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白苏心里咯噔一下,在婆主事还没有继续说第二句话之前,稳住声音道,“你们几个先行将竹篓带回去,十三留下,我还想再走走。”

“是”。

树丛后安静下来,迟蓉和香蓉走后不久,婆主事从树后绕了出来,她抬手拨开枝叶的动作都是那般优雅端庄,白苏朝她欠了欠身。

随后树丛中又挤出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白苏觉得自己的个头只到他心口处,一身粗布麻衣,有些脏乱,头上的发髻也像是几日没有梳了,不过手中的青铜剑却是被擦拭的十分干净。白苏一眼便认出他是那日在桃花林里看见的第一个人,似乎叫“婆七”的。只不过他此时费力的扒开繁茂的树叶的姿态,就宛如一头从林子里钻出来的熊,笨拙可笑,同之前的冷酷形象截然相反。

白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婆七似也不在乎白苏的身份,恶狠狠的瞪着她。

“十三。”婆主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我精心挑选的婢女,‘忠’之一字与你共存亡,可明白?”

十三肃然道,“奴婢绝不敢忘!”

婆主事做了个请的手势,“素女,请借一步说话。”

白苏随着她向前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个竹林前,四周都没有可以隐身之处,婆七和十三在不远处守着。

“那日的医者逃脱了。”婆主事直奔主题,也不等白苏答话,又道,“据说有其他剑客出手救了他,尚京能有此实力从婆七手下救人的剑客屈指可数,那些人都是公卿门客,你日后要小心了。”

白苏心脏倏地一紧,她到不是怕自杀之事被人知道,而是她依然能清晰的记得,那医者看见她醒过来后,吓的面无人色,那个人之前必然确实素女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如果她死而还生的事情被泄露出去,这个崇尚大巫的国度会不会把她当成妖孽处置?

“此事是素儿自己惹下的祸端,理应承担。”白苏撑住发虚的身子,还算得体的答道。

婆主事满意的点点头,不忍她担忧,转而道,“此事我会令婆七继续追查,直到灭口为止。你眼下还是好好准备两日后的考校吧。”

白苏这心脏水深火热的,一会松口气,一会儿又悬起来。

考校?居然还有两天就考校!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音律歌舞,针线刺绣…严格算来,白苏就只会画,而且她很久以来都只画工程平面图,什么水墨、工笔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抓回来的。

“主事…我…”白苏口中发苦,她会种花,会园艺,会园林设计,懂风水布局…可是她从来没摸过围棋这种东西,更没见过古琴,唱歌跑掉,四肢僵硬…

两日后的考试,她只能想着自己怎么样才能不出丑,至于一鸣惊人什么的,恐怕是“没有金钻,揽不了瓷器活”了。

婆主事轻轻笑道,“你往日考校与絮女总是不相上下,而在我看来,你光是诗词便胜她一筹。你近日作的《离思》,真真让我惊讶呢!”

白苏牵强的扯扯嘴角,一个人撒谎的时候会庆幸因为这个谎言而瞒天过海,可是这个谎一旦撒大了,日后每每被人提起,心中总是发虚,纵然白苏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时空大约永远不会出现《离思》这首诗。

白苏从婆主事的话里行间能感觉到,她十分欣赏素女的才华。可是此素女已经非彼素女啊!

白苏这厢还未调整好心态,婆主事立刻又抛出一颗天雷,“我将你身边婢女灭口之事,我想老爷已经知晓,只是他向来尊重我的行事,不曾过问,但他是不会放弃知道事情真想的。”

白苏镇子晃了晃,“所以,你主动告诉他了?”

“不错,说了一些。素女,听我一句劝,忘记宁温公子吧!”婆主事难得露出关心的神色。

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原来素女真的和宁温公子有点关系!白苏哭笑不得,这具身子才十三岁啊!这古代的女子心智成熟的忒早了些,她十三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看什么幼稚的动画片呢!

