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杏近来和香玉有些不对付,也跟着笑道:“是呀,有些人连做妾也没人要呢,自然羡慕湘华姐姐要做涂家的小夫人。”

陈湘如轻声道:“柳姨,既是姐姐的良缘,且成全了她吧。”

柳姨不想放人,想现多要些银子,“香玉的话有些道理呢?”

香兰此刻已走到楼上长廊里,站在护栏前看着楼下,原是羡慕的目光久久锁定在涂九身上,当他听着大家的议论,那双眸子也忽明忽暗起来。

媒婆道:“还请柳姨给个爽快话。”

陈湘如切切地看着柳姨:李湘华已经二十三了,翻年虚岁就二十四了,到了这年纪能觅上良缘不易,且成全了吧,再留下去,就真的寻不到好男人了。更难得的是,难得李湘华自个相中了涂九。

柳姨笑道:“若我没记错,当年给湘华梳拢的人也是你吧?”

这话的另一个意思是:你是湘华的第一个恩客。

涂九答声“是”。

柳姨爽快地道:“我应了!”声音很大,“这赎身银子和聘礼,我都收了。”

所谓的聘礼,是一件请云记绣房做的红色嫁衣,又有一套不算值钱的银质头面首饰及两盒女儿家用的脂粉,另给柳姨备了茶叶、糕点等物,都不是贵重的东西,倒还算得体。

媒婆忙喜道:“这才是大喜事嘛,后日辰时便要迎人上花轿。”

接下来两日,柳姨领着茶壶、丫头将软香楼里里外外重新装点了一番,还在大门口贴上了红红的“囍”字,挂上大红的灯笼。所有入门的客人,按捺不住好奇,问道:“是哪位姑娘要梳拢?”这阵仗,倒是要大办一场。

*

次日,整个临安城都知道软香楼的李湘华从良嫁人了,且嫁的人家还算有头有面的,不是为妾,而是与人为平妻,这消息如同一股风,直传得人人皆知。

李湘华出了二百两银子替绿叶赎身,已拿定主意要绿叶做她的陪嫁丫头,一并随她嫁至白莲镇涂家。

黄昏时,过往交好的涂三公子、钱文俊公子又候青域等人陆续送来了贺礼,白如雪也送了一份添妆礼来。楼里的姐妹纷纷表达自己的祝福和心意,说着吉祥话儿,任是早前有过节的,还是近往素日交好的,分别在即,都变成了最好的姐妹,任是假心、真心,但这面子工夫倒做足了。

李湘华屋里聚了一屋子的人儿。

柳姨站在长廊里,扯着声音唤得声嘶力竭地道:“一个个今儿都不做生意了,还不出去招呼客人。”

柳姨近来倒变得颇有些人情味,待陈湘如好不说,就连对李湘华也越发好了,抓了最后出来的香杏,训骂道:“你的老相好等你半晌了,你再这样不知好,怕是再不来找你了,还不去招呼。”

姑娘们立作鸟兽散,嬉笑着离去。

柳姨笑着对陈湘如道:“乖女儿,今儿你弹两支曲子,又有从江宁府过来的一位客官指名要与你下棋。雅间令人备好了,这三桩生意一结,你便可回屋歇下。”

绿柳见绿叶如今也被赎身了,虽是丫头,可比在这楼里强许多,将来也能许个好人家,而不是像她和绿桠一般,就指望着陈湘如能护着她们,要是陈湘如不护着,早的来了癸水,晚的到了及笄之龄,也会被柳姨逼着服侍男人,若自愿就可少受皮肉之苦,若不应承,这下药、吃鞭子,软的、硬的一并招呼上来。

陈湘如道:“绿柳,你留在姐姐屋里服侍帮忙,我带绿桠去。”

雅间里,陈湘如面蒙轻纱,隔着道珠帘,熟练地弹起曲儿。

第029章 婚事纷争

 第029章婚事纷争

陈湘如与一个江宁府过来的客商下棋,说实话这客商的棋艺太烂,陈湘如记着李湘华的话,“客人的棋艺再差,我也得给人留下面子,好歹让人家三十子后再分出胜负来。”

偏这人每走一步都是思忖良久,原本只需一炷香就结的事儿,硬是被他拖了一个多时辰,直拖得陈湘如有些按捺不住,索性也不必遵守什么三十子后分胜负的事,只用了二十七子就让对方惨败。

客商看着输掉的棋子,脸色有些难看。

陈湘如款款欠身:“多谢公子承让。”

“要不是瞧你是个小姑娘,没想这一让,竟让你胜了,再来下过。”

绿桠含着笑,问:“公子是包的一宿对奕,还是一局?”

