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让步,不是她不懂,而是她害怕自己步上叶红娇的路。

叶红娇那时也攒下了不少贴己珠宝、银钱,到最后还是被涂三公子的嫡妻夺了去,就连她怀胎十月的孩子也莫名的夭折。李湘华反复地想到这事,就越发不能退让、服软,她坚持的不过是让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能过得更好。

第032章 早产

 陈湘如道:“那么这次,他纳妾的钱…”

“与他商量好,让他出面为我赎身,我多给了他二千两银子,一是贴补家用,二是让他给家里置些像样的东西。”

涂家的日子过得像样了,可他纳娶了清白身的落难女子为妾。听说那女子原是有母亲、弟弟的,同意进涂家门,也提出了条件,要涂大娘给她的母亲、弟弟置个安身之处。

涂家能有甚钱财,现下过得好,用的可是李湘华的积蓄,而李湘华虽对涂九失望,却无恨意。

陈湘如再一次审视这不大的院子,屋子里虽一应俱全,但与李湘华住在软香楼时相比还是相差颇大,“姐姐这儿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我着人送来。”

陈湘如令绿柳捧来一个盒子,道:“姐姐这里的人多、花销大,留着花使,既然涂九是个靠不住的,往后多为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考量一二,早前金老爷的主意也不错,你不妨跟了他…”

虽是贵妾,可金老爷元配早亡,至今也未续弦,再则金老爷的三个儿女已经长大成人,这上头没嫡妻压着,日子比跟了涂九要畅快。

李湘华连连摇头,“我都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误他的名声,这孩子原是涂九的。”

金老爷于她们姐妹都是有恩,给她这处院子,帮她解危…人,岂能忘恩负义,而她更是有情有义之人。

陈湘如道:“你拿定了主意,我劝了也白劝,你保重身子,改日我再来瞧你。”

从李宅里出来,陈湘如坐在轿上吐了口长气。

也不知柳姨从哪儿弄来一个精通笔墨的年轻姑娘,瞧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如花似玉,据说是从刚起战祸的淮南一带过来的,原也是富家小姐,淮河一带正闹匪贼,徽郡大霸主孟公程邦正领着二万人马,意欲一统徽郡,成为徽郡一带最大的王。她的家和家人都没了便落到了人牙子手里,几经辗转到了软香楼,原姓马,得了个名儿叫马香玲,一来之后倒与香玉做起了好姐妹,两个人就如得香兰与陈湘如一样的要好。

香兰与陈湘如是真心对待彼此,若心下有不满,也是当面说清,在楼中姐妹面前都常赞对方的优点,而马香玲和香玉是面上要好,背里都说对方的缺点。

马香玲虽通笔墨,却远不及陈湘如琴棋技艺,倒会写几首诗,却无甚过人之处,早前柳姨还想捧她,没过几日,来了几个文人,试过她的才艺,大家就失望了,依旧靠向陈湘如这边,听琴曲、奕棋的生意照样好。

陈湘如出门或领上服侍丫头,又或是带是香兰作伴,近来与千娇阁的花娇姑娘交好,有诗画会时,总少不了她们二人的,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姐妹。

*

端午节后,天气越发炎热了,陈湘如上半夜睡不着,下半夜睡不醒,日上三竿还懒在床上,因她琴棋过人,柳姨便恩允她不必练舞唱曲儿了。

花娇领着服侍丫头,自后门进来,一上西楼长廊,便急急唤道:“如妹妹,如妹妹…”近了门前,便换成了丫头说话,“如姑娘,李湘华姑娘出事了。”

这话一落音,不仅是陈湘如被吓醒了,连睡得迷糊的香兰也翻身起来。

花娇进了屋,小心地打量着陈湘如的屋子,半点也不似风尘女子的闺阁,没有那个俗气的香味,只有最自然的花香,瓶子里插着蔷薇花。

陈湘如一面整衣,一面道:“花姐姐,出了甚事?”

花娇吐了口气,“听我们千娇阁的厨娘说,厨娘买菜时听相熟的人说的,说是昨日孙公子在路上撞见了烧香回城的李姑娘,也不知怎的,两个人就纠缠上了,孙公子还动了手,李姑娘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我家厨娘买菜时,正撞见李宅的管家娘子急得四下寻稳婆。”

从去岁九月末怀上,到如今这孩子还不足八个月呢。

陈湘如得了消息,立马与香兰立马乘轿出门,待到李宅时,正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

香兰听提毛骨悚然,颤颤栗栗地道:“如妹妹,我可听说,当年湘华姐姐的亲娘就是生她时…没的呢。”

