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亲吻他。
臭仙女在亲吻大野人。
夜湖之上,透亮的灯火桥栏边,她在亲吻他。
紧贴的唇就倒影在波光幽幽地镜湖面上,触鳍可及。不是度气,不是调息,她在亲吻大野人。在她这条只敢栖在暗处窥视,既不敢出声,也没法闭眼的肥鲤鱼面前。
一甩红尾,她摔破那倒影着两人身影的镜湖面,涩涩地潜回湖底去。
再看下去,要长针眼了。
人类真奇怪,他们没有特定的发情期,于是每天都要发情么?不繁衍后代为什么也总爱黏在一起,唇齿相贴,耳鬓厮磨,搂搂亲亲。
“二少爷,你不看向我,是在看哪里?”清灵的声音从白凝雪嘴里飘出,抬手扶住男人别开的脸庞,她不介意他不自在地挪开脸庞,二度将他扳向自己的唇,“你每日也来这桥边喂它,就……这么喜欢养鱼么?”
“……”
“呵,我发现,自从你答应我成亲开始后,你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呢。不多话,冷冰冰的。莫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啊。”白凝雪不以为意,翩然走向桥栏,抬手撩开额发吹着凉薄的夜风,若有所意地向黑呼呼的湖池看去,“我是在跟你说,你以前有多喜欢鱼这件事。”
“…………”
“渔民,船夫,商贾之家的少当家,的小少爷,已经四世了。你每一世都不肯离开水边,每一世也死于水祸……还不够么?”旋身,无视湖面涟漪一动,一波游水声悄悄荡起,白凝雪踮起脚尖揽住他的颈口,侧头枕进他怀里,手掌按在他的胸口,嘴中念念有声,像在下什么暗示一般地笃定,“不过,鱼就是鱼,冷血,无情无牵,它是不会体会人的感情的,不论你对它多好,它终究只是一条鱼,变不成人,也不懂你的情。你所做的,任何人都能做,换个人喂食,它也照吃不误,不会饿着自己。”
“…………”
忘掉她吧。她压根不记得与你有诺,所以,你也忘记吧。彻底忘掉。
五百年刑期所剩无多。
你马上便可超脱,别再跟她扯上任何关联。
她是孽障,不是情缘。
忘掉。
你必须彻底忘掉。
一轮盈月印照在湖池镜面。
静谧的池面四周只留爽夏空灵的蝉鸣。
一袭黑衫紫影从空中翩然旋落,脚尖轻点池中莲叶浮萍上,长身玉立水面,狐眼微微弯起,笑不言喻。
“小鲤精,伤好了吗?我来接你回你师父身边。”
池面一片平静,无人答他。言化挑眉,低眸看进深池之中,“我知你在池底,快出来吧。怎么,莫非在同我生气?呵,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大人有大量,可别和我闹别扭了。”他已被尊者两巴掌拍得差点原形毕露,飞出狐狸尾巴,现在胸口还在隐隐作疼,此番前来,若抱不回鲤鱼胖宝宝,那他怕是修为增进不了,还有可能变成碳烤扁狐狸。
“喂,小鲤精……”
哗啦——
池面一阵轩然,一条大鲤嘴儿嘟嘟,鱼鳃开开合合地颤动着由水底钻出,飞溅的水滴搅乱了湖面一池荷莲,却点滴沾染不上天狐之身,细嫩心音从鱼唇飘来,“她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心音传声,那凡人听不到,但对灵兽而言,只是小伎俩。
“…………”
“那凡人几世的过往?每一世不离水边,每一世死于水祸?”言化悠然一笑,轻轻颔首,“真的。你要听么?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
“第一世他守在海边当渔民,生老病死,一辈子也没离开过那片海。第二世是河道的船夫,依旧生老病死,依旧一辈子也没离开那条河。第三世他聪明了,没有傻呆呆地守在一个地方,于是,他成了商贾之家的少当家,做的是航道生意,终日奔波各条运河渠道之上,操劳到死,第四世他大约觉得无望了,于是,的小少爷不足十岁,失足落水夭折在深潭里,直到这一世……剑冥山庄的二少爷……”
“这跟水有什么关系……”
“那山庄有名动天下的纯净灵泉自山顶灌下,是繁杂喧嚣世间绝无仅有、甚是难得、得天独厚的灵水之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水之地,方好养鱼。”
“……”
“他信守承诺,在等一个人,或者说,他在等的……是一条鱼。”言化轻笑,狐狡的瞳凝住眼前火红的鲤,“我说这些,你懂了么?小鲤精。”
“……”
见她还不动弹,言化抿了抿唇。
“他在等你。”
“……”
“等着兑现对你前身留下的一诺。等着兑现你忘得一干二净的一诺。等着兑现你拖延了近五百年的一诺。”
“……”所以师父叫她下山,不是巧合咯?所以,他们第一次在水里碰到,不是巧合咯?所以,她注定要报他恩,不是巧合咯?
