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脑子的人,还想着混江湖?还想着要做大侠,他知不知道如果他一旦有什么行为触及了别人的利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他连唯一让自己安定生活的珍宝库都拱手给了夜,难道他又要去过那种偷抢的生活吗?

想起当年他窝在破庙里,拿着烧鸡乱啃,全身脏污的样子,她的眉头更紧了。

不行,她不能放他出去,他和柳呆子是一类货色,又笨又呆,即便如今的武功不再是菜鸟,也架不住人暗算。

当她的脚朝着外面刚刚踏出一步的时候,夜的声音适时传到,“决定追回来?舍不得了?”

她忘记了,她和夜的那个赌。

脚步,又无声地收了回来。

并非怕赌注,陪他一个月,香艳旖旎怎会不愿,她不愿的是夜那种看穿的眼神,不愿承认自己舍不得那个笨蛋。

她任霓裳阅人无数,身边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会舍不得一个缺块脑子的傻子?

转身,朝着自己的小屋游荡而去,口中哼哼,“我怎么会舍不得?这么多年,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终于肯不碍眼了。不过他好歹为了沄逸和呆子尽过心,既然他想混江湖,我就让他早日成名,找人传个话出去,他的后台是‘日夜双侠’,也算报答了他昔日相助,免了沄逸他们牵挂。”

“助他成名吗?”夜似笑非笑,跟在她身侧懒懒地,“那倒不用,他自己已经找了昔日的属下,说‘杀手堂’少主重入江湖,此刻叶少侠的名望只怕已经轰动江湖了,成为最吸引目光的人物了。”

“什么!!!”她猛地站住脚,脸上的悠闲和随性彻底僵硬了,声音拔高刺耳,一手揪上夜的前襟,“你再说一遍!”

看看拎着自己前襟的衣服,夜不紧不慢,“江湖中都知道了‘杀手堂’少主叶若宸的大名了。”

“白痴!!!”她一声低吼,“他到底长没长脑子,知道不知道昔日‘杀手堂’干了多少杀人越货的事,几乎得罪了整个武林,虽然‘杀手堂’解散,旧恨犹在,那些被暗杀过的掌门或者大豪,他们的后人若要报仇,第一个拿他开刀,更别提他的少主身份,还想当大侠?那些人有一万种办法给他扣上邪派之后的帽子满江湖通缉。我不相信你会连这个都没想到,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拿什么身份阻止他?”夜还是那付欠揍的表情,“第一不是人家的爹妈第二不是人家的妻主,顶多不过是让他吃了几顿饭而已,何况人家是‘杀手堂’正经八百的少主,他的命令,我如何阻止?”

这话,真噎人。

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干巴巴的,半晌憋不出反驳的话。

再是“杀手堂”由自己接管整编,毕竟叶傻子才是正宗的少主,别说夜,就是她也没有理由去反驳他的任何决定。

难道,她就该眼睁睁地看着他踏入江湖是非,送死不成?

这些年,也唯有他会追在她的身后,叫嚷着上官楚烨,我要报恩,我要以身相许,不顾他人笑话的目光,不管逗弄的话语,坚定而执着地做着尾巴。

听不到那吵嚷的声音,还真有些不习惯。

若他真的出事,被人暗中下手,她真的能无所谓地说一句活该吗?

眼一闭,牙一咬,再狠狠地一跺脚,她的身体如凌空飞燕,浮光掠影般的快速而去,不是朝着神族之内,而是族外。

人在空中,身形微转,折出漂亮的弧度,望向夜的瞬间,只看到他完美的唇瓣启着,声音传入她的耳内,“日,我们的赌,你输了。”

“如果我不认输呢?”她只是不让那个人去送死,算不上舍不得吧?

话出口,人已远。

夜的回答远远传来,有些不甚清晰,“我吃了‘冰涧火莲’,你真的不打算利用这效力最好的一个月,试试吗?”

“噗通!”

“啊!”

人体绊住什么的声音和叫声同时出口,他宛然一笑,转身离去。

无论这赌是输是赢,他从来都不担心赌注,不是么?

