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王令精明一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这颗棋子,竟会被一个小姑娘给不动声色地除去。

他抬眼看向傅兰芽,目光里隐含探究,也不知傅兰芽身上有什么地方让王令忌惮或有所图谋,让他即便远在千里之外,也要继续操控人对付。

他默了一晌,决定暂且按下,既然此事已被他窥得些许端倪,不如静观其变,只要傅兰芽在身边,不怕王令叔侄不露出破绽。

傅兰芽在一旁冷眼观察他的神情,对他突然不再继续逼问自己好生疑惑,心知他不会轻易揭过此事,脑中那根弦一直绷得很紧,时刻处于戒备状态。

谁知过了片刻,平煜竟然拿了绣春刀起身,看也不看她,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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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钊等了许久才见平煜和傅兰芽一前一后从厢房里出来。见二人衣裳平整,脸色都并无异样,虽仍疑心平煜已得了便宜,心里那股酸意到底消停不少,没再继续翻腾。

平煜出来后,只吩咐属下继续给傅家其他下人搜身,对方才搜检傅兰芽的结果一字不提。

一番搜检后,自然是毫无发现,平煜点点头,大言不惭道:“事发时在场诸人已然查遍,并无投毒的证据,想来确如方才王同知所说,周总管是心悸而亡,此事就此打住,李珉,陈尔升,你二人将此人尸首移交当地知县收管,剩下人等继续方才抄家之事。”

诸人领命,分头行事。

傅兰芽听了,心知平煜突然改口,定然另有原因,可她早已身心疲惫,再也无暇推敲其中深意,只无声搂着林嬷嬷,不知何时,竟在嬷嬷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嬷嬷一颗心颤颤巍巍地悬在半空,见傅兰芽脸色苍白,想着小姐刚才被那位大人拘在房中许久,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想要细问,又怕小姐听了愈加煎熬,一时也不敢开口。

见傅兰芽半睡半醒,只得用披风将她裹紧,连连轻声拍抚,直到小姐入睡后,才轻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小平平对芽芽的美貌表现出了顽强的抗拒,恩,作者敬你是条汉子。

下一章出发进京,诚如文案所言,各路人马要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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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抄家一直持续到次日晌午,才勉强告一段落。

期间,平煜想是嫌路程遥远,怕人多不好上路,遂遵照本朝祖制,将傅家一干下人统统送往曲靖县衙,交由知县就地发卖或罚没。

短短半日,诺大一座傅府便只剩下寥寥几名下人并一众锦衣卫,所幸林嬷嬷身为傅府老仆,于定案多少有些用处,平煜手下留情,并未将她和其他仆人一道发卖。

胡乱用些午膳后,傅兰芽主仆获准收拾简单的行装,因正值盛夏,所着皆是轻薄衣裳,金银细软又暂被罚没,收拾起来倒也容易。

即便只是打点行装,旁边亦有锦衣卫监视,想是怕她主仆二人做出自尽之举或是生出旁的事端。

傅兰芽心中郁郁,整个过程都静默无言。

一切就绪之后,众人出府,傅兰芽见门前停着两辆简陋马车,车前皆挂着厚重车帘,令人从外头无从窥视里头光景,正是用来押解她们这几名女眷之用,锦衣卫则佩刀上马,将马车前后给夹在中间。

傅兰芽沉默地走到马车前,停下脚步,转过头,依恋地看傅宅最后一眼。

她记得母亲曾跟她说过,二十年前,父亲第一回外调,所任之地正是曲靖。当时云南境内普定、月袤等诸蛮作乱,曲靖因地势紧要,一度沦为危城。

父亲身为曲靖知县,临危不惧,在当时镇守云南的穆王爷所派的援军到来之前,率全程军民苦守城池,与蛮军对抗三日三夜之久,在平定蛮夷一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战后穆王爷上奏表功,对父亲大加赞许,其后父亲得以擢升,以布政使司右参议之职在云南驻守三年。

也就是在这三年里,父亲娶了母亲,生下哥哥傅延庆。另听说,这座老宅也正是在那时置下。

在那之后,父亲因协助穆王爷平乱有功,云南境内终得安宁,于三年后被调回京城,从此一路高升,平步青云。

可以说,曲靖是父亲仕途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由普通官员变为当世权臣,曲靖发挥着奠基石般的作用。然而世事无常,时移势易,恐怕连父亲自己都没想到,二十年后,他会再一次回到云南,并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被人从云端打落。

