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犹昨症

“走!跟我去见个人!”刘宝昌起身直奔鞋架换上了皮鞋,“你这些个事情,他一个人就能给你一勺儿烩了!”郊区农村的一个院子里,张毅城见到了一个长相十分怪异的老人,他一张螳螂般细小的脸颊上镶着一个山楂般鲜红耀眼的酒糟鼻子,两只眼睛像绿豆一样一眨一眨的,扮麦当劳叔叔简直就不用化妆。在刘宝昌的介绍下,张毅城得知,此人叫杨庆胜,是个老中医,杨钊养子杨力挽的养子,是杨力挽在1945年也就是日本投降那年收养的孩子,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让张毅城心花怒放的是,此人不但知道杨家的家室,还懂中医会算命会看风水,眼下冯向京这个事找这个人,绝对就是一站式的解决方案。“杨爷爷,他磨刀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叫不醒,还用刀砍我,最后还是我用一根牙签刺穿他的心阳脉把他弄醒的!”说明来意之后,张毅城把冯向京的症状以及自己挨砍的事完完整整地向杨庆胜叙述了一遍。“弄不懂?”听完张毅城的叙述后,杨庆胜眯缝着小绿豆眼琢磨了半天,“犹昨症!”杨庆胜皱着眉摇了摇头,“原来真有这种怪病!”“犹昨症?”张毅城一皱眉,“请杨爷爷指教!”“小伙子,你知道古尹这个人吗?”杨庆胜眨着小眼瞅了瞅张毅城。“耳熟。。。”张毅城皱着眉头一通想,“好像是。。发明罗盘的?”“还算有点见识。”杨庆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按杨庆胜的说法,“犹昨症”是一种古老的病症,最早关于“犹昨症”的记载,可以追溯到东汉时期。早在两周时期,人们对魂魄的投胎、冲身等现象的认识还只是停留在萌芽阶段,因为当时还没有“怨气”这个概念,人们往往将魂魄作祟、冲身、不能投胎这些现象的原因归结于死者对墓葬地点与陪葬品不满,才会在死后兴风作浪。这也直接导致了该时期陪葬、殉葬之风的盛行。自先秦伊始,“怨气”概念诞生,这对于阴阳术数而言无异于一次历史性的大跨越,据一本名为《封衍略》的卦书记载,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对“怨气”进行系统研究,并将研究成果实际应用于各类祭祀与法事的人叫古尹,在古尹看来,“行愿之气,卒不宁焉”,意思就是说对愿望的执着,让人死都不得安宁,“行愿之气”也便成了“怨气”这个词最早的起源。早在战国时期,中国人便发明了司南,而古尹则几乎于此同时发现了磁石对于阴阳变化的微弱反应,并根据这种微弱反应,在司南的基础之上制成了中国最早的罗盘,名曰“司庚”在“司庚”的帮助下,古尹最先向人们揭示了怨气与投胎之间的神秘联系:即死法、年龄、性别不同的人,死后的怨气也会不同,太大的怨气不但令魂魄无法投胎,更容易兴风作浪引发祸患,而一旦某个魂魄的怨气降低到一定程度,则可以顺利投胎;这个发现一举推翻了之前“死者对墓葬或陪葬品不满意所以才会兴风作浪”的说法,同时也对日后祭祀与法事的发展方向产生了积极的指导作用,人们开始把注意力由墓葬与陪葬转移到祭祀仪式与法事本身。在当时,虽说相对简单经济的超度法事尚未发明,但那些奢华庞大的祭祀仪式或法事,同样能够凭借复杂冗长的流程与铺张奢侈的祭品达到削弱死者怨气的目的。