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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迟像是突然想起,“哦,忘了问你,今天的晨报看了吗?”

她脑子里迅速转念,猜想他是想说沈蕾的事,于是道,“看了,怎么?”

丁迟淡淡地道,“我可能要追加控告她多一项罪名…”

宝凝皱起眉,“什么?”

丁迟疑惑起来,“咦?你不会没留意吧,江朵朵啊,把叶醒刺成重伤…你又说你看了报纸…噢,我明白了,上面没说他们名字…江朵朵也没给你电话吗?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能救她了,她不会不知道,咦,竟然没找你…”

宝凝心头大乱,立刻想起刚刚看过的新闻:“一对情侣因口角而动手,女子失手将男子刺成重伤入狱…”

丁迟平淡得不得了,“她拿了我的钱,事没帮我办成,我只好控告她盗窃了…你说,伤人和盗窃,两罪并罚,不知道会判几年呢?”

宝凝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她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丁迟咭咭笑起来,淡淡地道,“也是…”

他挂了电话。

金栀见她神色不对,问道,“出了什么事?”

宝凝的手指在报纸上划过,停留在那则小新闻上,“是江朵朵…”

金栀也觉意外,吃惊地“啊”一声。

宝凝有点心神恍惚,她也想像自己刚刚才跟丁迟说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但事实是,不行,她做不到。她没法子否认,她心里一直担忧着江朵朵,怕她过得过于窘困,又怕她被叶醒欺负…什么可能性都有想过,唯独这一个,偏偏从没想过。

江朵朵…她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敢举刀伤人?宝凝还记得,从前她们俩想吃餐鸡肉,特意托了人自附近家郊买来活鸡,关在卫生间里,两人轮流持刀上阵,结果统统败下阵来,最后还是拿到菜市场请人宰杀了事。

“怎么办?”她喃喃自语。

金栀比她冷静得多,一针见血,“你不会想要告诉我,你要去找丁迟吧,或者再牺牲自己一次?”

宝凝怔住了。

金栀道,“找顾思存。别低估了他,顾思存好歹也是这城中有头有脸之人物之一。既然不想与丁迟再有瓜葛,就不要再去找他。”

金栀转头吩咐谭晓以,“拿毛巾来给宝凝姐洗把脸,我看她有点发昏,头脑有点晕。”

谭晓以不明所以,听了金栀的话,“哦”一声,搁下手里的书,往后室而去。不一会便端来一盆水,金栀抢先试下水温,喝道,“太热了,加点凉水。”

宝凝终于定下神,努力一笑,“我懂了,你也不用老这么糗我。”她拿过手机,“我联系一下思存。”

金栀道,“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江朵朵吧。”

宝凝道,“不好,你带着孩子,别去那种地方。”她稍稍走到门边,降低了声音,“思存…嗯…我有事想麻烦你…”

他显然比她更早得知消息,只简短地说:“我等会来接你…别担心,我会给她请最好的律师…”

宝凝心里诧异又感动,“你怎么知道…”

顾思存迟疑一下才说:“丁迟要她拍摄某人视频,但她没有…”

宝凝愣了一下,他话中有话,她立刻感觉到了。她稍稍屏了呼吸,定神道,“我明白了。对方是谁?”

“某银行信贷部主任。”顾思存道,“和蕾姐的关系一向不错,当时由丁迟和斯然介绍朵朵与他认识…”

不用多说,宝凝已经完全明白了整件事。江朵朵如今的角色,正是从前的她。从前的她需要钱,如今的江朵朵想必也十分需要钱。

她转头对谭晓以说:“我想吃小蛋糕。”

谭晓以立刻说:“好。请稍等十五分钟。”

宝凝叹道,“幸好请到你。”

谭晓以嘻嘻笑,自豪地道,“我也这么想。”

宝凝不禁失笑。

金栀点点头,“看报纸上说过,精神紧张时吃甜食最好…”

宝凝躺倒在懒椅上,扯过毛巾盖住膝盖,嘴里不无苦涩,“你说,有些人与人之间,是不是可以用孽缘来形容…”

比如,她与丁迟之间。

第二天中午才被准许探视江朵朵。

顾思存一路上紧握她手,安慰她说:“律师将力证她是自卫伤人,不会重判。”

宝凝怔忡良久,才抬起头轻声说:“朵朵命不好。”

顾思存并不赞同,低声道,“各人的路由各人选择,一切都不过是咎由自取。她做错事,付出代价也是应该。”

宝凝道,“叶醒怎么样?”

