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从缩了缩脖子。

姜岂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别说,还真是这样,你瞧瞧我这帮手下,也没几个拿得出手,但我能怎么样啊?还不是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总要有人跑腿办事的,不然剩下一个光杆司令算怎么回事?”

“当领导不容易啊。”苏闲也感慨了一声。

他俩那一来一往地比着谁更虚伪,一时间竟然是宾主尽欢,十分和谐,姜岂言大手一挥:“来,给咱们苏组长上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闲客气地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咱们赶紧把程序走完,我也不好意思浪费姜队长的宝贵时间。”

姜岂言收回了他那两条金贵的腿,正经危坐起来,而他的下属早已搬过一张椅子,热茶也奉了上来,姜岂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急什么嘛?先坐下来。”

苏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拂了他面子,坐了下来,也接了茶。

他微微低头,轻轻吹去茶面上的浮沫:“莫非,还有别的事吗?”

钟云从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他听到姜岂言的声音:“既然苏组长来认领了,那偷枪这个事儿就算了,就是……”

苏闲掀了掀眼皮:“就是什么?”

“刚刚时间太紧,电话里没把话说清楚。”姜岂言赧然一笑,“你这位属下,卷入了一起抢劫案……根据对方的指控,是犯下抢劫罪的嫌疑人。”

……靠!钟云从此时真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苏闲目沉如水地扫过来,一声冷笑:“出息了,还学会打劫了?”

钟云从早知如此,有气无力地为自己争辩:“我是被打劫的对象。”

苏闲哪会不知,姜岂言那家伙,恶趣味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一点都不带掩饰的,不管钟云从那破事是真是假,也不妨碍对方用来给他添堵。

姜岂言为难地看着苏闲:“苏组长,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啊?咱们虽然分属不同部门,但追根究底还是一家人,这家丑不可外扬……”

这看似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一席话直接把钟云从判成抢劫犯了,苏闲自然不吃这套,他牵起唇角:“他都还没认罪,怎么就成家丑了?还有啊,另一名当事人呢?他的证词,就这么可信吗?”

姜岂言开始打太极拳:“啊,这个是因为,这位小兄弟一直拿不出证据……”

钟云从忍无可忍:“那家伙就有证据了吗?还不是靠一张嘴乱喊!别跟我说什么人赃俱获的,我身上又没赃物,你们凭什么断定我抢劫?”

姜岂言的笑意若有似无,眼神从他面上掠过,钟云从总觉得那目光不大友好,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最后一句牢骚发完了:“都说了那家伙有前科,让你们去查你们又不去……”

苏闲适时地打断了他的嘀咕,不咸不淡地斥责了一句:“够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钟云从又埋下头,再次化身鸵鸟。

“这小子不懂规矩,我代他向姜队长道歉。”苏闲放下茶杯,抱歉地笑笑,换来姜队长同样诚恳地摆手:“我哪儿受得起苏组长的道歉,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寒暄到此为止,苏闲收起了虚以委蛇的笑意,露出了姜岂言熟悉的冷峻神情:“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敢问纠察队的人,去调查了吗?”

姜岂言又打起了哈哈:“我们当然会去查了,只是兄弟们奔波了一整晚也是需要休息的……这调查走访的工作量可不小啊。”

“哦。”苏闲点点头,“查不出来是吧?”

姜岂言的笑容微滞:“苏组长这话可就有些……”

他愈发地不给面子,冷冷地开腔:“既然你们查不出来,那赶明儿,就让治管局去查吧。我保证,三个小时之内就会有结果。”

姜岂言冷笑:“你倒是护犊子。”

“也不是。”苏闲反倒是微微一笑,“就是我们治管局的人劳碌惯了,也不嫌工作量大。”

姜岂言但笑不语。

“时间也不早了,”苏闲懒得继续跟他耗下去,“您看,是您现在派人去查呢,还是交给我们治管局?”

“我们抓的人,自然是由我们负责。”姜岂言耸耸肩,“苏组长困了的话,可以随时离开,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在我们这里的招待室里将就一晚上……”

“这么说,姜队长还是不肯放人?”钟云从这会儿也算明白了,这姜队长顾左右而言他非要找他麻烦,八成不是针对他,而是跟苏闲有过节吧?