只不过碍于成本局限,此种不计工本的散怨方式只能是达官贵人的专利,普通老百姓是无论如何也折腾不起的。大汉光和二年(179年),随着造纸术的发明与普及,五斗米道本竹治(1)道官许石远利用造价低廉的纸发明了一种简单经济且行之有效的散怨方式,即传说中的“草度”(造纸的主要原料为稻草),其基本原理是利用纸人、纸物代替真人真物进行祭祀,之后再加以道法化解怨气,一下子便把祭祀仪式的成本降到了寻常百姓的接受范围之内。在后世的发展中,纸人纸物开始被符咒、扎偶(2)等法器所取代,“草度”的成本被进一步降低,而“草度”这一词汇也逐渐演化成了如今的“超度”。在发明“草度”的同时,一种罕见的怪病也引起了许石远的注意,最典型的病例便数本竹治所在的僰道县县尉吕固因为买了一匹马而染病,只要一到半夜便站在门口鬼哭狼嚎,扰得四邻不安,且“唤之不醒,阻之无方”。起初,许石远也认为这是犯冲了某些恶鬼畜生所致,但以常规的方式,许石远却看不出吕固身上有什么东西。无奈之际,许石远干脆放弃了传统道术方案,改用先天六十四卦推衍吕固的前世,结果却得到了一个“善乐通律、卒于惊蹄”的结果,意思就是说此人前世“很可能从事与乐律有关的行当,其死亡很可能与奔波驰骋的惊马有关”,以此挂相结合一些古籍文献,许石远大胆推测吕固的前世乃是秦国著名乐师薛谭。在文献记载中,薛谭在应召入宫为秦景公歌乐的途中坠马而死,得知“一代名嗓”薛谭坠马身亡的消息,秦景公也是大为哀叹,虽说其死因是自己坠马,但毕竟也是“工伤”,遂下令厚葬,既然是厚葬,其中自然也包括规模庞大的祭祀法事。虽然当时古尹已经提出了“怨气”的概念,且祭祀方式已经有所改变,但碍于法术的发展程度有限,祭祀法事虽说庞大奢华,但散怨作用却远不如许石远发明的“草度”,从而导致薛谭的怨气并没有完全散尽。在研究吕固病例的过程中,许石远通过对其他魂魄的观察发现,任何一个可以现金投胎的魂魄,都不是百分之百的没有怨气,正所谓金无足赤,再先进冶炼技术也不能练出纯度百分之百的黄金,魂魄也是一样,在庞大的法事也不能让魂魄完全没有怨气,之所以能投胎,只是怨气小到了一定程度不至于影响投胎而已,而吕固的症状,便很有可能是因为前世魂魄怨气过大,而祭祀仪式的散怨效果又相对有限,从而导致其怨气恰巧散到了能投胎与不能投胎的临界点,虽说顺利投胎了,但胎气里带的怨气却容易引发一些匪夷所思的看似“怨胎”的症状。在许石远看来,如果“吕固前世是薛谭”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吕固的症状便应归于前世的残留怨气所致,而按照古籍的记载,薛谭坠亡马下,最大的怨气很可能来源于没能为秦景公歌唱所产生的哀婉之气,按着这种推断,许石远干脆用纸与生符仿造了一个秦景公的假身,让吕固在半夜犯病的时候对着这个假身嚷嚷,结果果然是“身到病除”,由此,许石远干脆又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不但吕固是薛谭的转世,甚至他新买的马都是当初摔死他的那匹马的转世,不过因为马没有生辰八字也没法用先天六十四卦推衍,这个推论也便无从验证了。在当时,类似于吕固的病例并不多见,更没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手段,甚至连个病名都没有。