“伤得很重,估计重半生要在轮椅上度过。他家人坚持要告朵朵定罪,另外还索赔巨额赔偿。”随行的张律师接口道,“许小姐,你要有心理准备。”

宝凝有些惊惶,看一眼顾思存,“你明明说…”

她及时闭上了嘴。

他只是不愿意她太多担心,他又能怎么样?

张律师又道,“也不是没有希望。毕竟情侣间之事,谁也说不清楚,如果当事人可以提供对方的劣迹证明,希望就非常大。”

但江朵朵拒绝了。

她决定认罪,勿需辩护。

许宝凝急得站起来,叫道,“江朵朵,你疯了!”

顾思存赶紧扯一扯她衣角。

许宝凝忍着气重新坐下,语气冷硬,“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她的眼里浮上了泪水,“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许你这么糟蹋它!”

江朵朵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宝凝姐,我对不起你…”

宝凝鼻子发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江朵朵惨然一笑。

是命。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里,她一再思忖过,除了把一切归结于命运的捉弄,她实在没有更好的解释。

为了叶醒,她抛弃了一切。她甚至还狠下心,绑架许宝凝向顾思存勒索金钱。钱不少,但很快被叶醒挥霍干净。他们原本商量好,从此后买一套小房子,彼此找一份工作,好好相伴着活到老。江朵朵无论如何不相信,短短时间里,叶醒竟然背着她,把钱花了个精光,且再欠下巨债。

她想死。

其实已经不只一次,她都想死。

叶醒跪在她身衅,哭着求她原谅,手掌不停掌掴自己的脸。

最后还是心软下来,只好四处筹钱。哪有那么容易,她本来就不认识什么人,哪有地方借钱。是丁迟主动找上她。

她想也不想,就接受了丁迟的建议。

丁迟还要卖好,“…看你是宝凝好姐妹的份上…”

宝凝听得又惊又气,无法开口说话。

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办,那个主任灯红酒绿的场合混得多了,因为丁迟与斯然的缘故,对江朵朵毫无警惕之心。

宝凝艰难地问,“为什么最后…”

为什么最后她放弃了?老男人喝多了,伏在她身上胡乱亲吻,他手机响起来,她听到了,推他一下,他不肯理,只说:“不管它…”但手机响了很久,她只好再推他,他有些不耐烦,坐起身来接上电话,她只听到他在电话里说:“好,我会想办法。明天吧,明天约思存一块出来吃个饭。”

她听到顾思存的名字,心中轻轻一跳,多嘴问了一句,“你认识顾思存啊。”

男人重新伏到她胸前,含糊不清地道,“嗯,我朋友…”

这是这句话,让江朵朵改变了主意。她推开男人,坚持与男人再喝了几杯,男人终于不支,倒在床上,江朵朵趁机走人。

丁迟大怒,立刻向她加倍索要已付定金,她哪有钱给,为此与叶醒起了争执,越吵越凶,叶醒暴怒之下,伸手打她耳光,骂道,“你这贱人,是不是陪人睡得很爽…”

所有的委屈与怨恨都在刹那间涌上心头来,江朵朵只觉得绝望至极,她付出了全部,但得到的却只是伤害与侮辱,叶醒不依不饶,抓住她的头就往墙上撞,她哪有力气与他对打,眼角余光瞥到桌上的水果刀,不及细想,扑身过去抓在手中,冲着叶醒就砍下去,一刀,两刀,三刀…

当时情景必然惨烈,但如今自江朵朵嘴里说出来,却只云淡风轻般淡然。

宝凝只听得心惊肉跳,半晌才喃喃道,“朵朵,你真傻…”

顾思存开了口,“朵朵,我们会想办法救你。”

江朵朵摇摇头,“不用。真的不用。我罪有应得。”她含泪冲宝凝一笑,“你以后,要好好对宝凝姐…”

她主动要求结束会面。

宝凝哭成泪人。

回家的路上,张律师说:“如果对方肯撤消对她的控告,事情仍然可有好结局。”

宝凝霍地抬起头来,顾思存拍拍她手,轻声道,“他想要多少钱,我来给。”

宝凝心里感动,嘴上却只开着玩笑,“看来,除了以身相许,真的再没有别的法子感谢你。”

