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茵少女时期,曾跟随母亲到江南给外祖母贺寿,在外祖母家中住过一年,那时节程慕雪因一个原故也寄住在她外祖母家,两人便成了闺蜜。

及至罗文茵回京,还时不时跟程慕雪书信往来,互相送礼。

后来两人各自成亲,忙于家事,这才少了联系。

这当下相见,是分外惊喜的。

罗文茵了解完状况,忙装做熟人,问程慕雪道:“你这回是自己上京来,还是跟夫婿一道来的?”

程慕雪嗔怪看她一眼道:“我上回送了信给你,说道要上京的原故,你竟没收到信么?”

罗文茵马上握嘴道:“该死,我这阵事多,又病一场,竟忘了你提过上京的事。”

唐夫人打圆场道:“吴夫人这次上京,是跟着夫婿和家人一起来的。将军夫人还不知道罢,吴大人在地方有政绩,这次被调到京城任京官,就在工部侍郎下面挂职。吴夫人呀,这是苦尽甘来。”

系统忙跟罗文茵补充道:“这位程慕雪给你寄过信,信中有叙述,她嫁的夫婿叫吴礼辉,家道一般,亏得肯刻苦,才考了一个进士,在地方又苦熬数年,这才熬上京城来,虽说是京官,其实就一个小官儿,但在他们看来,能在天子脚下当官,是祖坟冒青烟了。”

“程慕雪初嫁时,颇在婆婆手里吃了一点苦,直至儿女长大,夫婿争气,在家中才有一点脸面。这次吴礼辉上京,本想留她在家中照料父母,只带儿女上京来,她使尽法子,才得吴礼辉同意带她上京。因此上,唐夫人说她是苦尽甘来。”

罗文茵听完系统的话,心下明了,便附和一句唐夫人的话。

程慕雪说起家中事,微红了眼眶,马上又转话题,跟罗文茵道:“一到京中,我就打听你所住的地方,本想使人先递一个消息过来给你,后来一想,多年未见,不若给你一个惊喜,便央唐夫人带我来一趟。”

罗文茵马上又装出惊喜状道:“你这番过来,我是惊喜啊!再想不到咱们还有相见之日。”

程慕雪见罗文茵表现亲热,心下稍稍松口气,自打各自成亲后,先前还一年通一次书信,后来便隔数年才互递一次消息,本以为这关系要断,不想夫婿能上京,便又忙忙递信过来,及后见罗文茵没有回信,又生了嘀咕。

现下瞧着,罗文茵还是顾念旧情的,这便好。

三人叙了一会儿话,罗文茵自然留饭,让吴妈妈去吩咐厨房的人操办酒席。

唐夫人笑向罗文茵道:“说起来呀,你们府中可有一道菜,至今让我念念不忘,不知道这次还能吃到不?”

吴妈妈骄傲道:“我们府中让人念念不忘的菜,那可不少,夫人须得报上菜名来,我们才知晓是哪一道。”

唐夫人便道:“就那道八珍素宝鸭。”

吴妈妈一听失笑道:“夫人有口福,昨儿厨娘请示,今儿早上要采办鸡鸭等,准备做这道菜呢!”

唐夫人喜道:“我果然有吃福么!”

众人都笑了。

正说着话,宝珠匆匆进来,和各位夫人行过礼,便贴到罗文茵耳边道:“老夫人,管事到白府请白御医,他们府中的人说,白御医这几日在宫中当值,要过几日才出宫,现下只好另请了外面医馆的大夫过来给二爷诊治。”

罗文茵点头道:“也就普通的发烧咳嗽,不是什么怪症,外面医馆的大夫也应付得了,你且去瞧着,有什么情况再来禀报。”

宝珠应一声,退了下去。

唐夫人隐约听得请医诸话,便问道:“府中何人生病?”

罗文茵叹息道:“是飞墨生病了。昨晚贪凉,没有盖好被子,偏生下雨,便着了凉,早起咳嗽呢!”