来人问:“这有何说法?”

一边添水的茶壶道:“若是一局,付银千两,若是一宿对奕便得付纹银五千两。”

早前听说是一千两银子,他也未多问,原来还是两个价格,一局一千两,贵得有些吓人,若再下又得另讨银子,就想胜棋,没想步步谨慎,还是输了。他输得不甘,尤其是输给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陈湘如又道:“多谢!”不说多话,领了绿桠回屋,刚经过李湘华的屋子里,冷不妨传出“砰”的一声,吓了陈湘如一跳,竟是茶杯摔到了门中,立时传出茶杯破碎的声音。

屋里,绿叶忙忙宽慰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

一定是出事了!

此念一闪,陈湘如唤声“姐姐”,推开房门,李湘华气哼哼地坐在桌前,拳头紧握,桌上放着一只新送来的盒子,那盒里是一套桃红色的嫁衣。

娶妻,新娘当穿大红;妾在嫁人时才穿桃红嫁衣。早上不是刚送了一套大红嫁衣么,怎的又送了一套桃红的来。

陈湘如道:“绿柳,怎么回事?”

绿柳面露难色,道:“这套桃红嫁衣是涂三公子着人送来的,说这是涂九的母亲与涂家族长的意思。”

陈湘如一看桃红嫁衣,忆起前世,她许诺白莲的也是侍妾姨娘,但凡体面人家,谁会应承自家的儿子娶个风尘女为妻,若是妾倒还能勉强应下,毕竟妾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玩物。

陈湘如忆起今儿香玉说的话,柳姨也曾为这事为难过,道:“姐姐想怎么做?”

绿叶生怕不嫁了,她可不想留在软香楼里过着胆惊受怕的日子,忙道:“还能怎样?已经赎身了,柳姨也收下聘礼,难不成还有他法?”

李湘华一身的骄傲,此刻却被这事扰得心绪难宁,“宁为外宅妇,不做入门妾,大不了不入涂家大门,想要我低头为妾,恕难从命。”

陈湘如心头一震,道:“姐姐,外宅妇可没名份,便是婆家人也不认的,你…”

“就算如此,那也比嫡妻骑在头上,任打任骂的强,涂三公子早前迎娶千娇阁的叶红娇姑娘如何,过门不到三年就不明不白的被折磨至死,难道我还要低头为妾、委屈度日不成?

我手头还有些积蓄,就是用这些银子置上百亩田庄,也能过得踏实,何故瞧旁人的脸色过活。”

她吐了口气,“白如雪为甚不做候公子入门侍妾,只挂了侍妾的名分,随他在外头另置家业,她就是个瞧得明白的。如今到了这地步,我宁可不要名分,也绝不受那闲气。”

只是明儿一早就要迎人了,李湘华拿定了主意要离开这里,另寻个去处怕是不易。

李湘华咬咬唇,拿定主意道:“明儿就到笑林客栈成亲,待日后另寻处安身的宅子再住下,想让我做涂家卑微的侍妾,我不答应。”

只是,有些事永远赶不上变化。

次晨,楼里的姑娘们任是有生意、没生意的,都起了大早,替李湘华出嫁送行,李湘华依是穿上了大红的嫁衣,乘上喜轿,说是喜轿,不过是两抬的轿子,又有媒婆一道,还有几个从乡下来的男子随着迎亲队,涂九并没有露面。

一上轿,李湘华果决地道:“去笑林客栈。”

媒婆沉吟道:“听说白莲镇涂家今儿摆了好几桌酒筵呢。”

李湘华道:“要么为平妻,要么做外宅妇,只得这两条路,若是涂九不应,我就在笑林客栈住下。”

她拿定了主意,固执地逼着轿夫往笑林客栈去,轿夫只看着一边的媒婆,左右为难,而前头吹打的队伍倒是往白莲镇方向去的。

李湘华厉声道:“去笑林客栈,抬到那儿,轿夫赏二百纹,媒婆赏一两银子。”

这么多钱,轿夫得抬好些天才能赚这么多,得了这话,抬着李湘华就往笑林客栈去,绿叶跟在一侧,心乱成了一团。

出了软香楼,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李湘华更是拿定了主意,早前她原是和涂九说好的,可这会子瞧来怕是涂九也做不得主,他上头还有一个寡母当家。