换句话说,就是他被当枪使了。

姜岂言一摊手,继续车轱辘:“虽然我也很相信这位兄弟的清白,可嫌疑到底还没洗清……”

他一句话没能说完,苏闲在众目睽睽之下,猝不及防就到了他身后,以至于他的属下们都来不及拔出枪,一见自家老大被别人钳制着,也不敢轻举妄动。

姜岂言的手指立刻卡在了扳机上,可苏闲比他更快,他扣住了他的手腕,稍一使劲,姜岂言握着枪的手就被迫松开,枪支滑到了苏闲的手里。

他的大拇指来回地摩挲着枪击盖,贴近了姜岂言的耳畔:“别跟我来这一套,你那点破事都在我这儿留着底呢……你还想不想让你妹妹继续治下去了?”

姜岂言的脸上不见惊慌,反而笑了起来:“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手下,都开始威胁我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为了你妹妹的命和这个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做事要瞻前顾后,”苏闲嗓音低沉,“别没事找事。”

他说罢便松了手,慢悠悠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勾起唇角:“姜队长意下如何?”

“既然苏组长亲自求情,那就卖你一个面子。”姜岂言也是个厚脸皮的,仗着没人听清方才他们那场秘密对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谎,苏闲达成了目的,也懒得跟他计较。

“行!人你带走。”姜岂言示意下属为钟云从解开手铐,眼睛却盯着苏闲,“不过人情债,苏组长可要记得还啊。”

这个厚颜无耻的王八蛋。苏闲暗骂一声,面上却是笑容不改:“我这个人,欠债从来不还,不信你去问问张既白。”

姜岂言面色微变,苏闲也不理会,斜乜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钟云从,随即把枪塞进外衣的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纠察队的审问室,后者会意跟上。

外头仍是风雪交加,苏闲在积雪里仍是健步如飞,钟云从没他那个能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极为艰难。

他现在整个人都惶惶不安。

走出了纠察队的大院之后,苏闲回头一看,那家伙跟他隔了好些距离,乌龟爬似的一步步挪着,他怒从心头起,又转了回去,在钟云从惊讶的目光里,拽着他的衣领大步阔步前进。

“那个,苏闲……”钟云从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却被他冷声阻止:“闭嘴,我不想在纠察队的门口让人看笑话。”

钟云从立马闭上嘴。

于是一路无言,他们穿过大半个东城,回到了那五十平米大小的住处。

到的时候,天光都亮了起来,不过门一关,灯也没人开,室内仍是一片漆黑。

钟云从在黑暗中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对方完全就是个怪物,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一秒钟就把他撂倒了,而他的脸则被狠狠地按在了墙面上。

他被迫张着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钟云从。”苏闲怒极反笑,“我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是吧?”

怎么说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虽然想得是很开,但身体真有点吃不消——方才他的鼻子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倒不怎么痛,可能是他鼻腔内的毛细血管太脆弱了,鼻血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流个不停。

钟云从满嘴都是自个儿鼻血的味道,耳边是苏闲怒不可遏的质问,头忽然就有点晕,他抽了抽鼻子:“对不起……”

他的道歉在此时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苏闲冷笑一声,掀着他的肩把他翻了过来,他后脑勺又在墙上磕了一下,本来就头晕,这会儿愈发的昏沉了。

屋子里光线太暗,苏闲没发现他流鼻血的事,他仍然扣着钟云从的右肩,力道不小,后者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几乎要被捏碎了,但仍是一声不吭地受着。

“你就这么想找死吗?”苏闲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你以为‘孤岛’是个什么地方?是个公园可以让你随便逛吗?我说了那么多,你全当放屁是吧?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待着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我知道。”钟云从满口的血腥味,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他试着解释,“我只是想去外面贴几张寻人启事,贴完就回来。只是没想到出了点意外……”

“意外?”他的说法显然完全无法打动苏闲,他冷冷地打断他,“我跟你说过了吧?那种事情在这里根本算不上意外,而是家常便饭。还是你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非要亲自试试才肯罢休?”