她轻叹口气,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前路茫茫,她无暇自怨自艾,但只要父兄活着一日,她便不会轻易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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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近日南夷作乱,云南境内并不太平。

平煜似是怕节外生枝,晌午出了曲靖城之后,不抄近路,只走官道,饶是如此,一路行来,亦可见到不少面黄肌瘦的流民。

到得傍晚时分,一行人到得一座客栈,平煜见天色已然不早,离下一处驿站却还有大半夜的路程,便勒了马,下令在此歇夜。

这座客栈位于曲靖通往乌蒙的官道上,每日都有许多过路人在此打尖住宿,既有来往官员,也有不少商人,算得上龙蛇混杂,

傅兰芽昨夜几乎整夜未眠,疲乏到了极点,一上车之后,便窝在林嬷嬷怀里打起了盹,林嬷嬷挺了一会,没能挡住睡意的侵袭,在傅兰芽睡着之后没多久,也跟着睡了过去。

许是服了解毒丸的缘故,傅兰芽入睡之后未再梦魇,这一觉竟睡得极沉。

直到王世钊的声音在马车响起,主仆二人方才惊醒过来。

下车之前,林嬷嬷踌躇了一下,冒着被锦衣卫大人们呵斥的风险,到底还是给傅兰芽戴上了帏帽。

王世钊起先见那所客栈内人多眼杂,想起傅兰芽相貌招眼,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驱散客栈中的其他散客,没想到一抬眼,傅兰芽竟戴了帏帽下来,意外之余,倒解了一桩心事。

他瞥一眼平煜的方向,见平煜刚好翻身下马,下马后,将马鞭丢给身后的属下,迈步便往客栈内走,似乎根本没留意傅兰芽。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那层笼罩在傅兰芽脸前的纱帘,盯着看了一会,可惜她的面容掩映在沙帘后,影影绰绰,让他看不真切,只好道:“傅小姐,今夜咱们不再继续赶路了,先在此处盘桓一夜再走。”

其实他何须跟一介罪眷做交代?无非眼见肖想了两年之久的美人就在眼前,独处机会却少得可怜,想找个机会跟傅兰芽说说话罢了。

傅兰芽见他言行不堪,心中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林嬷嬷见王世钊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只顾在小姐身上打转,诧异于此人的皮厚,又恼又怕,自然也不齿理会。

王世钊讨了个没趣,却并不死心,仍欲开口说话,身后忽有同僚唤他道:“王大人,平大人问罪眷为何还不进去?又问你是不是也在外头,令你莫再耽搁,速速将人带进来。”

这话颇有几分揶揄的味道,王世钊听得暗暗火起,林嬷嬷却如蒙大赦,忙扶着傅兰芽绕过王世钊,往客栈内走去。

天色已暮,客栈两旁已点了灯,地上投下巨大的黑影,正随风微微晃动。

进去后,傅兰芽隔着纱帘打量客栈内部,这才发现这客栈远比自己想得宽敞,有上下两层楼梯,极为开阔,想来客房数量也不在少数,此外,大厅竟还依次摆放了十余张酒桌。

酒桌虽然彼此相去不远,格局却绰绰有余,零零散散坐着十余名酒客,正把酒言欢,看起来暂时没有离去的打算。

傅兰芽穿过正堂中间时,注意到这些酒客虽然都做中原人打扮,但其中有两三个颧骨高耸、凹目深眉,显见得是夷人。

她微讶地垂下眸子,锦衣卫向来行事霸道,路上又并不太平,原以为平煜会仗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将这些杂客“请”出去,免得横生枝节,没想到竟彼此相安无事。

走到正堂深处,却见平煜早已到了,正负着手打量周遭,他身前站着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看着像是这间客栈的大掌柜,谄媚笑道:“小的从来没见过像您这般和气的大人,只是一楼客房已住了不少客人,大人们恐怕不能全数住下,二楼倒还有两间相邻的客房,但因里头带着净房,这价钱嘛,是楼下客房的足足一倍——”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平煜的神色变化,话未说完,便见平煜脸上笑意淡了几分,胆气顿时给吓得没影,忙改口道:“大人们肯赏脸来鄙店小住,小的求之不得,别说这两间房,便是楼下大人们所住客房,都一并不算价钱,全当小的给各位大人洗尘了。”