唐夫人笑道:“说起咳嗽,我又要推荐白马观飞尘子道长自制的止咳膏了。那回我家女儿咳了一个多月,请遍大夫皆治不好,吃了飞尘子道长的止咳膏,才五天就好了。”

罗文茵笑道:“这边请了大夫给飞墨诊治,他年轻体壮,料着几贴药就好了,若真个不好,再去白马观跟飞尘子道长要止咳膏。”

程慕雪也关怀问几句李飞墨的情况。

罗文茵应答几句,才要再说,突然发现唐夫人朝她眨眨眼,一时疑惑,便止了话,转换了话题,说起京中一些新鲜事。

一提京中新鲜事,唐夫人话匣子便打开了,说着说着甚至提到宫中事。

她兴致勃勃道:“再过两个月,便是贵妃娘娘寿辰了,各府诰命夫人到时少不得带同女儿进宫贺寿,若有机缘,还能见着皇上呢!”

唐夫人一提“皇上”两个字,程慕雪眼睛大亮,看向罗文茵道:“文茵,你可记得,皇上还没封太子时,随官员去过江南,那时你舅舅是副织造使,是你舅舅接待了皇上,你当时正好随母亲去给外祖母贺寿,跟皇上……”

吴妈妈突然“咳”了一声,打断程慕雪的话道:“吴夫人,你可要换茶?这新上的茶味儿略淡,想来你是喝不惯罢?我看你只喝一口就搁下了。”

程慕雪也醒悟过来,忙端茶喝一口道:“只顾着说话,不及喝茶,这茶可是贡上的?”

吴妈妈淡淡道:“是贵妃娘娘赐下的茶。”

程慕雪忙又尝一口,笑道:“果然好茶呢!”

唐夫人最是一个爱八卦的,听得程慕雪说话只说一半就被吴妈妈打断了,心下痒得不行,一时打算着,待会回去,总要使法子让程慕雪把余下的话吐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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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程慕雪又问李府几位姑娘的年岁,意欲一见。

罗文茵便吩咐宝扇道:“去请三位姑娘出来,说有客到。”

宝扇应了,忙先去李飞凤院子里。

李飞凤见她来了,问道:“宝扇姐姐,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宝扇笑道:“是有客来,老夫人让姑娘出去见客。”

李飞凤忙问是什么客,自己可要换套隆重的衣裳。

宝扇道:“姑娘就按平日出门子那般装扮就好,不用太隆重。这来的两位夫人中,一位是姑娘见过的唐夫人,一位是老夫人旧日好友,从江南来的。瞧她的装扮,还跟不上京中时兴的式样,姑娘穿得太隆重反显她寒酸。”

李飞凤点点头。以她的年岁,现时若有客到,还怕别人是相看来的。听得宝扇这话,对方是纯做客来了,那便不用太费心打扮。

宝扇想了想,却又道:“不过席间有唐夫人在,姑娘还是打扮精致些罢!那唐夫人游走在各府,平日里惯会品评各府姑娘,可不要叫她小瞧了。”

李飞凤听得如此说,便喊丫鬟拣出心爱的衣裳,打算穿得清雅些。

宝扇看着丫头们给李飞凤搭配的衣裳,瞧着并没有差错,便转个头去了李飞灵院子里。

从李飞灵院子出来,再去通知李飞华。

稍迟,三位姑娘便先后到了会客厅。

罗文茵便叫她们行礼,又介绍程慕雪道:“这位是我的旧友吴夫人,你们喊程姨便可。”

程慕雪待三位姑娘见了礼,忙忙示意跟来的婆子给三位姑娘见面礼。

她有备而来,婆子那里装了好几只荷包,当下遂一拿出来,给了三位姑娘,笑道:“都是江南那边所制的一些小玩意,给姑娘们玩的,且收着罢!”

李飞凤和李飞华笑着收了,交给了身边丫鬟。李飞灵却是当场打开荷包看了看,见是一只金子铸造的生肖兔子,一下喜道:“程姨如何知道我属兔?这是特意给我准备的呢!”

程慕雪笑道:“你叫得我一声程姨,我自然得知道你属兔。”

她说着,又一再夸奖李府三位姑娘,说不愧是京城贵女,相貌气质真是不凡,以后谁娶到了,那是几世修来的福份云云。

罗文茵代三位姑娘谦虚一句,又笑问程慕雪道:“你这次过来,为何不带姑娘们一道过来见见?”