陈湘如心下也怕这事,李湘华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她现在虽能接济李湘华一二,可也知道李湘华早些年攒下的银子足够她样母子生活好些年,又置了份家业,已是衣食不愁了。

香兰略懂一二,可陈湘如还是个黄花闺女。

绿叶立在一侧,道:“昨儿我随娘子去城外烧香,入城的时候,正巧遇上孙公子,只得我们主仆二人,便过来搭讪,娘子自不理他,没想他非要缠着娘子说话不可,还说了些羞辱娘子的话,问娘子肚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又说许是金老爷的…

娘子急了,与他争执了起来,孙公子那么一推,她就跌倒在地,当时就动了红,奴婢好不容易才将她带回家,瞧她疼得不轻,让管家娘子四下寻稳婆,可昨儿夜里竟没寻着稳婆,这天见亮了,才寻着一个。

后来才听说,原是涂三公子的嫡妻要生了,腹大难产,全城的稳婆都被请到涂家。”

陈湘如紧握着拳头,厉声道:“若是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得姓孙的。”

这一番劫难,全是因为她,早前李湘华护她,才同意陪孙公子,都过了多久的事,孙公子还来纠缠,倒是自那以后,孙公子再不敢进软香楼的门。

陈湘如隐隐听钱公子提过,说是孙公子因打坏金老爷的夜光玉瓶,孙家为此赔了五十万两银子,就连靠山王府的三公子也为此写信来,要孙老爷严加管教孙公子。

孙夫人为防万一,一口气给孙公子又纳了五房美貌的侍妾,五个里除了一个是本地姑娘,另四个都是从逃难百姓家的女儿,为了求口饭吃,更为家人能在江南有个落脚处,只得委屈为妾。

“啊——”再一阵刺耳的尖叫传来,却已嘶哑了许多,李湘华的惨叫声,声声凄厉。

只听稳婆道:“娘子再用些力,就快生出来了,快了,快了…”

陈湘如坐在堂屋上,只听一阵低低啼哭声,像是生病的猫儿在叫,整个人站立起来,只听稳婆道:“生了!恭喜娘子,是个漂亮的小姐呢。”

然,话音未落,只听管家女人惊慌地道:“不好了,怕是血崩,你快想法子啊,血崩了…”

稳婆怔了片刻,大声道:“来人,快请郎中!”

香兰与陈湘如立刻令自己的丫头去请人。

第033章 玉殒

 第033章玉殒

陈湘如也顾不得这许多,扭头就进了内室,见李湘华正面容苍白地躺在床上,管家娘子从厨房里提了草木灰来,撒在地上,以防血流得满屋都是。

李湘华看着一边正在包裹孩子的稳婆,眉眼里掠过一种从未有过的知足感。

“姐姐!”

李湘华寻声望来,依是笑着,“我小时候听楼里的姨母们说过,我亲娘便是生我时没的,这些日子张大婶一直对我说,让我多走走,许是生产时就能顺遂些…”她为了能顺遂生下孩子,特意步行到城外烧香,洗尽了铅华,她只是一介寻常的妇人。

陈湘如见她说这话,唤声“姐姐”,眼泪儿止不住地滚将下来,“你不会有事的,姐姐,你不会有事…”

李湘华微微摇头,这一刻,她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湘如,我是不是很傻?”

陈湘如不明白。

一边的香兰再也控抑不住,失声抽泣起来,她们都没有亲姐妹,可彼此是在一处长大的,情同姐妹,而她们三人原是感情最好的。

李湘华道:“一月前,涂九来找我,又说要抬我回涂家,说要给我平妻位…”她仰面盯着屋顶,“我真是太傻了,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欺骗,明知他是糊弄我,明知他不可能娶我,最多就是给让我为妾,可经历上次的事,连他娘也彻底厌恶我,听说他家里的日子过得不宽裕,我又给了他五百两银子。”

“姐姐!”陈湘如心里堵得民,咽喉里似塞了一团棉花。

“我住到这儿半年,他就那日来瞧我,早前我是欢喜的,直到他离开,我才回过神来,他不是来瞧我,原是来找我拿银子。昨儿,我带着绿叶去郊外上香,遇着白莲乡的一对渔民兄妹,才从他们的嘴里知道。端午前夕,他又纳了一房侍妾,听说是从外地逃难来的清白人家姑娘。”

涂九拿了李湘华给的银子纳妾,又给爱妾的家人置屋、再置几亩田地,真真当李湘华是傻子。

知道真相的李湘华,这心里一定怨恨得紧吧。

她仰面看着屋顶,虽是笑着,眼里却流出了晶莹的泪滴,因她的出身,便一直被他这样轻贱着,得不到他的真心,就连他的情话也是戏耍。

涂三公子说得好:“湘华,涂九待你不错了,到底替你赎了身。”