“你的修为无法再进,便因你少了这段尘缘,尘心未净,还记挂着承诺。你师父叫你下山,亦是叫你去寻这段尘缘。白梅仙不是他的姻缘,她携带救国兵书下凡,天命在身不受惩处,然她若继续逆天而行,恐怕这位二少爷又要再水祸一次重入轮回,断了她高攀的痴心妄想了。要不要救他,看你自己而定。”
言化抬袖,紫光从指尖流出,眼前大鲤被他抬手一点,幻化人形,呆呆地瘫坐在莲叶上,看着湖面一池粉莲。
“去吧。你和他……该有此一段情。”
“……”
“他已备好鱼缸,你也该安心给他养才是。”
缓缓从莲叶站起身,年泡泡攒紧了拳,盈身腾起,踩莲踏荷朝水畔尽头的厢房飞腾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接近尾声了说
☆、第四十章
忆,在继续。
梦,这次却能看得分外清晰。
他终于触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温润身体,用最卑劣的方法。
“只要一夜。让我抱你……一整夜,我就放你走。”
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开口这样对她说。
毕竟他既不懂得何为性//事,更不懂如何行情//事。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碰触她,几乎像在宠溺、讨好……伺候。
他亲昵的方式会不会太幼稚?会不会太像孩童的嬉闹?会不会根本不入她的眼?会不会比不上别人?哦不……是别“兽”。
他想讨好的女子已经过尽千帆,而他……却还是不解□□的弱角。
不比那些兽类,他经验全无,甚至不知道女子的身体究竟有何奥妙,却想在这一刻使尽浑身解数做到最好。
该不该温柔点?还是……可以依着自己的欲//望再用力一点?她承受的住吗?会不会痛?会不会难受?
“喂。”
“……”
“这种时候也是可以说话的。”她憋着笑。
“……可以……的吗?”
他单纯的反应让她再也憋不住,轻笑出声,“可以。你想什么说都可以。”
“……你笑我?”
“笑你什么都不懂还要硬撑啊。”
“…………”他瞪她。反正他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小子,千年修为却只知道什么好勇斗狠,什么鱼//水//之//欢,什么巫//山//云//雨,什么御//女之术,他统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讨好中意的女人,更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要怎么让她舒服,还猖狂地开口说要抱她一整夜……
“你……答应会放我走的,对吧?”