经历过吕固的病例后,许石远干脆对此类症状进行了相对深入的研究,并得出了“怨根”的结论,所谓的“怨根”,指的就是出发前世残留怨气的一种介质,虽说在没有“草度”的年代,那些像吕固一样怨气没散干净的魂魄比比皆是,但却不是每个都会显现出症状,之所以吕固会犯病,原因是买马,这其中,马的角色便是吕固犯病的“怨根”。最后,许石远还为此类症状起了个笼统的名字叫“犹昨症”,正所谓“愿若犹昨,须以昨解”。意思就是说如果怨气是前世带来的,便要针对前世的渊源进行破解,这里的“昨”比不是指“昨天”,而是“昨世”。“并不是每匹马都是‘怨根’,吕固身为县丞,家里自然不止一匹马,之所以新买的马能成为‘怨根’,很可能是这匹马与其前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杨庆胜道,“而事实很可能与许石远推断的一样,那匹马,就是摔死吕固的前世薛谭的那匹马转世!”“您的意思是,冯向京和那吕固一样是害了‘犹昨症’,而那把日本刀,就是冯向京的‘怨根’?”张毅城问道。“以现在的情况看,便是如此!”杨庆胜道,“此症全因机缘巧合,自古罕见,许石远的处理手段是先天六十四卦结合史书古籍加以推断,我可不会先天卦,也没有古书,我能给他冯向京确诊,就是因为那段孽债就是我老杨家的家事!”按杨庆胜的看法,冯向京跟汉朝的吕固一样,也是因为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遭遇了“怨根”从而触发了“犹昨症”,而冯向京本人,有九成九的可能性就是自己养父的养父杨钊的“转世灵童”。

第十三章 断刀

“如果真是那样,冯向京的症状如何解决?”张毅城冷不丁想起了冯向京挥刀砍自己的举动,心说难不成我是那个跟林学义比武的日本鬼子转世?我嘞个去,不会那么背吧?“您知不知道当时杨前辈磨刀,究竟是想砍谁?”
“来,跟我来!”杨庆胜并未回答张毅城的问题,而是拉着张毅城进了里屋,继而打开了一个大躺柜。一通翻箱倒柜之后,只见杨庆胜从躺柜最底层拿出了一个红布包,打开布包,里边竟然是半截断刀,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当初被日本刀砍断的那把。
“小伙子,你来看!”杨庆胜指着断刀的茬口,“这茬口很糙,不是被砍断的,而是它自己断的!是小鬼子的刀砍上去之后,被震断的!”
“哦?”张毅城走上前,用手摸了摸茬口,确实麻麻扎扎的,“怎么会脆到这种地步?都快赶上裁纸刀了!”
以张毅城所掌握的知识而言,在战国时期,冶铁与锻造技术曾经十分发达,但因为一些传统观念的桎梏导致这些高超的技艺渐渐失传,到了宋元时期,大部分民间匠人便只剩下打菜刀的手艺了。宋元后期的民间工艺打出来的刀剑,鲜有精品问世,尤其是对兵器刀锋刃口的处理工艺更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倒退,一把刀在战场上砍不了几下便会因为卷刃甚至断裂而失去杀伤力,以至于后来干脆出现了“锤”“锏”这类完全靠力量砸人的近战兵器,砍不死你,爷砸死你。不过话虽如此,一些较为高超的冶炼及锻造工艺在民间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零星传承的,纸头坊的创始人杨传良号称是被八旗老爷们追捧过的匠人,追了半天就这水平?