待她不错,与可怜的叶红娇相比,失了所有数年的积蓄,被嫡妻转卖异乡,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而对外涂家人却说叶红娇死了。

死了,叶红娇若死了,怎会跟早前相好的姐妹写信,就连李湘华也收到过一封她的书信,从那信里,李湘华知道叶红娇如何悲惨,她十月怀胎的儿子,被嫡妻活活捂死,那嫡妻狠毒地放下话:“涂三爷的儿子,只能是我生的。”

许老天开眼,这女人而今腹大难产,孩子就算生了,只怕她的命也保不住。

李湘华道:“我再无甚心愿,只盼妹妹能识清人心,莫如我这般再三被人欺骗。我这孩子,若送回涂家,怕是他们也不肯善待于她。”

孙公子孙宝财昨日在城门口**她时说的那些话,足可诛心,当时城门口的人颇多,这孩子的身世若染上质疑,涂大娘定不会善待,而余氏有自己的儿女,涂九又纳了两房美妾,哪里会记得她所生的孩子。

世间的男人,永远最爱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而她李湘华,不过是涂九青春年少时一入烟花巷结识的一个知己,一时的女人。

陈湘如想到自己,在亲娘过世后,是李湘华一直守护着她,照顾着她,含泪道:“姐姐宽心,我会将孩子哺养成人。”

香兰接过话道:“湘华姐姐,还有我呢,我也会帮衬着如妹妹哺育孩子。”

李湘华打了个寒颤,“我冷!我好冷…”

陈湘如抱紧了她,暖声对管家女人吩咐道:“快把被子抱来,你家娘子冷呢。”

李湘华道:“该给这女娃取个什么名好?妹妹,我再不想让她随我姓李了,李,李子太苦了,让她随了涂九的姓氏,或是陈,或是…旁的什么姓氏都好。妹妹是个书读得好的,又博览群书,将她交给你,我甚是放心。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早前你交给我的珠宝、钱财,而今只剩豆腐坊和城外的六十亩田地…”

那些东西,她为了给涂九凑银子,都变卖成钱了,全都给了涂九。

怀里的李湘华,渐渐气若游丝。

“姐姐!姐姐!”陈湘如惊呼一声,抱紧了她。

香兰抱着刚出生的瘦小孩子,这样的小,连哭声都比寻常孩子要低,活脱脱像只生病的猫儿,哭出声来也是柔弱的,仿佛哭完一声就会在顷刻没了性命一般。

陈湘如前世曾几经波折,亲眼饱受着母亲难产而亡,父亲的过早离逝,祖母突然溘逝…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她都过来了,一扭头看着垂首落泪的绿叶,问道:“家中的房契、地契在何处?”

绿叶指着一边床头的带锁盒子。

陈湘如看到了一边放着的钥匙,启开盒子,见房契、地契等物倒也齐全。

香兰哭成了泪人,却见陈湘如一脸哀伤,却没有如她这般痛哭。

陈湘如道:“召管家回来,预备你家娘子的后事。另,派你小儿子去交好几家报丧!管家女人尽快给小姐寻个合适的乳娘,若城里寻不着,就去城外的难民义庄里,可承诺只要服侍好小姐,我可以替他们安顿好一家三五口人的生活。”

不怕花钱,一定要把小姐服侍好了

管家女人一听这知,忙道:“不瞒姑娘,我们不远千里来江南时,我娘家侄儿一家也来了,数月前,我这侄儿媳妇生了个女娃,太过瘦弱了没几日就夭折了去,正巧有同行的富贵同乡,请了她去奶小公子,前些日子听说这富贵同乡的日子也不好过,正要辞了她,让她另觅去处。”

“你侄儿可会侍弄庄稼?”

“原是会的,只是我们登州和这里不同,但都是庄稼人,学学就会了。”

“既是如此,你可以带他们一家去郊外庄子上,那里还留了一座院子,正好安顿了他们。”陈湘如顿了片刻,“丑话说在前头,他们去了庄子上,一是庄头,二另单赁十五亩田地给他家耕作,但你侄儿媳妇必须留在城里带孩子,带好了,我自有厚赏。”

第034章 后事

 陈湘如处事冷静,这管家女人在北方时也见过大户人家的太太,也是这等派头,处处安置得妥帖,让人信服,应声退去。

未到午后,管家女人就领了一个收拾得还算干净朴素的女人,瞧上去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娘家姓木,陈湘如便称她为木氏。

如今活下去才最要的,若在以往,软香楼的姑娘要寻奶娘很是困难,可现下在郊外义庄里就能寻出好几个。

乱世之中,百姓们求的就是能活下去,能吃口饱饭。大家一听说木氏一家又寻着着落了,谁不羡慕。

木氏接过香兰手里的小婴儿,一撩衣袍就喂起孩子来,这孩子着实太小,让木氏又忆起自己那未满月就没了孩子,也是她太饿,没了奶水喂她,那是活活饿死的。

陈湘如问:“你侄儿一家都安顿好了?”