程慕雪道:“几位姑娘上京时坐船,在船中吐了一路,到得京城,全失了颜色,不敢出来见人呢。异日待她们养好身子,再带她们过来拜见你。”

又叙了一会话,便有管家娘来请示,问要把饭摆在那儿。

罗文茵笑道:“摆在大厅罢!”

因只请唐夫人和程慕雪两位女客,菜式便按各人喜爱的口味略做了几样,并没有大肆铺张。

李飞白和林修雅闻得有客,自也出来相见,再上桌相陪。

主人桌这张,罗文茵坐了上首,唐夫人和程慕雪坐了客位,顺位分别坐了林修雅并李府三位姑娘。

李飞白则和两位弟弟坐了一桌。

吴妈妈见罗文茵看了看李飞白这桌,忙过来禀道:“老夫人放心,厨房已给二爷送了饭菜过去。”

罗文茵点点头道:“着人去看看他服了药没有?可有发汗?”

吴妈妈应了。

唐夫人和程慕雪一上桌,见着李府三位姑娘餐桌的举止,自又是各种溢美之词。

唐夫人重点夸李飞凤,再三道:“大姑娘当年养在太君跟前,跟着太君出门子时,那等风范谁不夸呢?若不是太君突然去了,姑娘要守孝,媒婆早挤破门了。”

李飞凤被说得飞红了脸,轻声道:“夫人莫再夸了,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夫人这是疼我,才夸成一朵花,但叫不知道的听了,怕人家会说我轻浮。”

唐夫人叹息道:“听听,这就是世家姑娘会说的话儿,守规矩,知进退,听一句夸奖也怕人说轻浮。要是我家那女儿听了夸奖呀,尾巴就翘上天去,还爱摇一摇说人家夸得极是。”

她一言即出,众人几乎喷饭。

罗文茵失笑道:“你背后这样编排自家姑娘,若叫她知道了,怕不是要恼你?”

唐夫人道:“你们若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此话一出,大家又笑了。

吴妈妈见席间气氛好,想了想便吩咐丫鬟去拿了珍藏的兰生酒出来,给各人满上一杯,另跟唐夫人和程慕雪介绍道:“两位夫人尝尝这兰生酒。”

程慕雪不和道何谓兰生酒,唐夫人却是知道的,闻言道:“自打兰生故去,他的传人酿出来的酒,却是失了那股醇香,这酒莫非……”

吴妈妈点头道:“正是兰生亲制的酒,我们府中也只剩下几坛了。”

唐夫人一听,肃然道:“将军夫人真的太厚看我们了,连兰生亲制的酒也拿出来待客,叫人不知道如何回礼?”

程慕雪一听这酒大有来历,一时去看罗文茵,坚定认为对方是为了她,才拿出这等连唐夫人也夸奖的酒来。

罗文茵听得吴妈妈极力夸这酒,便举杯,邀众人道:“来,大家干了这杯!”

酒入咽喉,虽则也算醇香绵厚,但到底比不上前世那种精制的酒。

罗文茵稍稍失望,嗯,这样的酒就很难得,要珍藏了么?

赶明儿,看我酝几坛真正的好酒给你们尝尝。

唐夫人和程慕雪尝了酒,却是一径夸好。

林修雅怀孕,不敢喝酒,见唐夫人极力夸奖,便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道:“我不便喝酒,唐夫人再尝一杯!”

唐夫人是一个好酒的,闻言接过,又是一口干了。

大家喝了酒,气氛热闹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

程慕雪是一个酒浅的,当下就开口羡慕起罗文茵的人生,说她命好,从小到大有人护着,现下家大业大,儿女又出息,在府中是当家主母,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云云。

唐夫人接话道:“吴夫人,你别看将军夫人一切都好,其实也有苦处的。若是李将军能归来,这李府门前,哪会像今日这样冷清?只怕咱们马车还挤不进来呢!”

程慕雪道:“纵如此,文茵这般的日子,还是我们得不到的。”

吴妈妈听她话儿说得有些酸,忍不住代罗文茵应一句道:“各人有各人的福缘,求不得怨不得。吴夫人你的日子,也是我们得不到的。”

程慕雪听得如此说,趁着一点酒意,微带恼意道:“你不过一个妈妈,如何跟我比呢?”