小子,跟老娘回家

“这路是这么走的吧?”俊朗的青年站在密林外,仰首头顶,却只看到疏疏密密的阳光从头顶洒落在脚边,眼前的林子却是一望无际,看不到边。

他在这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林子里都是一样,除了树木还是树木,除了落叶就是枯枝,走着走着,他无法决定自己的方向了。

自言自语了半晌,找不到回应的声音,他挠了挠头,“这该怎么办?这么大的林子,不记得方向了啊,每次都是跟着大家一起,从来没留意过啊。”

“丢石头吗?丢到哪个方向就是哪个方向!”终于有了决定,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往身后抛去。

石子落地,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滚,他开心地转过身,笑容却瞬间凝结在了脸上。

“这满地的石头都长的一样,哪颗是我刚才丢的?”他再度撩了撩额头前那缕捣乱的发,一脸苦相。

“再丢一次呗。”凉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狸猫般的眼眸顿时亮了,他用力地点点头,“好主意,再丢一次。”

弯腰捡起一粒石子,正准备丢,那声音再度传来,“换个东西,不然又找不到。”

“有道理。”他抛下手中的石子,抓起一根枯枝,“换这个好了。”

“这个也满地都是,丢了也不知道是哪根。”嘲弄的声音毫不掩饰鄙夷。

叶若宸看看手中的枯枝,再看看脚下乱七八子的枝叶,认命地丢下枯枝,“那该用什么,这里除了石头就是树枝,有没有特别点的东西?”

嗤笑声又起,“你不会脱只鞋子丢吗?”

“对啊对啊。”他看看脚下的靴子,想也不想地脱下一只,“这个特别,丢完捡回来穿上就行。”

他转过身,手中的靴子越过头顶,抛了出去,远远地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

“好,就这个方向了。”他单脚蹦着,朝着靴子的方向一跳一跳,眼见着靴子就在面前,他弯腰去捡。

低头,一双绣鞋在他靴子边出现,外带银衫衣裙的下摆,随着山林间的微风轻轻摇曳。

某人既没有撞鬼的惊悚,也没有见人的惊诧,他只是低头看着那双绣鞋,还有那衣裙的下摆,眨巴着眼睛。

“咦?这个好像在哪见过。”他单脚站着,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研究那花纹,“怎么有些熟悉,好像是……”

任霓裳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腰身柔韧有力,居然一只脚上一只脚下,还能弯腰保持姿势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年,少年成了青年,这优点居然还在。

只是,也一如既往的笨。

“好像是上官楚烨的衣服,对吧?”她没好气的开口。

“是啊是啊,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他点了点脑袋,抬起了头。

女子唇角噙着冷然,斜靠在他面前的树干上,银色的发丝顺服地披落身侧,如不是眼中的煞气,这姿态可算得上是妩媚动人了,尤其那抿唇的一瞬间,笑意风情展现。手中一只树枝却似是随手捡来,不知道作用如何。

“啊!!!”穿破云霄的叫声,带着内力,震的树上鸟儿嘎嘎乱叫,扑扇着翅膀飞快地逃离。

叶若宸如同遇到危险的猫儿,她几乎看到他见到自己瞬间,毛都炸开的样子,想跑还有些腿肚子转筋的僵硬,嘴巴里不断地重复一个字,“你……你……你……”

女子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两分,树枝拍着掌心,脚下慢慢踏出,“你这是在表达看到我的惊喜吗?”

脸上是笑的,肚子里的火几乎已经冲破了天灵盖。

他这副见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有这么可怕吗?这些年他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还睡她,居然还敢用这样的表情对她?

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他想退,只能狼狈地跳着步,一步、一步、一步。

当脚下一绊,他踉跄了下,那蜷曲在空中的光脚也终于落了地,而这一下,也似乎把他的灵魂震了出来。

想也不想地转身,再也顾不得自己的鞋子,就这么一只脚有鞋,一只脚没鞋的迈开腿,朝着反方向飞奔,口中哇哇叫着,“上官楚烨啊,上官楚烨来了,快跑啊!!!”

才叫了两声,他又蹦了起来,口中嗷嗷着,“啊,石头好硌脚,疼、疼!”