“一整夜可没多少时间,你再不快一点就唔…………”
南江水畔,本该粉荷,碧叶铺满水面。
可因水祸不断翻搅,叶根花茎均被扯断,几多残荷破叶飘浮在水面。
雪白的裸臂在江面轻舀一捧水,她捻起一片粉荷瓣,凑到鼻尖轻嗅,荷香扑鼻。
搅动江水的细碎哗啦声让他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一袭光洁如润玉的雪背展露在他眼前,身旁承欢一夜的女人站在一江残荷的江边沐浴清洗。
她将长发拢起,从左肩顺垂而下,江水从她肩头滚落,沿着腰臀流淌而下,几颗水珠眷恋她的身体,不肯离去,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他突然懂得,为什么凡间男子会把自己中意的女人比作仙女。因为此刻,他找不到其他字眼,只觉得她美丽得……就像仙女一样。
尽管……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认为仙女是美丽的。
娇粉的肌肤在朝阳折射的粼粼江面显得更加晶莹剔透,那每一处都没有被他放过,每一处都被他烙下痕迹,每一处都被他深深记在脑海里,狠狠疼爱过。
他就这么躺在岸边,远远地看着她在江里清洗,嬉闹,偶尔鞠起一捧水泼向远处,偶尔钻进水中畅游一番,再迎头窜出水面。
一团黑影突然从水底向他靠近,他故意佯装不知,轻阖上眼皮。
她从水底探出半个脑袋,咕噜噜地吐着水泡泡,在他身边游来游去。
“喂!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我知道你醒了——啵。”
他缓缓睁开眼皮,侧躺轻笑凝视她,“早。”
“……干嘛……好像凡人一样打招呼。”
“凡人?”
“……只有凡人亲热完后第二天清晨才会这般问好吧?”
“哦?是吗?那你们灵兽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做完就拍拍屁股走了。早什么早?谁要一起过夜啊。很恶心呢。”
“这么说来。我是第一个?”
“什么第一个?”
“第一个……跟你过夜的男人?”
“…………算,算是吧。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有点开心,有个关于她的“第一”。不用是她身体上的第一,也不用是她心里的第一,似乎只要有这么一个简单又渺小的第一,他就知足了。
“咕噜噜——啵”
“你干什么呢?”
“吐泡泡啊。”
“你好歹是条千年活龙,像条鱼一样吐泡泡,有损龙颜。”
她抿抿唇,不以为意地笑笑,“有时候我会想,要是能当一条鱼就好了,那比当一条龙要简单多了。”
“何以见得?”
“到处嬉闹游玩,脑中什么残念也没有,多简单。”
“你怎知鱼脑中就没有念想?”
“就算有也没关系。”
“为何?”
“因为时间短啊。”她翘双脚拨弄湛清的江水,“就算喜欢上什么人,就算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情,也不过转瞬即逝,不会痛苦太久。说不定还来不及懂得何谓喜欢何谓伤心何谓得或不得就被大鱼吃掉了,或者搁浅干死在小河里,或者被人抓去烹煮料理变成一道美味料理,啊……听起来好像有点凄惨啊……哈哈,不过,也好过要熬了千余年,最后还看不透的龙吧。”
“…………”也好过熬了百余年,最后还是认输的仙将。
“决定了!要是有下辈子,我就要做条鱼!每天没心没肺地吐泡泡,什么事情都不要想。”她握拳高举大声吼吼。
“我养你。”
“咦?什么?”她侧目看他,似乎听不懂他的话。
他弯唇涩涩一笑,“我说我养你,养你这条鱼。”
“…………”
“免得你又是被大鱼吃掉,又是干死在河里,还变成别人的下酒菜。”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好?”
“我对你好吗?哪里?”一个要挟女人交出身体才放过她的家伙,怎么能算是好?根本就是土匪恶霸,趁火打劫的淫//贼吧?
“你放了我根本没办法回去交差,也根本再也回不了天庭了,对吧?你会被怎么惩罚?”
剥夺仙籍?冰封千年?堕入轮回?被贬下凡?说不定……能跟她一起做一条鱼,这种惩罚好像也不错。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再度开口问。
而这一次,他没有敷衍,开口回答她,“大概因为,我也求而不得。”
“仙家也会求而不得?”
他顿住,看着江面的水倒影出的自己,眼里漾着动情后热切,专注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抬首,他盯着她,轻轻地颔首。
“那你求什么?”
“……”
“你到底在求什么?”
“…你。” 是你,一直是你,我所求的,只是你,就像你所求的,一直是那个人。
“………………”
“下一世,若你真如愿当了条鱼,让我养你好不好?”
他的情话一定很动听,否则她不会捂住嘴唇,小声地呜咽出声,第一次拼命地往他怀里钻,可是她不知道,他说的不是情话,而是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