钟云从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让你跑这一趟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刚才在路上也想了很多……”

他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你家里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我父亲还下落不明,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躲在屋子里……而且,外边固然危险,但你的家里也未必安全。”

苏闲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他说:“我这不是在跟你抬杠,也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孤岛’里的异能者那么多,有本事潜入你家里的人太多了,所以说安全的不是这间屋子,而是在你身边。”

“可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我转,我不敢也没资格去肖想这种事。”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不认为我出门出错了,只是……真的不应该带上你的枪,关于这个,我真的很抱歉。”

“谁要你的抱歉?”苏闲怒气不减,“这么想找死的话,就麻烦滚远一点,别脏了我的眼睛。”

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出声:“我知道了。”

他扶着墙开始摸索电灯开关,没一会儿,黑黢黢的屋子就亮堂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便向门边走去。

苏闲听见门锁的动静,总算回了一下头。

钟云从拧着门把手,正好也扭了头,他想最后看这个人一眼,没想到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双方都楞了一下。

钟云从是出于意外,苏闲的惊讶却是来自他的鼻血——看起来好像还有点严重。

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那个,”钟云从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苏闲眼皮一跳,正想问他想去哪儿,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意味:“哦?要走啊,那就恕不远送了。”

钟云从没说什么,只是仓促地朝他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门很快就关上了,但那一瞬间灌进来的寒风却尚未散去,苏闲被寒意裹挟着,脑袋沉甸甸的。

“爱走就走,我还要留你不成!”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等到嘀咕完之后,脚步蓦地一顿,“真跑了?”

他猛然转身出门,四处搜寻着钟云从的踪影。

但他早就不在门外了。

苏闲匆匆地下了楼,其间有几个邻居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全然听不见,一口气奔到了楼道口,举目四望,茫茫白雪里并没有那家伙的背影。

苏闲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又茫然地停了下来,他垂下眼,任由一片冰凉的雪花粘在了他的睫毛上。

他说的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我的确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省事,才不让他出门的。

他毕竟是个自由人,不是一个囚犯。

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做法也有不妥之处。

他叹了口气:“跑的还挺快的……这小子!”

第40章 另辟蹊径

钟云从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着。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便信马由缰地游荡着,没想到晃着晃着又到了昨晚来过的长乐街,不过这白天的光景远远不如晚上来的繁华热闹,那些流水线一般的小吃摊子消失不见,冷清了些许,但整条街也开阔了不少,他总算窥见了长乐街的全貌。

他曾经感兴趣的包子铺、裁缝店、杂货铺也都开门营业了,他走马观花地遛了一圈,不得不承认,此刻已不复那份爱热闹的心境。

虽然不如夜市那般人潮拥挤,但各家店铺进进出出,迎来送往,也不乏人气,可钟云从却感觉到难以承受的孤独如同潮水般漫卷而来。

这种刻骨铭心的孤独感是前所未有的,因为他的性格向来偏外向那一挂,适应力自我感觉也还过得去,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而封闭的城市之后,他一直努力习惯这里形形色色的怪人和单调粗糙的食物,权当是苦中作乐了。

况且,那个时候,他还有一个容身之处,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算了不想这个了。”他甩甩头,干脆沿着长乐街察看起昨晚张贴的那些启事,还时不时找人打听一下:“请问您见过画里的人吗?”

被问的人无一不是摇头。

他挫败不已,心说这样大海捞针果然很难啊……或许范围还要再扩大一些?

可问题是,他现在手上连纸笔都没有。

他正苦苦思索的时候,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一夜过去,胃里开始唱空城计了,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让自己吃上一顿饱饭。

想吃饭,要有钱,可他身上没钱。

小偷小摸的事情他是干不出来的,所以这会儿要赶紧想办法挣钱。

在街边来回蹉跎了一阵后,他终于瞄准了一个目标,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阿姨,他踌躇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毕恭毕敬地向对方请教:“您好,我想请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打工的地方?最好是包吃包住。”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点心虚,总觉着在这种地方,很难找到这样的工作,果然,阿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这附近怕是不缺人手。”

钟云从的一颗心顷刻间沉入谷底。

大概看出了他眼底凝结的无助,阿姨生出了恻隐之心,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你要是想找工作,那估计只能到矿山去了。不过那地方都是些苦活累活,你行吗?”

矿山?钟云从怔忡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如今作为“孤岛”经济命脉的翡翠矿山。

他从报纸上看到过,梦川拥有丰富的翡翠矿石资源,而开发翡翠这一产业,几乎养活了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人口。

他可以预见到在矿山里做工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他此刻别无选择,面对着阿姨怀疑的目光,他强颜欢笑:“我行的,您别看我瘦,但力气还是有的。”

阿姨微微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去试试吧。”接着又叹了口气:“这年头,啃踏踏实实工作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他无暇去琢磨她这句话是否别有深意,肚子越来越饿,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份工作,于是追问道:“那矿山要怎么去呢?”