“我爹一直在怀疑一个人!”放下断刀,杨庆胜长出一口气,“老爷子、我爷爷,都是远近闻名的刀匠,不可能是这种水平,况且之前用的也是上等的刀坯,即使赶工也不可能赶成这样!当时老爷子曾怀疑有人在刀上动了手脚,但根本就没来得及查证,铺子就让人给砸了!后来我爹曾经也想调查这个事,但当时兵荒马乱的根本就没法查。”
按杨庆胜的回忆,自己的养父杨力挽是杨钊捡来的养子,之后跟随杨钊在纸头坊做起了学徒,出事那年16岁。但是沧州有个挺有名的老道姓周,外号小周公,可以说是全沧州唯一一个不看好这场比武的人,比武前,杨力挽曾经找过这个周道长算过一卦,结果算出一个“火相湮”的结果,卦象主飞卫视,凶中的大凶。得出这么个结果,杨力挽肯定是不服气,便跟周老道打赌,要真输了就拜周老道为师,结果没想到还真就输了。
纸头坊被砸之后,杨云旺气死,杨钊疯癫累死,杨力挽走投无路之际想起曾经跟周老道打过赌,就真的拜师出家当了老道,直到解放后闹运动的时候才被迫还俗。入道之后,杨力挽也曾为养父杨钊做过超度法事,说实在的,杨力挽入道,是地地道道的半路出家,从铁匠到道士。也算是历史性的大跨界,道术水平二五眼也在所难免,由他主持超度杨钊,怨气散不干净也情有可原,按杨庆胜的猜测,这也是冯向京“犹昨症”的病因所在——前世由一位二把刀老道主持超度而散怨不净。
出事前几年,纸头坊曾经瘦了个伙计叫陈兵,听懒散那么个人,杨云旺念其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所以纵使此人很懒,也并没将其赶出纸头坊。赶工为林学义打刀的时候,这个陈兵一反常态忽然变得很积极,让杨云旺还挺高兴,认为他虽然懒点,但却也懂得民族大义。当时为了赶工,大伙是三班倒地拼命干活,只有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才一起去厨房吃饭,顺便听老爷子训训话鼓鼓劲,炉子边上也只有这个时候没人,但这陈兵每次总是第一个吃晚饭抢着去拉风箱。然而有一次杨力挽却亲眼看见这陈兵往淬刀用的水里放了什么东西,但因为当时累得昏天黑地,也没多想,以为是老爷子让放的,知道后来出事,才又想起这些事,不过此时店已被人砸人也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况且别人也不会信。
纸头坊关张之后,伙计学徒们各奔出路,因为在本地名声臭了没法混了,除了杨力挽随周老道出家以外,大部分人都去外地谋生了。让杨力挽没想到的是,自己出家后不久,沧州城里忽然间蹦出了一个陈三爷,还是伪军治安团的小头目,彻头彻尾的汉奸。有幸见到这个陈三爷之后,杨力挽气得差点吧肝喷出来,这是哪门子陈三爷啊,这他妈的就是当年店里的懒蛋陈兵啊!陈兵啊陈兵,你的名字就陈兵想必是你爹妈希望你当兵报国,结果你小子倒好,当兵不假,却当了个汉奸兵!气愤之余,杨力挽不进想到了陈兵往淬刀的水里加料的事,便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所有一切就是这个陈兵搞的鬼!这小子肯定是早就被日本人买通了,不定往淬刀水里加了什么破坏性的化学原料,日本鬼子之所以要把比武的日期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推,为的就是留时间给纸头坊打这把不合格的刀!怪不得那个比武的鬼子不砍人专砍刀,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一个里应外合投敌叛国的大阴谋!
“后来这个陈兵,被支队抓住,让马爷(指马本斋)亲手枪毙了,也算为沧州除了一害,为纸头坊,为我爷爷额老爷子他们的在天之灵出了口恶气。。。”杨庆胜摇头道,“小伙子,你不是说他自己也架过炉子打过刀吗?”张毅城点头。
“让他将此断刀溶为铁汁再铸宝刀!”杨庆胜吧断刀用红布包好递给了张毅城,“林学义,不是败给了日本人,而是败给了中国的畜生!杨家的名声,也不是毁在刀上,而是毁在有眼无珠收留了陈兵这个小人,毁在了这小子的一颗黑心上!”此时此刻,就连刘宝昌也是面露惊愕,但杨庆胜却显得如释重负,只是对刘宝昌无奈的耸了耸肩,言外之意:别埋怨我为什么以前没向你透露过这些事,原因很简单,你丫根本没问过我。。。
“把这个熔掉再打把刀?”接过断刀,张毅城也是一阵头大,心说那个冯向京就算是杨钊转世,磨刀的毛病是带过来了,铸刀的本事可没带过来啊,还“再铸宝刀”呢,他铸出来那玩意能称之为“刀”吗?