“谢姑娘的恩,都好了,郊外有座现成的院子,又有十五亩田地耕作,都乐坏了,侄儿父子又我侄女都住下来了。”

陈湘如审视着这院子,倒吸了一口寒气,道:“你打听打听,可有人愿意赁下这一进院子,若价格公道就赁出去吧,还照之前姐姐的规矩,豆腐坊就交给你们一家打理了,虽不能让你们一家大富大贵,好歹也能让你们有个躲风避雨之处,若是愿意,我另再给你们些田地耕作,往后郊外的良田,城内的铺子都交给你们,你和管家照矩把租银交到我手上。”

黄昏,陈湘如领了木氏回软香楼。

想到李湘华前些日子还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挺着大肚子新学了厨艺,蒸了几只红枣馅的粽子送来给她品尝,仿佛是刚发生的事,而现下李湘华没了。

是孙公子与涂九害死李湘华的!

若涂九能留在李湘华的身边,孙公子哪有机会再伤她半分!

她陈湘如自来就是恩怨必报!

握紧了拳头,面容里掠过一丝狠决。

正想着如何报仇的事,只听绿柳道:“姑娘,柳姨到了。”

柳姨一进来,用手赶了赶一股怪味,不知为甚,但凡有婴孩的地方,总有这种尿臭味,着实刺鼻的很,“听说李湘华没了?”

陈湘如沉痛地低应一声。

柳姨道:“你不会要把她的孩子养在这屋里吧?”

“为甚不成?”

柳姨“哦哟”了一声,“还真是银欢的女儿,连这性子也越发的像了。”

当年的陈银欢,在李银喜死后,便承诺无论多难都要养大李湘华。

而今李湘华没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陈湘如竟把奶娘、孩子安顿在自个屋里。这住上几日,陈湘如一出门,身上还不得是一股子怪味。

柳姨想骂人,可又知陈湘如就是这脾性,惹急了她,她也是会训人的主儿,“哪能养在你屋里,西头最边上那间屋子还空着呢,我让人收拾收拾,让奶娘和孩子住那头去。”

因太靠西边,冬天那屋子寒冷非常,已经好些年没住人了,柳姨记得李湘华未满三岁前就是住在那屋里的,后来她生了柳明诚,也是养在那屋里的,那边自来没人去,倒还算清静。

顿了一下,又道:“使用的东西你自个添补,奶娘、孩子的花销,你可得另加银子,别想我给你补上,你可别忘了,李湘华已不是这楼里的人,她可是赎身的外头人。”

陈湘如道:“多谢柳姨。”

柳姨也想拒绝,可她也是有儿子的,想想那些年她养柳明诚,李湘华因年幼常领着柳明诚玩耍,还有陈银欢也是帮上她大忙的,她原想冷脸训斥几句,她虽有时冷心肠,又说些银毒不着边际的话,可何曾不羡慕李、陈二人的情义,一个死了,一个因为一句承诺,把前者留下的女儿视同己出,谁说他们这行没情义,这有情有义的女子也多着呢。

柳姨伸长脖子,看了眼小榻上坐着的木氏,一边放着只包袱,怀里抱着乖乖。

乖乖,这是路上时陈湘如想到的名字,她突地忆起小时与李湘华养过一对小白兔,那对小白兔一个叫大乖乖,一个小乖乖,她和李湘华还说,大乖乖是李湘华,她就是小乖乖…

李湘华没了,可留给她的美好记忆还有。

陈湘如会永远记得,她曾有一个姐姐,拼尽一切来护着她。

这天夜里,柳姨少有的没再安排陈湘如的生意。

柳明诚弹了几支为姑娘们跳舞的琴曲,上了西楼,一路埋着头,近了陈湘如的房门前,却见陈湘如正领着绿柳、绿桠两个丫头在忙碌,而木氏则抱着瘦弱的孩子坐在倚窗的小榻上。

陈湘如道:“先把奶娘的床移过去,明儿再使些银子,让人打造一张更大些的,再买两只红泥小炉来,备些上好的木炭,若是夜里奶娘饿了,不便下楼到大厨房吃食,乖乖小姐不能冻着、饿着,有了红泥小炉,奶娘可自个做些吃食。到冬天时,这红泥小炉也能派上用场…”

香兰坐在桌前,看着忙碌的陈湘如,早前还以为自己到底年长几岁,许能帮衬上陈湘如的忙,可这会儿一瞧,陈湘如什么都懂,处处安顿是妥帖,香兰能想到的,陈湘如也一并想到了。

柳明诚轻唤一声“湘如妹妹”,原想安慰她几句,没想陈湘如倒已振作起来了,“你还好吧?”