李湘华下了轿子,绿叶跑在前头,“掌柜的,订一间最好的上房。”

媒婆“这…这…”两声,李湘华与绿叶使了个眼色,绿叶打开包袱,取了钱赏给媒婆,道:“劳你与涂家走一趟,要么同意娶我家姑娘为平妻,要么我家姑娘就不入涂家门了。”

外宅妇还可以另置家业,也不用受涂九母亲管束,更不用看嫡妻眼色。

李湘华拿定主意只这两条路,没有第三条,涂九的母亲只同意她为妾,她宁可不入涂家门,她是娼人不假,可她也有坚持、有自己的骄傲。

*

白莲镇,涂家。

眼瞧着就要晌午了,要去迎亲的人还没来。

涂九胸前戴着大红的绸花,时不时望着外面,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稀稀拉拉的喜乐声,只见媒婆气喘吁吁地进了涂家一进院子的院门,“涂大娘、涂九啊…”摇了摇头,“老婆子做了大半辈子的媒,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你们到底与李姑娘如何说的,人是出了软香楼,却不肯出城了,非吵着要去笑林客栈,也没穿送去的桃红嫁衣,那可是穿着大红嫁衣出来的,她让我捎话,是同意她过门为平妻呢?还是由她在外头做个外宅妇?”

第030章 宁为外宅妇

 第030章宁为外宅妇

今儿,涂九的母亲请了娘家人来吃喜酒,又请了镇上有交往的几家,五六桌客人呢。虽是纳妾,可想着这涂三公子早前也娶了个美伎为妾,也不算丢颜面,妾嘛,不就是个玩意儿,且涂大娘还听说这李湘华颇有一笔丰厚的积蓄,连涂九赎身的银子原也是她自个的。

众人一听这话,立时就如一团蜜蜂般嗡嗡议论起来。

涂大娘气得抬臂指着涂九:“你这个孽障,涂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一开始我可只同意纳她为妾。亲友都到了,等着吃喜酒,可她不肯过门了。”

涂九咬了咬牙,“我去瞧瞧。”

面对亲友,不见新娘,他的脸面也拉不下去。

早前,他就想把她迎进门再说,至于是平妻还是贵妾,往后再议。

涂大娘这会子欠身行礼,连连与众亲友赔礼道歉:“小儿鲁莽,那女子又吵着不嫁了,让大家见了笑话,还请大家吃了这顿饭再散去,所有贺礼如实退还,老婆子给大家赔礼道歉了…”同样的话重复了很多遍,涂大娘心下暗恨李湘华不懂事。

她同意让涂九纳回来,便是天大的恩赐。李湘华倒因此闹嚷开,不肯再嫁了。稍后便是为妾,她也不会同意涂九带回来,有本事她就在城里呆着好了。

涂九进了城,寻到笑林客栈,一推门就见床上坐着的李湘华,阴冷着一张脸,也在那儿生闷气,今儿一出软香楼,没见着涂九的面,李湘华的心情跌到谷底。

涂九埋怨道:“你怎能使性子?我与你说过的,我最喜欢的是你,是平妻还是侍妾,也不过是你和我母亲、还有余氏母子罢了…”

平妻那也是妻,是与嫡妻只分大小,不论贵贱的,是余氏不能轻易刁难的,也能称涂九的母亲一声“婆母”,但是妾就是个玩意儿,李湘华这辈子当够了玩物,只想为自己考量更远,也为自己多打算几分。

“正因如此,我才非要争这个妻位不可,我没有要取余氏而代之,不过是做你的平妻,她为甚就不能同意?她生了两个儿子,难道我还要威胁她的地位不成?”

余氏是弱女子,她李湘华也是弱女子,她是万万不会威胁到余氏的地位。

她一语道破自己的忧虑:“我不想步叶红娇的下场,如此我也算错了吗?”