谁知平煜却道:“放心,钱会照给。只是我一干属下连日奔袭,好几日未曾睡个好觉,今夜我们住下后,莫再放客进来,免得吵吵嚷嚷,让人睡不踏实。”

掌柜忙点头应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大人请放心,一会小的便在外头挂上客满的牌子,绝不会再放客进来了。”

平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令掌柜领诸属下安置,又派人到外头将马领入马棚,喂水喂草。

众人方才都听得清楚,两间较好的客房彼此相邻,正在二楼,剩下较差些的客房俱在一楼,因此次来云南的一众锦衣卫中,除了平煜,只有王世钊官职最高,来时路上遇到这等情形,由来是以平煜和王世钊为尊,当下众人心照不宣,都以为楼上那两间房必是平煜和王世钊二人居住,就连王世钊自己也这么认为。

王世钊一时不急着往二楼去,只暗猜,不知平煜会如何安排傅兰芽。

心知平煜最爱跟他阴阳怪气地唱反调,只在一旁静观,并不主动提起这茬,以免这厮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傅兰芽等了片刻,见平煜并没有开口让她和林嬷嬷到后院住柴房的打算,正犹豫要不要跟在余人身后,自找一间客房。

刚和林嬷嬷走两步,平煜忽道:“慢着。”

她不得不停步,就听平煜淡淡道:“你去楼上。”

此话一出,众人微妙相觑,王世钊更是惊怒交加。

傅兰芽去了楼上,平煜难道还会舍得住在楼下?

他果然猜得没错,昨夜在傅府给傅兰芽搜身时,平煜已然尝到了甜头,眼下为了一己私欲,竟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屑于维持了。

平煜对王世钊的怒视视若无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仍静立在原地不动的傅兰芽,故作惊讶道:“卢小姐,还杵着做什么,请移尊驾罢。难道非要我亲自‘请’么。”

傅兰芽思绪还停留在猜测平煜此举的目的上,听了这话,愈发觉得古怪,卢小姐?她分明姓傅,何时竟改成了卢氏?

她默了一瞬,念头忽转到堂中,那几名酒客神色如常,照旧谈笑风生,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可无论他们如何装得若无其事,她却始终有一种这些人正竖着耳朵偷听的错觉。

其实从刚才开始,她便觉得身后有几道目光,如影随形,让她觉得背上生刺。

堂上涌动着的暗流,更是无处不在,让她心生不安。

见平煜还在楼梯上等她,她眸光动了动,诚如她昨夜所见,平煜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离聪明人近一点,是不是也意味着离危险远一点?

她敛了异色,携了林嬷嬷,缓缓往二楼走去,将那几道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彻底甩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改来改去,怎么都不满意,所以迟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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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楼梯转角处早有两名伙计在等候,等平煜和傅兰芽一前一后上了楼,便领着他们往那两间空余的客房走去。

走廊两旁约莫有二十余间客房,一路走过,几乎每间客房都紧闭房门,听不到半点动静。

走廊极长,尽头一扇窗户,窗外一轮皓皓明月挂在半空,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入,给原本昏暗的走廊镀上一层碎银子般的光芒。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伙计方停下脚步,回过头,带着讨好的意味对平煜笑道:“大人,就是这两间房,已经到了。”

林嬷嬷抬眼,见两间客房果然挨在一处,颇有近水楼台的嫌疑,神色警惕地看一眼平煜,悄悄将傅兰芽揽得更紧。

说话那名伙计推开较近的那间客房的房门,持灯将房内照亮,请示平煜道:“大人,不知您打算在哪间房下榻?”