阿姨咋舌:“如果不是现在封闭起来了,我都要怀疑你是个外乡人了。”

钟云从汗颜,不过好在他有隐形眼镜的掩饰,对方吃惊归吃惊,并没有起疑,反而好心地为他指点路线。

“你往街的另一边走,直走,接着右转,再走个十几分钟,就能看到列车站了。那边的列车是直通郊外的,你坐上去,就能到达矿山。”

钟云从听完了却没挪步,他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哦……列车啊,要买票过去,对吧?”

“当然要啦!”在钟云从眼里,阿姨基本是在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她人真的很好,看出了他的窘境之后便惊讶道:“你这孩子,不会是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吧?”

他赧然一笑,没有作声。

阿姨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他脸上没擦干净的血渍,露出了些许同情之色,犹豫了一下,从腰间的布包里摸出了两张票子,左顾右盼,趁没人注意塞到了钟云从的手心里:“这钱够你买两个馒头外加一张车票了,矿山的工钱是日结的,阿姨能帮你的就这么多,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钟云从感动的热泪盈眶,在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还有素昧平生的人愿意出手帮他一把,他实在是太幸运了。

千恩万谢之后,他沿着街道继续走,在转角的一间包子里买了两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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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钟云从买了票登上开往郊外的列车之时,苏闲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张既白的诊所里,后者正在问诊,见他不打招呼就走进来有些不高兴,但在瞥见他一反常态的神色之后便改了口:“你怎么了?急匆匆的?”

苏闲的目光迅速地在诊所内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钟云从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应道:“没事,路过,顺便看看你。”

张既白这下可吃惊了:“哇,你还会在你缺钱和缺药之外的情况下来看我?真是天方夜谭啊。”

苏闲没空理会他的挖苦,转身即走。

“不是说来看我,才看一眼就走啊?”张既白的调侃从背后传来,苏闲忽然有些恼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你还想我看你几眼啊?”

得,谁爱找谁找,反正我不找!他怒气冲冲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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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破败简陋的车站客流量居然不小,看来都是去矿山找工作的。从车站出来之后,钟云从便随波逐流,跟着人潮的大方向来到了一处翡翠矿区。

他第一眼就望见那座差不多被磨平的山,整个山体都是裸露的,没有一点棱角,全是几乎垂直于地面的陡壁。生态环境显然被破坏的很厉害,植被被剥的一干二净,从山头到山脚,看不到一丁点绿色,全是光秃秃的岩石层。

山体上遍布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矿洞,坑坑洼洼的,还有些露天的巨大矿坑,积满了泥水,变成了一口口人工池塘。

这里是梦川不计其数的翡翠场口中的一个,成百上千的人同时开工,整个矿区犹如一个巨大的蚁窝,密密麻麻的工蚁在其间兢兢业业地劳作着。

这座城市的发展水平停留在二十多年前,甚至还倒退了,自然没有实现机械化,何况采矿这种事,尤其是开发翡翠这样珍惜的矿藏,很难彻底去人工化。

山间被踏平的道路上,还有许多人或背或挑,将一块块矿石从山上运至山下。

这千军万马共同开采的场面,气势还是相当惊人的。

钟云从被这热火朝天的场景震撼到了,但回过神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很快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就是过来找活计的嘛。

说起来,不算以前大学时期找关系混进去的实习,这还是他第一份正式工作,看起来是纯粹的体力活。

老实说,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他从小娇生惯养,疏于锻炼,四体不勤,身体素质差得很,完全没有信心。

可这会儿不是走投无路了吗?硬着头皮也得上。

和他一样来矿区找活的人不少,他跟着那些人一起排队,一个个登记报备,由一个头戴安全帽的中年胖子统一分配。

轮到钟云从的时候,胖子叼着烟,手里的笔囫囵记着什么,眼皮都没掀,嘴里含糊地问道:“能‘挖洞子【注1】’吗?”

钟云从一脸懵逼地摇头。

胖子:“……那会‘开塘【注2】’吗?”

钟云从继续摇头。

胖子:“……‘冲苗【注3】’呢?”