是这么说……”
可话究竟应该怎么说,他又支吾不出来。
半晌又道:“我说,幼棠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无辜瞪他一眼:“咱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我的傻看起来像装的吗?”
大垂闷闷垂下脑袋:“那倒也是。”
一时两厢无言。
过不多会儿,他耸了耸肩,叹道:“其实吧,你们有没有想过,生几个孩子,长日里也好有些消遣。像这样每天大眼瞪小眼,除了刮风就是下雪,终归孤清了些。”
“空琴山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两个人受苦还不够吗?再说,我们……毕竟还没有成亲……你想多了。”
这下换作大垂瞠目惊叹,托腮作诧异状:“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桃花满天的东海龙君,私下里竟如此冰清玉洁,两万多岁高龄还是条童子龙,炖汤一定大补。”
边说边哆嗦着伸爪,往临渊被子上拽出件旧灰鼠皮袄来。临渊却不知何时醒转,紧紧攥住那袍子:“衣裳,我的,不能借给别人穿。”
大垂愤愤抽回手,又去扒拉我肩头那件,同样被按住:“她身上的,也是我的。”
我抿嘴偷笑,转身往火塘里多添了几把松枝。
大垂跳脚不迭,调出个凶巴巴表情凑近了,吓唬临渊:“你仔细看看,我是别人吗?我是你小舅子!”
临渊却不再搭理,自顾将身子转过,面朝石壁,又沉沉睡去。
大垂走后没多久,哥哥终于也寻得机会,到空琴山探了我一回。
彼时我正在一棵高耸入云的雪松下打坐,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熟悉身影,正蹚过齐腰深雪,越来越近。老哥在我面前站定,问道:“我那妹婿呢?”话刚说完,一堆雪雹子便噼里啪啦砸下,瞬间把他埋没了顶。
我吓得一蹦三尺高,赶紧四爪并用,把亲哥从雹子堆里刨出来,抱歉地指指上头。他抹一把脸颊上挂住的雪水:“我知道了,他在树上。”
“真是不好意思,他最近在练习降雪,但是……呃,还不大熟练,哥你多担待……”
临渊的本相是龙,无论是否修行,天生便有呼风唤雨、调动云雾霜雪的本能。在空琴山虽然半点法术也使不出来,但天性还是要勤加练习,能恢复一点算一点。
老哥抽了抽嘴角,涩涩道:“妹子,你这跟带孩子似的……”
把临渊从树上唤下来,便领着哥哥回小石洞歇脚。
这洞不大,三个人也就塞得满满当当。门口垒了个石灶,内中一石桌、一火塘,再就是两张石床一左一右,分别凿在石洞两端。
我豪气干云地朝里头比了比手:“地方小,招待不周,连椅子都摆不下一把,石床倒是有两张,你看上哪儿就随意坐吧,无碍的。”
说罢便忙着生起炉灶,将新汲的雪煮化,不多时烧出杯滚水来,以水代茶。
哥哥自去我那张床上坐了,半晌不说话。忽古怪地看我一眼:“你们前世又不是没做过夫妻……呃,虽然那个洞房之夜是惨了点,但你有没有想过,故景重温,说不定能唤起他的一点回忆?”
我一个趔趄,生生从灶台边栽了下去。好容易爬起来,目瞪口呆将他望住。素来清心寡欲、冷漠如冰的涂山少主涂九歌,自从成亲以后,思路果真开阔不少,变得敢想又敢说。
老哥自谓来一趟不容易,拣日不如撞日,何不就趁今朝替我俩做主,了却这桩心事。天地是现成的,长兄如父,在他面前拜上一拜,便算正式结缡。
哥哥热心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在这个简陋至极的石洞里,和临渊跪过天地,拜过兄长,又折来树枝当筷子,吃了许多烤得松松脆脆的松仁,就此成了亲。
空琴山地气殊异,仙家不宜久留。哥哥将带来的包袱给我当作贺礼,驾云告辞。
我打量那包袱,早被摊开来,杂七杂八的物什占满我整张石床,便有几分明白了他的意思。
临渊坐在火塘边,眉目安和,不知想些什么。安静的面庞像极晚夏桃实,细而透明的薄绒似有还无,凉白之中透出几丝水润的绯色。澄澄火光映照下,颈似白玉,如琢如磨。
发梢的雪水融化,自脸颊滴下,一路蜿蜒,又沿着他的喉结,从领缘滑落进襟怀。
我走过去,坐在他膝上,轻轻用指尖描摹那滴雪水留下的痕迹。
“临渊,你今天学会降雪了,很了不起。”
又拉起他一只胳膊,轻轻环过腰间:“所以……这是你的礼物。”
他的呼吸很暖,渐渐变得低促。睫毛轻颤,在鼻翼投下浅影。片刻后,终于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迟疑地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