“还有,宝刀铸毕,让他砍断一把东洋刀,其症自愈!在他晚上磨刀的时候,拿出日本刀,他自然会砍!”杨庆胜道。
“你是说,让他用铸好的宝刀,在晚上犯病的时候砍日本刀!?”张毅城瞪大了眼珠子,猛然间想起了自己挨砍的事,看来这冯向京砍得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腋下夹着的那把日本刀,看来自己并不是小鬼子转世,挨砍只不过是因为胳肢窝夹了把日本刀而已,哎,一颗心可算是放下了。。。
“杨先生!”正在这时候,刘宝昌忽然开口,“就算那冯向京是杨钊转世,但未必有杨钊的手艺啊。当初那日本刀十有八九是宝刀,让一个业余铁匠铸刀去砍宝刀,未免有些牵强吧?倘若宝刀没砍断,他自己新铸的刀却又断了,岂不是会加重病情?”说实话,刘宝昌的话虽说听起来像是抬杠,却也是张毅城最关心的事,好不容易捞了把宝刀,却又要当道具让冯向京砍,自己撕心裂肺地熬夜起早还差点儿被砍死,折腾了半天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哈哈。。。刘老弟,我可没说必须是当初那把日本刀!”杨庆胜笑道,“许石远也只是用纸糊了一个秦景公的假身而已,只要是普通的日本刀就可以!怨气不是电脑,记不得那么清楚,只要是日本刀,消散怨气即可!况且,当初日本人往咱们的刀上动手脚,你们不会往日本刀上也动点儿手脚?”
“原来这么简单!”张毅城长出了一口气,宝刀算是保住了。。。


第十四章 卯术

“对了,杨爷爷,我有个同学症状跟冯向京类似,但不是半夜磨刀,而是写字,罗盘测不出东西,房子也没什么异常,您能不能顺便帮忙看看?”说着半截,张毅城猛然间想起了姜俊的事,干脆把姜俊乱写乱画的练习本拿了出来。
“这是啥玩意?”接过练习本,杨庆胜眉头紧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那个同学,具体啥症状。。。?”
“就是写字啊。。。”张毅城道,“就是半夜三更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写字,叫也叫不醒,这个本上的东西就是他写的。”
“这个!这个也是他写的!?”杨庆胜大概翻了一下练习本,忽然在本子背面看见了张毅城描画的废阵,眉毛顿时就竖了起来。
“这个是我画的,我在他染病那间房子的屋顶上发现的,据他讲,他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好像有点头晕。。。”见杨庆胜表情瞬变,张毅城也开始紧张,“我怀疑这是个废阵,但用盘子测不出什么不对劲,好像是个废阵!刚才您听说‘犹昨症’需要一个‘怨根’才能出发症状,我怀疑这东西就是他犯病的怨根!”
“那玩意有多大?”杨庆胜眨着小眼异常认真。
“还不如我的手大。。。”张毅城伸出手晃了晃,“另外,这个阵下面装了一个大吊灯,那房子的原主人,好像故意想用吊灯把这玩意挡上!”张毅城伸手指了指废阵中间的黑疙瘩,“中间这团黑的,是个凹下去的槽,里有些干了的万能胶,貌似里面镶过东西。”
“那就没错了。。。是不是怨根,不好说,但依我看,这东西本身,应该是个‘卯阵’!”杨庆胜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告诉你那个同学,赶紧搬家!”
“他已经搬家啦。。。”张毅城一愣,心说这个杨庆胜到底他娘的啥来头啊?怎么什么都知道?按理说他养父杨力挽还是个二把刀老道,怎么本事传到他这辈,变成这么NB了?“杨爷爷,什么是‘卯阵’?”