“素女,那日我救你心切,未曾注意到细节,心中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我又回桃林查看,那里根本没有垫脚之物,是有人将你吊在树上?”婆主事疑惑道,但她也并未打算刨根问底,只道,“既然有人想对你不利,处处小心为好。”

白苏脑子有点发懵,婆主事连番的丢炸弹,已经令她脑子僵住,只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眼前景物不断扭曲,蜿蜒…

最后看见婆主事不断的说这什么,似乎是在叫她名字。

不知昏睡了多久,白苏一睁眼便看见鹅黄色的帐子,知道自己已经回到成妆院了。她气恼的叹了口气,有心脏病那会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都能晕倒啊!

正兀自想事情,忽然有一只微凉的手搭上她的手腕。白苏一惊,迅速抽回手,并歪头看过去。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穿着白色麻布深裙的秀丽少女,眉宇间冷淡非常,白苏抽开手后,她也没有再附上来。

是上次那个医女,白苏对此女印象深刻。

医女从药箱里抽出一张粗陋的纸,拿起毛笔认真的开药方,墨水写上去的字微微晕开,而字迹依旧娟秀工整,一丝不苟,便如她这个人一样。

“下次若再是晕倒也不用再唤奴婢来了,直接准备后事吧。”医女将手中的药方交给十三,朱唇轻启,说出的却是无情的话语。

十三怒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妫芷,你也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老爷买下你,又准许你拥有原来的姓名,此等恩情便是做牛做马也难以偿还,你怎么能对小姐说如此冷血的话!”

妫芷看也未看十三一眼,径自收拾自己的物什。

“你…”

十三正欲破口大骂,被白苏打断,“医女真是对白素关心的很,便是白素死,你也要与我共赴黄泉,如此肝胆热血,怎么会是冷血呢?”

十三怔了一下,转念一想,妫芷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得知,不管白苏有没有事她都会被处死。白苏这时才明白,婆主事说妫芷“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对别人,而非对她自己。

白苏看着妫芷发青的脸,忍俊不禁。

“你若是有精力计划与奴婢共赴黄泉之事,还不如想想怎么应对考校之事!”妫芷冷哼,背起药箱,头也不回的便走。

一声笑被卡在喉咙里,白苏果然笑不出来了。这个妫芷,真是会捉人痛脚。只是,她怎么知道自己担心这件事情?毕竟原来的素女在别人眼里可是个才女啊!

“小姐,她竟然敢对您不敬!”十三不敢置信的道。

白苏望着妫芷纤细的背影,喃喃答道,“一个不惜命的人,这些规矩都形同虚设。”

她是和白苏恰好相反的两个极端。白苏惜命,贪生怕死,而妫芷却是对生命毫无眷恋,仿佛多活一天都是折磨,可她却选择折磨自己。

第十三章 古代闺阁考试(1)

两晚辗转难眠。

白日强打着精神,指挥院子里的几个婢女把那天采回来的花草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阴干。又抽空去绣阁上看看正在那几支蝴蝶兰有没有风干。

等到第三天早上,白苏顶着两只熊猫眼,一脸苍白的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十三险些吓的晕过去。白苏那样子几乎如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

白苏看着她欲哭还忍的模样,实在很好奇自己现在是何等形容。

十三扶着她走到铜镜前,白苏心情有些激动,她穿越来半个月却还是第一次看自己的面容,一直以来她都不敢看,怕对着镜子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铜镜被打磨的很光滑,照出来的人影很清晰,至少那两只黑乎乎的眼圈清楚之极。

白苏张了张嘴,她也偶尔从珍女的五官上猜测自己现在的容颜,虽然没指望倾国倾城,也觉得绝对不会丑。然而眼下镜子里的人骨瘦形销,过分白皙的脸颊毫无生气,一头长发因为身体长期生病而有些微微泛黄。

再加上一副发育不良的少女身子…

好吧,白苏承认,努力在她那张惨无人色的脸上看的时候,还是依稀能看出几分清秀的。

“三妹在否?”院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将白苏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十三听出是珍女的声音,如闻仙音,忙迎了出去。

白苏还能听见她们在外间的谈话。

“珍女,快请进来看看小姐吧!小姐今日气色不佳,您瞧能不能同老爷说,不参加今日的考校了?”

白苏听出十三声音中的哽咽,更暗赞她说话简直太合自己心意了,若能够不去参加考校至少不用丢脸啊!