涂九答应给她平妻位,李湘华才与他重归于好,你侬我侬。

李湘华道:“要么做平妻,要么我宁可与白如雪一样做个外宅妇不入涂家门。”

生前过得不畅快,死后又图甚虚名。

她就是不要过叶红娇那样的委屈日子,整日被嫡妻拿捏、刁难着,说不敢说、哭不敢哭,只能在背后郁郁而伤。

她可不是叶红娇,要被心爱的男子与另一个女人欺成那般,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让自己过得畅快些。

涂九轻叹一声,“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么?我心里有你,要不是如此,我又何必待你好,可是我娘说了,你只能为妾,不能为妻。”

“好,我不为平妻就是,往后我就住在外面,不碍他们的事,不让他们养活,总不能惹了他们心烦。”

“你…”涂九一阵哑口无言,原想说服了她带回家去,可李湘华却反而拿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肯入涂家门。

涂九厉声道:“我给你一炷香时间,你若不肯服软…我真回涂家了。”

僵持了一阵,李湘华不改初衷。

涂九愤然离去。

李湘华心头一阵刺痛,有怒、有怨还有不甘,泪珠儿静默滑落。

忆起当年,唯看中涂九一人,她拿了自己的积蓄给他,他为她梳拢,旁人瞧来,那是一个风流公子与风尘女的几宿情缘,可她自那时起,是拿他当最心爱的男人,是此生唯一一个她想嫁的男人。

他们好了不到五日,就被涂大娘知晓了这事,硬是逼着涂九与她断了。

李湘华知他家日子过得艰难,又赠了二百两银子。

谁曾想,涂九得了银子,居然在乡下迎娶余氏为嫡妻。

她听闻之后大病一场,可也知自己的出身原就配不得他,早前原是想做他侍妾也甘愿,可后来叶红娇的事给了她当头棒喝,有些事不是她计较,是她必须如此,她不能步叶红娇的后尘。

*

陈湘如当天夜里正要歇下,香兰过来寻她说话。

说的皆是李湘华的事。

陈湘如惊道:“现下姐姐还住在客栈里么?”

香兰轻叹一声,“我着绿藤出去打听,绿藤在笑林客栈见到了绿叶,正是如此呢。涂九公子倒是来了,与湘华姐姐吵了一场,之后再没露面。听绿藤说,湘华姐姐很是生气,天未黑就歇下了。”

陈湘如原想这是件好事,没想又闹成这般,早前李湘华还说她的性子不好,这样一瞧,李湘华也是个固执的,不肯让步,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活得畅快、洒脱,有个嫡妻压着已经是委屈了,还得甘为妾室。

香兰道:“那日涂公子带着媒婆来提亲,我瞧着就不是件容易的,怕是早前他只想尽快抬了湘华姐姐回家,心里就没真心想许她平妻位,瞧瞧这事闹的,唉…湘华姐姐也真是,平妻、侍妾不过都差不多,为甚她就非得要这平妻位。”

这怎会是一样,妻与妾,一个受人敬重,一个是玩物,不可同日而语。

但,表面看来,上头都有一个嫡妻,都是小老婆。

前世她狠下心肠表明自己的立场,让白莲知难而退,那时候陈相富闹腾着定要做娶白莲为妻,一个风尘女子怎能为妻?她以为自己没做错,谁想白莲却为这事悬梁自尽。

陈湘如现下方知李湘华的苦,也明了白莲的坚持,她们所求的不仅是一个名分,更是一个安稳踏实的日子。

香兰求了柳姨,搬到李湘华早前住的屋里,也就是说,从今儿开始香兰不卖身了。

陈湘如问:“香兰姐姐他日有何打算?”

莫不是她和李湘华一样,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

第031章 痴情女

 第031章痴情女

香兰勾唇笑道:“我想尽快攒足银子,就学之前的香芳姐姐寻个山野莽夫嫁了,生儿育女,过安宁日子。不敢寻什么才子、将军这样的体面人物,这种人不是我能肖想的,便是湘华姐姐想要一个平妻位都这般难…”

李湘华身为秦淮一代的名伎,虽无如雷贯耳之名,好歹在江南颇负盛名。

陈湘如想到自个,已与柳明诚订了亲,虽不是显耀的身份,好歹也是妻室。

香兰见周围无人,这才低低地道:“上回郎中给我瞧过,说我不能再服避子汤,再服下去就当真没子女缘,我让郎中抓了几副药先调养着。”

早前李湘华明明已经失了头牌,可因着陈湘如的缘故,赚的银子也不比香玉少。陈湘如现下才是楼里的第一人,近来连柳姨都高高的捧着。

大家都说,李湘华走了,陈湘如许要寻个新的姐妹为伴,无论是谁近了她,都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多赚银子自不屑说,这名气也能出去,就连这两日香玉也都巴着陈湘如,更别说其他人了。

到底是香兰以往待人好,尤其是那回柳姨打了陈湘如的主意,香兰说了两句公道话,虽是被柳姨骂了,如今倒与陈湘如亲近。

香兰笑道:“上回湘华姐姐说,你参加诗会、赏花会什么的,可不能独自一人出门,要是妹妹不弃,我倒乐意陪你一道去。”