平煜脸上没什么表情,打量一番周遭景象,目光落在那扇正不断有清凉夜风徐徐灌入的大窗上,少顷,忽指了指伙计已然推开房门的那间房,对傅兰芽道:“你就住这间吧。”

说完,自顾自越过她们主仆,走到尽头那间房门前,令另一名伙计开门。

傅兰芽主仆进了屋子,见房屋还算宽敞,开着一扇小窗,清凉爽利。屋里布置着几件简单家具,除了一张简易的拔步床,另有一桌数凳。

林嬷嬷走至近前,用帕子拭了拭,见上头浮尘无几,还算洁净。

这伙计极年轻,见傅兰芽虽然帏帽遮面,头上一无首饰,但身形窈窕,气度如云,显见得出身体面,也不敢多看,只快步走到屋内,将桌上那盏油灯点亮。

转过身,因一时吃不准傅兰芽跟平煜的关系,只好含糊道:“这位……姑娘,这客房共有两间房,除了这间寝室,里头另有净房,一会您若要沐浴,直管跟小的说一声,小的会送热水来。”

傅兰芽早觉身上汗津津的,听见这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道谢道:“那就有劳了。”

伙计听她声音柔和婉转,极为悦耳,不由得一滯,随后笑应道:“小的这就去张罗。”

快步走到门前,回身掩门时,不经意抬目一望,便见那位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想是口渴,正拿着茶碗斟茶。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女子举止如行云流水般舒畅,背影玲珑,纤腰不盈一握,说不出的诱人。

他烫着了似的收回视线,悄悄掩上门,快步离去。

等热水送来,傅兰芽沐了浴,换了套洁净衣裳,将解毒丸收入袖中,又慎重地将母亲那本旧书重新藏在小衣内。

过不一会,门外有人敲门,却是伙计送了晚膳来。

因林嬷嬷仍在净房沐浴,傅兰芽应了一声,上前开门。

刚要从伙计手里接过托盘,忽然耳畔飘来隐约说笑声,似是从楼下传来。

“锦衣卫的大人们在楼下用膳。”伙计见她面露疑惑,笑着解释道,“您隔壁那间房的大人刚刚也下了楼,正令上酒呢。”

倒是时刻不忘苦中作乐,她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不置可否地笑笑,捧着托盘回身,放到桌上。

主仆二人用膳时,林嬷嬷只当傅兰芽心情愁烦,胃口必定不佳,谁知小姐竟不声不响吃了足足一碗饭,不免心酸又感叹,小姐正身处逆境,难得却未自乱方寸,时刻记得周全自己,毫不含糊。

这样一想,忽觉自己先前的长吁短叹当真多余,精神不自觉一振,忙又给傅兰芽夹了好些菜,自己也跟着吃了不少。

用过膳后,主仆二人上榻歇息,傅兰芽躺在内侧,闭着眼睛假寐,精神却一刻不敢放松,始终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走廊上不时有人走动,脚步声夹杂着开门关门声,片刻不得安宁,那些一个时辰前还寂静无声的房客们,仿佛被触动了某种机关,一瞬间都活络了起来。

傅兰芽听得暗暗心惊,眼睛虽未睁开,眉头却忍不住深深蹙起。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楼梯上响起重重脚步声,仔细一辨,来人却不只一个,当中一人脚步重而杂乱,似乎走得东倒西歪,同时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走过傅兰芽客房时,有人笑道:“平大人难得一醉,一旦醉起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另一人声音吃力些,仿佛正扶着什么人,接话道:“别忘了咱们从京城送新任云南巡抚上任,因怕南夷战事告急,一路紧赶慢赶,连个囫囵觉都未睡过。这会该办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回京覆命了,平大人想来是觉得心里畅快,这才痛饮的。”

傅兰芽微讶,听这意思,平煜似乎喝醉了。

等了一会,听隔壁开门关门,一阵忙乱,随后便是两人离去的脚步声,又重新恢复寂静。

她静静躺了一会,听外头一片奇异的死寂,仿佛连风声都静止了,忽然再也躺不下去了,轻轻推了推已经有浓重睡意的林嬷嬷。

林嬷嬷心里挂忧傅兰芽,不敢放任自己睡熟,顿时清醒过来,不解地看着傅兰芽。

刚要开口询问,傅兰芽却示意她噤声,悄悄拉她起床,走到桌前,将桌上油灯灭了,随后倾泻了灯油,将沉甸甸的油灯握在手中。

做完这一切,傅兰芽便借着窗外月光,拉着满脸困惑的林嬷嬷进了净房,藏在浴桶后,对林嬷嬷悄声道:“嬷嬷,我总觉得外头有些不对劲。”