“‘卯阵’,是施‘卯术’所用的阵法,而‘卯术’为上古六术之一,应该早就失传了。。。”杨庆胜皱眉道,“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没绝户。。。”
按杨庆胜的说法,在道术一统五行之前,民间实际上是处在一个各类巫法异术百家争鸣的局面之中,这些巫法异术在当时统称为“五行六术”,其中的“六术”又称“上古六术”分别是指“占”“相”“卯”“卦”“蛊”“镶”六类自夏商时期便已产生并具备一定影响力的早期巫术。这其中,卯术原本是一种专注于护身、驱邪的法术,卯师最擅长于“附灵于器,以祛疾邪”,说白了就是个做护身符的,乍一听挺阳光那个个职业,但却在王莽改制时期被朝廷严令废止了,这是六术中第一种也是唯一一种被官方命令禁止的巫术。
后来绿林军攻入长安推翻了王莽政权,在这一时期,借着天下大乱的机会,尚未“死透”的卯术也曾短暂复兴过一阵,时至魏晋时期,天下政局趋于稳定,这一巫术便再一次遭遇了朝廷的禁令,自此以后,正史之中便再也没见过有关卯术的记载。
关于此术被禁止的原因,江湖上众说纷纭,但按挂术圈子里的传说,便是此术能“养煞”。
“煞”字,在道术中有很多含义,最通常的一种含义便是形容宝器兵刃所带的锋芒之气,当然,在有些教派中,一些厉害的“角色”也被称之为“煞”,在正一道中就有“十厉若真,十真若煞”的说法,字面意思是,说十个恶鬼的能力可以抵得上一个(修成)真身(的恶鬼),十个(修成)真身(的恶鬼)才能抵得上一个“恶煞”,足以见得,什么东西要厉害得不得不以“煞”字称谓论文,将是多么难缠。民间俗语中的“凶神恶煞”一词也便是起源于此。
“煞。。怎么养?”张毅城一愣,似乎有些不信,要说养鬼,那不是什么新鲜事,中原道术与泰国都有养鬼的法术,其中泰国的古曼、派烫等,茅山术则有“五鬼术”,按茅山派的理论讲,鬼可以养,因为鬼可以超度且有智商,只要养鬼的不怕恶鬼,你供养他,给他点好处,把它放出来他能帮你办事,实在安抚不住了,超度一下也能解决问题,甚至说刘老头曾经三番五次在危机关头使用的“夙印”也可以归为养鬼术的一种。
但煞就不一样了,因为恶煞普遍没有智商且已经不大可能被超度了,体力猛加没智商,就连最基本的抓捕都成问题,即使本事大“活捉”了一个,你供养他,给它好处,把它放出来,它第一个把你搞死,这种东西怎么养?养起来除了自虐还能做什么?
“天晓得他怎么养。。。”杨庆胜神色凝重道,“不过。。。如果你这个同学害的真是‘犹昨症’,且这个‘卯阵’真的是他害病的‘怨根’的话。。。那只能证明一点。。。”
“证明什么?”张毅城一愣。
“此人前世养过煞!”杨庆胜眨着绿豆眼一本正经道,“卯术早已销声匿迹多年,这个‘卯阵’最多是印于古籍之上,以文字叙之,我也只是对照着古书上的描述与你画的这东西对号入座,真正的‘卯阵’谁都没见过,能让这东西把‘犹昨症’勾出来,只能证明他前世摆弄过这东西,而且很可能。。。是死在了这种邪阵之上而余怨未消!”
“啊!?”听杨庆胜这么一说,张毅城差点把苦胆喷出来,心想搞定冯云京的犹昨症倒是简单得很,弄把日本刀让他砍砍就OK了,倘若这姜俊前世要真是因为摆弄“卯阵”养煞,不小心走火把自己搞死了,难不成要重新让他再养一次恶煞?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
因为张国义喝了不少酒,回天津时张毅城自然成了司机。一路上张国义坐在副驾驶位睡得东倒西歪,而张毅城虽说是头天晚上熬夜看磨刀,第二天一早又被周韵然早早地叫醒,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困意。姜俊的事到底管不管?要是不管的话,一来柳萌萌那边没准就误会到底了,二来周韵然那边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要是管吧,怎么管?按杨庆胜的猜测,姜俊前世死于卯阵养煞,虽说只是猜测,但目前看来似乎是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这犹昨症虽说名字一样,但病因确实千奇百怪,这“卯阵”虽说疑似是姜俊犯“犹昨症”的“怨根”,但谁知道这孙子上辈子到底跟“卯阵”发生过什么渊源呢?