“死者亦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柳哥哥,我听姐姐说过,小时候你们也是极要好的。”

柳明诚许是哭过,眼眶有些红,轻声道:“明儿我去瞧瞧她。”

说了几句话,柳明诚离去。

陈湘如又取早前她不用的窗纱、窗帘,叫了护院打手来帮忙,一把将西头的小屋打扫好了,又寻了个一位姐妹不用的旧衣橱过去。

有人听说李湘华没了,想到数年相处,难免哭了一场。

柳姨竟寻出几身柳明诚小时候穿的小衣服来,令婆子送了过来给乖乖使用。

第035章 毒计

 第035章毒计

两日后,木氏与涂乖乖住的小屋子就布设好了,虽不如陈湘如住的屋子体面,可里面所需也一应俱全,还换了一张体面的大床,婴孩的小摇床、桌案、半新的绣杌,又有两只红泥小炉,备了一袋子的上好银炭…

陈湘如又安排了绿桠去帮衬木氏,木氏因从心眼里瞧不出风尘女子,整日里呆在屋子里,鲜少出门,一日三餐也是绿桠从大厨房里取了,送到她屋里去,木氏会趁着涂乖乖睡熟时拿着尿布等物到后院清洗,一洗完就急急回来。

陈湘如做主,把绿叶许给了张管家的大儿子,张大牛也不过刚十五岁,绿叶十三,先许了人家,这圆房成亲的事都交给了张家人做主。

张管家还想着攒了钱给张大牛买个媳妇,而今连这钱也省了,绿叶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早前虽不会做豆腐,可没几日就学会了,张管家夫妇倒也满意。

李湘华出殡那日,临安城的风尘女子都送了行,陈湘如将人安葬在李湘华买的田地附近,又让石家人逢七烧些纸钱。

这日,木氏来找陈湘如,道:“陈姑娘,奴婢能与你商量一件事,而今小姐满月了,一日日倒也健壮起来,奴婢想带她到乡下去,你放宽心,我定小心服侍着。”

陈湘如不假思索,当即道出:“不行!”

木氏眸里露出几分不屑,还含着鄙夷之色。她瞧不起她们这行的女子。陈湘如不想刻意去改变什么,她本是烟花女子,就得接受别人那怪异的目光,是敬重也罢,也不屑也好,她必须坦然面对。

“我答应了姐姐,会亲手将乖乖哺养长大,我会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安心,我答应你,待她满三岁,便允你回家与丈夫、儿子相聚,一月中我会恩允你一天回家探望。”她稍停片刻,眼神犀厉,“你要么留在这儿用心服侍乖乖,要么辞工,我应你的每月一两又二百纹月钱,一纹都不会少。”

在这乱世之中,许多奶娘甚至是无月例上工,陈湘如给的这个价当真很丰厚。

木氏听陈湘如这么一说,又从绿柳手里领到了上月的工钱,再不提要把涂乖乖带回乡下服侍的事。

*

李湘华去了,陈湘如似乎更忙了,整日应付着各式各样的诗画会、酒会、茶会,越发的应付自如,每一次酒筵,不过是斗斗诗、对对子,又或是听东林诗社的文人们聊些天下大事。

今儿有些不同,众人说罢了天下大事后,又闲聊起临安城里发生的几件大事。

“唉,临安近来也闹偷贼。”这叹气的是涂三公子。

钱公子面露疑色,“哦,是么?我瞧这城里倒还妥当。”

涂二公子接过话,“可不是奇了么,白莲镇离我们这儿不远,三天前的夜里,涂九家闹了贼匪,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抢劫一空,可报了官,也没寻出贼匪呢,只得不了了之。”

陈湘如面无表情,倒是花娇带着审视,与白如雪道:“我听说,涂九早前的家里只几间茅草屋,又三十亩祖上留下的田地,如今可有上百亩田地,还建了体面的二进砖瓦房,就修在白莲镇的镇口上,最是耀眼了。”

白如雪一脸不屑地道:“那是李湘华生前替他置备的,李湘华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执拗了一些…”

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是不肯让步,反倒搭上她自个的性命。

陈湘如只不说话,这种事,言多必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