珍女声音有些焦急,“很严重吗?昨晚医女不是看过了?”说着,她便往里屋走。

不提妫芷还好,一提到她十三的火气立刻蹭蹭的上窜,那个满嘴毒刺的女人!不过十三也是知道轻重的人,无论怎样腹诽暗骂,嘴上却没说一句不是,“是看过了,昨晚就寝时倒也挺精神。”

珍女推门进来,内间是用竹帘隔开的,白苏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急急朝这边过来,便迎了上去。十一和十二提心吊胆的跟在左右搀扶,深怕白苏一个不小心又晕了。白苏哭笑不得,她还真是一个不省心的瓷娃娃啊,害的这些人的小心肝成天悬着。

珍女一瞧见白苏,支着帘子的左手都忘记放下来,只定定的看着白苏,颤声道,“三妹?”

珍女今天传了一件桃粉色的纱裙,衬得她原本就晶莹剔透的雪肤更加明艳动人,裙摆轻盈飘逸,纤腰束起,不堪一握,行动间腰部灵活妖娆,光看便能想象那纤腰的柔软度定然惊人。及腰乌发也散开来,捋起一半在头顶上用锦缎绑了个蛇髻,坠以朱玉。

白珍身上散发的生命气息太过耀眼,晃得白苏几乎不敢直视。

“姐姐今天真美!”白苏朝她笑了笑,由衷的赞叹道。

珍女哇呀一声哭了起来,豆儿大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扑簌簌的往下掉,一阵风似的奔过来,一把将白苏搂在怀中,呜咽着道,“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的容貌便是连絮女也比不得,你要快些好起来!呜呜呜…”

哭了一会,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严肃的扳着白苏的肩膀道,“你这形容定会让絮女称心如意,所以便是为了不让她舒坦你也要将自己养好了!”

白苏无奈的点点头,想起白絮那张精致绝伦的脸蛋,便觉得就算自己健健康康的也必然不会比她好看。不过是珍女让她努力养病的激将法。

珍女见白苏不为所动,急道,“我说的可是真的,婆主事就曾说过——絮女虽绝色,可惜落了俗,而素女气度不凡,心思雅洁,若空谷幽兰,反是更胜一筹。”

珍女学着婆主事那种端庄高贵的姿态,不紧不慢的道。若不是她面上那双如小鹿一般不安分的大眼睛,倒是有模有样了。

见白苏抿唇嗤笑,立刻破功,瞪着眼睛,撅着红嘟嘟的小嘴,一跺脚道,“是真的!”

白苏见状便更想逗逗她,于是黛眉轻皱,捂着心口,“姐姐这般姿容,令我心揪揪焉。”

珍女脸色一红,嗔道,“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喜欢这般捉弄人了!”又转向十三道,“还不快给你们小姐梳妆!”

十三几个人这才急急忙活起来,她们几个是新进府的,虽然之前婆主事一再嘱咐考校之期临近,但她们毕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十三以前也在别的府中伺候过,却从没见过对女儿还如此严格的父亲。

“三妹。”珍女道。

白苏能从铜镜中看见她目光中的怜惜,珍女幽幽道,“纵使你今日再是如何病重,父亲也不会允你告假,且忍一忍吧。”

白老爷给几个女儿最好的物质生活和最好教育,不过是为了把她们培养成可以拉拢权贵的礼物,这些白苏早就明白。还好她现在身边还有珍女,也并不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鉴于白苏面色太过吓人,十三拼命的往她脸上抹粉,白苏被那种浓重的脂粉气呛的直想流泪,心中暗暗发誓,等闲下来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弄点质量高的粉。

珍女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转移话题道,“咦,迟蓉和香蓉呢?”