林嬷嬷嘴无声张了好几下,见傅兰芽面色慎重,绝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不由得汗毛一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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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云南山高谷深,气候比旁处来得湿润,净房里还氤氲着之前沐浴留下的水汽,久久未能散去。

虽然时值盛暑,夜里并不寒凉,但被这种湿气包裹久了,傅兰芽仍觉得不舒服,仿佛呼吸都滞重了些似的。

在浴桶后抱着双膝坐了一会,外头一无异动,主仆二人虽然依旧不敢懈怠,却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

正强行挣扎间,忽然外头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这声音落到耳里,如同雷鸣一般,登时将二人的睡意驱散。

傅兰芽心咚咚直跳,极力屏住呼吸,借着高大木桶的遮掩,往外看去。

等看清外头景象,身上的肌肤不自觉起了一层细细的颤栗。

就见原本撒着窗外月光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影,那黑影一动不动,蛰伏在窗台上,似乎正警惕地分辨屋内情形。

过了一会,那人一跃而下,不知身上有什么古怪,行动间几乎未发出半点声响。

等他缓缓走到屋中,身形清晰的暴露在月光之下,傅兰芽和林嬷嬷一望之下,几乎是要费尽全身力气,方能避免自己的牙齿不恐惧地打起战来。

就见那人身形极矮小,几乎只有常人一半身量,偏偏长手长脚,看着似猿非猿,古怪异常。

更令人费解的是,此人头上缠着包头,短袖短裤,精瘦的四肢暴露在外,竟做着夷人装扮。

他手中握着一柄似笛非笛的东西,无声无息走到床前,冷冷撩开帘幔,举起那根笛状的物事,放于唇边。下一瞬,便见银光闪闪,仿佛有什么锐利的东西被吹到了床上。

傅兰芽看得倒抽一口气,脑中同时转过千百个念头,此人来意不善,决不肯轻易罢手,估计很快便会找到净房来,届时,自己如何能躲得过去。

喊人?且不说平煜此时极有可能已经烂醉如泥,就算是醒着,多半没等到他听到动静赶过来,自己便已经遭了毒手。

想到此处,她目光情不自禁瞟向房门的角度,暗暗比对自己和林嬷嬷在这人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的可能。

那人果然很快便察觉棉被底下空无一人,猛的一把掀开衾被,看清床上景象之后,倏的转过身,厉目缓缓在屋中扫了起来。

傅兰芽在他转过来脸的瞬间本能地骇了一骇,本以为会见到一张可怖的脸,没想到这侏儒虽然鹰目勾鼻、面目阴森,却并非鬼怪之相。

林嬷嬷眼见那人离开床前,开始缓缓在屋中移动,身子止不住抖了起来。

那人本要往桌前走,忽然脚步一顿,耳朵动了动,仿佛捕捉到了这细微至极的动静,随后便转过身,握着那柄怪笛往净房走来。

傅兰芽眼看那人就要走到门口,忽然奋力掷出手中一直握着的烛台,那东西极沉,破空而出,砸向来人。

那人不防黑洞洞的净房里竟有重物袭来,吃了一惊,旋即提气,往后掠去。

傅兰芽见那人身形如风,不过一息功夫便退到了窗前,白白露出大片破绽,忙瞅准时机,一把拽起林嬷嬷,拔步便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

谁知那人很快便看清屋中情形,眼见傅兰芽主仆很快便要跑到门边,眸色戾气陡重,将那柄怪笛放于唇边。

傅兰芽只觉身后袭来几股怪风,离自己渐行渐近,很快便不过一尺之遥,心知那人恐怕又像方才那样放出了暗器,咬了咬牙,拼尽全力往前奔去。

正在这时,忽然门前传来一声闷响,抬头一看,却有人从外头一脚踹开了房门,不等傅兰芽看清来人模样,便见那人身形一动,旋即贴着她的头顶掠过一阵利风。

她错愕了一瞬,只听身后几声噗噗闷响,那几根本已逼到身后的闪闪发亮的银针被不知什么物事一挡,如数弹回那怪人身上。

傅兰芽这时才看清出手之人是平煜,他身上飞鱼服穿得齐齐整整,眸子清醒锐利,半点醉态皆无。

那怪人左躲右挡,好容易将银针打落,见已惊动旁人,并不恋战,转身跃回窗台,便要遁走。

平煜冷笑一声,提步欲追,刚要侧身绕过傅兰芽主仆,谁知傅兰芽因刚才跑得脱力,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未注意脚下,不小心绊倒了裙角,直直往前一趔趄。