顾思存点点头,“正中我下怀,我想要的便是你心甘情愿地为我做牛做马。”他为她轻轻拨弄头发,轻声道,“我晚上要回家,阿姨有点不舒服。”

宝凝点点头,顾思存道,“你…”

宝凝接口道,“要好好吃饭,上网别太晚…”

顾思存笑,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知道就好。”

“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我恨他。”

“南方以南”道,“别再想他。”

宝凝道,“他阴魂不散。”

“开心点儿。”

“如果可以,我但愿从来不曾认识过他。”

“南方以南”提醒她道,“但有他才有今天的你。”

宝凝无限懊恼,“是我太无情无义了。我无比盼望着能摆脱他。生活里永远不再有他。”

“南方以南”道,“听首歌吧,它会让你心情平静…”

宝凝道,“不…”

她径直下了线。

她确实没有心情听歌。

她主动约见丁迟。他并不推辞,定了咖啡厅。那个咖啡厅,他们俩从前偶尔也常去,装修很是漂亮,一股子的田园味,宝凝最为喜欢,说它有家的味道。

丁迟像应酬生意场上朋友,看到她便站起身来,礼貌地伸出手,微笑得十分客气,“好久不见。”

她嫌他装腔作势,但还是沉默着伸手与他轻轻一握。

他仍然笑,体贴地为她拉开椅子,招手叫服务生,“原味奶茶,加珍珠加椰果。”

服务生一走开,他便原形毕露,手腕轻轻转动着杯里红酒,淡淡道,“骂我还是求我?”

宝凝道,“我会把她欠你的钱全还你。”

丁迟看着她,讥诮地道,“也是,你如今傍了个金主嘛。”

宝凝低声道,“我感激过你。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你收留我。我倚靠着你生存下来。”

她抬起清澈双目注视他,他突然间发怒,“别再提那些。”

宝凝笑了笑,“你也不愿回想从前吗?我也不愿意。我从前曾有多感激你,如今就有多憎厌你。”

他又笑起来,“怎么样都好,你忘不了我就行。”

宝凝失望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变了。”

他固执地道,“我一直这样,是你现在才看清我真面目。”

她一口奶茶都没喝,站起身来,轻轻拿过桌上纸巾,细致地把刚刚与他握过的手掌反复擦拭,然后才抬眼说道,“我先走了,您慢用。”

他唇角扬起一丝不置可否的微笑,“好走。”他轻声说。

她离开的脚步声很轻微,叩叩叩,一声声地,却像是踩踏着他的心,每一下都让他疼痛难忍。

他终于忍不住,挥手把桌上碗碟杯子尽数扫落下地,器皿碎裂声惊动了其它客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扫过来,服务生慌里慌张地小跑过来,“丁先生,你没事吧?”

他手腕被碎玻璃割开一条口子,鲜血汩汩渗出,服务生轻声惊叫,“丁先生,您的手受伤了。”

他置若罔闻。

他如今什么都有了,这间装修精美的咖啡厅,因为她说喜欢,前些日子他才费了点心思盘下。他事事只为她。哪怕是认下母亲朱红。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曾盼望过母爱,母亲的乍然出现,丝毫没有让他生出对亲情的渴望和期盼。但他需要她的帮助,于是,他像是很大方地原谅了她。他的忍耐,他的委屈,他费尽心思地,只想迅速把顾思存击垮,一开始是为了要赢得宝凝的心,但到后来,宝凝如何想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关键的是,他心里充满憎恨,他需要一个可憎恨的对象,顾思存正正合适。

他独自呆在家中,自抽屉里取出珍藏的相册。

每一页,是不同年纪的许宝凝。

他也始料未及,他原来有多爱她。

他后悔无数次,那一夜,她主动要把自己给他,他却绅士般地拒绝了。那个时候,他还看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他以为,在这世上,金钱最为重要。爱情也好,亲情也好,在金钱面前,都得俯首称臣。

如果那时候,他接受了她,说不定如今,他们甚至已经有了会得顶嘴的孩子。眼睛长得像她,一管鼻子却似足他。每次她一板起脸来骂孩子的调皮,他就会勇敢地迎上前去护着宠着…

他的眼角情不自禁渗出泪水。

那样平凡简单的人生,他原本可以选择的。

一万个顾思存,也许也再夺不走她。

窗外像是下起了雨,好像又只是起了风。屋子里安静得足可听到时针走动的声响。窗外谁家的收音机在低吟浅唱:

“…

时光已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