香兰就会唱曲跳舞,虽也识字,可吟诗作对的才学没有,否则也不会在东楼住那么长时间。

陈湘如轻叹一声,“我希望姐姐、兰姐姐都能有个好归宿,没想湘华姐姐的婚事竟会…”摇了摇头,“这大冷的天,她住在笑林客栈,指不定得多冷呢。”

“妹妹与金老爷交好,金老爷对临安城熟,你不如托他帮湘华姐姐寻个妥当的住处。”

香兰想依仗着陈湘如的艳名,为自己多攒些钱,也去瞧瞧只有名伎们才能参加的各式酒会、茶会,看看都是有什么新鲜事,算是长长世面。

陈湘如寻了机会求了金老爷帮忙,金老爷在城里另给李湘华寻了个一进院子安顿下来,原是金老爷一早就置下的家业,赠送给李湘华住了。

李湘华想买,金老爷便道:“这院子送你了。”他这一说,李湘华反不敢提要买的话,这屋子的买卖之事也就搁下了。

虽是一进的,不过是三间正房,又带了东西厢房,东厢房是厨房、杂房,西厢房是两间下人房,她的下人原就不多,也不过是绿叶一个,后来又买了一家四口从北方过来的落难百姓住在家里。没什么月例,不过是寻个同住人罢了。

李湘华又设法在城外置了几十亩田地,原想置上一百亩,可北方过来的人太多,地价涨价,早前能置一百亩的,而今就只能置下五六十亩,且好田好地的价就更高了。

李湘华又听买来的管家建议,在城西花钱置了处豆腐铺子,交给管家父子打理,她原不懂生意,索性赁给了管家父子,每月与她交一定数额的银子,多了算是管家父子的,少了就算是管家父子欠的账。

崇德七年的隆冬,陈湘如又从东林诗社的文人口里听说一些更遥远的事,各地纷纷起义,各地守将拥兵自重独霸一方。

陈湘如自李湘华在城里另置家业后,便过去瞧过几回,直至过了年节,她才瞧出李湘华的身子变得笨重,原是有了身孕。只是涂九自那日离开后,就再没来寻个李湘华。

陈湘如好奇地问:“涂九公子不理姐姐了?”

李湘华俏脸一凝,“听张大牛说,年节前由他母亲做主,花了八两银子,买了一个从北方过来的逃难姑娘,已纳为贵妾了。”

涂九纳妾了!

难怪这么久都不来探望李湘华。

李湘华勾唇笑着,带着讥讽与不屑,“他另有新欢,而我自立门户,又倚了金老爷帮忙,倒还过得去,只是日子和以前比显得孤独冷清了些。”她垂眸看着自己日渐大起来的腹部,“待孩子出世,我就多个亲人,也不会这么无聊了。”

陈湘如满是诧然,“姐姐不恨他么?”

李湘华给了平妻和外宅妇两条路,即便外宅妇连侍妾都不如,好在李湘华手头原就是有些积蓄的。她依是含着笑,“恨他什么?若不是他,我也不会从良,虽是清苦些,倒也自在,再没人管束。”

陈湘如曾千百次地想过李湘华与涂九的事,轻声道:“当年涂九公子替你梳拢的银子…”

“是我自己攒下的。”

李湘华原是才艺出名的伎人,想来在那之前已经攒了一笔银子,她又笑了:“认识他时,他家住着茅草屋,虽家有三十亩田地,可他们孤儿寡母也不会耕种,原是赁给佃户的,每年收三成五的租子过活。后来,我拿了二百两银子给他,让他翻修家里的房屋,这才有了像样的屋子。”

不提涂九拿了这银子娶嫡妻余氏的事,即便事过多年,每每思及,李湘华还是一阵心痛。

“他在洛阳读书的四五年,我生怕他为家里担心,也常托涂三公子帮忙,时不时捎些银钱给他母亲、妻儿,每次不敢捎得太多,或三两、五两,多是在清明、端午、中秋、年节又他母亲、妻子的生辰…又怕他在洛阳手头没银子为难,不想让他知道我心里挂着他,又借了他母亲的名头分四季捎些银子过去。”

她曾默默地做了那么多,原想着,涂大娘若是一个有良心,能念着她的好,允许涂九娶她为平妻。她也曾与涂九说过,她不会威胁到余氏的嫡妻位份,只求一个安宁日子。

可最后她才知道,有些事并不如她预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