平煜不堤防一具娇小温软的身子扑到自己怀中,面色一变,仿佛被烫着了似的,忙将傅兰芽一把推开。

傅兰芽猝不及防,被推得差点跌倒在地,亏得林嬷嬷匆忙扶住,方才没摔倒,狼狈地转头一看,就见平煜脸色苍白,并不看她,等呼吸转为平稳后,这才冷冷道:“到我房间,哪也别去。”

说完便一脚勾起方才那柄因对付暗器落在地上的绣春刀,提刀在手,直奔那个刚刚消失在窗台的身影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可概括为“小平平推开温香软玉的老婆第一回”。以后芽芽可以一笔一笔算回来。

本章留言送红包。从第一章送到第八章^_^

第 9 章

傅兰芽心知留在原地凶险无比,毫不犹豫便拉着林嬷嬷往门外跑。

刚到门外,猛然想起什么,复又停下。

“怎么了小姐?”林嬷嬷惊魂未定,满头是汗,见小姐面露犹豫,讶道。

傅兰芽无暇答言,匆匆走回房中,借着月光低头找寻,未几,从袖中取出帕子,蹲下身将刚才散落在地上的几枚银针样的物事包裹起来。

她动作利落,但又极其谨慎,似乎唯恐被银针扎到,取好后,一刻也不耽误,起身便走。

“这是?”林嬷嬷更加困惑,那暗器骇人得紧,说不定喂了什么要人性命的怪毒,小姐为何还要将它收将起来。

“先离开此处。”傅兰芽走到林嬷嬷身旁,拉着她便快步跑到隔壁客房。

房门果然虚掩,一推便开。

屋内油灯未灭,室内陈设清晰可辨,格局几乎与她们所住那间客房一模一样。

“小姐,刚才那怪人什么来历,为何要害咱们。”林嬷嬷回身抖抖瑟瑟关好门,亦步亦趋跟在傅兰芽身后,无心坐下,只惶惶然在屋中团团打转道,“万一他的同伙杀回来可如何是好?”

经历刚才那一遭,她只觉得这客栈里头哪都不安全。可就算要逃,她们主仆又能逃到哪去呢。

傅兰芽并不作声,刚才那番死里逃生,让她至今都两腿发颤,要开口说话,只觉喉头发涩,干渴得厉害,瞥见桌上有茶壶,忙伸手给自己斟茶。

斟茶的时候,手仍在细微地颤抖。

接连饮了好几口,自觉情绪稍缓,这才望向林嬷嬷,见她满脸惊怖,忍不住拉了她在身旁坐下,安抚性地拍了拍林嬷嬷的手背,哑声道:“放心,楼下的锦衣卫肯定已经听到了动静,估计很快便会到楼上来。”

她话音未落,楼梯果然传来声响,一阵阵脚步声快速往走廊尽头奔来,到了隔壁客房,脚步声倏而止步,有人讶道:“出了何事?罪眷呢?”

很快,似是有人发现了房中的打斗痕迹,扬声道:“像是从窗口逃出去了 ,我去看看。”

饶是如此,原地似乎仍留了不少人,“平大人呢?”

俄而,纷沓的脚步声旋即便往隔壁客房而来,下一刻,门被大力推开,“平大人!”

几名锦衣卫出现在门前,俱手持兵刃,也都穿戴齐整,从出现响动到赶到现场,速度快得惊人。

傅兰芽暗叹这些人果然训练有素,见他们欲进来,正了正神色道:“刚才有贼子偷袭,平大人发现及时,已追那人去了。”

说完,又补充解释道:“就在隔壁那间客房,那贼子越窗而入,又越窗遁走。”

诸人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不敢耽误,立刻兵分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