第十五章 冤沉海底
虽说学习不好,但课该上还是要上的,连续旷课两天,就算学习再不好,毕竟身处重点中学,总不去也不太合适。死睡了一夜之后,张毅城一大早便带着一堆古书来到学校,在教室后排找了个隐蔽的座位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所谓的‘卯术’,结果没翻几页,便被人叫出了教室。
“张毅城,你跟我来一下!”站在教室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姜俊。
“呃?啥事?”走出教室门,张毅城也是一愣。只见这姜俊眉头紧皱目露凶光,看表情三分像逼债七分似寻仇,莫不是真让恶煞给冲了?“来一下!”没等张毅城开口,姜俊便转过了身子,一路疾行直奔楼梯,直接把张毅城带到了教室后身的一个墙角。
“大哥,没必要这么保密吧?”说实话,这个墙角平时是学校烟民们课间聚抽的地方几乎是学校最偏僻的角落,四面视线基本上都有所遮挡,有时校外的地痞流氓到学校找碴揍人,一般也是选在这个地方。其实对于这么一个烟民圣地,老师们大多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懒得管而已,倘若哪位主任校长忽然抽风在大课间活放学后来这转一圈逮抽烟的,想必能逮住一个加强连。被姜俊带来这里,张毅城也有点意外,这姜俊貌似是好学生不抽烟啊,有多保密的事不能在楼道里说?
“你!你到底把我表妹怎么了?”走到墙角,姜俊猛地一回头,伸手便揪住了张毅城的脖领。
“啊?”张毅城刚把烟叼在嘴里,还没等点上便被扯住了衣服,“怎么了!?你扯我衣服干嘛?给我松开!”对于姜俊的举动,张毅城几乎没有一丝防备,双手掏兜正找打火机准备点烟,谁能想到这孙子会忽然动手?
“你还装!”姜俊腾出一只手猛地照着张毅城的腮帮子就是一拳。
“你等等!”张毅城猛地一闪身,伸出手“啪”的一声便攥住了姜俊的拳头,“你有病啊?你要干嘛?”
“你这个衣冠禽兽!”此时的姜俊就跟疯了一样,见拳头被张毅城攥住了,另一只手干脆松开了张毅城的脖领,抡起胳膊就是一耳光。张毅城也被搞糊涂了,心说这他娘的不是道了马景涛版的《倚天屠龙记》的拍摄现场了吧?怎么连“衣冠禽兽”这么高雅的词都蹦出来了?他娘的这小子前天见面还客客气气的,怎么一天没见就动起手来了?眼瞅着姜俊的巴掌冲着自己抡过来了,张毅城攥着姜俊的拳头一转身便挪到了他身后,继而伸出左胳膊卡住了姜俊的脖子,“你冷静点!到底怎么回事?”
“你放开我!”要说这姜俊听话主要靠的是读唇,此时人在身后还读个屁?见自己的身子被张毅城制住动弹不得,干脆张开嘴照着张毅城的胳膊就是一口。
“啊。。。”说实话,张毅城也没料到这姜俊能有这么一招,只感觉胳膊上的肉似乎快被咬下来了,“我操你丫属狗的吧!?”剧痛中,张毅城也顾不得克制了,右手攥着姜俊的拳头叫着劲向后猛地一拧,只听姜俊“哇呀”一声惨叫便松开了嘴。借着这个机会,张毅城干脆一步上前又跨到了姜俊的正对面,拽着姜俊的胳膊就是一招背口袋,普通一下把个姜俊四仰八叉地按在了水泥地上。
说实在的,对于那些诸如什么气贯丹田之类的内家功夫,张毅城是二五眼了点儿,但拳脚上的功夫还是说得过去的,虽说不像打手刘那么猛能把鬼压在身子底下揍,但揍个正常的活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刚才掰姜俊的手腕子,实际上也只使出了三四成的力道,见姜俊惨叫松嘴也变没再加力,倘若真下死手,不管换做是谁,手腕子十有八九也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