不等他喊完疼,屁股上猛地被什么狠狠抽了一下,“什么叫上官楚烨来了,快跑啊?”

这一下抽的绝不算轻,当那“啪”声响起的时候,那紧致的屁股,不由自主地绷紧。

“哇,痛、痛!”

嘴巴里喊着,他窜的更快了,当真如山中的一尾狸猫,在树梢间跳跃。只可惜他身后的人,如影子般贴着。

“怕痛你还敢乱出主意?怕痛你还敢从我爹娘处下手?怕痛你还敢利诱夜?怕痛你还敢让我娘点我?怕痛你还敢……”每问一声,就是一下抽,树林间里噼啪声不绝于耳,尤其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没有说完,只是恨恨地抽下,这一树枝抽的比以往每一下都重的多,那惨烈的叫声也大的多。

他还好意思叫痛?昨天,她才叫痛!!!

以她对他的认知,这个家伙怕疼,极其怕疼,也不知道是天生皮薄还是感知敏锐,寻常人眼中一般的疼痛,他也能叫的昏天黑地的。

他叫的惨,跑的快,她在身后可没有半点放手,口中历数着某人的罪状,“怕痛你乱闯江湖,知道不知道江湖中动不动就刀剑比武,断手断脚是家常便饭?怕痛你还敢放话说自己是‘杀手堂’少主,也不怕寻仇的人把你切成几百段?怕痛你闯什么江湖,不怕人家把你手筋脚筋挑断废了武功卖进青楼?”

嘿嘿一声怪笑,“你敢不告而别,就别怪我今天打个痛快!”

偌大的树林间,两道人影快速飘过,夹杂着一个惨叫一个痛骂的声音,饶是叶若宸跑的快,任霓裳手中的枯枝每一次都能准准地抽中他的屁股。

树枝抽中瞬间,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捂着屁股,不想下一下那树枝抽中手背,他哀叫中抽手,在嘴边呵着疼,可是这疼痛还没完,屁股上又挨了一下,间或着脚下踩着石子,又是一阵乱跳。

跳跃间树枝勾到了头发,扯乱了发带,他也顾不上,披头散发地乱跑;衣衫被山石刮破,也没空低头看一眼,偶尔回头看眼身后的人,在对上冰冷的目光和那挥舞着的树枝后,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开始她每抽一下,他就痛的大叫,结果发现每当他叫出声的时候,那落在屁股上的树枝会更重,反倒是现在不叫了,落下来的树枝也没有开始那么狠了。

索性闭上了嘴,只顾着飞奔,却也再没有了回头看她的勇气。

他更不会知道身后的人,带着笑意,闲庭信步地跟在他身后,每当他脚下有缓慢的迹象,就抽上一树枝,看到他猴子般地窜快两步,笑容愈发的大了。

没想到,这几年他的武功居然进步这么大,往日本就出色的轻功,如今放眼天下,已是少有对手,至于其他的武功她虽然没见到,但看他跑了这么久,可以想象内功的纯厚。

神族的悠闲生活,他居然没有将练功落下,可见这小子骨子里也有着执着和倔强的一面。

欣赏才起,又变成了愤怒。

他就这么想做什么狗屁大侠,就这么喜欢江湖中的流浪生活?

心头火气,抽的更有节奏了,清脆的啪啪声,歌似的。

那乱窜的身影,也是飘荡灵敏,犹如在枝头舞蹈了。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快乐,那扭曲的痛苦里,完全不见平日的俊朗英伟。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往地上一躺,呼呼啦啦地喘气,“算了,你打死我吧,我跑不动了。”

他如一条死狗般瘫软着,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的汗水粒粒沁出,湿了那缕额前的发,软软地贴服着,那双倔强的眼睛瞪了眼站在身前的人,索性认命地闭上,再也不看她。

“我打不过你,我也跑不过你,你想揍就揍吧。”从容就义的姿态可掩藏不住话语中不服输的态度。

她站在他的面前,看着那个死狗一样躺在落叶堆里的人,头上沾满了细碎的枯枝落叶,笑了笑。

笑声传入他的耳朵里,眼睛又忽地睁开,霍霍闪亮,“喂,你要打就快点。”