白苏排斥脂粉的味道,正屏住呼吸无法答话,十三代答道,“两位姐姐的寝房在前院,今日又是考校,老爷那里想来也缺人手,昨晚回去前便说今日不过来了。”

白苏脸上涂了粉遮掩住憔悴的形容,只是略显得有些苍白,拒绝了十三帮她涂胭脂,只是将头发稍微拢在身后,又换上一身浅青色的深衣,便妥了。

收拾完这些,时辰已经不早了,纵然珍女对她这身打扮很不满意,也来不及再换。

急急的赶往前院,到了主厅外的青石路上时,已经能看见在不远处草坪上搭建的临时舞台。

舞台不大,也很低,几乎是用木板架在草坪上,这样一来可以在平坦的地方跳舞都没问题。草坪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多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零星的有几个宽袍华服的中年儒士,白老爷也在其中。

嫩绿的草坪上铺着一块块羊皮毯子,上面摆放案几,那些人便是围坐在案几四周谈笑风生。

白苏注意到,那些衣着华丽的妇人虽然有时嗔怒,有时嬉笑,却始终正襟危坐,优雅矜持。

走近些,白苏才听到她们谈话的内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句真真是精妙绝伦!”

另一妇人轻笑着吟道,“奴家倒觉得后半句更引人入胜呢!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情深之至,得此情者才不枉此生。”

几位妇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不休,听的白苏越发的心虚。可她若是不盗用前人诗词,今天注定是要丢大脸了。

“二妹,三妹!”

白苏和珍女同时回身,絮女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亲昵的挽住白苏的手臂,“三妹,怎的面色这般不好?可是婢女照顾不妥?”

白苏眼神暗了暗,看着她一反常态的做作,不由猜想絮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许,她也知道了自己身边侍女全部被换掉,而生疑心。可即便她知道自己曾经上吊寻死,那又如何?

珍女鄙夷的撇撇嘴。白苏虽然平时心思重,可也不喜欢虚情假意的敷衍,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当众落了絮女的面子而已。

白老爷已经起身过来,“絮儿,你不日便要出阁,可要趁此机会向尚京几位最有名的女师求教一番啊!”

絮女谦恭的朝围坐在一桌的五个中年女子行礼。那几人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受了絮女一礼,然后才起身轻轻朝絮女欠身还礼。

女师是掌管教养贵族女子的女教师,她们清一色的面上带着疏离而礼貌的笑意,一举一动规范至极,白苏不得不承认这几人应当是非常合格的典范,可是她总觉得她们举手投足间比婆主事少了一份与生俱来的高贵。

“珍儿,素儿,今日还有几位名门贵女要与你们共同接受考校,你们也是相熟的,便先去偏厅寻她们吧!”白老爷道。

白苏浑身一紧,背心忽然渗出一大片汗渍。

相熟的名门贵女?白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夹杂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缓缓流进肺腔,抚平着她内心的不安。

越多熟人,白苏被拆穿的可能性便越大。纵然她这具身体是货真价实的素女,可灵魂是假,若要是被人发现她不记得所有事情,该怎样解释?

第十四章 古代闺阁考试(2)

偏厅里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宛如百鸟鸣唱般清脆愉悦,然而白苏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她实在太累了,厌倦这种步步惊心的生活,莫说她没有素女的记忆,就算是有,也不过是在这深宅的生存里多了一些筹码,最终依旧免不了被当做礼物送出去的命运。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一定要脱离这种生活!白苏在心中暗暗对自己道。

而当她见到满屋子的莺莺燕燕时,更加确定了这种想法。

锦缎华服,珠光宝气,少女面上淡施妆。当白苏和珍女进屋时,笑声谈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打量她们,不一会传来阵阵轻轻的唏嘘声。白苏知道她们是在感叹珍女的美丽。

白苏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首位的白夫人,她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表情,面上涂着厚厚的铅粉,黑红相间的花纹中间有金色藤蔓,端庄贵气。

白夫人身边坐着五位年纪相仿的贵妇,看起来都比她要年轻些。

“这位是白氏小姐吧,啧啧,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呢!”一名脸盘圆润的中年妇人起身过来握住珍女的手,不时的赞叹着,从始至终甚至没有正眼看白苏。

珍女娇俏的脸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冲她欠身道,“珍儿见过李夫人。”

白苏也垂下眼帘,欠了身,“白氏素女见过夫人。”白苏没有像珍女一样用那种亲昵的称呼,既然别人已经不把你放在眼里,又何必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哦?你便是素女?”李夫人惊讶的盯着她上下打量,她没有料到传闻中的才女竟然如此朴素,朴素的不起眼。

所有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白苏。

只见她一袭青衣,素净至极,纤细的楚腰甚至比常年练舞的珍女还要不盈一握,埋在白狐裘中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玲珑清丽,面色苍白,显得一双美眸更加清亮如洗,然她看过来的目光却如同蒙上一层雾气,再仔细看,雾气尽散,却依旧只能看见双眸平静如水,以及眸中的倒影。

方才她完全被珍女的光华所掩盖,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美人的存在,可一旦注意到她,又很难将目光移开。

这真是个奇特的女子。

白夫人轻笑了两声,一副慈母的形容,“素女近日染了风寒,快别站在门口,进来吧!”