吴妈妈也小小郁恼了,淡淡回道:“吴夫人同样比不得我们老夫人。”

唐夫人一听两人唇枪舌剑,怕闹僵了,忙打圆场道:“哟,咱们喝了人家的酒,可不能再看不惯人家的妈妈了。”

程慕雪突然呛出一句道:“也是,我如何比得文茵?文茵当年要不是太过傲气,只怕就当了娘娘呢!”

她的话一出,石破天惊,众人面面相觑。

罗文茵:要死了!这话要是被唐夫人传出去,哪不是会惹来许多麻烦?

而且听这话,原主好像跟皇上……

啊,不要啊,跟皇上也有纠缠,怕不是以后会死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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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吴妈妈和田妈妈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双双上去扶起程慕雪道:“吴夫人怕是醉了,我们扶你去厢房歇午可好?”

程慕雪只是半醉,一时控制不住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失言,当下依着吴妈妈和田妈妈的话道:“是啊,我醉了!”

吴妈妈和田妈妈听她这样说,知道还没醉得厉害,尚有点理智,一时大大松口气,忙忙扶她出厅。

唐夫人见此,也失了兴致,告醉求卧。

罗文茵忙吩咐宝扇领唐夫人去另一间厢房歇午。

转个头,罗文茵自己回了房,见吴妈妈和田妈妈也回来了,便问道:“吴夫人如何了,还是醉得厉害吗?”

田妈妈道:“幸好不算十分醉,还听劝,在丫头服侍下,上床安歇了。待她醒来,看她惭愧不惭愧?”

吴妈妈也道:“吴夫人真是……。想当年,她家道中路,寄住在沈家,那时大家还是小姑娘,她也算规行矩步,谨慎小心,处处讨好着老夫人和各人,并不出差错。今儿见了她,想着她和老夫人多年未见,殊是不易,且大家谈兴正浓,才会给她酌酒,没想到她酒品这般差。”

罗文茵叹口气道:“她今儿说的话……”

吴妈妈接口道:“那些已过去了,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罗文茵纠结一下道:“你们吩咐各人,今儿听到这些话的,通通忘记,也不要外传,有违的,定要重罚。”

两位妈妈应下来,只她们这会并不知道,程慕雪说的话,已全部传至周姨娘和张姨娘耳中了。

趁着歇午时间,周姨娘悄悄儿去找张姨娘,两人就这件事讨论了好一会。

张姨娘疑惑问道:“那位吴夫人说的话,可是真的?”

周姨娘点头道:“确有其事。那时节我是主母身边二等丫头,比不得吴妈妈和田妈妈那样能时时近身侍候,但也因为如此,我跟着主母到江南时,反得了空闲四处闲聊,知晓了一些主母并吴妈妈和田妈妈不知道的事。”

据周姨娘回忆,那时候罗文茵才十三岁,身段堪堪抽条,腰肢柔软,整个人像含苞待放的鲜花,我见犹怜。

她跟随母亲到江南给外祖母贺寿,外祖母一见她,疼得如珠似宝,几个亲孙女全靠后了。

因她得宠,当时寄住在沈家的程慕雪,便巴上了她,几乎成了她的跟班。

罗文茵从小到大被宠着,当时天真烂漫,并没有什么心眼,见程慕雪百般讨好,便引为知己,无话不说。

程慕雪忧心自己前路,却是四处寻机会,想给自己谋一头好婚事。

她去给沈家老夫人请安时,偶然偷听到一件事,知晓沈家任着副织造使的大爷近来忙里忙外,是因为要接待京城来的一批人,这批人中,有两个是三品大员,还有一个,是当今三皇子。

这位三皇子,名喊张子畅,是皇后所出,正是当今皇上。

程慕雪那时候自认美貌,本想设法嫁入沈家,待听得“三皇子”三个字,马上着了迷,想寻机会结识三皇子,成为三皇子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这番是豪赌,赌命运,赌未来,赌尽一切。赢了,一切都有了,输了……,输了再说吧!

但她不过一个寄住沈府的远房亲戚,想接近沈家大爷,再借由沈家大爷结识三皇子,难度极大。

她想来想去,便把念头打到罗文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