她手中的树枝勾上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她的气势又多了几分张扬,“既然我是胜利者,怎么折腾你,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指挥。”

他瘪了瘪嘴,想要挪开身体躲闪,才刚动,碰到了屁股上的伤,又是皱眉咧嘴。

“要我打是吧?”她抬了抬下巴,“翻过去,我喜欢打屁股。”

“你别太过分了!”他低声吼着,眼中火光闪过。

她冷嗤,“那起来继续跑。”

他别开脸,既不起来,也不翻身,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更是理也不理她。

“呼!”树枝带着劲气,划过他的脸颊边,带起的风声刮动了他的发,飘起。

他的身体,明显一缩,却是紧闭着眼睛,就是不睁开,口中依然强硬,“你打好了,反正被你追上了,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一直讨厌我,打死了就再也不讨人嫌了。”

等啊,等啊,预期中的树枝始终没有落下,耳边只有林枝摇曳,风声飒飒。

终于等不急了,他悄悄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调侃的目光,而那站立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悠然地坐下,单手撑着下巴望着他,眼中若有所思。

她的眼神很亮,亮的仿佛能刺穿人的心底,他下意识地游移目光,看向别处。

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觉到那目光落在身上刺刺的感觉,一时半会还能忍受,长久的盯着自己不说话,他就如身上长了虱子似的,悄悄扭动起来。

“你动什么动?没洗澡痒啊?”她终于开口了。

“你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学着她的口吻,回敬了一句。

“嗤。”她手中的树枝点了点他,“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还会顶嘴?”

“你活回去了吧,我不小了,二十多了,换做他人早不知道嫁几回了。”他鼓了鼓腮,憋着气回答。

一只手指戳上他的脸颊边,“你这样好丑,好像青蛙。”

他甩了甩脸,想甩掉那只贴着自己脸的手指,可是当那只手指离开的时候,他又隐约觉得失落了什么。

唯有脸颊上,残留的暖暖余温,让他短暂的回味。

“我本来就丑。”他闷闷地哼了声,脸上却多了几分落寞的神色。

神族中人本就容颜永驻,别提那独特的灵秀仙姿,每个人都漂亮的不像话,她身边的丈夫各色独特,自己站在他们身边早是自惭形秽,可是自己知道和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感觉是不一样的。

“你想要离开神族,就是这个原因?”她忽然开口,却不在是逗弄,而是带着几分认真。

他没说话,只是脸上的神色,白了几分。

“还是说,这个原因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没回答,她就继续问。

他的脸悄然别开,平日里鸹噪的嘴巴此刻就像是蚌壳,撬也撬不开了。

“是因为你觉得我讨厌你?”

明明是很轻的几个字,却被闷雷在他的耳中炸响,久久回荡。

“谁说的?”他再度低吼,脸色却从白变成了红,涨红涨红的。

她手指再度戳了戳他的鼓着的腮,发现这个家伙从小到大的习惯还真是一点没改,一生气就鼓脸,像个小青蛙。

“刚才你自己说的。”她表情十分无辜,“你说让我打死你算了,反正我讨厌你。”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怎么也憋不出话,刚才冲口而出的勇气,仿佛都因为她的那句话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两人再度沉默,他不言语,她也不吭气,倒是戳他的脸,玩的不亦乐乎,没心没肺的。

被她戳着,他傻兮兮地也不知道反抗,或许她的这种小小亲近,他有点舍不得反抗。

“你难道不是讨厌我吗?”良久之后,他飘出一句,声音小小的,听的不甚清晰。

那手指停了停,“不讨厌啊。”然后继续戳着玩。

就这么随便的几个字,就这么顺畅的出口,就这么不正经地语调,让他无从捕捉她的话究竟是真实,还是敷衍。

“要是讨厌你,当初就不会留你在身边,还一留就这么多年,更不会让你在神族好吃好喝的养着。”那手从戳改为捏,似乎在赞叹他肌肤的质感。

不出意外,那脸色的红,更深了。

“真的么?”他小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