李夫人又多看了白苏几眼,拉着珍女的手走到自己座位那边去。

刚一坐下,李夫人身边立刻凑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长相娇俏可爱,抱着李夫人的手臂撒娇,“母亲,你一见珍女姐姐就不要女儿了。”

白苏见珍女被人拉走,只好垂着眼走到白夫人身边,在她左手后面的空位上面坐了下来。随着白苏落座,厅中陡然一静。

白苏心中暗道不妙,果然片刻之后,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连一向淡然的白夫人也面色渐渐发青。她微薄的嘴唇抿的死死的,显然是在竭力隐忍。

一个蓝衣女孩高声问道,“素女,你怎可坐那里?你不知道那是婢女坐的地方吗?”

为了方便伺候,那个位子一般都是给贴身婢女坐的地方。若是男子在座,那里则坐的是姬妾。

白苏心里一紧:怪不得白夫人面色如此难看,自己在众人面前坐到婢女的位子上,不是在告诉大家,主母苛责庶女吗。

只不过这次的事情也好解释,白苏微微一笑,看向蓝衣女孩,“百行万善孝为首,素虽不才,侍奉母亲之事也不愿假手他人。”

坐坐在一个奴婢应当坐的位置上,就是为了随时随地能侍奉母亲。古人重孝,心道:这回你不能说我什么了吧。

白夫人面色稍缓,虽然她与素女关系向来不睦,但素女在众多夫人面前显示母慈子孝,她也绝不会拆台。

蓝衣女孩皱眉质问道,“难道我等不曾坐在母亲身后侍奉,便是不孝?”

白苏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孝道并无定式,素相信诸位小姐定有其他方法尽孝,不似素这般愚笨。”

解释的令人无可辩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选择尽孝的方式,谁能规定尽孝的形式呢?

“菱萁,不得无礼。”一位紫色华服的妇人轻斥。

白夫人接口道,“黄夫人,不过是女儿家的玩闹罢了,何必斥责。”

风波稍定,众人又开始热烈的讨论。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白苏不喜欢讲八卦,却是个喜欢到处挖掘八卦的女人,如此良好时机,她岂能错过!

只是这群女人来来去去都离不开“尚京六公子”,无非说的是他们多么英俊,多么有才华。而其中最让白苏注意的便是宁温公子,素女曾经爱慕的男子。宁温公子与其他几位公子不同,他不是雍国人,而是宁国大皇子,九年前雍国和宁国边境发生战乱,战火蔓延到两国之间的生存之战,宁国连失九座城池,首先提出议和,并送来大皇子做质子。

白苏正听得入味,忽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紧紧地定在她身上。白苏顺着目光看过去,却见黄菱萁正狠狠地瞪着自己,白苏眯着眼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弧度。

黄菱萁一怔,她没想到一向柔弱且没有主见的温婉女子竟然有这种吊诡的笑,黄菱萁定了定神再看过去,素女端庄的跪坐在白夫人身后,仿佛从不曾看过来。

白苏眼角余光一直注意那女孩的表情,无聊也罢,恶趣味也罢,白苏就是很喜欢吓唬这样骄纵的小女孩。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女孩以前便与白素不对盘,否则也不会一直锲而不舍的找她麻烦。

“各位夫人、小姐,女师和先生们都已到齐,老爷有请各位移驾到麓湖。”

门外侍女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嬉笑声。

白夫人首先起身,等到大家都准备好了,这才相让着向草坪那边走过去。

偌大的草坪边有一个明镜似的小湖泊。

“这湖名叫麓湖,是白府外的一个山头上流下来的活水,那山头上有个神庙,都说这水是有灵气的呢。”白夫人一边介绍着,一边领着众人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